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馬霜衣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7 14:31: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 991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48
八〇

  林寒青不知他們兄妹相商之策,心中即想知道,但想到適才之辱,卻是不敢多問。

  韓士公罵了一陣,無人理會於他,自行停了下來,想到那遭囚石室生活,又是驚怒交集,忍不住高聲問道:“李姑娘,想出脫險的法子了麼?”

  李中慧有心讓伏在室外的敵人聽到,也放意提高了聲音,說道:“這石室四壁堅牢,刀劍難傷。”

  韓士公大急的說道:“怎麼?咱們出不去了麼?”

  李中慧道:“我想是出不去啦!”

  韓士公心頭一涼,嘆道:“這坐牢防滋味可是比死還要難過。”

  李中慧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老前輩不要氣餒,晚輩料想憑這一座區區石室,決無法圍得住咱們。”

  韓士公久走江細,聽得李中慧相慰之言,已知她有意誘敵,當下不再言語。

  突然間火星一閃,室內瀰漫起一股異香。

  李中慧突然挺身而起,低聲說道:“快把這粒丹藥,含入口中,儘可能閉著呼吸,他們要施展迷香。”

  素手一揮,三粒丹丸,分向李文揚、林寒青、韓士公飛了過去,接道:“咱們最好裝出中了迷香之狀,以誘敵人,最好是未得我命令,不要出手。”

  三人依言,把靈丹含入了口中,閉了呼吸,斜臥地上。

  大約半個時辰,石室上又傳下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本教教主,大駕就到,要死要活,這是你們是後的機會!”

  韓士公早得李中慧囑託,雖話聽得字字清晰,卻是充耳不聞。

  那人連喝幾聲,不見有人答應,突然沉寂不言,片刻之後,呀然輕聲,石壁間,陡然間現出一座石門。

  燈光高照,緩步走進來兩個高舉燈籠,手握單刀的黑衣大漢。

  身後珮環叮咚,緊隨著一個美麗絕倫的綠衣少女。

  林寒青微啟一目望去,不禁心活一陣急跳,那綠衣女赫然竟是綠綾。

  綠綾目光轉動,打量了李文揚等一陣,微微一笑,道:“好啊!黃山世家的李氏兄妹、老猴兒、林寒青,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韓士公右手早已啟蓄內勁,聽李中慧的招呼出手,哪知李中慧竟似真的中了迷香一般,靜靜的躺著不動。

  綠綾當先走向韓士公,冷笑一聲,道:“你這老猴兒,命中注定了要牢獄之災,竟然自己尋上門來。”

  韓士公正待出手,忽覺手臂一麻,竟被人點了穴道,不禁心中叫苦。

  他穴道被點,心中卻是明白,只望李中慧等出手相救,當下凝神靜聽,哪知竟然聽不到一點反應,只聞綠綾嬌笑之聲,不絕於耳。

  韓士公暗中啟開一目望去,只見綠綾手不停揮,連點了林寒青、李中慧、李文揚三人的穴道,奇怪的是競然無一人躍起出手,不禁心中大怒:女娃兒的話,當真是不能夠聽。

  他心中雖是憤怒,但穴道被點,已無反擊之能,只好強自忍下心頭怒火。

  一陣急任的步展之聲,奔了過來,似是甚多人奔入了石室之中。

  只覺身子被人抬起來,向外行去,不大工夫,已出石室,夜風拂面,星光閃爍。

  側面望去,正和李中慧並肩而行,看她閉著雙目,任人抬行,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氣岔。

  一縷細細索音,飄入耳際,道:“老前輩,快些閉上眼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若被人發現咱們未中迷香,那就麻煩了。”

  韓士公心中一驚,暗道:原來這女娃兒功力未失,心頭一寬,閉上雙目,暗中運氣解穴。只覺身子一震,被人摔到了地上,耳際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道:“讓他聞上解藥。”

  此時此情,韓士公已不敢睜眼再瞧,只覺一股清香之氣,鑽入了鼻中,心中暗道:這聞過解藥之後,大可睜開眼睛瞧瞧了。

  睜眼望去,燈火輝煌,上首處並放著三把黃緞子幔遮的太師椅,中間坐著一個頭戴青銅面具,身材卻又十分嬌小之人,右首一個長衫摺扇的中年,左面卻坐著綠綾。

  左右望去,只見李文揚、李中慧、林寒青等,都已睜開了眼睛。

  那手握摺扇的中年,目光一掠李文揚、李中慧、陡然站了起來,舉手一揮,立時有十幾個勁裝大漢,奔了過來,分向林寒青四人撲去。

  李中慧當先一躍而起,嬌軀疾轉,素手輕揮,一掌擊在當先奔來大漢的右腕之上。

  那人手中拿了一柄鬼頭刀,脫手落下,李中慧腳尖一挑,刀入左手,斜裡劈去,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另一個執刀大漢,被生生斬斷了一條膀子。

