【傳統武俠】天涯俠侶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6 14:43:1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0 922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6 14:47
二〇

  素梅、香菊二婢心知姑娘病勢沉重,死亡不過是早晚之事,但兩人又不願說出一個死字,卻用睡眠之稱,代替死亡之意。

  香菊那紅裡透白的粉頰上,不覺間也淌下兩行淚水,低聲說道:“要是姑娘睡著了,我就留在那裡陪她了。”

  素梅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儘量的拖延時間,直到不能拖,如若那西門玉霜萬一離去,我就到石室中去留看你和姑娘。”

  這幾句聽來平淡之言,但卻是人性最崇高、最純真的友愛表現。

  林寒青雖然是默默無言,但他內心中卻是感慨萬分,只覺巾幗中情操友愛,萬勝鬚眉千倍。

  香菊舉起衣袖,拂拭下臉上的淚水,嘴角泛起了一個平靜的微笑,沒有畏縮,沒有留戀,那該是人世間最美好的笑容,充滿了真和美。

  她微微的摔動了一下衣抽,柔和說道:“梅姊姊,林相公,我去了,你們多多保重。”

  緩步登樓而去。

  素梅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來。

  其實,此刻的言語,已然多餘,生離死別之苦,無聲勝有聲。

  林寒青黯然嘆息一聲,站起身來,道:“我去和那西門玉霜扯談幾句。”

  他很想安慰素梅幾句,但覺世間所有的言詞,都無法表達他的心意。只好忍了下去。整整衣冠,緩步對西門玉霜行去。

  西門玉霜端然而坐,微聞雙目,目光下只見那粉額泛紅。嬌豔如花。

  她似是已入了忘我之境,林寒青行近了她的身側,她仍是若無所覺。

  林寒青停下腳步,緩緩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低聲叫道:“西門姑娘。”

  西門玉霜睜動了一下微閉的雙目,笑道:“嗯!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你守在埋花後,堅不離開,可是想看看白姑娘的屍體?”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怎麼?她已經死了麼?”

  林寒青故作輕鬆的笑道:“還沒有,她說過,要為你多活幾年。”

  西門玉霜道:“我相信她是當代武林第一才人,但我不相信她真能改變變死亡命運。”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武功、才智,無不強我甚多,如是沒有一些根據,和她胡謅,只怕要露出馬腳,必得說出事實才是,當下說道:“你既然料定那白惜香非死不可,可知她患的什麼病?”

  西門玉霜怔了一怔,道:“不知道,但那總歸是一種絕症,無法救藥的絕症。”

  林寒青道:“這未免太籠統了,如是姑娘想知道,在下倒可以奉告。”

  西門玉霜道:“好吧!我洗耳恭聽就是。”

  林寒青道:“白姑娘患的是’三陰絕脈’。”

  西門玉霜雙目圓睜道:“‘三陰絕脈’與生俱來地絕症,縱然華陀重生,扁鵲還魂,也是難以療治得好。”

  微微一笑,接道:“前日我瞧她氣色,已然濁透華蓋,正是壽限已盡已證。”

  林寒青冷冷接道:“西門姑娘的見識來免太過膚淺見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膽子很大,就不怕激怒我麼?”

  林寒青道:“在下據實而已,有根有據,縱然激怒姑娘,亦是在所不計。”

  西門玉霜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倒要聽聽你的高見了。”

  林寒青道:“姑娘說的不錯,在所有使書藥脅之中,都無療那“三陰絕脈”之法,但姑娘卻忘懷下一件大事。”

  西門玉霜道:“什麼大事?”

  林寒青道:“姑娘何以不肯從武功上去揣摸療治之法?”

  西門玉霜道:“什麼武功。”

  林寒青道:“有一本武功秘籍,不知姑娘是否讀過?”

  西門玉霜道:“不用賣關子了,一口氣說完吧。”

  林寒青要放意造成她的氣慎、驚異、焦急,以分散她的心神,掩護那香菊的行動,但又知她才慧超人,太過拖延,恐她生疑,當下接道:“‘九魔玄功錄’姑娘可曾知曉?”

  西門玉霜柳眉聳揚,凝思片刻,道:“未曾瞧過。”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姑娘可算是孤陋寡聞了。”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似想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去,淡淡一笑道:“就算我孤陋寡聞,就教相公的高明。”

  林寒青道:“好說,好說,姑娘顧名思義,就該知曉那九魔玄功錄,是由九人合著的一本秘籍,九人各錄記一種絕技,但卻環環相扣,自成一家,只是那武功太過陰毒,白姑娘且知其密,不願修習,寧可讓病勢蔓延而死,但她此刻卻又改變了主意。”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改了主意?”

  林寒青道:“為你!她不願讓你造劫武林,為所欲為,才決心修習魔功,以療絕症,準備留下性命。觀察你的作為,你如敢放手造劫,她就出山衛道,置你死地!”

  這些話,都有所本,林寒青說來自然是下場直氣壯。

  西門玉霜聽其言詞,察其神色,那是確無半點虛假之情,不由心中不信,心中雖然暗暗驚震,但表面之上,卻有能保持著鎮靜之害,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千算、萬算,卻有了一處失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若我把握她這一失之機,縱然她巧計千餘,你將付之東流化作泡影。”

  林寒青吃一驚,心中暗道:不知我那裡講露了嘴,被她聽出破綻,這女魔頭當真難以劃付的很。”

  心中念頭轉動,口中扣是忍不住問道:“白姑娘從來算無遺策,她讓你不能證實她死亡之前,決不敢隨便害我們,這話對是不對?”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你和那兩個丫頭,聯起來也難擋我十招,殺之不武。留之無害,殺與不殺,也不用費我心思。”

  林寒青原想避開白惜香失算之事,但他終又忍耐不住,說道:“不論你心中想法如何,你不敢下手傷害我們,總是事實,白姑娘那裡失算了?”

  西門玉霜霍然站起,道:“我在她魔動未練成之前,可以搜殺於她。”

  林寒青道:“白姑娘早有防備,藏了起來,你如何能夠搜得著她?”

  西門玉霜道:“埋花居彈丸之地,我就不信搜她不著。”

  林寒青道:“不信你就試試看、反正在下和素梅、香菊兩位姑娘,已知非你之敵,口含速效毒藥,隨時可以死亡,你卻存心在我們身上逼供,那是白費心機。”

  西門玉霜臉上一片嚴肅,兩道稅利的目光,四下投注。

  林寒青大為提心,暗道:如若被她瞧出香菊的身影,那就完了。

  西門玉霜仔細打量了四周形勢之後,突然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你可想恢復原來的英俊面貌麼?”

  林寒青突然縱聲大笑道:“怎麼?姑娘可是覺得硬來不行,改用軟功麼?可是我林寒青頂天立地,軟硬不吃。”

  西門玉霜接道:“我要和你一起離開此地。”

  林寒青奇道:“為什麼?”

  西門玉霜道:“我要運集無數水柴,堆滿這埋花居,燒它個三日五夜。”

  林寒青吃驚,暗道:這辦法果然惡毒,如若濃煙由那洞口透入石室,白惜香柔弱之軀,豈不要活活被那濃煙燻死?

  西門玉霜毀去了林寒青的面貌,想不到卻為自己帶來了一個極大的難題,加她無法從林寒青臉上,瞧出他神情變化,這也是西門工霜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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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但她究竟是聰明絕世之人,良久不聞林寒青講話,立時冷笑一聲,道:“這辦法很好吧?”

  林寒青道:“好什麼?你燒焦了這埋花居的山石,也燒不著白姑娘。”

  西門玉霜說:“我不信燒她不死,難道藏在湖水下面麼?”

  林寒青道:“你……”

  突然警覺,住口不言。

  西門玉霜笑道:“怎麼?我猜的不錯吧?”

  林寒青心知和她多說一一句話,就可能多洩一點隱密,索性住口不言。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我要調集一百隻,一千隻木船來,滿載石灰,把這埋花居四周的湖水,燒成沸滾,看她還能在那裡逃命?”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石堡厚,縱然燒滾了湖水,也無法燒到那白姑娘。”

  西門玉霜不聞林寒青答話,心中暗自發急,冷笑一聲,接道:“我一面燒山,一面燒湖,不論藏在何處,習練那九魔玄功,也得三五日以上時間,才有小成,三五的時間,已經足夠我西門玉霜用。”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白姑娘對你處處寬大,你為什麼這樣恨她,非要置她死地而甘心?”

  西門玉霜道:“改一個字,你們從就說對了。”

  林寒青道:“改一個什麼字?”

