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馬霜衣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7 14:31: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 989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37
三〇

  林寒青的預料不錯,果然三尺外錦墩上,端坐著美豔的綠綾。

  這是座佈置豪華的香閨,一陣陣脂粉香氣,撲鼻沁心。

  兩個手執短劍的青衣小婢,分站在綠綾的身側。

  只見綠綾舉手一揮,道:“你退出去吧!”

  林寒青轉眼望去,一個玄色勁裝的大漢,正轉身向外行去,一瞥間,只看到那大漢半個面孔,皮膚細白,長像似頗英俊。

  綠綾伸出來纖纖玉指,指一下右側的木椅,盈盈淺笑,道:“相公請坐。”

  林寒青回顧了那木椅一眼,移身就坐。

  他的冷漠,已然激起了兩個青衣小婢的怒意,柳眉聳動瞪了林寒青一眼,左面那青衣婢女冷哼一聲,罵道:“不知死活。”

  林寒青黴然站了起來,玉頰泛起了怒意,但他怔一怔後,又緩緩坐了下去。

  綠綾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女孩子家,講話沒有分寸。”

  林寒青緩緩轉過臉去,望了綠綾一眼,仍然不語。

  綠綾揚了揚柳眉兒,笑道:“賤妾閱人甚多,但卻從未見過像林相公這般沉默寡言之人,如非必要,從來不願開口……”她自嘲的嬌笑了一陣,接道:“林相公可曾想過麼?”

  林寒青道:“想什麼?”

  綠綾道:“生死之事?”

  林寒青冷冷說道:“沒有!”

  綠綾道:“賤妾可以奉告。”

  林寒青目光環掃了全室一眼,默然不語。

  綠綾道:“好一個孤傲的人……”舉手理一下垂在鬢角的長發,接道:“眼下的情勢,我可以使你生,但也可以使你死,這一點,你該是很明白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不言語。

  綠綾星目流轉,看左右二婢,一個個怒容滿面,大有立時發作之勢,趕忙揮手一笑,道:“兩位請入內室。”

  二婢應命轉身,款步而去,臨行之際,仍然怒目瞪了林寒青兩眼。

  林寒青聽得心頭大為奇怪,暗暗忖道:她對手下使女講話,怎生這等客氣,還要加上一個請字。

  綠綾遣走二婢,緩緩站起身來,右手揚處,突然由袖口之中,疾飛出一道白光,掠著林寒青右額擦過,拍的一聲,釘在一根木柱之上。

  林寒青目光一轉,看那釘在木柱上的暗器,原來是一柄純鋼飛刀,已深入那木柱一寸多深。

  耳際響起了綠綾格格的大笑之聲,道:“那一柄飛刀上淬有劇毒,不論何等武功高強之人,也無法耐受那飛刀上的劇毒,只要傷到你一點皮膚,立時將中毒而死,見血封喉,歹毒無比。”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移注到綠綾的臉上,道:“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綠綾微微一笑,道:“我讓你想一想生死之事,如若剛才我那一刀,傷到你的肌膚,你此刻早已魂遊地府,氣絕而死了。”

  林寒青只把兩道目光,投注到綠綾的身上,臉上仍是一片冷漠神情。

  綠綾長長嘆息聲,道:“你的年齡,正像初生的旭日,前途是何等的遠大……”她凝目尋思了片刻,又道:“依你出手的武功而論,足可擠身於當今武林高手之林,固然你的師承天資,是一大原因,但也非十幾年時間苦練不可,如若我的推想不錯,你該出身於武林世家,初生之後,就開始習練武功,青青的年歲,卓絕的身手,如若就這樣輕輕死去,實在太可惜了。”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姑娘有什麼話,只管明說出來吧,在了素不解弦外之音。”

  綠綾微微一笑,道:“我此刻如想殺你,只不過舉手之勞,但也可解開了你手上鐵銬,身上枷鎖,放你離此。”

  她輕擺柳腰,款舉蓮步,緩緩向前走去,一面接道:“憑藉血氣之勇,一死了之,故可逞一時豪爽之氣,但你是否想到白髮老母,倚門相望,等待她愛兒歸去,何況你這般英氣蓬髮,身懷絕技之人,死了實在是太可惜啦……”她突然轉過臉來,兩道清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臉上,緩緩接道:“我一生心狠手辣,從未對人動過慈悲心腸,死傷於我手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幾,既入我手,只有兩條中可以選擇,一條是受盡千般折磨而死,一條是投身在玄皇教為我所用,生死兩途,任憑選擇,……”

  她輕輕嘆息一聲,又道:“奇怪的是,我對你似乎特別有緣。”只見她深手人懷,摸出一個金牌,笑道:“這枚金牌的主人,你可認識麼?”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她手中的金牌,正是金娘娘相贈之物,不禁一怔,道:“認識。”

  綠綾微微一笑,道:“你是她的什麼人?”言中之意,顯然認識這金牌的主人。

  林寒青沉吟良久,答不出話。

  他為人拘謹,只覺很難把金娘娘認他作弟之事,說出口來。

  綠綾收了金牌,嫣然一笑,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麼?”

  綠綾神秘一笑道:“是裝糊塗?還是當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雙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說八道。”

  綠綾笑道:“這些事在江湖,不足為奇,我也不願問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早些決定。”

  林寒青道:“什麼事?”

  綠綠道:“你決定了自己的生死沒有?”

  林寒青道:“沒有!”

  綠綾道:“那你是決定要死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也沒有!”

  綠綾道:“那你要怎麼辦?”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細的想上一想。”

  綠綾道:“要想多久時間?”

  林寒青道:“也許要三日五天,也許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決定。”

  綠綾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個人在這學想一會吧,我給你一頓飯工夫去想,等一會我再來問你。”說完,果然轉身向內室走去。

  寬敞的客廳中,只剩了林寒青一個人。

  四週一片沉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林寒青長長嘆息一聲,凝目沉思,形勢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慮對付眼下處境之策。

  他已由綠綾那堅定語氣中,意識到自己確然面臨著生與死的關頭,同時他也發覺到綠綾並無能決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於那裝束詭奇,始終不發一言的黃衣人,卻給人一種無法測斷的神秘,他可能當真是主裁大計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裝束,掩遮去了他的權威,沒有人能在暫短的一見中,瞭解他是否當真是統治者殘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謎般身世,千年參丸,和那鬢邊已斑的嚴厲老母。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仰起臉來,用力的搖搖頭,他必須使自己安靜下來,排除一切雜念,以便籌思對付眼下局勢的良策。

  突然間,叫起一個低柔的聲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驚,轉臉望去,只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傍立身側。

  他只管籌思脫困之事,竟然不知這少女何時到身側,隱隱間認出這少女正是向自己討取那絹帕之人。

  那綠衣少女神色間現露出不安之狀,低聲說道:“難女承蒙仗義贈帕,得保性命,免受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盡。”

  林寒青只覺一股羞愧,泛上了心頭暗暗的忖道:我既贈帕於她,如今卻又為帕而來,失陷被擒。

  那綠衣少女不問林寒青答覆之言,似是心頭甚為焦急,接道:“賤妾不能在此多留,相公如有需踐妾效勞之處?快請吩咐!”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投注到那綠衣少女身邊,低聲說道:“姑娘可能設法,解去我手上鐵銬麼?”

