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〇
西門玉霜笑道:“怎麼?李姑娘可是很想見她麼?”
李中慧眼珠轉了兩轉,淡淡一笑,道:“見不見都不緊。”
西門玉霜道:“白姑娘那葬身之處麼……”回目望了小艇艙內一眼,突然住口不言。
天下事,就是有著這般巧妙的偶合,如不是西門玉霜適才想到林寒青,回顧了船艙一眼,此刻任她表演如何道真,也是騙不過李中慧的,但她那無意的一眼,卻已在李中慧心中留下了一個疑團。
原來這李中慧太過聰明。一直暗中留心著西門玉霜的舉動。正因為她全心全意的留心著西門玉霜,竟是沒有著到林寒青。
陰差陽錯,助長了西門玉霜謊言的份量。
李中慧臉色微微一變,道:怎麼?那白惜香可是被西門姊妹生擒了麼?”
西門玉霜避重就輕的回答道:“李姑娘晚來一步,只怕是白費一番心機了。”
周簧和皇甫長風只聽得心頭大震,暗道:“無怪她竟如此沉得住氣,原來她早已生擒了白惜香作為人質,如若擊沉她乘坐的小艇,害死了白姑娘,那可是一件終身大憾的事!”
李中慧緊張的神色,逐漸的恢復了鎮靜,舉手理一下被風吹散的秀髮,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西門姐姐這一次身陷重伏,求援無路,那也不算什麼失顏面的事。”
西門玉霜道:“就目下情勢而言,動起手來,鹿死誰手,還難預言,退上一步講,我就算勝不了,卻還有突圍逃走之力。”
李中慧笑道:“如是在沙地山川之上,小妹是深信西門姐姐的活,可是這是在太湖之中,碧波萬頃,一望無涯,西門姑娘武功絕世,只可惜不會水中功夫。”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中慧接道:“環繞在西門姐姐周圍的四艘快艇上,藏滿了火藥、桐油、小妹擅長調理火器。那是天下皆知、四艘快艇如若一齊燃火爆炸,方圓四十丈水域中,盡成一片火海。”
西門玉霜道:“那也未必就能燒死我。”
李中慧道:“雖然未必,但西門姐姐卻犯不著冒此大險。”
西門玉霜道:“不礙事,李姑娘如想考驗我的功力,不防一試。”
李中慧笑道:“小妹已知西門姐姐之能,深知非敵。但如說你能逃出小妹布下的這一片火海,那就未免有些過於誇大了……”
說臉色突轉嚴肅,按道:“但你能擄來白姑娘作人質,都是大出了小妹意料之外。”
西門玉霜道:“意外之事,只怕永不止此。”
李中慧道:“除此之外,小妹實還想不出西門姐姐還有什麼驚人之處?”
西門玉霜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咱們不用敘舊談情了。李姑娘請劃出道子吧!”
李中慧道:“西門姐姐可是想逼迫小妹決一死戰麼?”
西門玉霜道:“單就目下的情勢而論,我好像處於劣勢,戰與不戰的關鍵,似非操諸我手。”
李中慧聽她口氣突然軟化下來,心中暗叫可惜,好不容易布下了今日的必勝之局,卻因白惜香的被擒而生變化,看來這一陣,又輸在西門玉霜的手中了。
心中念頭轉動,口裡卻微微笑道:“如若西門姊姊肯放了白惜香,小妹亦願恭送姊姊登岸。”
西門玉霜暗道:“鬼丫頭果然刁惡,看樣子是不見白惜香之面,今日是不會放過我了。”
任她智慧絕世武功過人,但一時間也無法變一個活生生白惜香出來,但形勢迫急,多一時考慮,即將增加李中慧一分疑慮,只好淡淡一笑,道:“此事我也難以作得主意,必得去問問白姑娘再說。”身子一側,進入了船艙之中。
抬頭看去,只見林寒青呆呆的坐在船艙之中,望著艙壁出神。
西門玉霜輕輕以後一聲,道:“林郎,你可曾看到了她?”
她雖然未提名字,但那林寒青卻是早已知她說的是誰,點點頭,道:“見到。”
西門玉霜臉色肅穆的說道:“李中慧的話,你都聽到了?她說的一點不錯,此時此情之下,我幾乎已失去了抗拒之力,如是單憑武功,我倒未必就怕他們,但他們安排下那一片火功,卻叫我無力抗拒。如其我傷亡在他們手中,倒不如把這件震世駭俗的功勞,記載於你的頭傷。”
林寒青道:“什麼功勞?”
西門玉霜道:“你可以殺了我,或者點了我的穴道,告訴他們,你殺了或生擒了西門玉霜,豈不是一件驚動武林的大事?”
林寒青雙目中神芒閃動,逼視在西門玉霜的臉上,道:“這話可是當真麼?”
西門玉霜道:“於真萬確,你總是不信任我,現在就可當面證明。”
說罷,閉上雙目。
林寒青望著西門玉霜猶帶笑容的臉上,心中卻矛盾難決,想到這個女魔頭留在世間,為害之烈,今日倒是一個除她的機會。
但是,林寒青又覺此舉實非君子行徑,日後傳揚於江湖之上,說是林寒青生擒了西門玉霜,縱然事實俱在,只怕也有很多人不肯相信。
只聽西門玉霜夢囈般的聲音,道:“林郎啊!你為什麼不下手,只要你舉手點下,片刻之後,就可以名震天下了。”
林寒青暗道:今日如若稍存兒女心腸,此後,不知要多少武林人物的鮮血、生命,才能補償我今日之錯。
心念轉動,一咬牙舉手點下。
但見西門玉霜緊閉雙目,微笑如花,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手指將要觸及西門玉霜身上時,突然停了下來,長長嘆息一聲。道:“你一向為所欲為,殺人不眨眼睛,何以此刻突然間變的這般怯弱,”
西門玉霜突然睜開了雙目,淡淡一笑,道:“這不是怯弱,這是我生平隊未有過的大勇氣。束手就截,毫不反抗,對我而言,這該是多麼困難的事啊……”
她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接道:“今日我雖處劣勢,但如我要全力反擊。他們到少將有半數以上的傷亡。我還有三成的逃走機會。”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你又為什麼不和他們拼上一陣呢?”