  西門玉霜道:“置她死地而後甘心。”

  林寒青道:“你很怕白姑娘?”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這樣問我?”

  林寒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聲震長空,蕩漾在山谷中。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白姑娘當真是料事如神,這些事都在她預料之中。”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外?”

  林寒青道:“她告訴在下,你表面對她愈尊敬,殺她之心愈切。當時在下還為西門姑娘解說,唉!想不到此刻在下都親耳聽到姑娘要殺她之言。”

  西門玉霜一躍而起,怒聲喝道:“你膽子不小,竟然在我面前施詐!”

  放腿直向那小樓所在奔去。

  林寒青默算時間,那香菊早該進入石室,如若自己隨後追去,反將露出馬腳,索性坐在地上不動,暗中卻留神著那小樓內的舉動。

  西門玉霜奔入廳中,只見素梅一個人,手捧長劍,當廳面坐,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道:“那丫頭那裡去了?”

  素梅緩緩放下手中長劍,道:“去見我家姑娘去了。”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現在何處?”

  素梅道:“天涯海角,天上人間。”

  西門玉霜道:“你要作死,還是覺著我不敢殺你?”

  素梅道:“不用勞駕,我隨時可以咬碎口中毒藥。”

  素梅、香菊、林寒青這等不畏死亡的勇氣,卻把個智計百出的四門玉霜,鬧的毫無主意,暗中運集功力,準備突然出手。

  因為,她只有極短暫的一剎機會,必需在一出手,就點中素梅的要穴,使她沒有機會咬碎口中的藥物。

  素梅似是已瞧透西門玉霜的心意,突然站起身子,縱身一躍,倒退出五尺開外,冷冷說道:“只要你一抬手,我就咬碎口中的藥物自絕而死,不用想我會留下性命,受你折磨。”

  西門玉霜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白惜香對你們很好麼?”

  素梅道:“視我們如同姊妹。”

  西門玉霜道:“因此你才這般死心竭地的為她效忠。”

  素梅道:“何止是我,凡是我家姑娘屬下、友人,都甘心為她效命。”

  西門玉霜一皺眉頭,道:“林寒青呢?”

  素梅道:“我想他也是如此。”

  西門玉霜已知難有下手機會,突然翻身向外奔去。

  原來她忽然想到,出其不意的點中林寒青的穴道,再設法嚴刑迫供,逼他說出白惜香停身之處。

  她有著充份的信心,只要有機會能夠使他們失去死亡機會,以那慘酷的分筋錯骨法,定能迫他們招供,只是阻止他們吞服毒藥那一剎時機,卻是很難把握得注。

  她不能冒險,因為殺死這三個人,毫無補益。徒然和白惜香結下了不解之仇。

  忖思之間,人已奔近了林寒青。

  她儘量使自己變得平靜,若無其事,相距林寒青還有丈餘左右,就堆下滿臉笑容,放緩了腳步。

  只聽素梅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林相公,小心啊!”

  林寒青黴然警覺,一躍而起。冷冷說道:“站住,你如再住前欺進一步,我就立時吞下毒丸。”

  西門玉霜停下了腳步,笑道:“你如死了,有誰傳惜那白姑娘?”

  笑語中暗運指力,陡然點出一指。

  林寒青早已有備,西門玉霜一揚手腕。立時向分側閃去。

  他雖然避開了要豁大穴。但右臂卻仍然被那西門玉霜的指力點中,踉蹌的打了一個轉身,左手疾劈一掌,高聲說道:“素梅姑娘,多多珍重,告訴白姑娘給我報仇!”

  咬碎口中毒丸,吞了下去。

  西門玉霜卻作是何等迅快,點出一指後,人已跟著衝了上來。但她卻被林寒青劈出的一掌力一擋,待她引開林寒青的掌力,林寒青已咬開含在口中的毒丸吞了下去。

  西霜玉霜入快如風,柳腰微縱,已衝近了林寒青的身側,探手一抓,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臂,低聲說道:“你吞下了毒丸?”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你鬼計多端,仍是晚了一步,不錯,我已經吞下了毒藥。”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快些給我吐出來。”

  林寒青道:“藥已吞入腹中,你來不及了,哈哈!這是快效毒藥,片刻之後,我就會很安祥的死去!”

  西門玉霜右手伸動,點了點他幾處要穴,道:“聽我話,引氣閉注穴道,我來設法救你。”

  林寒青談淡-笑,道:“你毀了我的容,要了我的命,這筆帳,留著由那白姑娘給你算。”

  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頭腦十分沉重。心如毒性已發,一閉雙目,道:“放開我,我就快要死了。”

  西門玉霜一鬆手道:“這是何苦呢?我不會傷害你,要害你,早就把你殺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只見林寒青身子一陣搖動,仰身向後倒去。

  西門玉霜伸手一扶,抓住了林寒青,緩緩把他放在草地上,嘆道:“我說要殺你,那都是嚇唬人的活,其實,我決然不會傷害你,連毀去你的容貌,也不是真的毀去。”

  只聽身後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西門玉霜回目望去,只見素梅站在六尺開外,手橫長劍。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姑娘啊!快些把解藥給我,救了他命,咱們再談。”

  素梅道:“你可是怕我家姑娘為他報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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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西門玉霜搖搖頭道:“不是快拿解藥來,救命要緊。”

  素梅道:“解藥已被我毀去拋棄,吞服下此藥之後,那是非死不可。”

  西門玉霜秀眉一揚,殺機浮動的道:“鬼話連篇,都可是認為我不敢殺人麼?哼!惹得我火了起來,我就殺兩個給你瞧瞧,”

  素梅道:“姑娘雖有殺人之心,也有殺人之能,可是能夠卻有著不畏死亡的豪氣。”

  西門玉霜怔了一怔,道:“他當真沒有救了麼?”

  素梅道:“沒有救了。”

  西門玉霜沉吟了良久,講不出話,顯然足智多謀,機變百出的西門玉霜,已被眼下的情勢困擾,想不出適當之策。

  但聞素梅冷冷說道:“你走吧!林相公的身後之事,也下用你管了。”

  西門玉霜望了素梅一眼,緩緩蹲下身去,伸手摸在林寒青的鼻唇之間,只覺他氣息微弱,隨時可能逝去,不禁心頭黯然,嘆息一聲,道:“白姑娘如若能夠被除萬難,重獲生機,你就代我西門玉霜向她致賀,如若是她不幸死去,亦請在她墓碑之上。刻上我西門玉霜的名字。”

  這轉變太過突然,素梅雖然聽得清清楚楚,但仍是有些不信,心中暗道:這女人鬼計多端,別要上了她的當。

  只見西門玉霜伏身抱起了林寒青。轉過身子,緩緩而去。

  素梅吃了一驚,道:“站住!”

  西門玉霜陡然間變的溫柔起來,停下腳步說道:“什麼事?”

  素梅道:“你要把林相公的屍體抱到那裡去?”

  西門玉霜道:“我要去拜訪一位名醫,療治他的毒傷。”

  素梅道:“你前相信世間當真有續命靈丹,起死妙藥?”

  西門玉霜道:“世間雖無續命藥,但卻有除毒靈丹。”素梅急道:“我們姑娘就是當今神醫,你留他在此,他或有一線生機。”

  西門玉霜道:“你家姑娘,決心求就習練魔功,豈是三五日能夠出關,我瞧是不能等她了。”

  素梅心中暗道:我如再行強留林相公,只怕她要心中動疑,只有暫時讓她帶走,等見過姑娘再說、當下不再言語。

  西門玉霜又緩緩轉過身去,慢步而行,腳履沉重,若看無限心事。

  素梅跟隨在西門玉霜的身後,直送到那水道出口之處,心中念頭轉動道:我本可發動機關,把她傷在小道之中,但她抱著林相公。

  我如發動機關,林相公亦是難逃性命,只好搬動主鈕,使那運轉水底輪,停了下來,道:“無船送你,你要如何越過水道?”

  西門玉霜道:“不勞費心。”一提真氣,施展出登萍渡水絕技,奔入水道。

  大概是因為她懷中抱人之故,水浸濕到她足面上。

  素梅望著西門玉霜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她武功如此高強,水裡縱有機關,只怕也無法傷得了她。”

  只見西門玉霜的背影,逐漸遠去,轉出水道不見。

  素梅惘然若失,望著那水道出神,心中暗自忖道;兩個時辰,那藥物時效,即將消失,林相公亦將自行醒來,這一來,豈不被西門玉霜揭穿了謊言,日後再想欺騙於她,那是萬萬不能的了。

  只聽身後傳過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素梅姊姊。”

  這聲音熟悉得很?素梅不用回頭,就知是香菊到來。回頭望去,果見香菊停身在七八尺外,雙目中紅腫,淚光隱現,顯然,剛經過一場大哭,不禁吃了一駭,道:“姑娘好麼?”