  那綠衣女仔細的望林寒青手的鐵銬後,搖頭說道,“綠綾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強,一般的鐵銬,難以鎖得住你,特地用了這面鐵合金手銬,此銬堅牢無比,一般的鐵斧也難砍斷,據賤妾所知,此銬共有兩副,一副鎖在那老猴兒的身上,想不到這一副卻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聲。

  只聽那綠衣少女又道:“兩副鐵銬,早已準備用武功卓絕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言隱藏在林寒青的身後。

  只見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步履沉重的走了進來,搖搖擺擺,生似雙腳無力支撐他那高大沉重的身體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掃那大漢,已知他是受了內家高手的掌傷,而且傷勢奇重,決難再支撐過一盞熱茶的工夫。

  只聽那大漢沉聲叫道:“綠綾……姑……娘……”一言還未說完。砰然一聲,摔倒在地上。

  那綠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後閃出,扶起那大漢。

  那大漢摔倒地上,綠衣女閃出相扶,動作綿連,不過是一剎工夫。她剛剛扶起那大漢的身子,妖豔的綠綾已出現在室門口處,冷冷喝道:“還有氣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37
三一

  那綠衣女裝作甚像,緩緩抬起頭來,答道:“絕了氣啦!”

  綠綾微微一愣,“死啦!”舉步走了過來。

  林寒青看的暗暗搖頭忖道:這般人本是一幫中人,按理說應該是福禍與共,但這些主腦人物,卻把權威築建在嚴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屬不得不動心機,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鬥角。

  只見綠綾蹲下身去,仔細瞧了一陣,道:“他是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所傷……”

  突聽一陣尖厲的哨聲,傳了進來。

  綠綾臉色一變,霍然站起了身子,低聲說道:“快把他的屍體移開,強敵已衝入地道中了。”

  那綠衣女依言施為,抱起了那大漢的屍體,急急向內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觀,表面上雖然尚能保持鎮靜之態,但內心之中,卻是大感焦急。

  只見綠綾緩緩轉過身來,冷然說道:“你可想過了麼?是想活呢?還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還未曾決定。”

  綠綾冷笑一聲,舉手一指,點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轉揮,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來,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門自閉。

  室中陡然黑了下來,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洶湧,想到又一番死裡逃生。

  室門堅厚,聽不到一點聲息。也不知什麼人深入了桃花居,衝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適才那大漢死亡一事,來人決非弱手,這一場搏鬥,定然是異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絕境,自救無能。很多從未想過之事,—一泛現於腦際。紛至沓來,雜亂無章。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揮動兵刀擊在那石門之上,大概因那石門堅厚,屹立無恙,那撞擊兩次,未能震開,轉往別處,未再擊打。

  林寒青無法判斷出來的是那路人物,何況自己初入江湖,識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間,突聽一個低微的女子聲音喚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細聽去,隱隱可辨那聲音,頗似自己贈帕的綠衣少女,當下應道:“在下在此。”

  一個人影,循聲一躍而至,落在身側。

  經過了一陣時間,林寒青雙目已可見空中景物,仔細望去,果然是那綠衣女子。

  她手中執著一柄寒氣森森的寶劍,劍鋒指點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來,仔細的看了一陣,收了寶劍,說道:“賤妾慚愧無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虛,淡然一笑道:“在下並未希望姑娘相報。”

  那綠衣女道:“唉!我雖不能相救相公,但卻聽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暫時忍受一時的屈辱,不論我們教主和綠綾姑娘,都不會傷害相公。”

  林寒青聽得大為奇怪,道:“為什麼呢?”

  那綠衣女道:“在下曾偷聽教主和綠綾姑娘談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處,賤妾深知相公乃義烈之人。難以忍受屈辱,一時間想不開,自絕而死,特來相告一聲,留得青山在,豈怕沒柴燒,相公留下性命,總有脫困之日,賤妾如有機緣,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當緊記斯在。”

  那綠衣女道:“相公千萬不可自行尋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個時辰之久,仍不見綠綾轉來,那綠衣少女亦未再來過。

  正覺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燈光,直射入來,那兩扇閉起的石門,也緩緩打開。

  一個提著紗燈的童子,大步行了過來,那童子身後,緊隨著那青衣文士,由內室中繞了出來。

  大開的室門中,卻緩步走進了綠綾。

  那青衣文士,先對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來自楓葉谷中,以致多有開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應付他兩句,讓他取下我的手銬再說。當下點頭應道:“好說。”

  那知那青衣文土,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俠已然忍耐甚久,還請委屈一陣。”他老好巨滑,隱隱間,已告訴了林寒青,不可安生斷銬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轉,投注到緩步行來的綠綾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綠衣的姑娘,果是沒有騙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僅低教主,突然對我這等客氣,自非無因了。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無名,不知有什麼可用之處?

  那青衫文士轉臉望了綠綾一眼,道:“強敵可曾擒到麼?”

  綠綾沉吟一陣,緩緩說道:“來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對我們形勢,亦似十分熟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幾招後,卻被他兔脫而去。”

  那青衫文士臉色微微一變,但卻未再多間,目光一掃那提燈童子,那童子立時從懷中摸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雙目蒙了起來。

  耳際間響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聲音,道:“林大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圖掙扎。”

  林寒青只覺身子被人提了起來。行去不大工夫,忽覺清風拂身,花香撲鼻,似是已出了地下密室,感覺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輛車上。

  片刻之後,車聲轆轆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雙目無法見物,但憑聽覺,感到那馬車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們不知把我送往何處,但那地方,定然是一處較那桃花居更為凶險之處,如若被他們送到預定之處,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費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設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動,立時生出了強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氣,右臂一抬,想先把臉上蒙的黑布拉開。

  那知手臂一揚,突然肘間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條臂軟軟垂了下來,再也提它不起,不禁吃了一驚。

  只聽一個陰沉冷漠的聲音,進入了耳際,道:“如若想試試我金針刺穴之苦,那你就不妨再掙扎幾下看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38
三二

  林寒青心神一凜,暗道:原來他施用的金針釘穴之法,難怪我這條右臂,竟難以再伸動了。

  只聽砰然一聲,緊接啊喲一聲大叫,車身顫動,一陣急風吹了進來,似是有一個人,被擊出車外。

  一陣哈哈大笑之後,一個低沉豪邁的聲音說道:“好小子,你在老夫兩條臂上,釘了金針,卻沒有想到老夫還有雙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聽那聲音,頗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韓士公,忍不住問道:“韓老前輩麼?”

  韓士公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咱們在車上又碰上頭了。”言笑豪邁,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答話,韓士公又搶先說道:“那守車的小子,被我一腳踢下車去,哈哈,但望那一腳踢到他關節要害之上,縱然不死,也要他落個殘廢。”

  但聞車身又是一陣輕響顫動,那被踢出車外之人,似是重又躍回車上。

  只聽韓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長的命啊!”

  一聲冷笑,傳了過來,道:“老猴兒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兒的苦頭吃。”

  只聽韓士公大聲笑道:“你在老夫雙膝上釘了金針,但老夫還有嘴罵人,你割了老夫的舌頭,老夫在心裡罵你,除非你殺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們這筆帳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雙膝一麻,也被釘了兩枚金針,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樣葫蘆,照樣踢上一腳,先發制人,在林寒青的雙膝上,也針下了金針。

  韓士公又罵了一陣,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罵,來個充耳不聞,無人接腔,韓士公也罵不起勁,過了一陣後,自行停了下來。

  只聞轆轆車聲,馬車不時跳動起來,大概那馬車奔行極快,道路不平,經常顛動甚烈。

  兩人關節要穴上,都被金針釘了,難以掙動,只有任人擺佈。

  韓士公難耐寂寞,過了一陣,忍耐不住,又開口罵道:“臭小子,你們要把老夫送往何處?”