  撲擊向李中慧的大漢看她舉手投足之間,連傷了兩人,不禁為之一呆。

  李文揚一張摺扇,護住前胸,縱身躍起,直向那居中而坐,帶著青銅面具之人撲去。

  林寒青動作更快,一個掃堂腿,擊倒了四個撲近身的大漢,逼發一掌,擊落了勞向韓士公的一柄單刀,人跟著一躍而至,右掌櫃敵,左掌一揮,拍活了韓士公的穴道。

  韓士公順手抄起地上一把單刀,大喝一聲:“兔崽子們,老夫今日要大開一次殺戒了!”唰的一刀,橫向身後一個大漢劈去。

  他含怒出刀,威勢非同小可,那大漢揮刀一封,金鐵大震聲中,手中單刀被震的脫手飛去。

  林寒青一掌拍活了韓士公的穴道,指點掌拍,倏忽之間,又擊倒了三人。

  那居中而坐,帶著青銅面具之人,沉著無比,眼看李文揚急撲而來,竟然視作無睹,紋風不動,那站起身子的青衫中年,卻突一橫身子,攔住了李文揚,摺扇斜裡劃出。

  李文揚見識廣博,一看那人出手之勢,已知遇上了勁敵,當下一沉丹田之氣,疾向前衝的身子,陡然落著實地,手腕一翻,摺扇自袖底向上翻起,劃向那人腕脈,那人身子一側,沉腕避過,左掌迎胸拈來。

  兩人都是用的摺扇,動手搏鬥之間,忽合忽張,變化極盡巧妙,但見扇影飄飄,彼拒此攻,轉眼之間,已拚鬥了十七八個回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李文揚心中暗暗吃驚,忖道:想不到這一座小小的太平堡中,竟然有著這等人物,當下摺扇一緊,連攻三招。

  這三招迅快辛辣,兼而有之,但那青衫人只不過微退半步,掌勢一變,急急拍出兩掌,又把劣勢穩住。

  這時,林寒青已然掌勢指點的傷了八九個人,眼看李文揚逢上勁敵,一人之力,似已無衝過那青衫人的攔截,立時低聲對韓士公道:“老前輩,請獨戰群小,我去助李兄一臂之力。”

  韓士公心中怒火高燒,已然刀傷三人,但那環攻的大漢愈來愈多,一有傷亡,立時有人補上空位,當下大喝一聲道:“交給老夫就是。”舞刀猛攻三招。

  這三刀勢道猛惡,迫的四周圍攻的大漢,紛紛向後退去。

  林寒青疾發一掌,內勁山湧,逼退身前幾個攔路的大漢,縱身一躍,直飛過去。他舉動迅快,一躍之間,已到了李文揚和那中年文土動手所在,左手一伸,疾向那中年文士執扇右手腕穴之上抓去。

  忽覺一側勁風襲來,耳際間同時響起綠綾驕笑之聲。

  林寒青冷笑一聲,右手反臂拍出了一掌,左手去勢不停,仍然抓向那中年文士的脈穴。

  只聽一陣砰然輕響,綠綾的掌力,和林寒青有掌接實,被震的向後退了兩步。

  林寒青右掌拒敵,左手的去勢,仍極迅快,手指一轉間,已搭上了那中年文土的脈穴,暗中一加勁力,喝道:“放下折……”扇子還未出口,突然手掌之中一陣劇痛,五指的勁力頓失,心頭駭然,倒躍而退。

  李文揚吃了一驚,道:“林兄,怎麼了?”手中摺扇一招“橫斷巫山”,迫退了那中年文士,人卻退到林寒青的身側。

  林寒青抬起左手,燭光下只見掌心中一點紫色的傷口,細如粗針,如非有血流出,甚難看到。

  只聽那中年文士,冷冷的說道:“他已中了我的三絕神針,針喂奇毒,於不見午,午不見子,除了我獨門解藥之外,世間再也無人能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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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李文揚一看林寒青的傷勢,心中暗暗吃驚,此人之言,容或誇張一些,但林寒青中毒之事,當是千真萬確。

  這時,大廳中橫七豎八的躺下了十幾個人,李中慧奇招連出,韓士公勢如瘋虎,二三招間,必然有人躺下。

  那中年文士目睹這幾個少年男女的武功,亦是暗暗驚心,如果再打下去,己方人數雖多,只怕也要傷亡殆盡,立時拱手對李文揚,道:“令友中了毒針,天下無藥可醫,快清今友住手,咱們倒是可以談談。”

  李文揚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說道:“你先讓屬下停手。”

  那中年文士果然大聲喝道:“住手!”

  那些大漢早已心怯,但格於教會森嚴,不敢後退,明知戰無倖免,也只好勇往直前,聽得喝聲,如獲大赦,齊齊向後退去。

  李中慧眼看圍攻之人齊齊退下,心知有了變故,目光一掠李文揚,道:“哥哥,什麼事?”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林兄受了毒傷,咱們不能再打下去啦!”

  韓士公大喝一聲:“有這等事?”躍了過來,道:“傷在何處?”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要緊,些微小傷,兄弟自信還撐得住,諸位不用以我安全為念,儘管出手,一鼓盡殘強敵。”

  韓士公這些時日之中,和他相處,情誼早生,最是掛懷,嚷道:“這不是呈強的事,傷在何處,給我瞧瞧!”

  林寒青緩緩舉起右手,道:“一點小傷……”忽然住口不言。

  原來這一陣工夫,林寒青左手掌心,已然完全變成了紫黑之色。

  韓士公失聲叫道。“這是毒傷!”