  香菊長嘆一聲,道:“姑娘病得很重。”

  素梅道:“很危險?”

  香菊答非所問的道:“那西門玉霜呢?”

  素梅道:“走了,妹妹有什麼話,但講不妨。”

  香菊道:“唉!姑娘氣若游絲,隨時可絕,我在她床邊等了有半個時辰,不愧她說一句話。”

  素梅道:“你可曾叫過她?”

  香菊搖搖頭道:“我不敢,我怕驚擾了她。”

  素梅一皺眉頭,道:“姑娘痛勢如此沉重,你不在那裡守著她,跑出來做什麼?”

  香菊道:“我六神無主,越看越慌,就不禁哭了起來,淚水滴到姑娘臉上。”

  素梅罵道:“死丫頭!這麼沉不住氣,可驚動了姑娘?”

  香菊道:“姑娘被那淚水驚醒,翻了一個身呼叫了一聲林相公,又睡熟過去。”

  素梅道:“什麼?她叫了林相公的名字?”

  香菊點點頭,道:“不錯,她叫的清准楚楚,我一點也沒聽錯。因此,我才跑了出來,找姊姊商量,要不要請林相公……”

  素梅黯然接道:“只怕咱們再也瞧不到林相公了。”

  香菊急道:“為什麼?”

  素梅道:“因為林相公已被西門玉霜擄走了。”

  香菊奇道:“那林相公是男人,西門天霜是女子,擄走林相公幹什麼?”

  素梅道:“哼!如若林相公是女人,那西門玉霜也不會帶他走了。”

  香菊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嗯了一聲,道:“是啦!咱們姑娘也不會叫他了。”

  素梅道:“唉!你長大了不少。”

  香菊皺起眉頭,道:“西門玉霜既然找準了林寒青,諒她不會再來,姊姊也不用守在外面了,咱們一起到那洞腹密室中去瞧瞧姑娘去吧。”

  素梅道:“不行,姑娘之命,不准咱們擅入石室,豈可隨便進去。”

  香菊道:“我瞧姑娘已近油盡燈干,只怕是難以再活下去了。”

  素梅道:“當真的這般嚴重麼?”

  香菊道:“難道我還騙你麼,咱們得快點去了,也許去晚了一步,就沒有……”下面之言多難以再說出口來。

  且說那西門玉霜抱著林寒青,踏水而出,繞出水道,緊靠在水道旁,停泊著一艘快艇。

  甲板上站著兩個青衣美婢,滿臉焦急的望著水道,一見西門玉霜,立時露出喜色。

  西門工霜行近小艇。飛身而上,直奔艙中,口中吩咐那兩個青衣女婢,道:“快些開船。”

  兩婢女應了一聲,起施搖櫓,快舟如箭,直向湖心行去。

  那船艙雖然不大,但卻佈置的十分豪華,西門玉霜緩緩把林寒青放在一座矮榻之上,連拍了他數處穴道。

  要知林寒青所服的藥物。西門玉霜縱然有獨步武林的奇異手法,也是難以奏效。

  一個小婢,走到艙門口處,說道:“稟報姑娘,要到何處?”

  西門玉霜道:“快些靠上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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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那青衣女婢匆匆退了下去,小艇掉轉方向,直向岸邊馳去。

  這時,艙中門窗大開。一陣陣清風吹了進來,飄起了林寒青的衣袂。

  西門玉霜圓睜著一雙秀目,望著林寒青呆呆出神,又似在想著什麼心事。

  快艇將靠近岸上時,林寒青那平放領季卿,突然自行伸動了一下。

  西門玉霜長長吁一口氣,暗道:果然如此,這兩個小丫頭膽子不小。

  只見林寒青雙手伸展了一陣,突然坐了起來。

  原來他受湖中冷風一吹,提前醒了過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口渴麼?”

  伸出纖纖玉手,遞過一杯香茗。

  林寒青道:“這是何處?”

  西門玉霜道:“船上。”提高了聲音接著道:“轉回去,馳往湖心。”

  林寒青伸展了一下雙臂,道:“你救了我?”

  西門玉霜又恢復了輕鬆神態,嫣然一笑,道:“不是?那兩個丫頭用的迷藥,在一定時間內,你自去清醒過來。”

  林寒青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微微一頓,接道:“你現在要把我帶往何處?”

  西門玉霜笑道:“你想到那裡去?”

  林寒青道:“理花居。”

  西門玉霜道:“可是去參加白惜香的葬禮?”

  林寒青道:“就算是吧!”

  西門玉霜道:“我原想殺了那白惜香,但此刻卻又決定了讓她自己死去。”

  林寒青道:““聽你口風似是對那白惜香十分畏懼?”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不說我討厭她?”

  林寒青哈哈大笑了一陣,道:“姑娘只盼望她早些死去,但你見著白姑娘時,卻又恭順異常,難道不是畏懼麼?”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道:“我脾氣很壞,你如常常逆我,只怕我忍耐不下。”

  林寒青道:“忍不下又怎樣?”

  西門玉霜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滋味很難受。”

  林寒青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是死亡不能威脅我,還有什麼事使我害怕?”

  西門玉霜雙月中神光閃動,似要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下去,淡淡一笑,轉過臉去。瞧著船外碧波,不再答理林寒青。

  林寒青潛在意識中,對水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懼,在這茫茫先際的湖波中,縱然是西門玉霜讓他逃走,他也是不敢逐波逃去。

  他覺得蕩湖綠波,給他的威脅,是精神重於肉體的生死,但卻又想不出原因何在。

  這時,快艇離岸,愈來愈遠,直向湖心駛去。

  林寒青看那西門玉霜望著艙外景物,長發在風中飄動,眉梢眼角間喜氣洋溢,似是根本漠視了自己的存在,忍不住問道:“你要帶我到何處?”

  西門玉霜道:“我答應她三月不傷人的限期,已將屆滿,必得早作佈置,期滿之日,來一次驚人的屠殺!”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這又何苦。”

  西門玉霜笑道:“揚名立威!”

  林寒青道:“你父母被殺,滿懷仇恨,只管報仇就是,也用不著把這腔怨忿,遷怒到整個武林道上。很多和你無怨無恨的人,都將傷亡在你這種蠻幹之下。他們的兒女,又要找哪個報仇?”

  西門玉霜舉手理著江風吹飄的長發,笑道:“我想由我們這一代起,應該把江湖上很多仇殺事例事例規矩更改一下才是。”

  林寒青心中暗道:江湖道上,確是有很多不合時宜的規矩,需得改變才是,當下說道:“要如何一個政變之法呢?”

  西門玉霜笑道:“我想用五年時何,在江湖上創建下一種至高無上權威,有如君臨天下,完成武林中空前所未有的一件壯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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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林寒青看她神采飛揚,忍不住問道:“什麼事啊?”

  西門玉霜笑道:“我要使武林中人,打消那冤怨相報的傳統。”

  林寒青接道:“設想雖好,佳策難求。”

  西門玉霜道:“簡單得很,如若使他們後輩中人覺著死的應該,那就打消了報仇之念。”

  林寒青暗道:這話倒是不錯,但父母之仇,不共載無,如若殺了一個人的父母,又使他認為父母死的應該,此事豈是容易的麼?

  但聞西門玉霜接道:“千百年來,武林中有不少自負才能之士,夢寐以求,想統一武林,領袖江湖,但卻無一人能得成功,我閱讀那些梟雄、才人的遺書手記,或是武功秘籍,有不少確然該有大的成就才對。自他們知宿願難償,終歸失敗,而且有些功敗垂成,自處更為痛心了。”

  林寒青道:“娘娘可是想繼往開來,建立起武林霸業麼?”

  西門玉霜道:“你可是覺著我難當大任?”

  林寒青道:“當年那些梟雄、才人,謀動之初,又何嘗不是自覺算計周到,兼及細微,一發動必將成功,但卻無一人的能耐得以完成心願,成就霸業。”

  西門玉霜笑道:“那是他們犯下了幾椿難逃敗亡的大錯。”

  林寒青道:“姑娘就自知不會犯麼?”