  一個冷笑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稍安勿躁,到時間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韓士公,雙目都被重疊的黑布蒙了起來,只能聽到聲音,卻無法看到那人的面貌。

  韓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鬧。那就乖乖答我問話,如想裝聾作啞,可別怪老夫要罵出你八代祖宗。”

  他這嚇唬之言,倒還真是有效,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答道:“我們只把你們送到江邊,那時自會有人接應,送往何處,你們到船上再問吧!”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騙老夫,待會如若還不上船,當心老夫打碎你這鳥車。”

  他生俱豪壯之性,生平之中,從未受人這般擺佈過,心中憋了一肚子氣,只好從口中發洩出來,其實他全身幾處關節要穴,都釘了金針,動也難以前得。

  奔行的馬車,突然間停了下來,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車去。

  遠處傳過來談話之聲,但那聲音細小,兩人雖有著甚好的耳朵,也無法聽得清楚。

  片刻工夫,響起了一陣雜亂的步履之聲,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馬車。

  林寒青只覺一隻手伸了進來,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雖想反抗,無奈幾處關節要穴,都被金針釘了起來,力難從心,氣的冷哼一聲。

  耳際間又響起韓士公的喝罵之聲,道:“老夫生有雙腳。要你們這般孫子動手孝順麼?”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兩年之久,火氣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然是一位脾氣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動手的人物。”

  只聽韓士公喝叫之聲,陡然小了下去,漸不可聞。

  林寒青心中大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罵聲未停,何以會陡然消失?”

  付息之間,忽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無法再翻轉伸動,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不是一具棺材麼?難道他們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難視物,但憑聽覺,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陣輕微的木板相觸之聲,呼吸忽覺異樣,似是被人合上了棺蓋。

  只覺棺材被人抬了起來,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無成,就要被人活活埋去,可憐老母,尚在倚門相望,盼我早日歸去,龍弟弟還在那青雲觀中等待著我。”百感交集,萬念叢生,但他一向不願多言,雖然已覺出死之將至,也懶得開口相問。

  幻夢中,林寒青似是覺著到達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世界充滿著一片死沉孤獨,黯然幽寂……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覺棺蓋被人打開,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接著”一個饅頭遞了進來。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時此刻之中,必須設法保持體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金針,掙扎作最後的一拼。

  陣陣波濤聲傳入了耳際,果然已在船上,聽盈耳水聲,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聲,棺蓋重又合了起來。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舉起手中的饅頭。啃了一口。

  這是一段恐懼而卻平靜的旅程,就情勢而論,林寒青自知無能和任何來臨的福禍相抗,一切聽命運擺佈。

  逐漸的,林寒青已能適應這種生活,長久的思慮,使他覺著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他不知晝夜,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離他而去。

  突然間,船身起了一個劇烈波動,林寒青隨著波動搖晃起來,一陣劇烈的搖動過後,林寒青忽然發覺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動。

  原來船身一陣劇烈的波動後,右肘間“曲池穴”上釘的金針,竟然被銬鏈掛上,帶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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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這無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線生機,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關節要穴上釘的金針,但他知枷鎖手銬,無法掙斷,也不白費氣力,心中卻暗暗拿了主意,雖有鐵枷手銬在身,但也不習任人擺佈,適當之機出手一拼。

  一陣兵刃相擊之聲,傳了過來,隱隱可聞,林寒青心中一動,舉手輕輕向上托去。

  棺蓋微啟,立時有一陣江風吹了進來,兵刃交擊之聲,清晰可聞,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動手。

  林寒青緩緩放下棺蓋,考慮是否該破棺而出?

  突覺一聲大震,似是有人躍上了棺蓋,緊接猝然一聲,不知什麼擊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動,輕托相蓋,側一目向外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大漢舞著一把單刀,和人相搏,那人身子隱在棺旁,無法看到,手中卻施用一把虎頭鉤,刀光鉤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漢手中的單刀,顯然不是那虎頭構的敵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連連向後倒退。

  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喝,又一個全身黑衣的大漢,疾躍而入,來勢奇快,身子尚未站穩,手中單刀,已疾快的遞了出去,噹的一聲,震開了虎頭鈞。

  那原先的黑衣大漢,眼看就要落敗,忽有援手及時趕到,立時精神大振,雙刀並舉,反擊過去。

  只見那虎頭鉤,向後縮去,顯然已被那雙刀配合的反擊之勢,搶了先機,迫的向後退去。

  林寒青無法辨識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無法看到施用虎頭鉤的人,是什麼樣人物。

  兵刃交鳴聲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林寒青緩緩放下了托起的棺蓋,暗暗嘆息一聲,忖道:“不知是那一個受了重傷。”但另一個念頭迅快的在他腦際中浮起,隱隱幻生出施用虎頭鉤的人,橫屍在艙板之上。

  一陣激戰過後,一切又恢復了幽寂,行舟復歸平穩,但林寒青的思潮,卻是波翻浪湧般,展現腦際,他覺著自己實不該就這般束手待斃,任人擺面,釘穴的金針既除,蒙面的黑紗亦解,目可視物,手可拒敵,雖有鑄鎖加身,但未始不可掙扎一戰。

  心念一轉,又想到目下正處身濁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葉,破浪而行,縱然能衝破圍困,擊退押守的敵人,但也無法操舟靠岸!

  對於那滔天濁流,他似乎是有著一種生而畏懼之心,每當面對那濁流波浪,就不自禁生出了恐懼畏縮,身心顫動,莫可名狀。

  林寒青極力再探索原因何在,為什麼自己竟然會望水生畏?

  忖思之間,行舟突然停了下來,林寒青隱隱覺著棺木又被人抬了起來,趕忙停下思慮,暗中運提真氣,蓄勢戒備,只要有人一啟棺蓋,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待了良久,仍無人揭開棺蓋。

  但覺棺木已離行舟,被人抬著奔行,大約有十幾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來,略一停息,又被抬了起來。

  但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著,他想無論如何總有人要打開棺蓋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後,抬棺人就掉頭而去,並無人開棺查看。

  林寒青終於忍耐不下,右手揚起,托住了棺蓋,挺身坐了起來。

  目光轉動,一片幽黑,天色已經入夜,停身處,是一座磚石砌成的空屋,大約有三間大小,三具棺木,並放在一起。

  林寒青緩緩推下棺蓋,一躍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閃爍,這是個無月之夜。

  靜室中兩扇木窗未閉,似是毫無戒備,林寒青行了幾步,舉手一拉,木門應手而開。

  原來門戶竟是虛掩。”

  林寒青正待舉步出門,忽然想起了韓士公來,暗道:“那人雖然有些怪僻,但他為人豪爽,不失英雄氣度,豈可置之不問。”

  心念一轉,重又走了回來,推開正中一具棺蓋。

  只見一個面上蒙著黑布的少女,身上釘著無數金針,仰臥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鬧不休,口中還堵塞一塊白絹。

  林寒青雖然目力過人,在這等夜睛之中,那女子臉上又蒙了黑布,倉促之間,也無法看出是誰,略一沉吟,放下了棺蓋,回頭又推左面一具棺蓋。

  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韓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記,一眼便可看出,只見他嘴上也為一塊白布堵了起來,不禁啞然一笑,暗道:“我說呢?怎麼久久不聞他罵人之聲,原來也被人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動,忖道:“此人甚愛叫罵,如若先以他口中堵塞的絹布,難免要大聲喝罵,以舒心頭悶氣,倒不如先解去他臉上蒙的黑布。”

  他雖帶有手銬,但並不妨礙掌指,當下暗運內力,扯了韓士公臉上蒙目黑布。

  韓士公雙目轉動,不停在林寒青臉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有雙目中的眼珠兒,可以運用自如。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且勿叫罵。”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絹布。

  韓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針穴金針。”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當真性急,也不問我如何脫險,此地何處,竟要我先拔去他針穴金針。”心中在想,手卻依言施為,拔出他雙臂和雙腿上的金針。

  韓士公針穴針既除,一鋌而起,躍出了棺木,仰面長長吁一口氣,道:“這是什麼地方?”