  李中慧接道:“快點他左臂‘曲地’‘五里’‘臂儒’三處穴道,別要毒氣隨著‘手陽明大腸經’攻入內腑。”

  李文揚應聲出手,點了林寒青三處要穴。

  只聽那中年文士敞聲大笑一陣,道:“李姑娘果然是大大行家。”

  李中慧冷冷說道:“恕我不識大駕。”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雖在江湖之上活動,但一向隱密身份,別說姑娘不誠,能夠誠得在下之人,實在不多。”

  李文揚目光一掠那居中而坐之人,仍然舉著青銅面具,端坐不動,生似這敞廳中劇烈的戰鬥慘重的傷亡,和他無關一般,有如一座無知無黨的泥塑神像,心中暗自生疑。

  李中慧道:“看你們這等神秘、鬼祟的舉動,定然是傳言中的‘玄皇教’了?”

  那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道:“姑娘猜的不錯,本教已在大江南北,建立了二十六處分舵,預計三年之內,當可……”

  李中慧冷冷接造。“那也唬不住人,看你身份似是不低,可就是玄皇教主麼?”

  那青衣文士臉色突然一整,道:“敝教主神威遠播,且是在下能夠勝任的。”

  李中慧道:“那你是什麼人?”

  中年文士道:“教中護法。”

  李中慧冷笑一聲道:“那居中而坐,戴著青鋼面具的又是什麼人?”

  那中年文全肅然說道:“本教教主。”恭恭敬敬,對那人一個長揖。

  李中慧道:“哼!故弄玄虛,既是玄皇教主,何以不敢以真正面貌示人?”

  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由那青銅面具之中,傳了出來,道:“見過我真正面貌之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不是為本改效力,就是五刀分屍而死。”

  李文揚、韓士公同時聽得一怔,只覺那聲音清冷中帶著嬌脆,分明是一個女子口音。

  李中慧冷笑一聲,道:“誰生誰死,現在還言之過早,你先取下面具吧!”

  那居中而坐的嬌小之人,緩緩舉起右手,緩緩的取下了臉上的青銅面具。

  燈光耀射之下,群豪只覺眼前一亮,現出一張絕世無倫的美麗面孔。

  那中年文士,雖然久年和教主相處,形影不離,但亦似未見那教主的真正面目一般,看她取下了面具,竟然瞪大了一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神相注。

  李文揚也未料到,統率著這神秘、殘忍的玄皇教的,竟然是一位絕世的美人,不禁多看了兩眼,只見她柳眉彎彎、星目流波、瑤鼻櫻唇、容色端麗,不可通視,看了一陣,趕忙別過頭去。

  韓士公大聲喝道:“好一位漂亮的姑娘,只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貌如花,心似蛇蠍……”

  那美豔少女,突然一挺身而起,嬌軀一晃,人已欺到了韓士公的身前,素手揮處,啪的一聲,打了韓士公一個耳括子。

  這一拳打的迅快至極,不但韓士公未能閃避,連那站在身旁的李文揚,也看的心神大震,只覺她身子一閃而到,身法之快,出手之奇,生平僅見。

  韓士公被打的身軀搖了兩搖,嘴角間鮮血淋漓而下。

  只聽那美豔少女,冷冷說道:“這不過略施薄懲,再要出口傷人,當心我打落你滿口牙齒。”

  韓士公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從未受過此等之辱,在眾目瞪降之下,被人打了一個耳光,那真比殺了他,還要難過,一面運氣止疼,一面暗中提聚功力,陡然大喝一聲,一拳擊出。

  那美豔少女嬌笑一聲,身軀一閃避開,右手疾拂而出,纖纖玉指,橫掃脈門。

  韓士公擊出的右手一縮,左掌施展出擒拿手法,疾抓脈門。

  那美豔少女擊出的右手不收,只把五指一屈,突然彈了出來。

  韓士公左手將要搭上對方有腕脈門之時,忽覺幾縷尖厲指風襲來,不禁大驚,再想躲避,已自不及,只覺左腕脈穴一麻,一條左臂,登時軟軟的垂了下來。

  李文揚看那美豔少女出手一擊的手法,已知韓士公難是敵手,早已暗中提氣戒備;韓士公左腕受傷,立時朗聲說道“姑娘無怪統率玄皇教,果有非常的武功,在下領教幾招。”

  其實他早已出手,幾句話說完,已然攻出三招。

  黃山世家武學博雜,可算是兼得了天下武學之長,李文揚由出三招,用出了三種大不同的手法,但均為對方掌掃指點的比解開去。

  李中慧一直在冷眼旁觀,看那美麗少女化解李文揚攻出三招之後,心中已知今宵之戰,難操勝券,當下冷冷喝道:“住手!”

  李文揚素知妹妹機智過人,聽她喝叫之聲,料想她定已想出了制敵之計,當下一收掌勢,閃退五尺。

  李中慧身子一橫,擋在李文揚的身前,拱手說道:“姑娘武功高強,小妹生平僅見,佩服的很。”

  那美豔少女皺了皺柳眉兒,道:“你可是心中不服麼?”