西門玉霜笑道:“為了你。”
林寒青道:“為我什麼?哼!信口開河。”
西門玉霜笑道:“我如逃出了今日之劫,此後所作所為,都是你痛恨、厭惡的事,對是不對?”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不錯。”
西門玉霜道:“如若我傷死此地,死在別人手中,心實有所不甘,如是傷死在你的手中,那就不同了。”
林寒青道:“有什麼不同,”
西門玉霜黯然一笑,道:“因為傷死在你的手中,我有著以身殉情的感覺。”
林寒青道:“哪有此事,咱們一向是情不投,意不合,豈能牽扯到以身相殉之上?”
西門玉霜接道:“不論你想什麼,今日我如傷死在你的手中,不論是白惜香或李中慧,都算是落後了一步,她們也許可以和你白首偕老,但卻無法除去我留在你心中傷死前的景像,唉!我一生中從未讓人佔先過一件事,只有你……”
林寒青接道:“我怎麼?須知我鄰寒青堂堂六尺之軀。我武功、才智雖是輸你們,但也不能受你們絲毫的屈辱,大丈夫可殺不可……”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接道:“這個,不用說了,我已經早知道啦!”
林寒青道:“那很好……”語微微一頓,接道:“你們今日的事,我自知無費多管,我沒現有殺慘的能加,決然你不反抗,我不過舉手之勞,但此事如是傳揚開去,決然不曾有人相信。”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不相像事實俱在,而且有武林德高望重的四大高手為證。”
林寒青搖搖頭,道:“感情心領,這等事我作不出來,我無能助你,也不願助你,但也不願盜世欺名。”
西門玉霜嘆道:“林郎,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快些下手吧。”
只聽艙外傳入李中慧的聲音,道:“西門姐姐,白姑娘可願和小妹見上一面麼?”
西門玉霜道:“如是你有膽氣,那就請過船一敘。”
但聞李中慧道:“不瞞西門姊姊你說,小妹對你擄來白姑娘一事,始終是有些不敢相信。”
西門玉霜道:“你不肯相信,那就請過船一敘。”
李中慧道:“小妹以十聲鑼鳴為準,如是仍不見白姑娘現身出來,小妹即將下令總攻,這十聲鳴鑼,也等於給你一個思索逃走的機會,至於你能否逃跑,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語聲甫落,“咚”的一聲鳴鑼,傳了過來。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低聲說道:“李中慧已有了殺我之心,但她唯一能夠殺我的辦法,就是放火燒去這艘快艇,那時,你也將被活活燒死。”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答話,“咚”的又是一聲鑼鳴。
轉眼從窗縫中望去,只見李中慧指揮著幾艘快艇,已然布成了合圍之勢,奇怪的是西門玉霜乘坐這艘已然殘破的小艇,竟然是停在小面上紋病不動,不禁一皺眉頭。道:“如是此刻有兩舟能手助你,不用十聲鑼響。你就可以衝出他們的合圍之陣。”
西門玉霜笑道:“這小艇已被他們用鐵鏈鎖了起來,邊在那四艘滿儲火藥和桐油的小艇之上,除非我跳入水中之外,已無逃走之路了。
“咚”的一聲,銅鑼三響。
林寒青道:“那你準備束手待斃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傍在林寒青身邊,坐了下來,說道:“我生在世上,滿懷仇恨,那是非得殺人不可,倒不如死去,落得一了百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大約已發現無能扭轉今日之居,無可奈何,只有裝出這副輕談生死神情了。
忖思之間,忽覺一般香氣,撲入鼻中,西門玉霜緩緩把嬌軀倚偎過來。
林寒青本待伸手推開她,但卻忽然發覺她是那麼孤獨無依,心中大生不忍,暗道:這不可一世的女魔頭,陷入了此等絕境,比之虎困鐵籠,龍游小溪,那是更為可憐了。反正今日難達一死,何防對她溫和一些。
流光如馳,一轉眼間,鑼聲八響。
林寒青側目望去,只見西門玉霜臉色上一片平靜,毫無焦急煩惱,嘴角間帶著淡淡的笑,似是己睡熟過去,不禁心中大為佩服,暗暗讚道:她這鎮靜的工夫,實叫鬚眉羞愧!
只聽李中慧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西門姊姊,還有兩聲鑼響,小妹就要發動火陣,余時不多,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語聲甫落,第九響鑼聲,傳了進來。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李中慧也是可惡的很,你既然處心積慮的要殺她,布下了這等惡毒的水上火陣,使她無法也無能選擇上路,也就算了,偏是又這般嬌聲柔語,滿口姐姐,叫的如此陰險。
要知林寒青心知那火勢一起之後,自己也要被活活燒死此地,他雖是英雄性格,但面對著殘酷的死亡,如說毫無感觸,實非所能。
只聽李中慧嘆息一聲道:“西門姊姊,可是白姑娘不願和小妹見面麼?”
原來,西門玉霜這次人意外的鎮靜,反使李中慧生出惶感不安之感,萬一這把火燒死了白惜香,那可是終身難安的大憾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