  林寒青搖搖頭,代表了答覆。

  韓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顧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有人麼?”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韓士公回頭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過去,推開棺蓋,解開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雙臂雙腿上金針。這些動作接連施為,始終未仔細看過棺中之人一眼。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讚道:“此人的仁俠胸懷,當真非我能及!”

  只聽一陣衣袂飄動之聲,那女子也躍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細看去,赫然竟是那盜取自己參丸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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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韓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勢一眼,低聲說道:“他們能把咱們三人車舟轉載的送到此地,這地方應該是防備的十分森嚴才對。”

  那青衣少女接口說道:“也許他們認為咱們身上要穴關節,釘有金針,難以掙扎行動,才這般的放心,門窗不閉,戒備不嚴。”

  韓士公搖搖頭,道:“據老夫數十年的江湖閱歷而言,表面戒備愈是鬆懈,實則防備愈是森嚴,咱們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嘆息一聲,道:“咱們身帶枷鎖,手有鐵銬,如何能夠和人動手相搏?衝出此室呢?”

  韓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號重枷鎖身,牛筋縛臂,均被我運氣掙斷,這隻手銬,不知是何物作成,竟然這等堅牢,掙它不開。”

  林寒青接口說道:“咱們帶的這手銬,乃緬鐵合金打成,堅牢異常。”突然舉步而行,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雙手運力,捏開那青衣少女的手銬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上戴的手銬,立時應手而斷,片片碎裂,灑落一地。

  韓士公微微一笑,讚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謝相救。”

  林寒青也不謙遜,緩緩轉過身去,向室外行去。

  韓士公究是多見識廣之人,眼看林寒青舉步向外行去,立時沉聲喝道:“站住!”林寒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腳步。

  韓士公突然縱聲哈哈大笑起來。

  那青衣少女聽的一皺眉頭,道:“你這人怎麼笑的這大聲音?”

  韓士公停下了大笑之聲,道:“怎麼?你們當真認為咱們此刻的舉動,沒人看到麼?”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這一笑,自然要被人聽到了。”

  韓士公道:“如若老夫幾十年的江湖沒有白走,判斷不錯,只怕咱們破棺而出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人家的監視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四周窗門關合,縱然室外有人,也是難以見到室中景物,心中有些不信,暗道:“除非你這笑聲驚動了他們……”

  韓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兩位可是不信,那你打開門來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舉手輕輕一拉,木門應手而開。

  就在他開門同時,耳際間響起了韓士公的聲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門一開,兩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掃了過來,來勢勁急,挾帶著一片輕嘯之聲。

  林寒青早已有備,雙腿一振,用手中銬鏈接了一招,人卻向後疾退了三步。

  只聽噹的一聲,金鐵交擊,銬鏈竟和那當先飛來的白光,迎個正著。

  林寒青只覺那擊來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頭微微一凜,暗道:“如非那韓士公早已勸我,驟然無備,只怕要傷在這一擊之下了。”

  室外面飄傳來輕聲的讚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銬鏈擋老夫一劍。”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當門放著兩個大鐵籠,鐵門緊緊閉起,也不知籠中放的什麼東西,只見那鐵籠的高大和堅牢,當非普通之物。

  一個蓬髮亂須的老頭,由兩個鐵籠之間,探了出來,兩隻巨大的眼睛,閃動逼人的神光。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蓬髮之人的一隻眼睛,這等巨大,身軀怕不要在一丈開外了麼?”

  一時間,林寒青也無法分辨出,適才那讚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這蓬髮大頭的巨目人,但見他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動的長劍,當下一拱手,道:“閣下劍上的力道強勁亦甚少見。”

  那蓬髮大頭緩緩縮回那鐵籠之後,隱失不見,只露出半截寒光閃動的長劍。

  回頭望去,只見韓士公望著那兩個巨大的鐵籠,呆呆出神。

  顯然,這變故,也大大的出了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問要問,但見韓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懶得開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說道:“喂!老前輩,你在想事情,還是被嚇呆了?”

  韓士公慢慢的回過頭來,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個大頭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聲,道:“你如認識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開鐵籠,咱們就可以衝過去了。”

  韓士公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當真是他麼?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兒一聳,叫道:“老前輩,你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可是已被嚇瘋了麼?”

  韓士公突然一整臉色,說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這世上再無和他一般模樣的人了。”

  林寒青也聽得怦然心動,接道:“韓老前輩,他又是那一個呢?”

  韓士公道:“南獄瘋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時一皺眉頭,接道:“南獄瘋人?”

  忽見那鐵籠之後,緩緩舉起一塊木牌,上面寫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細的看著木牌,低聲沉吟了一遍,突然回頭去,低聲對林寒青道:“林相公。”

  林寒青緩緩應道:“什麼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兩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聽韓士公大聲說道:“南獄瘋人,你還識得我韓土公麼?”

  鐵籠後傳出來南獄瘋人獸嚎般的聲音,道:“老夫怎不識得你老猴兒?”

  林寒青向來不願說話,聽韓士公一插嘴,樂得閉口不言。

  韓士公道二“你既識得故舊,今日對兄弟要如何處理?”

  鐵籠後又傳出怪嚎的聲音,道:“只要你們不離此室,老夫決不動手。”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兄弟有一事相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獄瘋人,棄置一世英名不顧,甘心為人爪牙,替他看守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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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南獄瘋人道:“老夫已書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本是兩句淒傷之言,從他那獸嚎一般的聲音中叫了出來,更顯尖厲刺耳,動人心神。

  韓土公冷哼一聲,隨手閉上了兩扇木門,抱頭坐在地上一語不發。

  那青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走到韓士公的身側,柔聲說道:“老前輩,你怎麼啦?”

  她的態度,忽然變的無限溫柔,言詞婉轉,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輩咱們已然是福禍與共的局面,你有什麼傷感之事,儘管說出來吧!”

  韓士公突然抬起頭來,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鐵鎖說道:“不要動。”突然一掌劈了下去。

  只聽砰然一聲,鐵鎖裂了一半。

  韓士公連劈三掌,那鐵鎖應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他神情激動,似是已失去了常態。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輩,好雄渾的鐵砂掌力!”

  韓士公豪壯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小娃兒,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但咱們卻不能眼看著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勇一戰,保這位姑娘闖出這處死亡之室。”

  林寒青雖有些芒然不解,但口中卻應聲答道:“老前輩說的不錯,咱們先設法護送這位姑娘出險,好在她手銬枷鎖已除……”

  那青衣少女長嘆一聲,搖頭接道:“兩位誤會了。”

  韓士公急聲喝道:“你可知此時光寶貴,寸陰如金,如等那南獄瘋人的瘋病發作起來,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開路,拒他的攻勢,小娃兒你留心那兩隻鐵籠,別讓他打開,女娃兒,你看機會,找出破綻,立時就躍出逃走。”說罷,舉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門。

  那青衣少女道:“慢來,慢來,先把事情說清楚好麼?”

  韓士公道:“不用說啦,你先逃走,決錯不了。”

  青衣少女道:“話如不說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韓士公氣的一跺腳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兒,什麼事?說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獄瘋人?”

  韓上公道:“那南獄瘋人,雖是瘋瘋癲癲,但他的武功,卻是高強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輩的武功,比他如何?”

  韓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轉,投注到林寒青的臉上,道:“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輩呢?”