  李中慧道:“小妹還未和姑娘交手,勝負之數,還難預料。”

  那美豔少女冷笑一聲,道:“那你就不防試試。”

  李中慧道:“咱們未動手前,小妹先要請教兩件事情。”

  青衣少女道:“你問吧!”

  李中慧目光轉動,打量了四週一眼,緩緩說道:“咱們這番比武,你要勝了我們,我們自是聽憑所命,如若我們勝了,又該如何?”

  那美豔少女冷等一聲,道:“如你真能勝得過我,我就破例放你們離開此地。”

  李中慧道:“我們如若敗在你的手中,就甘心依附在玄皇教中,聽你驅使!”

  那美豔少女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咱們一言為定。”玉手一揚,一指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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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李中慧閃身避開,道:“慢著!我還有話未說完。”

  那美豔少女似已不耐,怒道:“還有什麼話,快些說吧!”

  李中慧淡淡一笑,道:“你如真想把我們收羅玄皇教下,為你效命,必得憑藉真才實學勝過我們,不許施用毒物、暗器。”

  那美豔少女道:“依你就是。”呼的一掌劈來。

  李中慧揮掌封開,全力反擊了三招,一面說道:“你如想使玄皇教在中原武林中掙得一席之地,我倒是有一個很好的辦法。”

  那美豔少女忍不住問道:“什麼辦法?”

  李中慧一面揮掌急攻,一面接道:“目下中原武林道上,以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的實力最強,如若你能裹脅兩派幾個高手人教,勝過你羅致千百個綠林人物!”

  那美豔少女聽得心中一動,接道:“是啊!我怎麼早沒想到呢?”指點掌封,化解開了李中慧一輪急攻。

  李中慧心中暗暗震驚對方武功,忖道:“此女不知是何來歷?武功如此高強!”口中卻接著說道:“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中人,素為中原武林同道所重,如若借用他們的身份,暗中施下毒手,算計中原武林道上幾個聲望賦功均高之人,降則收為己用,否則個別殺害,玄皇教的聲勢,豈不在極快速中壯大起來。”

  這一番話,說的那美豔少女,大為心折,不禁嘆息一聲,道:“你這般聰明才智,世間權是少見,如肯和我攜手合作,不難把玄皇教發揚廣大。”

  李中慧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我雖有心和你合作,但目下卻有一件礙難……”

  那美豔少女也低聲說道:“什麼礙難?”

  李中慧道:“我們四人之中,武功要屬那姓林的最好,但他生性耿直,你如以生死要脅於他,他決然不肯答應,唉!如若你能以武功折服於他,使他心服口服,那就不難使他答應了。”

  說話之間,掌勢更是凌厲。

  那美豔少女,低聲應道:“好吧!我就照你之言一試,如若你們當真肯依我玄皇教下,我定當重用於你。”

  李中慧道:“關鍵在那姓林的了,只要他答應了,餘下之人,那是不足為慮。”

  兩人搏鬥愈見激烈、凶惡,但交談之聲,卻是愈來愈小。

  那美豔少女疾攻三掌,搶回了主動之勢,問道:“那勝林的是你什麼人?你要這等聽他的話?”

  李中慧微微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他為人光明正大,心胸磊落,你如想折服於他,卻不可施用鬼計。”

  那美豔少女掌勢一緊,把李中慧圈入了一片掌影之中,笑道:“他可是你的丈夫?”

  李中慧不再答言,揮舞雙掌,全力反擊。

  兩人已斗二十餘合,只因邊打邊談,雙方都無法施展毒手,這時李中慧已不再說,那美豔少女也不再問,雙方掌勢,也更是辛辣凌厲,不大工夫,又鬥了十四五回合。

  李中慧愈打愈是心驚,只覺對方的掌指攻勢,詭奇中夾雜著正大招術,經這一陣搏鬥,李中慧已自知難以在武功上勝過對方,當下空出一個破綻,左肩向那掌勢上迎去。

  她這故意相讓,那美豔少女自是看得出來,落掌甚輕。

  李中慧早已相度好退身之處,肩上中掌,立時踉蹌而退,剛好擋在了李文揚的身前。

  李文揚本待要出手相救,但見李中慧直向身前退來,趕忙伸手扶住,急急問道:“妹妹,傷的重麼?”

  李中慧臉色蒼白,隱見汗水,但暗中卻輕輕扯動了一下李文揚的衣角。

  李文揚雖然早知妹妹心機甚多,但一時之間,卻也未想到用意何在?只好站著不動。

  那美豔少女,忽然舉步而行,走到了林寒青的身前,冷冷喝道:“你可敢和我動手麼?”

  韓土公身子一閃,站了起來,怒道:“他傷勢甚重,那裡還能動手,要打由老夫陪你。”

  李中慧依在哥哥身上,裝出傷勢甚重之態,舉起右手的衣袖,拂拭臉上汗水,藉機暗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老前輩不要多管閒事。”

  只聽那美豔少女冷冷說道:“只怕你不是我的敵手。”

  韓士公聽得暗暗嘆一口氣,這雖是狂傲之言,但說的卻是實情,聽得李中慧暗中傳言,卻又不知她搗什麼鬼,但人卻依言退回一側。

  那美豔少女揚起右手,指著林寒青,又道:“你為何不敢開口?可是不敢和我動手麼?”