  西門玉霜笑道:“當然,我借重了他們的經驗,自己豈會再犯。”

  林寒青道:“時勢變遷,今昔不同,姑娘閱古制今,只怕是不合時宜。”

  西門玉霜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一位胸含韜略的人物……”她格格大笑一陣,道:“不過,不勞代為費心,我早已有所準備,分頭並進,各有所專,武林霸業,指日可持。”

  林寒青接道:“如若白姑娘看不慣你的狂傲殘酷,激起她的怒火,出面和你爭霸,你可是相信她當真能修成魔功,延續性命麼?”

  林寒青道:“那白惜香無所不能,生死大事,只怕也難不了她。”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就算她幸有所成,保得住命,我也不用再怕她了。”

  林寒青道:“為什麼?”

  西門玉霜道:“她胸羅之博,對慧智謀,確然在我之上,但她的武功,難以擋我一擊。”

  林寒青道:“這個何以見得?”

  西門玉霜笑道:“你還要替她掩飾麼?”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好不容易,佈置了一場英雄大會,使群豪雲集徐州,在我預計中,那與會之人,一半被殺,一半為我收脅,但卻被白惜香橫理插手一攪,使我苦心的計畫,毀於一旦,我當時被她處處搶去先機的銳鋒一唬,竟然不敢和她為敵。”

  林寒青道:“不錯啊!她確實比你強的很多。”

  西門玉霜笑道:“可惜她身罹絕症,靈藥難求,非死不可了,退上一萬步講,就算她修習魔功,確能脫出死亡之動,但也不是三五月可登大成,我有著很從容的佈置時間,等她出道江湖,已是時不我與,無可奈何了。”

  林寒青暗道:白姑娘當真是算無遺策,傳藝李中慧阻擾於她,使她無法快成霸業。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何況,在她魔功未成之前。我還有足夠的時間,搜殺於她。”

  林寒青心知此人,心思靈巧,和她說話愈多,漏出的機密也愈多,倒不如多聽少言,當下說道:“你和白姑娘,都是當今武林中一等人才,鬥智、鬥力,都非別人可以插手,在下不作態論。”

  西門玉霜道:“那該談談你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談我?”

  西門玉霜道:“不錯,你雖非這一場改造武林之戰的主腦,但卻是一位不可缺少的人物。”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言重了,咱們為姑娘所擒,殺剮悉聽尊便,自是不用談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的價值如若是一殺了之,那我也不用費盡心血來攏絡你了。”

  林寒青道:“哈哈!我林寒青還有這大的用處,倒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倒得要領教、領教了。”

  西門玉霜道:“好!咱們也不用繞彎子抹角了,乾脆說明了,你考慮考慮。”

  林寒青道:“好!姑娘儘管清說。”

  西門玉霜道:“簡單的很,只要你助我一事。”

  林寒青道:“那要看什麼事了,如是在下應該的事,但憑姑娘吩咐,如是不該的事,縱然姑娘把我林某人粉身碎骨,也別想要我答應。”

  西門玉霜笑道:“從沒有一個男人,在我西門玉霜面前,像你這般倔強。”

  林寒青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我林寒育自知武功、才智難以和姑娘匹敵。但還有點骨氣。”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別把話說的太僵了,你可知道,我有無數的方法,可以使你就範。”

  林寒青縱聲大聲,道:“姑娘如是威嚇在下,咱們不用談了,姑娘有什麼毒辣手段,儘管施展就是。”

  西門玉霜臉色突然一變,冷笑一聲,道:“找死!”霍然站起了身子。

  林寒青知道她要對自己施下毒手,暗中運氣,揚起右掌,只要西門玉霜一有舉動,立時將以極快速的舉動,自碎天靈要穴而死。

  凝目望去,只見西門玉霜滿臉怒容,望著艙外。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白姑娘別有安排不成?”

  順著她目光瞧去,只見兩艘快艇,裂波分浪而來,不禁縱聲而笑。

  西門玉霜回顧了林寒青一眼,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看起來,你比起那白姑娘,仍然是棋差一著。”

  西門玉霜冷然一哂,道:“你認為來的是白惜香?”

  林寒青本在張口大笑,聽完活,不禁一怔,再也說不也聲。

  西門玉霸道:“你何想見識一下我的武功麼?”

  林寒青暗道:“即然不是白姑娘,不知來的何許人物?”

  只聽西門玉霜嬌聲喝道:“停下來。”飛馳中的快艇,突然停了下來,西門玉霜卻緩步向艙外行去。

  行近艙門邊處,突然反手一指,點了過來。

  她出手奇快,林寒青警覺不對時,已就是閃避不及,但感肘間“曲池”穴上一麻,右臂軟軟垂了下來。

  西門玉霜快加矢風,身子一轉,香風拂面,已到林寒青的身前,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左腕,笑道:“咱們出船去,會來人。”說完之後,纖指伸出,又點了林寒青背上一處穴道,使他口齒無力,以防他咬舌自盡。

  林寒青已全無反抗之能,被人牽著手走出艙門。

  這時,風輕波平,水面如鏡,兩艘快艇,也減緩了行速,逐漸迫近。

  西門玉霜神態輕鬆,依偎在林寒青的肩,俏目轉動,流覽著四周景物,似是對那逼近的兩艘快艇,根本未放心上。

  林寒青穴脈受制,無能抗拒,只好任那西門玉霜擺佈。

  這是一幅很不調利的畫面,那西門玉霜星目朱唇,美豔無匹,林寒青卻是醜怪的很,臉上五顏六色,疤痕斑斑,相依相偎,一個極醜,一個極美。

  兩艘快艇已然逼近一丈開外,自動的停了下來,除了可見操舟搖槽的大漢之外,一切都平靜異常,不聞半點聲息。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這兩艘馳近的快艇中,不知是何許人物,竟也是這般沉得住氣。

  他這些日的歷練,閱歷大增,心知越是臨事鎮靜的人物,越是難以對付的強敵。

  凝目望去,只見兩艘換艇不但緊閉著艙門,連窗門也用布幔遮起。

  西門玉霜目注湖波中反映出人影,微微一笑,道:“林郎,對白惜香從中作媒,要我嫁給你,唉!但那丫頭用心難測,我有些惴摸不透。所以,我不敢答應她。”

  林寒青被她點了“人迎”、“天鼎”兩穴,以防他咬舌自盡,心中雖然有話,卻也是說不出口。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林郎,只怕那白惜香屍骨已寒,念在她從中為媒的份上。咱們也該去祭奠她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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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忽然間,響起了林櫓撥水之聲,又是兩艘快艇由後面弛了過來。

  西門玉霜回目一顧,臉色微微一變,但不過一瞬間,又恢復了鎮靜之容。

  四艘快艇,組成了合圍之勢,把西門玉霜的一艘快艇圍在中間。

  林寒奇心中暗道;不如何人,安排下這樣一個局面,西門玉霜如若不會水底工夫,她武功再強,也是不易對付今日之局。

  忖思之間,忽見左首快艇上艙門啟動,緩步走出來一個臉黑如鐵,頰間帶有一道痕發的老人,竟是名震武林的鐵面昆倫活報應神判周黃。

  西門玉霜目光一掠周簧,恍如不見,嬌聲說道:“林郎,你被那白惜香囚在埋花居中,一往數日,實叫我牽腸掛肚的放心不下。唉!你怎麼不說話呢?可是仍在思念那已死去的白惜香麼?”

  只見右邊快艇艙門啟動,走出一個長袍佩劍老人,正是六星塘老莊主南疆一劍皇甫長風。

  林寒青心中暗道:“好啊!前後這兩艘快艇,是周簧和皇甫長風,後面那兩艘快艇中,不知來的是何許人物?但想來不會太差。這等水面上交手,那要各憑真才實學才是,花招、詭計,都難施展。”

  那周簧和皇甫長風,都還不知,林寒青遭受毀容的事,看那西門玉霜和一個面貌費醜的男人,相依相偎,心中大感奇怪,但兩人年高德重,儘管心中奇怪,卻也不清多問。

  但見後面兩艘快艇上艙門大開,走出來一僧一道,那和尚身被黃色架裟,身於乾枯瘦小,兩道白眉,長過兩寸,垂遮雙目,兩手合十,站在甲舨上。

  那道人青色道袍,長髯修軀,手中提著一柄金色的拂塵。

  林寒青不識兩人,但見這一僧一道舉止的凝重,氣度沉穩,即知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西門玉霜伸出纖纖玉指,暗自解開林寒青身上的穴道,低聲說道:“來人個個武功高強,動起手來,只怕我無能兼顧到你,還你自由,你要自己珍重了。”

  只見周簧一抱拳,道:“西門姑娘,還記得老夫麼?”