  韓士公道:“看他捏斷鐵銬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這就是了,咱們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兩位縱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也難以逃出人家手掌,衝過南獄瘋人一關,也無法擋得人家追蹤鐵蹄。”

  韓士公道:“看不出你一個女孩子,竟能有這等遠謀深慮。”

  青衣少女嘆息一聲,道:“剛才我也和林相公談起今日之局,咱們三人之中,必要設法逃出一人,我一個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韓士公一拂顎下的白鬚,接道:“老夫這一把年紀了,也該死了!”

  青衣少女道:“餘下的只有一個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借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們三人必得設法,逃走一個,而你卻是最為適當的逃走之人。”

  韓士公道:“他手上帶著手銬,如何能夠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尋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寶劍,斷金切玉族利絕世,由我付於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見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謝林相公傳訊之情,自然要替他斷去手上鐵銬。”

  韓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你快把信物給他,咱們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鐵銬,身下枷鎖,盡皆除去,已恢復自由之身,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絹帕,低聲說道:“林相公諸蹲下來,我告訴你求見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聽木門呀然一響,一個氣度莊嚴的長衫少年,緩步走了進來。

  韓土公橫身攔住去路,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氣度莊嚴少年的身後,緊隨著一個面目娟秀的的小童,手中提著一盞白絹製成的燈籠,在那燈籠頂端,嵌著一顆明珠,吃那強烈的燭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強烈的光芒,滿室幽暗,盡為逐走。

  那少年神情嚴肅、冷漠,目光揮掃,打量了韓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說道:“在下複姓皇甫,幾位貴姓?”

  他神情雖然冷肅,但言詞之間,卻是甚為和氣。

  韓土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跡數十年,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縱然是沒有見過,亦必聽人說過,怎的未聽過複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卻朗朗應道:“老夫韓土公,那位姓林。”

  那莊嚴少年點頭說道:“瘦猴王……”

  韓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們送的渾號。”

  那莊嚴少年轉身對林寒青一拱手,道:“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見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語的連續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憶不起林寒青的來歷,倏然住口不言,目光卻轉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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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陣,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兩道眉頭微微一聳,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問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強人所難。”

  微微一頓,又道:“各位最好別作逃走的打算。”

  韓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們正在查問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如若和諸位毫無關係,不但立刻釋放三位而且還要送贈回資,恭送離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鬧成混亂之局……”他仰起臉來,輕笑一聲,接造:“諸位能夠自行除去穴道關節上的金針,破棺而出,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這位姑娘已然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準備走了?”

  韓士公道:“你可是覺得那南獄瘋人守住此門,我等就無法衝得出去?”

  那少年肅然的臉上,微微泛現出一縷憐憫之情,道:“唉!他的武功,雖然十分高強,但際遇卻是可憐得很。”

  韓士公怒聲接道:“南獄瘋人無情無義,如不遭些報應,豈不是天道聵聵了。”

  那面容嚴肅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認識他麼?”

  韓士公道:“哼!豈止認識,昔年我曾在南獄大山深澤之中,陪他渡過了三月時光,那時他正身罹重病,生機頻絕,韓某人衣不解帶,直待他渡過大危,病勢痊癒,才告別南獄,想不到這小子忘思負義……”

  那氣度莊嚴的少年冷冷的截斷了韓士公的話,道:“那南獄瘋人淪落至此,自有苦衷,縱然他和你放交情深,也是無能助你。”

  韓士公為人雖然豪邁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機之人,初見南獄瘋人不識故舊,心頭大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氣一來,靈智立閉,破口大罵起南獄瘋人,但被那少年言語一點,立時鎮靜下來,暗道:“他隱身在兩個大鐵籠的身後,決非無因,南獄瘋人孤僻冷怪,瘋瘋癲癲,他這一生之中,可以說甚少投緣知足,唯獨對我感恩極深,如非情不得已,決計不會視若陌路……”

  只聽那氣度莊嚴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塘從不和江湖人物來往,不論天下何等混亂,江湖上紛爭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們六星塘來,在下等向不過問,但如有人侵犯了我們六星塘寸地尺土,傷了我們六星塘一草一木,不管是什麼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別想逃過我們的追蹤、報復,但我們六星塘也從未傷過無辜之人,只要諸位和此事無關,一經查明,立時恭送離此。”

  韓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識。”

  那少年道:“家父詩畫自娛,一向不求聞名江湖,說出來,只怕你也不識,何況子忌父諱,不便奉告。”

  韓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聞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闖蕩,相識滿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縱然未曾見過,亦必聽人說過,但這六星塘,卻是從未聽人談過,一時間,沉思不言。

  靜室中突然沉寂下來,一陣夜風吹來,飄起了幾人衣袂。

  林寒青一向不願說話,心中雖是疑竇重重,但見那少年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更是懶得開口。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下,接口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把我們也牽扯進去,可否說個明白?”

  那少年冷峻的目光,一掃那青衣少女,冷冷說道:“諸位本已經為人所擒,我們出手相救,迎接至此,諸位縱然被我們多留兩日,那也是應該之事。”

  韓士公道:“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在江湖上走動之人,講求的是恩怨分明,你們相救之情,老夫等自是感謝,但這留難之恨,亦使人心氣難平。”

  那少年似是大為不耐,眉頭一聳,冷漠的說道:“諸位不用承情,至於心氣難平,任憑報復。”霍然轉身向外行去。

  韓士公怒火又動,大聲喝道:“站住!”

  那少年左腳已跨出室門,聽得喝叫之言,重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冷冷問道:“什麼事?”

  韓士公一抱拳,道:“先謝相救之情。”

  那少年冷笑一聲,道:“不用了。”

  韓士公道:“明人不做暗事,頓訪少莊主轉告令尊,韓某人等如若能闖得出六星塘,異口再當面謝。”

  那少年道:“諸位如若自信能夠闖得出去,悉聽尊便。”

  韓士公縱聲大笑,道:“老夫說走就走。”

  那少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之願。”

  韓士公道:“少莊主口氣咄咄逼人,想是這六星塘中,早已為我等設下了重重埋伏,如若在下等緊隨少莊主身後闖出,縱有埋伏,也未必就敢發動。”弦外之音,無疑提醒林寒青等,此時此情,乃大好的逃走之機。

  那少年神情一變,道:“不妨一試。”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韓某人走南闖北,經歷的凶險數,少莊主如能攔住在下,韓某人才肯心悅誠服。”雙肩一晃,直向室外衝去。

  他雖在桃花居中,被囚了兩年之久,但這兩年的歲月之中,時時存脫身之想,武功並未擱下,反而因禍得福,擺脫了繞身事務,勤修內功,武功進境甚多,這舉步一沖之勢,疾逾電閃。

  林寒青曾在那石牢之中,接了他一記學力,知他內力雄渾,非同小可!閃身一側,袖手旁觀。

  那少年眼看韓士公疾衝而來,冷笑一聲,反臂拍出一掌。

  這雖是乎平常常的一掌,但因那掌勢劈出的時機,和指襲的部位,無一不是恰到好處,韓士公又帶有鐵銬,無法分掌招架,竟然被一掌迫了回來。

  韓士公徵了一怔,暗暗忖道:“他這一掌並無任何奇奧之處,何以竟把我退了回來,這娃兒倒是不可輕敵!”重又舉步向前行去,不過,這一次,他已不是猛衝,暗提功力,緩步而行。