  林寒青望了手掌上的毒傷,一片紫黑之氣,已經蔓延到手腕之上,但他天生傲骨,一挺胸答道:“當得奉陪。”

  那美豔少女嬌媚一笑,道:“我要憑仗真實本領勝你,讓你敗的心服口服,你此刻身上毒傷甚重,那是勝你不武了。”回顧那青衫文士一眼道:“快拿解藥給我。”

  那青衫文士正待出言勸阻,那美豔少女,已冷冷接道:“如若本教今日能收眼下四人,勝過網羅江湖上千百武林高手。”

  那青衫文士看她心意已決,不再多言,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翠玉瓶,倒了兩粒解藥,遞了過去。

  美豔少女接過解藥,問道:“他如何才能早些恢復?”

  青衫文士道:“一粒內服,一粒外用,劇毒立可消解。”

  那美豔少女目光移住在林寒青的臉上,道:“張口。”右手微微一抖,一粒解藥,直飛向林寒青的口中,左手做一用力,捏碎了另一粒解藥,灑在林寒青的傷口。

  毒藥絕毒,解藥卻有著神奇的靈效,不過一刻功夫,林寒青手上的紫黑之氣,已然散去大半,只餘下傷口之處一片淡紫色。

  韓士公看那美豔少女。自動替林寒青療治毒傷,心中既是驚奇,又是佩服,暗道:“無怪李文揚常常稱讚妹妹,這女娃兒的確是有過人的才智。”

  那美豔少女望了林寒青手上傷勢一眼,見紫黑之色,已將散盡,立時說道:“你快些用真氣迫出餘毒,一盞熱茶工夫之內。我就要出手了。”

  李中慧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叫道:“哥哥,快去解開他身上穴道,如要他自行運氣解穴,只怕要耗去他甚多內力。”

  李文揚依言而上,揮掌拍活了林寒青九處被點制的穴道。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氣,活動了一下手臂,說道:“姑娘可以出手了。”

  那美豔少女應道:“好!”聲起人至,玉掌揮動間,迎胸迫到。

  林寒青右手一場,五指齊張,點向那美豔少女的脈門。

  那美絕少女冷哼一聲,玉婉微微一沉,反向林寒青腕上面扣來。

  兩人這出手一搏之間,各自連變了三種擒拿手法,互拿對方脈穴,但見掌指翻舞,忽上忽下,誰也不肯把攻出的右臂收回。

  韓士公看的暗暗讚道:“單是這一交手間的擒拿手法變化,就非老夫能夠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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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只聽那美豔少女冷笑一聲,道:“果然不錯。”陡然向後退出五尺。

  林寒青知她這一退,只不過要改變一下搏鬥的方法,再次攻上,定然較第一次尤為凶惡,長長吸一口氣,凝神戒備。

  李中慧目光一棟四周形勢,暗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哥哥,林相公一露敗象,你立刻出手替他下來,不能讓他真敗,以免我無法自圓許諾之言,韓老前輩請全力奪門,以備咱們退出,那青衫文士,目光閃爍不定,心地狡詐,由我出手對付他。”

  韓士公微微點頭,退到了李文揚的身後。

  這時,場中搏鬥形勢,已然大變,那美豔少女果然一退即上,左掌有指,連劈帶點。攻勢辛辣、凌厲,大有一舉擊敗林寒青的用心。

  林寒青施出突穴斬脈的上乘近搏手法,力拒那美豔少女的猛攻,但因對方手法詭異,出手既快,來勢又莫可預測,是以林寒青始終陷在被動之中,處處防守,無能反擊。

  轉瞬之間,兩人已惡鬥了四五十回合。

  林寒青始終是擊而無險,既無法搶回主動,展開反擊,但防守上,卻是從容有餘,並無落敗跡象。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搏鬥,雙方似是都在憑仗手法變化,搶制先機。

  李中慧和那美豔少女動手相搏,知她武功奇高,原想林寒青難以擋拒過五十招,卻不料材寒青始終在防守劣勢下,從容應付,四五十合後,仍是毫無敗象。

  敞廳中所有之人,都被這一場激烈的拚鬥吸引,凝神觀戰,鴉雀無聲。

  李文揚早已暗中提聚了功力,手握摺扇,隨時可出手,接替林寒青下來,但林寒青久戰不敗,卻使他有看無所適從之感,低聲對李中慧道:“妹妹,可要等他們打出個勝負來麼?”

  李中慧道:“林寒青的武功,高出我預料之外,如若他能勝過那玄皇教主,咱們就不得不修正退出為上的策略了。”

  李文揚道:“那要怎樣?”

  李中慧道:“乘勝痛擊,一鼓而下,盡殘玄皇教中高手,為武林消減一大隱患。”

  李文揚點頭應道:“好!玄皇教控制屬下的手段慘酷,能夠一氣蕩平,也算是一大功德、”

  李中慧道:“哥哥出手之時,切記不可傷了那玄皇教主。”

  李文揚道:“為什麼?”