  西門玉霜冷然一笑,道:“剝了你的皮,我也認得出來。”

  周簧臉色一變,要待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去。

  皇甫長風道:“區區無名小卒,姑娘想是早忘去了?”

  西門玉霜道:“南疆一劍皇甫長風,對麼?”

  皇甫長風道:“正是在下。”

  那身被黃色架裟的枯瘦和尚,道:“久聞姑娘見識廣博,不知是否認得貧僧?”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道:“少林寺碩果僅存二僧之一長眉羅漢天平,對是不對?”

  天平長嘆一聲,道:“姑娘果然淵博,老僧已三十年未離篙山本院一步,姑娘竟能一語道出,佩服,佩服。”

  那青袍道人道:“姑娘可識很貧道來歷?”

  西門玉霜冷然一哂,道:“金佛道長,你手中高舉標幟,生怕世人不識,哼!不知你害不害羞?”

  金拂道長談談一笑,道:“姑娘好厲害口齒。”

  周簧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既能一口道出我等四人來歷,足風高明,但不知肯否給我等一個薄面?”

  西門玉霜仰望天色,道:“如若我猜功不錯,該是還有一個人來。”

  周簧道:“什麼人?”

  西門玉霜:“李中慧。”

  周簧微微一怔,還未及答話,西門玉霜又接口道:“別礁這等簡單的事,如若不是那李中慧從中主謀,只怕你們還想不出來。”

  金拂道長拂動了一下手中的金拂,道:“周兄,這位西門姑娘既是無意和解,那就不用談了,還是從武功上分出強弱生死。”

  西門玉霜道:“好!你們是一齊上呢?還是車輪戰法?”

  這四人無不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西門玉霜這等譏諷之言。頓使四人面紅耳赤,半晌答不出話。

  原來,這四人都是受那李中慧安排而來,李中慧事先曾經說明,‘西門工霜武功高強,如若個別和她動手,只怕是難以勝她,但被西門玉霜搶著先機拿話一激,四個人反而不好承認,一時間,不知如何答應才好。

  良久之後,還是周簧接口說道:“如若照那李姑娘的意思……”

  西門玉霜道:“你們是一齊出手?但如不照那李中慧意思呢?”

  周簧道:“咱們分別領教姑娘武功。”

  西門玉霜道:“好!隨便你們如何,聯手齊戰,單打獨鬥,均無不可,我一概奉陪就是。”

  金佛道長冷冷說道:“貧道先來領教姑娘武功。”

  縱身一躍,直向西門玉霜的船上搶來。

  周簧突然迎空拍出一掌,道:“道兄不可造次。”

  金佛道長只覺一股強大的潛力,湧了過來,心中霍然警覺,拂塵一甩,向前疾飛的身軀,陡然間倒向後面躍去,輕飄落在原來的小艇甲板之上。

  皇甫長風生恐夜長夢多,雙掌揮動,用力一推,湖水中浪湧波翻,直向西門玉霜的小舟衝擊過去。

  周簧緊接著拍出一掌,內力逼起山般水浪,擊向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真力潛運,快艇突然間深隱水中數尺,穩住了驚浪波動的船勢,右手一揮,那疾繼而整的水浪,忽然向金佛道長打去。

  金佛道長揮動手中全拂,迎著水浪一擊,湧來的水浪化作滿天水珠,洩落了數丈,有如一陣驟雨,灑落水面。

  天平大師高空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為挽救武林一場浩劫,縱然落人活柄,那也是無可奈何了,僧袍一拂,潛力山湧,撞向西門玉霜的快艇。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反臂劈出一掌。

  兩股潛力一接,西門玉霜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轉身,逼在丹田的一口氣,陡然散去。

  快艇隨著白浪浮起,就猢水中打了兩個轉身。

  林寒青緊依在艙門壁上,哈哈一笑,道:“西門姑娘,今日之局,只怕是凶多吉少,你武功既非天下至尊,我瞧還是和他們和談算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長長嘆一口氣,疾沉丹田,那隨波沉浮的小船,突然又穩了下來。

  周簧等四人,各出一招之後,亦都停了下來,周簧說道:“姑娘功雖然高強,但你不會水中功夫,如是想一面顧船。一面拒敵,只怕是力難所及。西門玉霜目中殺機閃動,但口中仍然微笑說道:“我和那白惜香有過約言,三月內不能殺人。算來離滿限之期還有七日時光,但如你們逼得太甚,就算違了約言,也是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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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金拂道長正待反唇相譏,但目光一掠天平大師,立時住口不言。

  原來,那天平大師自和西門玉霜拼過一掌之後,一直就閉著眼睛,站在甲板上,不言不語。

  金佛道長目光是何等銳利,一眼之下,立時瞧出天平正在運氣調息,顯是受了內傷。

  周簧和皇甫長風,都是擊浪拒敵,借水傳裡,真和西門玉霜硬拚內力的,只有天平大師一人。

  周簧長嘆一聲,道:“咱們這四人之中,有三人參與昔年圍攻令尊、令堂的往事,姑娘出道江湖,志在復仇,與旁人無涉無干。老朽願把昔年參與其事的人,全部找來,和姑娘決一死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家父母死了數十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利息麼?”

  周簧道:“令尊、令堂,不過兩人。但我等參與其事的人,除了已然故去的不算,還有十餘人之多;姑娘如若真能把我等一一殺死,可算是很豐厚的利息了。”

  西門玉霜笑道:“如若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就說不得,咱們今日只有不擇手段地對付姑娘了,霹靂手段,慈悲心豚,就算是我等聯合出手,有沾清名,但大義當頭。那只好任他去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你們可是很相信自己能夠一定勝麼?”

  周簧道:“至多是一個玉石俱焚之局。”

  皇甫長風接道:“我等行將就木,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只怕未必能如你們之願。”

  周簧冷冷說道:“如是姑娘所乘之舟,遭人破壞。你可信能游出此湖?”

  西門玉霜道:“只可惜你們沒有下手機會……”突然警覺,語聲微頓,道:“你們可是已派了人……”

  周簧接道:“不錯,姑娘果真聰明的很,此刻在姑娘的船底之下,已有了六個水底英雄,只需老朽傳入暗號,他們可以動手,片刻間便可使姑娘船和人齊沉湖底。”

  皇甫長風道:“姑娘武功雖強,智謀絕世,只可惜不會水中功夫,不能不算是一件憾事。”

  西門玉霜微微一皺眉頭,繼而淡淡一笑,道:“這也難我不住,還有你的四條船……”

  周簧哈哈一笑,道:“打開艙門,讓西門姑娘瞧瞧。”

  只見一個身著水農水靠的大漢,砰然一聲,打開了艙門。

  凝目望去,只見艙中堆滿了木柴,一股強烈的桐油味,迎面撲來。

  顯然,那木柴都已經用桐油浸過——

  周簧笑道:“老朽等已詳細查過,姑娘的能耐,的確是少見、初出江湖;已然從各大門派幫會中,吸取百名似上精銳高手。”

  西門玉霜道:“不用誇獎,還是談談眼下的事。”

  周簧道:“不論今尊夫婦昔年的作為如何,但姑娘替父母報仇,總是不能算錯,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姑娘不度把這股忿怒之氣,遷移到無辜蒼生身上。老朽一生之中,從未懇求過人,今日破例求你姑娘一次。”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周簧道:“老朽請姑娘答應不再在武林中興風作浪,由老朽負責邀請昔年圍攻令尊夫婦的武林同道,和姑娘訂約決戰。如是姑娘能把我們一舉盡斃劍下,那麼算涉令尊夫婦等報了仇。如是姑娘不幸落敗,咱們決不傷姑娘毫髮。”

  西門玉霜柳眉一揚,道:“你心中好像有很多愧咎,是麼?”