  那少年揮手一擺,隨行的執燈童子,應手退出室外,高高舉起燈籠。

  韓士公雖然看不出那少年掌勢的奇奧之處,但已不敢大意,相距少年兩三步處,停了下來,雙掌一合,推了過去。

  他內力深厚,合掌一推開,掌勢未到,掌風潛力,已然逼到。

  那少年又是一聲冷笑,左掌“孔雀開屏”,斜裡一撥,身子隨著掌勢倒轉,避開了韓士公正面掌力,右手疾翻而出,五指直向韓土公腕脈上面扣來。

  他出手的招術,看上去毫無奇幻之處,但平淡中卻深得穩實二訣,攻襲的方向和部位,竟都是人不易封架,而卻又是必救之處,韓士公推出的掌力被他一撥引開,重心偏向一側,而那少年乘隙側襲,一掌抓來,雖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竟然又被逼的退後二步,才避過一擊。

  韓士公駭然而退,望著那少年出神。

  他見多識廣,連連被人迫退,已知遇上了高手勁敵,那少年並非僥倖取勝,自己無法封架開對方的掌力,亦非因為是身有鎖銬。

  林寒青突然欺身而上,帶銬雙手一合,道:“在下領教幾招。”

  那少年冷冷答道:“儘管出手。”

  林寒青看他逼退韓士公的手法,都是極為平常的招術,掌下也用一招“童子拜佛”的平常招術,推了過去。

  那少年肅然而立,直待林寒青推出的掌勢將要近身之際,右手忽然一式“腕底翻雲”,斜斜翻了上來,五指半合半張,拂向林寒青腕上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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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這一招亦是極為平常之學,凡是習過武功之人,幾乎是無人不會,但他那半合半張的五指,卻是與眾不同,而且他出手的時機和出掌方向,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剛好是林寒青招術用老之時。

  林寒青心頭一震,疾快的退了兩步。

  那少年卻冷笑一聲,霍然轉過身子,緩步而去,在那執燈小童的導引之下,繞過兩個巨大的鐵籠,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林寒青望著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韓士公突然一跺腳,嘆道:“唉!剛才你那一招‘童子拜佛’,如若去勢再緩一些,招術不老,變一招‘揮塵清談’,剛好破了他一招‘腕底翻雲’”

  林寒青緩緩說道:“雖那一式招術用老,但我要是變化成‘剪花手’,震他腕脈……”

  韓士公低聲吟道:“剪花手,剪花手好,老弟,這一招變的絕佳無比,他如不及時而退,非被老弟鎮住脈穴不可,可是老弟,你當時怎麼不變啊?”

  林寒青道:“他那半張半合的五指,如若一齊彈開,縱然不算他彈出的內力指風,亦要陡然長出寸餘,拂傷我的腕脈。”

  韓士公呆了一呆,道:“咱們不該先出手攻他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老前輩和他動手之時,晚輩見他連用平常的招術,逼退了老前輩,旁觀所見,還認為他不過深得穩實二決。以靜變招快攻,及至親自出手之後,才知料敵有誤,對方不但深得穩、實二訣,而且手法乎實中蘊藏奇詭,已然化腐朽為神奇,表面上看去,他出手的招術平淡無奇,實則暗藏殺招。”

  韓土公默思適才動手情景,不禁輕輕一嘆,道:“老弟說的不錯,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這等高手。”

  林寒青緩緩回過身去,低聲對那青衣少女說道:“姑娘不用多費心機了,咱們走不了啦!”

  那青衣少女接道:“走不了,難道咱們坐以待斃麼?”

  這三人同臨於危難的境遇之中,極自然的生出了一種相憐相借之情。

  患難,使他們連結在一起。

  韓士公輕輕的咳了一聲,道:“老夫走南闖北,會過無數高手,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倒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娃娃手中……”

  那少女突然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如若我家老主人在此,那人再強十倍,也無法攔住我們。”

  韓士公道:“你家老主人是什麼人?你竟敢發這大口氣?”

  那青衣少女道:“哼!提起我家老主人的名號,舉世無人不生敬佩。”

  韓土公道:“你說了半天,究竟是那一個,哼!女孩子家,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的。”

  那少女道:“我家老主人麼……”忽似想起了什麼重大事情,驟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一皺眉頭,道:“老前輩,看來咱們想闖出此室,已是極難之事,但晚輩……”

  那青衣少女接道:“我有法子……”

  韓士公冷冷說道:“你別打岔好不好?”

  林寒青道:“讓她說吧!”

  青衣少女道:“咱們合力推倒一扇牆壁,避開正門……”

  韓士公接道:“不用說了,這法子老夫不用去想就知道了。”

  青衣少女冷冷說道:“你急什麼?讓我先把話說完了,你再接口不遲。”

  韓士公聽她說的莊嚴,果然不再譏笑,四道目光,凝住在她的臉上。

  只見那青衣少女整整衣衫,瑞容而坐,合掌當胸,自言自語的說道:“姑娘請賜諒寒月,動用五彩神筒之罪……”

  韓士公輕輕咳了一聲,道:“喂!女娃兒,你在跟誰說話?”

  寒月道:“對我家姑娘說話。”她說的嚴肅莊重,如有其事,韓士公雖然明知這室中再無別人,也不禁四顧了一眼,說道:“唉!你家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得你如此敬重?”

  寒月肅密接道:“絕世才女,一代紅妝,唉!可惜她身罹了不治絕症,終日裡纏綿病榻,受盡了病魔纏身之苦……”目光一掠林寒青,接道:“如非想打救我家姑娘之命,我也不會偷你那千年參丸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韓士公道:“咱們逃走之事,不知和你家小姐有何關連?”

  寒月道:“我家姑娘才氣縱橫,前無古人,能制甚多稀奇古怪之物,足以驚世駭俗。”

  韓士公冷冷說道:“前無古人,這口氣不覺著太大了麼?”

  寒月道:“我還覺不足以形容出我家姑娘的絕代才華。”

  韓士公道:“好吧!就算她前無古人,你接著說吧!”

  寒月道:“我家姑娘,心思靈巧,擅制各種奇怪之物,寒月得蒙寵愛,侍候姑娘……”

  林寒青聽得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何等模樣的人物,竟得她如此余分敬仰。

  只聽寒月接道:“我在離開之時,得我家姑娘思賂一物,名叫五彩神簡,告訴我遇上什麼危難時,只要施放此物,就沒有人再敢追我了,我懷在身上,一直捨不得用,看來今日是不用不行了,承你們兩位替我除去了枷鎖手銬,我施用五彩神筒,幫助你們逃走,那也算報答你們之恩。”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老夫不相信世間有此等奇怪之事。”

  寒月怒道:“你不信算了,你不敢逃走,就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死吧!”

  林寒青心中也不相信,但見寒月滿臉怒容,不好再直接相詢,轉著圈子問道:“姑娘的五彩神筒,不知可否拿出來讓在下等見識一下?”

  寒月略一沉吟,道:“好吧,你們閉上眼睛,我取出來給你們瞧瞧。”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女孩子家,花樣當真是多。”他口中雖然反駁,雙目卻依言閉了起來。

  林寒青更是早就閉緊了雙眼。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耳際間響起了寒月橋若銀鈴的聲音,道:“好啦,你們睜開眼睛。”

  韓士公凝神望去,只見寒月雙手捧著一個三寸長短,粗如大指之物,不禁一皺眉頭,道:“我瞧這五彩神簡,還是你自己留著玩吧!”

  寒月冷冷說道:“夜色幽暗,你自然是瞧不清楚了。”

  韓士公怒道:“老夫雙目,能在午夜分辨貓珠灘說我瞧不清楚了?”

  林某青運足自力,只看到一個長筒,實在無法分辨出它的妙用何在?但他一向不願多話,轉過頭去,不再瞧著。

  寒月心頭大急,怒聲喝道:“怎麼?你們都不信我的話?”