  李中慧道:“她形態雖然冷酷,但天性似很善良,而且年齡不過二十,如何能夠統率這玄是教,這其間定然有著隱密。”

  李文揚道:“不錯!不是妹妹提起,我倒是忽略了,剛才她脫下青銅面具之時,玄皇教中之人,都和咱們一般,為之驚愕不止,別人還在罷了,那青衫文士,經常隨在教主身側,豈能沒有見過教主面目,但他神色之間,都和別人一樣。”

  忽聽一聲嬌叱道:“躺下去啦!”

  耳際間響起林寒青的聲音,道:“未必見得。”

  砰然一聲,雙掌交接,人影驟分,林寒青和那美豔少女,各自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李文揚凝目望去,只見林寒青面色平靜,不似受傷模樣,登時放下了心。

  那美豔少女凝目沉思了一陣,突然一揮手,道:“放他們出去。”

  那中年文士,心中似甚不願,但卻又似不敢反抗,沉吟了一陣,道:“屬下遵命。”目光一掃那環守在四周的大漢,道:“開門。”

  只聽一陣軋軋之聲,敞廳壁間,突然開出一扇大門,天光透入,可見星辰。

  韓士公當先大步而出,仰膨長長吁一口氣,心中舒暢無比。

  李文揚、李中慧、林寒青等魚貫而行,走出敞廳。

  耳際間響起那美豔少女清冷的聲音,道:“諸位慢行一步,恕我不送了。”

  李中慧道:“教主今日之情,小妹當記在心中,異日有機會,定當補報。”

  只見兩扇鐵門,緩緩關了起來,那美豔少女的美麗身影,隱入了鐵門中不見。

  李中慧暗中留心,發覺那美麗的玄皇教主,雖然尚能保持著冷漠的平靜,但兩道清澈的眼神,卻放射出無限柔情,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

  她的美麗,使自負的李中慧有些自嘆弗如,也引起了她一絲妒恨。

  李文揚流目四顧,打量了四週一眼,發覺幾人正停身城堡旁邊。

  天上星河耿耿,已是三更過後時分。

  韓士公仰臉打個哈哈,道:“老朽走了大半輩子江湖上,卻從未遇過此等情勢,敵耶?友耶?實叫人有些無法分解。”

  李中慧冷笑一聲,道:“咱們都是沾了林相公的光啦!”

  林寒青道:“哪裡,哪裡,此乃李姑娘機智勝敵。”

  韓士公道:“不錯!老朽可是從沒有見過像慧姑娘這般聰明的人,竟然能使那玄皇教主,自動的向屬下討取解藥,療治好林世兄的毒傷。”

  李文揚笑接道:“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動,一遇上什麼為難,立時函請舍妹,只要她能趕來,不論多大的困難,也為之迎刃而解!”

  李中慧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們可認為玄皇教,當真的放過了咱們麼?”

  此言一出,三人無不震驚,韓士公大聲嚷道:“怎麼?難道他們暗算了咱們不成?”

  李中慧雙目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嫣然一笑,道:“也許現在還不會,不過,從今之後,那玄是教定然和咱們攬不清。”

  韓士公道:“你不解釋,老夫還有些明白,你這一說,可聽得我更糊塗了。”

  李中慧盈盈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早些走啦!”當先舉步而行,裊復娜娜的向前走去。

  李文揚低聲說道:“舍妹性格,在事情未能完全判明之前,決不會隨便出口,她既是不願意說,老前輩最好是不要問。”

  韓士公道:“原來如此!”

  四人登上城堡,只見兩個黑衣佩刀的大漢,站在城堡之上,眼看四人登上城堡,也不出手攔阻,渾如不見一般。

  李文揚等眼看兩人都無出手相阻之意,也懶得多問,施展壁虎功,游下城堡,韓士公早已有備,揚手處,一段枯木,投入護城河中,以四人輕功造詣,借這段枯木之力,躍渡護城河,自是輕而易舉。

  登上了彼岸,韓士公感慨叢生,回顧了那太平堡一眼,黯然嘆道:“我韓某人二十幾齣道江湖,如今已四十寒暑,鬚髮蒼然,一事無成,唯一使我聊以自慰的,是交了幾個朋友,想不到人心不古,那連環梭錢大同,昔年和老朽,並騎江湖,出生入死,患難相扶,數十年生死之交,如今只落得蓄意加害,反臉成仇。”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錯怪他了。”

  韓士公生就火爆脾氣,雙目一瞪,道:“傳聞之言,尚可不信,我這親目所見,親身所歷,不是你慧姑娘機智過人,咱們今日只怕都已成太平堡的籠中之鳥,難道我還錯怪了他不成?”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他早已為玄皇教所控制,身不由己,自是怪不得……”微微一頓,又道:“奇怪的是那玄皇教主……”

  李文揚道:“妹妹可疾覺著她年輕了一些麼?”

  李中慧道:“如若我的料斷不錯,那玄皇教主,定然是另有其人,那位姑娘,只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林寒青道:“這話不錯,在下亦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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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李中慧冷笑一聲,接道:“誰要你接口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垂首不語。

  李文揚大感過意不去,正待說幾句慰藉之言,突然身後傳過來一聲嬌笑,道:“好利害的嘴巴!”

  四人心頭一震,同時回頭望去。

  星光下只見一個嬌小的青衫人,帶著一具形式恐怖的青銅面具,凝立在丈餘之外。

  韓士公失聲嚷道:“玄皇教主!”