  周簧道:“老朽這一生中,已然殺了四百九十七人,個個都是個惡不放之徒,但老朽心中並無半點愧疚,只是行將就木,就算老朽不死在姑娘之手,也無好多日子可活。但得以一條老命,挽救了江湖上一次浩劫,豈不是死得心安理得。不論後人如何評議老朽的生平,但老朽卻可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大義凜然中,卻又帶著一股英雄老邁的淒涼,連冷面冰心的西門玉霜也聽得有些怦然心動。

  西門玉霜眉宇掠一種黯然神色,但這神色一瞬即逝,冷冷說道:“如是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是逼我等全力一拼了,就算咱們當真的不是姑娘放手,那也是一個同歸於盡,沉屍湖底之局。”

  西門玉霜突然格格一笑,道:“你們計算清楚一點,如若能勝得這場,那就不妨一試,如若形勢逼得我用殺人不可,縱有承諾。也是無可奈何的了。”伸手抓住了林寒青,奔入了船艙中,回手關上了艙門,鬆開了林寒青的手腕,拉上窗幔,指指一旁木椅,笑道:“坐下去吧。”

  林寒青心知武功和她相去甚遠,動起手來難以擋她兩招,此時此情,只宜鬥智,不宜拚力。

  心念轉動,依言坐了下去——

  只見西門玉霜打開壁間一個木櫃,取出一個翠玉瓶來,倆個酒杯,笑道:“患難夫妻最可貴,今月咱們如能擋過這次大難,日後就可一帆風順,白頭偕老了。”說話間,伸出雪白的皓腕,纖纖的玉指,替林寒青斟了酒杯,笑道:“先吃交杯酒。”

  輕啟櫻唇,喝了半杯,送到林寒青的面前,接道:“快些呀!”

  林寒青暗道:“此女詭計多端,又不知要耍什麼花樣,且依了她再說,今日就算拼著一死,能找機會幫周簧等除去江湖上一大禍害,也算是一大善功。”

  他心有所謀,變的十分隨和,端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半伸手遞了過去。

  西門玉霜接過林寒青手中半杯殘酒,格格一笑,道:“但願郎心如此酒,從此常系賤妾身。”一仰臉,喝下半杯殘酒。

  但林寒青面前仍然擺著西門玉霜吃過的半杯殘酒未動,西門玉霜忍不住說道:“快吃下去啊!”

  林寒青緩緩端起半杯殘酒,吃下去道:“你好像已有了退敵之策?”

  西門玉霜搖搖頭,笑道:“我一步失措,遇上此時困局,唉!我一顆心全放在對付白惜香身上,忽略了李中慧的才智謀略。”

  林寒青道:“這麼說來,咱們要應了那周簧之言,今日要沉屍湖底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很怕麼?”

  林寒青道:“生死雖然不放在我心上,但如棄屍湖內,卻是非我所願。”

  西門玉霜道:“死都死了,管它青山埋骨,還是碧波葬身呢?”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口風如此之緊,竟不肯潛心漏出一點退敵之策,看起來,她對我仍存著三分戒心。”

  林寒青故作摸不關心之狀,沉吟了一陣,道:“你躲入艙中,不看外面變化,那是他們很好的機會,怎的還不見他們動手?”

  西門玉霜笑道:“我愈是沉著,不理不睬他們,他們也就愈是多疑,不知是否該立刻動手。不過時間拖的愈久。對咱們也愈是有利。”

  林寒青道:“可是要有援手趕來?”心中卻是在暗自盤算,怎麼把這消息傳給周簧。

  他心中明白,以西門玉霜的武功和機智,如施展傳音之術,也是難以瞞得過她。必得想出個她不在意的方法才行。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只要能拖個半個時辰,咱們就勝算在握了。”她說的深情款款,林寒青卻聽得心頭焦急,忖道:“半個時辰,極快就要過去,殺她的時間,如此短促,怎的周簧等還不動手。

  他心中雖是急慮,可是一時間交是想不出個傳訊之策。

  西門玉霜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在記恨我?”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女人果然厲害,我已經盡我之能,不使這心中所思,形諸於外,竟然仍被她喚了出來。”

  急急接道:“沒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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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西門玉霜笑道:“不用唬我,我知道你現在在想著……”

  林寒青暗提真氣,必要時拚死擋她一擊,招呼周簧等下手——

  但聞西門玉霜接道:“想著白惜香是麼?”

  林寒青膽氣一壯,道:“不錯,她溫柔識禮,是比你強的多了。”

  西門玉霜緩緩垂下頭,沉吟了良久,道:“林郎,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沒毀去你容貌,等咱們脫了今日之難,我就洗去你臉上彩色。不過,咱們脫險的機會很小。”

  林寒青道:“好啊,我還道你真的對我有些情意,原來是明知要死了,要拖我墊背……”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林郎,我從未真心去喜愛過一個男人,一向討厭男人們那副饞涎欲滴的急色相,但在這大難當頭之際,我忽然想嗜試一下情愛滋味,究竟是苦是甜?”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姑娘做作雖佳,可惜的是在下知你太深了。”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這次不是做作,而是全心全意的認真……”

  緩緩站起嬌軀,行至林寒青身前,柔聲說道:“信我吧!這一次很認真,不信你就打我一頓,瞧瞧看我還不還手?”

  林寒青想到她為人的惡毒,頓時掀起了怒火,右手一揮。甩了過去。

  但聞砰然一聲脆呼,西門玉霜那嬌豔如花的粉頰上,登時泛起了五個清晰的指痕。

  林寒青原知她武功高強,這一掌,縱然擊中,也不礙事,卻不料她竟未運功抗拒,不禁呆了一呆。

  西門玉霜眨動一下圓大的眼睛,笑道:“嗯,一個人如果動了情愛,連痛苦也帶著甜味。”

  林寒青緩緩放下舉起的右手,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西門玉霜笑道:“打人和我被打,竟是兩種大大不同的滋味。”

  語聲微微一頓,道:“你恨我甚深,為什麼不惜機狠狠的打我一頓,也好出出你心中之氣?”

  林寒青道:“你不肯還手,我打了你,那也不算英雄行為。”

  西門玉霜笑道:“你可知機會多麼難得?”

  林寒青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既咱們都死定了,縱然對你厭恨,也是不用記在心上了。”

  他有意高聲呼叫,好使周簧等聽得消息,迅速動手。

  西門玉霜突然斂去臉上的笑容,冷冷說道:“你可是想要他們聽到,咱們是被困於此,要他們早些動手?”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女忽冷忽熱,喜怒無常,既然被她看穿了,只怕她就要施下殺手,機會已然不多,實難再拖延下去了。”

  心念轉動,接著說道:“半個時辰,咱們的援手才能趕到,可是他們如若出手,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使咱們船毀人亡了。”

  這幾句話不但說的聲音甚高,更見露骨。

  西門玉霜臉色微變,似欲發作,但卻又突然已變了主意。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他們無能憑籍武功殺我。只有破壞這艘快艇,使船沉人亡。那是連你也難逃一死了。”

  林寒青道:“在下是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這麼看來。你對我,實是積怨甚深了?”

  林寒青道:“不錯,你心如蛇蠍,手段毒辣,自持武功荼毒武林,你死了天下可以太平,在下就算陪上一條命,死而何憾!”

  突然蓬然一聲,一股強大的力道,撞了過來,船艙壁板被擊了一個大洞,一串水珠飛濺了西門玉霜一身。

  西門玉霜,一臉肅穆之色,靜靜的站著不動,似是忘去了身外的危險。

  兩道森森的目光,投注在林寒青臉大瞧著。

  林寒青只覺那西門玉霜目光中,若似挾帶著無數的毒針、利箭、看得心中大感不安,突然轉身向艙外衝去。

  只聽一聲嬌叱道:“下去,寒光閃動,一片劍幕,封住了艙門。

  林寒青被那綿密的劍光,迫得急躍而退,回落艙中。

  西門玉霜突然說道:“不許攔他。”

  目光轉達到林寒青臉上,道:“婢子無知,林郎不要見怪,快些出能去吧!”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西門玉霜道:“我如要殺你,也不用等到現在了。”

  林寒青默默無語,船艙中靜的可聽到彼此的心跳之聲。

  突然間,船身起了巨大的波浪,挾著兩聲嬌叱。

  顯然,守在甲板上的二婢已和來人動上了手。

  林寒青突然坐了下來,道:“我不走了!”

  西門玉霜臉上一片嚴肅,看不出是喜麼是怒?長長嘆息一聲,道:“為什麼?林郎,你知道,今日我取勝的機會很小。”

  林寒青道:“你有很多殺我的機會,但你卻放過我,我今日捨命陪君子。”

  但聞蓬然一聲,船舶的壁板,又裂了一個大洞。

  耳際間,響起了周簧的聲音,道:“西門姑娘,老朽的條件並不苛刻,姑娘如是再不答應,可別怪老朽等要倚多為勝了。”

  西門玉霜一堅柳眉兒,道:“林郎,你說我今天要不要破戒殺人?”