  韓士公道:“動手相搏,是玩命之事,扶弱濟貧,援救婦女,乃大丈夫的本分,姑娘不用耍花槍,我們也要設法先助你脫險的。”

  寒月心頭大急,高聲喝道:“好啊!你們都不相信,我就放給你們瞧瞧。”站起身來,直向大門衝去。

  韓士公深手一把,抓住了寒月右腕,道:“你要找死麼?”

  寒月怒道:“快放開我,哼!不給你們瞧瞧這五彩神筒的厲害,你們也不知我家姑娘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了。”

  她不脫少女稚氣,心頭一急,說話也有些嬌憨口氣了。

  韓士公五指加力,扣緊了寒月脈穴,寒月立時失去了掙扎之能,韓士公搖頭嘆道:“女娃兒,那南獄瘋人,武功高強,掌力雄渾,老夫尚且不是他的對手,你如何能擋他一擊,就算你家姑娘才華絕世,容貌無雙,但她身在遙遠之處,也是無法救援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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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他為人雖是有些冷傲孤僻,但心地倒是慈善得很。

  寒月向後退了一步,道:“你們不要我試用五彩神筒,那是相信我說的話了?”

  韓士公道:“信就信吧!”

  寒月道:“那你們快些推倒牆壁,咱們一起逃吧!”

  韓士公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反正老夫也不願束手待斃,倒不如痛痛快快幹上一場,死亦無憾。”暴喝一聲,一掌向壁上推去。

  他的掌力威猛,雖是搖遠推出一掌,也震的壁動屋搖,落塵彌目。

  林寒青暗暗想道:“如不甘心受他束縛之命,那是免不了一場惡戰,倒不如先脫此室之困。”心念一轉,站了起來,說道:“老前輩,在下助你一臂之力。”舉步行近牆壁,潛運內力,雙手按在壁上,猛力向前一推。

  那知這堵牆壁,建的甚是堅牢,林寒青全力推出一掌,震的屋瓦滾滾而落,牆壁仍然屹立。

  韓士公大步沖上,雙掌合力推出。

  這兩人的力道合在一起,不下兩千斤,那磚壁雖牢,也是禁受不起,只聽一聲轟然大震,上飛塵揚,牆壁倒塌了三尺寬窄的缺口。

  就在這磚壁倒塌的同時,兩扇木門呀然而開,耳際間響了南獄瘋人豹吼般的一聲怪叫,一股強勁的潛力,直奔過來,如一股激射的瀑布,劃裂了彌目的塵土。

  韓士公大聲喝道:“女娃兒快走,老夫擋他的掌勢。”雙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兩股破空的勁力一撞,激旋成風,滿室飄蕩。

  寒月嬌軀一晃,首先躍出室外。

  林寒青目睹韓士公接下了南獄瘋人一掌,人也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立時橫跨一步,說道:“老前輩請先退出,晚輩試他一掌。”

  韓士公已知他武功高強,也不謙讓,低聲說道:“不可戀戰。”疾躍而去。

  林寒青先發制人,不容那南獄瘋人再度揮掌攻來,揮掌先發一招。

  塵上彌目,林寒青掌勢略偏,強厲的掌風撞擊在打門上,砰然大震中木門應手碎裂。

  裂木聲中,傳過來一個細微,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道:“韓老弟,多多珍重,六星塘中人,個個身手不弱,為兄的不能助手護送了……”微小的語聲中仍不失那怪厲的音聲,入耳即可分辨出是南獄瘋人之口。

  林寒青暗暗一嘆忖道:此人並未忘去故舊,必有難言苦衷,心念轉動之間,人已躍出室外。

  抬頭看星河隱現,這是個浮雲掩星的深夜。

  一排排繁茂的花樹,淙淙盈耳的水聲,風拂花影,送過來陣陣清香,停身處竟是個佔地甚廣的花園。

  韓士公和寒月並立在四五尺外相候,林寒青加快腳步,奔了過去,低聲說道:“南獄瘋人未忘故交,他出手攻襲老前輩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寒月目睹林寒青走出危室,眉頭一展,道:“奇怪呀,為什麼沒有人來攔阻咱們的去路呢?”

  韓士公冷肅的接道:“女娃兒不用高興,就老夫數十年的江湖閱歷來說,這種情形,更是可怕,不是這些花樹中暗藏埋伏,就是別有所謀……”

  寒月道:“哼!你若害怕,我走在前面開路。”右手執著五彩神簡,大步向前行去。

  韓士公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不是瞧你是個女娃兒,老夫非得出手教訓你一頓不可!”他口中雖在呵責寒月,人卻舉步防在她身後而行。

  林寒青走在最後,暗運功力戒備。

  穿過三四排花樹,仍是毫無聲息,既不見有人現身攔阻,也不見有什麼事物發動,廣大的花園中一片死寂。

  這出奇沉寂,反而使久走江湖的韓士公有些暗生凜駭之感,陡然停下腳步,說道:“事情有些不對,咱們推倒那磚屋的聲音,何等強大,怎的竟然未驚動六星塘中之人?而且囚人禁地,何以竟是沒有防守?”

  林寒青也覺著這出奇沉寂,給人一種緊張的恐怖,輕輕嘆息一聲,道:“晚輩亦有同感。”

  寒月冷笑一聲,道:“你們不用疑神疑鬼啦!據我看來,那人不過是嚇唬咱們罷了。”

  話還未完,突聽身外五六尺處,一排花樹後面,傳過來一聲冷笑,道:“如若是認時務的,最好是自動的退回去吧!”

  韓士公自覺年紀甚大,見聞廣博,在這三人之中,自應是領袖人物,當下接口說道:“那一位朋友,請出來答話。”

  花樹後又傳出一聲冷笑,道:“六星塘中從沒有走過一個活人,各位的停身之處,已然陷入了重重的包圍之中,只要我一聲令下,見血封喉的絕毒暗器,立時將密如驟雨,由四面八方襲向各位的停身之處……”

  韓士公流目四顧,果然發覺自己三人已然停身重重花樹環繞之中。

  他久經大戰,臨危不亂,當下冷笑一聲,道:“區區幾件暗器,豈能奈何老夫。”

  花樹後又傳過那人冷峻的聲音,道:“在環繞三位四周的花樹之後,隱藏有一十二張連珠匣弩,和八具梅花針簡,如若三位自信能在這幽暗的夜色之中,躲過強弩、毒針,那就不妨試試……”

  那聲音微微一頓,又道:“六星塘雖然是銅牆鐵壁,但卻從不妄傷過一位武林朋友,三位如肯自動退回,在下等決不出手,如若妄圖衝出,那就不要怪我等出手毒辣了!”

  韓土公回顧了林寒青一眼,低聲說道:“據老夫數十年江湖閱歷,此人之言,句句真實,一十二張匣灣,也許不會使咱們手足無措,但八具梅花針簡,卻是極難對付,看來咱們今日極難生離此地了。”

  林寒青劍眉一聳,道:“好馬不吃回頭草,豈能被一十二張匣弩和八具梅花針簡,嚇唬回去不成,老前輩斷後,晚輩當先開路……”目光一掠那青衣少女,接道:“寒月姑娘請走在中間。”暗中提聚功力,大步向前走去。

  迎面花樹陣中,又傳出那冷峻的聲音,道:“諸位當真是要硬闖六星塘麼?”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諸位今宵縱然能把我們傷在連珠匣弩和梅花針簡之下,只怕六星塘也將付出巨大的代價。”說話之間,舉步向前行去。

  只聽噹的一聲鑼響,一排弩箭嘯風而來。

  林寒青早已運集了全身的功力,蓄勢戒備,揚手一揮,劈了過去。

  一股強凌的掌風,應手而出,迎撞在那一排弩箭上,十幾支弩箭,盡為那強風震的偏向一側。

  花樹後響起了一聲冷笑,道:“好雄渾的掌力,接我一記拳風試試?”呼的一股勁風,直撞過來。

  林寒青右掌一揚,正待推出,忽覺一股勁道同由身後湧了過來,迎著那拳風擊去。耳際響起來韓士公的聲音,道:“老夫試試如何?”