  李中慧眼波轉動,微微笑道:“教主翩然而來,是有事賜教,還是要找人呢?”回眸瞧了林寒青一眼,目光中似是含有深意。

  青衣女格格嬌笑道:“是來找人的。”緩緩除下那猙獰的青銅面具,露出了那絕美的面靨,美醜交替間,更覺其豔光照人,不可方物。

  李中慧面上雖停帶著笑容,但這笑容卻仍無法掩飾眉宇間的不豫之色,淡淡笑問道:“不知教主來找的人,究竟是誰呢?”

  美豔少女明亮的服波,在眾人身上一轉,雖然多瞧了林寒青一眼,但最後卻又回到李中慧面上,凝目笑道:“找的就是姑娘你!”

  李中慧皺眉道:“找我?”

  美豔少女笑道:“我不但要找你,還知道姑娘姓李,閨諱中慧,是麼?”

  李中慧雖然靈慧鎮靜,此刻面上也不禁泛起了驚異之容,道:“教主怎會知道賤名?莫非……莫非……”她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可能的原因。

  美豔少女眼波一轉,忽然收斂起面上輕笑,莊容道:“二年以前,九龍崗外,釣魚台裡的往事,姑娘可還記得麼?”

  李中慧大奇道:“此事你怎會知道?”

  美豔少女輕嘆一聲,道:“我自然知道……”緩緩抬起頭來,嫣然笑道:“姑娘若是還未曾忘記此事,便請姑娘隨小妹一行,二年前釣魚台上承蒙姑娘相救之人,此刻正在恭候姑娘的大駕。”

  李中慧微一沉吟,道:“她在那裡?”

  美豔少女道:“便在前面不遠。”

  李中慧還未說話,李文揚卻已趕上前來,他雖然猜不出此中的究竟,但見到妹子竟有冒險隨這“玄皇教主”同行之意,心頭不禁大感焦急,但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出言阻擋,此刻趕了上去,卻呆呆地愕在當地,兄妹情深,關心太過,竟使他失去了原有的瀟灑。

  李中慧回首一笑,道:“大哥請放心,小妹……”

  李文揚道:“但……”忽然想起妹妹的絕世聰慧,縱有危險,也能解決,不禁頓住話聲,緩緩退下。

  美豔少女笑道:“姑娘若是決定要去,便請各位隨同走吧!”轉身過去,當先面行。

  夜色中只見她衣袂飄飄,連步珊珊,風姿之綽約,當真有如月宮仙子一般。

  眾人不覺隨著她行去,李中慧暗嘆忖道:“好個美麗的女孩子,但……但她又怎會知道兩年前的那件事呢?”

  只聽李文揚道:“兩年前的事,我怎從來未聽你說起?”

  李中慧道:“此事說來話長,但到了那邊,大哥想必就會知道了。”腳步加緊,回首笑道:“既然要去,咱們就走快些吧!”

  只見路途越來越是荒僻,竟不是返回太平堡的道路。

  夜風蕭蕭,眾人都覺得身上有些寒意,心頭又有些警惕,並肩而行,大家雖未開口,但眼色互示間,已在互相警戒。

  美麗少女忽然伸出纖纖玉指,遙指前方,回眸笑道:“就在那邊,已經到了。”

  眾人隨著她手指望去,只見孤零零一棟房舍,矗立在荒郊之中,四面樹影幢幢,將那屋影襯托的似是十分陰森。

  陰森的屋影裡,只透出幾點淡淡的燈光,四下靜然,不聞人聲,只有夜風吹著木草,沙沙作響。

  眾人穿過林木,到了那暗紫色的門戶之間,美豔少女伸手在銅環上輕輕敲了三下,只聽門中傳出一個低沉蒼老的語聲,道:“天地玄黃。”

  美豔少女道:“宇宙洪荒。”

  門內應聲道:“是楓姑娘麼?”

  接著,大門“呀”地一聲開了,一個白髮蒼蒼,身形佝樓,身穿灰布短褂的老人,含笑走了出來,只見他面上刀痕斑駁,左目已瞎,笑容縱然甚是親切,但在外人看來,卻有說不出來的猙獰可怖。

  寒夜荒郊,孤零的古屋中,驟然見著這麼個老人,眾人心頭都不覺泛起一陣寒意。

  韓士公暗笑忖道:“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比我更加醜怪的人。”

  只見美豔少女已在含笑揖客,道:“請!”

  那白髮蒼蒼的醜怪老人,獨目閃閃,打量了幾人一陣,退避一側,讓開了去路。

  李文揚、韓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動,閱人極多,看那醜怪老人,獨目中閃動的逼人神光,心中暗生凜駭,忖道:“此人眼神如電,分明是身懷上乘內功的高手,看他衣著、舉動,卻又不似教中香主的身份,玄是教的事,當真是處處古怪,使人莫測高深。”

  但見李中慧昂首而行,坦坦蕩蕩,若無其事,幾人已知她料事之能,挺胸而入。

  這只是一座平常的茅舍,迎面壁間,高供著一幅畫像,木案上點著兩隻白燭,火焰微弱,光線昏黃,室中更見陰森之氣。

  那美豔少女忽然間,變的十分莊嚴,低聲對那佝僂老人說道:“我娘睡了麼?”