  林寒青怔了一怔,半晌答不出話。心中卻暗暗忖道;如論她眼下的處境,那是非要殺人不可,此情此景,誰也難屬守那不開殺戒的諾言,除非願意坐以待斃。

  只聽艙外一陣急促的金鐵交鳴,緊接著撲通一聲,似是有人沖上了甲板,和二婢動手相搏,有一人受了傷跌入水中。

  林寒青無法判斷出什麼人跌入了水中,但他卻感覺到,西門玉霜的處境,愈來愈是險惡了。

  轉臉望去,西門玉霜仍然是呆呆的站著,看不出一點驚慌,也瞧不出一點怒意、憂愁。

  她像一座雕刻的美麗神像,對生與死的大事,也是那般的無動於衷。

  突然船身波動,似是忽的升起很高,緊接著又落下來。

  濺飛起的水珠,由那破裂的船壁間,飛了進來,弄濕了西門玉霜的衣衫。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你要坐以待斃麼?”

  西門玉霜冷若冰霜的臉上,似是突然被一股暖流溶化,綻出一縷微笑,道:“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

  林寒青道:“你應該設法逃走。”話講出口,突然覺得不對,但已無法更改了。

  西門玉霜道:“怎麼,你不希望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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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林寒青緊閉嘴巴,不再接口,心中暗道:“不管情勢如何,我最好是不要說話了,此情此景,她不僅應該反擊,就算因而殺人,那也不能算錯,可是,我不能鼓勵她……”

  快艇外面,情勢緊張,四大武林高手,以深厚的內功,催動起重重波浪,衝激著西門玉霜的快艇——

  原來,周簧等四人,各和西門玉霜對了一掌。發覺她的武功果然高強,非同小可!四人心中明白。單打獨鬥起來,那是毫無取勝的機會。眼看西門玉霜進入船艙之後,久久不肯出來,心中更是狐疑不定,不知她又在要什麼花招?

  船艇內,卻是另一番境界,男女相對,彼此都默不作聲。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西門玉霜突然開口說道:“林郎,我不願就這樣死去。”

  林寒青眨動了一下眼睛,心中暗道:你死了,江湖上少了一個混世魔王,蒼生有福,萬人慶幸,那有什麼不好,但此活萬萬說不出口,嗯了一聲,仍不接口。

  西門玉霜道:“唉!林郎,我平常從未想過的事,在這生死危難之中,竟然都想到了。”

  林寒青道:“什麼事?”驚覺到不該說話時,話已說出了口。西門玉霜道:“我覺的一個人,不論男人女人,一旦成了人人欽敬的英雄,或是人人痛恨的魔王,那就永遠伴隨著寂寞,我是如此,白惜香也是如此……”

  林寒青嗯了一聲,欲言又枝節。

  西門玉霜接道:“你不信我的話?”

  林寒青道:“那白惜香除素梅、香菊,常守身側之外,很少和人往來,埋花居有如一座冷藏活人的墳墓,那確實寂寞得很,再加上她體弱多病,如若說她寂寞,確實不錯,至於姑娘,也就寂寞,那就是大笑話了,你統率千百部屬,人人唯你馬首是瞻,一呼百諾,這寂寞由何而來?”

  西門玉霜道:“正因如此,我比那白惜香更不如了,那白惜香還有依林寒青憐她、惜她,可是我呢?”

  林寒青接道:“你有千百屬下,數不清的閨中膩友,你妖媚絕綸,笑傾城國,真不知有多少英雄人物,拜倒你石榴裙下,難道你還不滿足麼?”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雖是婉和,但卻滿含著諷刺以譏笑。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你罵吧!罵得不解恨,你就再打我一頓。”

  她長嘆了一口氣,道:“不錯,表面上我有著千百屬下,數十美婢,行蹤所至,有如君臨天下,受盡了恭維,推崇,但近我之人,對我都是敬畏寒常,他們對我一言一笑,一舉一動,無不是極盡餡媚。從不敢對我有絲毫的反抗……”

  林寒青接道:“好煞氣啊!好威風啊!”

  西門玉霜淒涼一笑,道:“不要譏諷我,聽我說下去,他們不是把我看作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就是把我視如神明一般,從來沒有人把我當作個人看待。”

  林寒青本想再諷刺幾句,但見她那滿臉黯然憂傷之色,就不忍再說出口了。

  西門玉霜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幼小之時,受了孤苦無依之苦,歷盡了人世間的艱辛苦難,因此,出道之後,對人伸手,毒辣異常,不論是什麼人,我都不願去信任他,也不敢去信任他,必得想出一個辦法,把他置於我控制之下,而後甘心。因而我不擇手段的去學習各種武功,平常之日。一呼百諾,為所欲為,也不覺得什麼,現在這生死關頭之間,我忽然覺得自己缺少了些什麼東西,現在我才發覺了它,也尋得了它。”

  林寒青道:“你發覺了什麼?”

  西門玉霜道:“發覺了我是一個女人,只有你才把我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林寒青縱聲大笑,良久不停。

  西門玉霜奇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西門姑娘的手段,當真是叫在下佩服,你想要我甘心情的陪你葬身湖底,也用不著這種方法。”

  西門玉霜道:“你不信我的話?”

  林寒青道:“不信,一字一句也不信,我瞧你還是不用說了。”

  西門玉霜道:“你可知道你為什麼不信我的話?”

  林寒青倒是未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半晌答不出一句話來。

  西門玉霜道:“可要我告訴你?”

  林寒青道:“好!倒是得領教!領教!”

  西門玉霜道:“那是因為我太強了,我的武功智謀,樣樣都強過了你,所以。不論對你如何真實,你都不肯相信,如是變得弱一點,楚楚可憐,你也許會覺著應該挺身而出,甘心護花……”

  林寒青接道:“你若變的弱一點,也不會在江湖上製造事端,惹起風波了。”

  西門玉霜長嘆一聲,道:“這就是英雄的生活,充滿著寂寞!”

  門聽艙外傳來一個尖厲的聲音,道:“姑娘多多保重,婢子去了。”

  這短短兩句話,一個字比一個字低,顯然是那婢子受了重傷,拼盡餘力,向西門玉霜告別,最後一個字聲音微弱,簡直難以聽到。

  西門玉霜黯然說道:“林郎,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走!我送你離開小舟。”伸手牽著林寒青衣袖,直向船外行去。

  林寒青道:“我已答應奉陪姑娘。”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如是死後同葬湖底,作了鬼,豈不要天天吵架。”說罷遂掀開軟簾,跨出艙門。

  只見一個青衣女婢,手舞長劍,正和金拂道長惡鬥,打得激烈絕倫。

  那青衣女婢,身上已然負傷數處,滿身鮮血,但仍是奮勇不退。

  板的邊紅上,橫臥著一個青衣美婢,臉上血肉模糊,連五官亦看不清楚。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這些人自負俠義英雄,也手竟是如此毒辣!”

  只聽西門玉霜低聲叱道:“住手!”

  那青衣女婢聞聲收劍,倒躍而退。

  金拂道長攻勢正猛,一個收勢不住,金拂側的掃了過來。正中那女婢左臂,一條左臂登時衣袖碎飛,血肉模糊。

  那女婢本已身負重傷,全憑一般勇銳之氣,苦戰不退。如何還能受得慘重的一擊,僑胞一降穗動,摔了下去。雙目中流爆出無限痛苦,因目望著西門玉霜道:“姑娘,婢子不能……”言意未盡,人已暈了過去。

  西門玉霜望望重傷女婢,臉上一片冰冷,緩緩道:“金拂道長,如非她收劍而退,你這一招,何能傷得了她?”

  金拂道長臉上微觀愧色,略一沉吟,道:“這一招雖是傷不了,但她已難再接十招。”

  西門玉霜雙目中冷芒暴射,緩緩掃掠周簧等人一眼,輕輕說道:“林郎,你該去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我不走了。”

  西門玉霜目光凝注在周簧的臉上,肅然說道:“他不是我梅花門下人,你們和我為敵,不論咱們這一戰如何,你們不能傷害他。”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接口,周簧已高聲說道:“咱們答應姑娘,決不傷他。”

  西門玉霜道:“周大俠,-諾千金,我相信得過。“目光轉注到金佛道長身上,道:“你認為十招之內,定然能夠殺她麼?”

  金拂道長道:“不錯。”

  西門玉霜眉宇間泛起殺機,道:“你可要講行試試?”

  金佛道長奇道:“她已經重傷暈倒,毀去一臂,如何能夠再戰?”