  兩股劈空勁氣,相撞一起,立時激旋起一股強風,吹的三尺內花枝抖顫。

  這一把硬打硬接,竟然是勢均力敵,未分強弱。

  韓士公心頭凜然,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六星塘中的何等人物,內力竟然是如此的強猛,看來這名不見經傳的六星塘,竟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忖思之間,箭風嘯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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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林寒青雙掌平胸推出,全力擊出一掌,又把一排弩箭震開,但那弩箭已若長江大河一般,綿綿不絕的劃空而來。

  這多箭來勢疾勁,勢道甚強,林寒青連發數掌後,已覺出形勢不對,心中暗暗忖道:我如不停運用內力劈打弩箭,決難持久,時間一長,累也要活活把我累死,必需得想一個長久之策才好,但那弩箭分由不同的角度中射了出來,林寒青身有枷鎖,手有鐵銬,身形運轉,揮掌擊打之間,極不靈活,靜站原地,揮掌擊箭,尚可勉強對付,但如要躍飛撲進,那就大感為難了。

  六星塘中之人,似是早有預謀,弩箭疏而不密,每排總是十二隻左右,而且發箭之位,輪流變換,生似有心把幾人困在當地,並未把三人制於死地之心。

  韓士公突然運拳打出兩股疾猛的勁風,震偏了一排弩箭,低聲對林寒青道:“據老夫默查這弩箭來路,隱隱暗合五行變化,這六星塘的主人,實非平常之人,惜花樹布成奇陣,隱藏匣弩手於花樹陣中,單是這份才智,就足以使人佩服……”

  林寒青接道:“晚輩亦覺著這箭路來勢奇怪,忽前忽後,飄忽莫可捉摸,他們弩箭連綿不絕,咱們如若不停的運內力反擊,只怕難以支持過一個時辰。”

  韓士公長嘆一聲,道:“老夫生平之中,經歷過無數的凶險,卻從沒有今日這等氣餒之感,那人說的不錯,咱們已陷在變化莫測的暗器陣中,別說那八具梅花針筒,內藏著細如毛的喂毒之針,使人有著防不勝防的感覺,單是那連珠匣弩,就已使咱們張惶失措,應付不易了,今日之局,只怕難以破圍而去了。”

  林寒青突然撩起衣襟,沙的一聲,撕下一片,握在右手,呼的一聲,掃了出去,口中應道:“局勢雖然險惡,但咱們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斃。”

  那一片衣襟,雖是柔軟之物,但握在林寒青手中,威力大異尋常,揮掃之間,風聲嘯耳,近身弩箭,盡被擊落。

  韓士公似是為林寒青的堅強,激起了豪勇之氣,縱聲大笑,道:“好呀!這法子不錯。”隨手撩起衣襟,也扯下一片,握在手中,揮打暗器。

  寒月解下腰間一條粉紅色的汗巾,握在手中,一齊出手。

  這一來,三人不再耗消內力,劈打暗器,憑仗手中的衣襟汗巾,連結成一堵堅壁,那連珠弩箭,紛紛被擊落三尺以外。

  林寒青試出此法效用甚大,立時舉步向正前方一排花樹衝去。

  寒月居中,韓士公走在最後,緊隨林寒青向前面移動。

  花樹後傳出來一陣冷笑,緊接著鑼聲大震,那綿連不絕的弩箭,突然轉急,四面八方紛飛而至。

  連珠匣弩的箭雨,一陣緊過一陣,由於那弩箭分由不同的方向而來,構成了全面的施襲,林寒青、韓士公的武功雖高,但雙手由銬鏈相連,運用上終是不很靈活,在連珠強弩的迫襲之下,已有應接不暇之感,迫的三人停下腳步,分頭撥打那密如驟雨的弩箭。

  突然間,一支強弓射來的勁箭,挾雜於連珠匣灣中急襲而至。

  林寒青一振手中衣襟,猛向那勁箭之上打去,那勁箭力道強猛異常,林寒青揮衫一卷之下,那勁箭仍然向前衝射兩尺,才力盡而落。

  這一緩之勢,已有四支匣弩射出的短箭,乘隙而入,林寒青一側臉,四支弩箭,掠著面頰而過。

  寒月突然揚起了手中的五彩神簡,向外擲去。

  韓士公待伸手阻止,已然無及,欺身嘆一口氣,道:“你可知道這五彩神筒的作用麼?”

  寒月茫然應道:“我常聽姑娘談起,這五彩神筒,可以後阻追兵,又可逃避敵人耳目。”

  韓士公知她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也不再多問,目注那五彩神簡,暗中提氣,準備應變。

  只聽砰然一聲輕響,那五彩神筒,突然暴烈,一陣濃煙,彌天而起。

  這濃煙起勢極快,片刻間,已然擴大有數丈方圓,林寒青和韓土公等停身之處,盡為濃煙掩去。

  夜色幽暗,雖然無法清晰的分辨出那濃煙的色彩,但談濃不同,看上去決非一色。

  一陣強烈蘭花香味,挾雜在那濃煙中飄飛過來,撲鼻沁心。

  韓士公嗅了嗅,道:“好一股蘭香氣味……”

  寒月凜然一震,急急說道:“老前輩,快些閉住呼吸。”

  韓士公道:“怎麼?這香味之中有毒麼?”

  寒月道:“這個我家姑娘沒有說過,只要我在施放過五彩神簡後,閉住呼吸,心中暗數,到了一百,就可以往外衝啦!”

  韓士公已覺出頭腦有些暈脹,知她所言非虛,趕忙提氣閉住了呼吸。

  那暴起的濃煙,擴散迅快,片刻之間已然散掩了六七丈方圓。

  這時,寒月已暗中數到了一百之數,一拉韓士公和林寒青,急步向外衝去。

  濃煙中響起了一片混亂的喝叫,那些埋伏在花樹後面之人,已然章法自亂,糊糊塗涂的自己打了起來。

  三人閉住了呼吸,快快腳步,澳忽之間,衝出了濃煙彌布之區。

  韓士公奮身一躍,跳上圍牆,回頭看去,隱隱可見那濃煙中人影亂閃,來回衝擊,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寒月一聳柳眉兒,冷冷說道:“你笑什麼?咱們還未衝出險地……”振塊一躍,飛上圍牆。

  凝目望去,只見溪道交錯,流水深瀑,一片茫茫白水,環繞著這片莊院。

  忽聽韓士公大叫一聲,呼的一拳,搗向林寒青。

  林寒青揮掌一接,兩人齊齊被震的由圍牆上摔了下來。

  林寒青一躍而起,飛起一腳,踢向韓士公。

  韓士公一閃避開,反臂又拍出一掌。

  林寒青這次不再閃避,右手食、中二指一驕,點向了韓士公的脈門,迫的他劈出的掌勢,重又收了回去。

  兩人都帶著枷鎖手銬,掌指運轉之間,甚不靈活,但那攻拒之間的招數,卻奇奧猛惡,兼而有之。”

  寒月很看兩人打的十分激烈,但自知功力不足以生生地把兩人拆開,心中大感焦急,卻是無法可想,走來走去,大聲呼叫,但兩人迎戰正烈,對她那喝叫之言,恍如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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