  西門玉霜道:“梅花門的屬下,只要有一口氣,就有再戰之能。”

  金拂道長道:“我不信。”

  西門玉霜冷冷的說道:“不信就當面試給你看。”突然一揮左手,抓起那青衣女婢,右手迅迅快的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倒出兩粒紅色丹丸,捏開那青衣女婢的牙關,把兩粒紅色丹丸,投入她的口中。

  金拂道長一皺眉頭,欲言又止。

  只見西門玉霜一掌拍在那青衣女婢背心之上,低聲說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青衣少女突然睜開雙目,蒼白的臉上,也同時泛起一片豔紅之色。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女婢受傷甚重,難道當真的還能再戰成?”

  只見那青衣女婢服下兩粒藥物之後,精神突然振作起來。失去神彩地雙目中,也突然泛起了清朗的光芒,緩緩轉過臉來,望著西門玉霜道:“姑娘有何差遣?”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6 14:49
二九

  西門玉霜伸手一指金佛道長,冷冷說道:“那道長傷了你的身軀,毀了你的前程,你既然要死了,為什麼不向他報復?”

  那青衣女婢應了一聲,道:“姑娘說的是。”伸手撿起了地上長劍。

  她臉上泛起異樣的紅彩,手中橫著長劍,滿身鮮血,看上去十分恐怖!

  金佛道長暗生震駭,暗道:“她受傷如此之重,難道真能再戰麼?”

  忖思之間,那青衣女婢,已然欺身而上,長劍一抖,勾起兩朵劍花,分刺金佛道長兩處大穴。

  金佛道長手中金拂橫裹掃上,疾向長劍之上捲去。

  在他想來,那女婢身受數處要傷,縱然服下了靈丹妙藥。也是難當自己金佛一擊。這揮塵一卷,定可把她手中長劍震掉。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金拂道長的意料之外,那青衣女婢,竟然不閃不避的硬接一招。

  金拂道長腕力一震,那青衣女婢長劍竟然未被震開,不禁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的力量怎的比未傷之前,大了許多?”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那女婢長劍推出,幻起一片劍花,擋開了那金拂道長的要害。

  她的內力也突然增強了甚多。劍風疾急,劃空生嘯。

  金拂道長和那青衣女婢連拼了二十餘招,仍是無法取得半點優勢,不禁大感奇怪,暗道:“不知她服用的什麼藥物?怎的內力突然增強如此之多?”

  原來那金佛道長微力甚強,金佛塵雖然是柔軟之物,但攻出的力道,卻是強猛異常,這青衣女婢未受劍傷之前,劍勢一和金拂塵相觸,必然震盪開去,但她負傷服藥之後,力道卻突然增加了甚多,竟然能和金拂道長手中兵刃,硬打硬接。

  只聽西門玉霜口中發出一陣低嘯,宛轉淒涼,動人心魄。

  兩人又拚鬥了十幾招後,雙方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那青衣女婢的劍勢,卻是愈來愈強,功勢也逐漸凌厲。

  林寒青默察搏鬥情勢,發覺那青衣女婢手中的劍勢,竟然和那西門玉霜口中的低嘯之聲配合一起。那嘯聲似是一種隱迷信號,指揮那青衣女婢的劍勢。

  但見那青衣女婢的劍招,愈來愈見詭奇,而且有時竟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不計本身的安危,一味攻敵。

  金拂道長自是不會作寧為玉碎的打法,只好閃身躲避開去。

  進一來,又被那青衣女婢搶去了先機,攻勢更見猛惡!

  這時,不但金拂道長覺出了不對,就是周簧和皇甫長風等,也覺出清勢不對,如若再這樣打下去,真要被那青衣女婢搶得上風,說不定還要把金佛道長傷在劍下。

  這是醫道中的一大奧秘,群豪誰都知是那藥物的力量,卻是無法瞭解那類物為何?何以會有這等神奇之力?

  凝目望去,只見那青衣女婢原本蒼白的臉上,變成了一片豬肝似的顏色。雙睛似要突出眼眶之外,面容猙獰可怖。

  西門玉霜口中不停地發出低嘯,那青衣女婢也愈戰愈勇。

  這時,金拂道長已被迫的守多攻少人漸落下風。

  惡鬥中,突聞金拂道長大喝一聲,手中拂塵疾攻三招,一片絲影,漫天而下。

  只聽西門玉霜口中嘯聲陡然高拔,那青衣女婢手中的長劍,亦隨著那高拔的喊聲,疾閃而起。勾起了一片銀芒。

  一陣波波之聲響過,劍光和塵影,同時消失不見。

  西門玉霜疾快地欺身而上,右手伸出,點了那青衣女婢的穴道,冷然說道:“金拂道長,你可曾算過幾招了麼?”

  金拂道長緩緩說道:“姑娘用的什麼藥物?”

  西門玉霜道:“你可是還要再打下去?”

  金拂道長道:“貧道已誇下海口,十招既然無法勝她,不論原因為何?貧道認輸就是。”

  西門玉霜道:“你既自負是成名人物,認輸了該當如何?”

  金拂道長道:“姑娘劃下道來,貧道盡我之能,接下姑娘的條件就是。”

  西門玉霜道:“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立刻退出今日的是非之局。”

  金拂道長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這個……”

  西門玉霜道:“這個什麼,你如是不願認輸,那就算了。”

  要知金拂道長乃是武林極有盛名的人物,雖是事先未曾談過條件,但依據武林的規矩,這金拂道長既然許出十招傷敵之諾,十招未能傷人,自然就該認輸。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急櫓撥水聲,又是一艘快艇疾馳而來。

  林寒青心中暗道:“完了,這西門玉霜的援手,已經趕到,可惜啊!可惜!”

  轉眼望去,只見那快艇頭上,站著兩個藍衣女婢,懷中各抱著一隻長劍。

  只見周簧拂髯笑道:“好啦!金拂道兄,請退回艇上去吧!李姑娘來了,這該戰該和的事,不用咱們操心了。”

  快艇馳近了西門玉霜小舟八九尺處,陡然緩了下來,艙門呀然大開,緩步走出來全身玄衣的李中慧。

  金拂道長拂塵一揮,掃了過來,絲絲塵影,帶起了一陣嘯風之所。

  西門玉霜掌勢推出,一股暗勁,逼住了拂塵。右手迅快絕倫的抓向金拂道長的左腕。

  金拂道長吃了一驚,暗道:“好快的手法,左腕疾沉,險險避開掌勢。”

  只見西門玉霜嬌軀一幌,無聲無息的踢出了一腳,踢中了金拂道長膝間。

  那金拂道長只覺膝間一陣劇痛,身軀直向湖中倒去。

  西門玉霜動作奇快無比,左手一伸,抓住了金拂道長右腕脈穴,一挫玉腕,硬把金拂道長給拖了起來。

  這動作看來很慢。其實快極、飛腳、出手。幾乎是一齊動作。

  這時,李中慧已然走上船頭,微一欠身,笑道:“姑娘別來無恙,小妹該廂有禮了。”

  西門玉霜右手揮處,點了金拂道長三處穴道,放開了左手,才緩緩轉過身去,說道:“李姑娘久違了。”

  李中慧兩道目光,凝注在西門五霜的臉上。緩緩說道:“姑娘可否看在小妹份上,先放了金拂道長?”

  西門玉霜激微一笑,道:“好!”手掌揮動,拍活了金拂道長被點中的穴道,接道:“看在李姑娘的份上,道長請吧!”

  金拂道長說不出是羞是怒,雙目圓睜,望著西門玉霜道:“姑娘的武功,似是猶強過故去的令尊、令堂。”

  西門玉霜望了一側的青衣女婢,道:“她可是你殺的麼?”

  金拂道長道:“不錯。”

  西門玉霜道:“你可知殺人要償命麼?”

  金拂道長道:“貧道已然過七十,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右手一揮,道:“殺你並非什麼難事,但我不願在許諾期限未滿之前,取你性命。你回船去吧。”

  金拂道長應了一聲,轉身一躍,回了自己小艇之上。

  李中慧就船頭一欠身,道:“謝謝姑娘,給小妹的面子。”

  西門玉霜道:“區區小事,用不著多禮了。”

  李中慧目光如電,不停在西門玉霜的小艇上搜尋查望,似要找尋什麼,口中卻溫和的說道:“西門姐姐,不在徐州,千里迢迢,跑來這太湖中,不知為了何事?”

  西門玉霜道:“李姑娘到此地,又是為了什麼?”

  李中慧道:“不瞞西門姐姐,小妹等是追蹤你西門姐姐而來。”

  西門玉霜目光轉動,早已不見了林寒青,想是已經躲入了船中。當下淡淡一笑,道:“小妹也是為了追一個人。”

  李中慧道”“不知追蹤哪個人?”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

  李中慧心中一震,道:“白姑娘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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