  那醜怪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這幾日來,主母都在惦唸著你,唉!你如再不回來,老奴要去找你了。”

  那美豔少女勻紅的嫩臉之上,忽然泛現出一片黯然之色,回顧了李中慧一眼,道:“我娘終日想念的李姑娘,被我找到了。”

  那醜怪老人獨自神光一閃,欠身對李中慧道:“咱們主母,終日的想念姑娘,每日都要提到姑娘的芳名。”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昔日之事,也只不過是略效微勞,不足掛齒。”

  李文揚暗中留神,查看那供奉的畫像,竟是一個長衫俊朗的中年人負手站在一座奇拔的山峰之上,仰望著長空出神,那山峰高出雲表,足下雲海蒼茫。

  黃山世家,乃武林中第一有名的家族,隱隱然並名於江湖各大門派,家中收藏的古物、名畫,無與倫比,李文揚見多識廣,一眼之間,已看出那付畫像,非出自名家手筆,但繪事細膩,筆法工整,想那手繪此畫之人,繪畫的素養雖然不高,但卻落筆細緻,嘔心瀝血。

  只聽那美豔少女幽幽說道:“我可以去見見娘麼?”

  那醜怪老人口中雖是自稱老奴,顯是僕奴身份,但那美豔少女對他的神情之間,卻是異常的敬重。

  只見獨目眨動,沉吟有項,道:“此時此刻,雖然不宜驚擾主母,但李姑娘乃是她日夜想見之人,自當別論,楓姑娘請陪幾位住客,在廳中稍候片刻,者權這就會通報主母一聲。”轉身繞到廳用處,啟門而出,步展跨助,猶如大病初癒之人,行動之間,若不勝力。

  那美豔少女目光環掃李中慧等一眼,說道:“家母困於病塌,已然近年,不能親迎李姑娘了。”

  李中慧道:“豈敢,豈敢。”

  那美豔少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急道:“李姑娘……”欲言又止。

  李中慧也不追問,微微一笑,搬轉話題,道:“令堂的病情很重麼?”

  那美豔少女黯然答道:“纏綿病榻,寸步難移。”

  李文揚接道:“可曾請醫生看過?”

  美豔少女嘆道:“名醫束手,良藥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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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只聽木門呀然,那佝僂醜怪的老人,推門而出,接道:“主母聽到李姑娘深夜來訪,甚是歡愉,立命老奴,帶幾位後廳相見,唉!這一年多來,老朽就未見主母的笑容了。”言來神情微觀激動。

  李中慧道:“承蒙破格接見,晚輩甚感榮寵,有勞者前輩帶路。”

  李文揚道:“後廳禁地,在下等同去,只怕不便吧?”

  那醜怪老人道:“不妨事,主母曾囑咐老朽,能和李姑娘同行之人,都不該怠慢,諸位請吧!”

  那美豔少女搶先一步,道:“我替諸位帶路。”

  出了廳角便門,景物忽然一變,只見一條長廊,直向後面通去,兩側植滿花樹,香氣襲人。

  長廊盡處,又是一道圓門,那美豔少女推開木門,燈光隱隱由地下透了上來。

  敢情是一道通向地下的級梯。

  一個嬌弱的聲音,由地下傳了上來,道:“李姑娘別來無恙,恕老身重病纏身,不能親迎佳客,萬望恕罪。”

  李中慧道:“老前輩言重了。”舉步而行,沿級梯向下走去。

  李文揚、林寒青、韓士公等魚貫而下,個個暗運功力戒備,準備應變。

  下完了一十八級梯隊,眼前一座廣大的地下敞廳,廳中燈火高燒,光焰熊熊,壁間掛了不少名人的字畫。

  靠後壁處,端放著一座古鼎,鼎中白縷裊裊,散放出滿室清香。

  李文揚目光一轉,瞥見白煙迷濛中,那緊靠古鼎的壁間,端掛著一幅畫像。

  隱隱間,可見兩側的字聯,寫道:

  才冠一代,雄視江湖三十年。

  學無止境,武林還有勝我人。

  李文揚暗暗忖道:“這人不知是何許人物?竟然這樣大的口氣,看來他不把自己寫成武林第一名家,還是有此心存客氣了。”

  付思之間,忽聽一陣急促的喘咳,敞廳一角處,垂簾輕啟,那美豔少女攙扶一個滿病容的中年婦人,緩步而出。

  病魔似已完全奪去了她的體能,只見她緩緩閉著兩目,身子完全靠在美豔少女的身上。

  兩人身後緊隨著一個青衣小婢,雙手托著一座軟榻。

  只聽那中年病婦說道:“把軟榻放近一點,我要和李姑娘好好的談談。”

  李中慧急急行了過去,道:“老前輩不用客氣,晚輩過來也是一樣。”

  那青衣小婢,放下手中軟榻,鋪放好塌上棉被,美豔少女玉臂一圈,抱起那中年病婦,放在軟榻之上,低聲說道:“娘請躺著說話,也是一樣。”

  那中年病婦掙動一下,失去神彩的雙目,望了李中慧一眼,笑道:“老身還能夠活著見姑娘一面,實是未敢料想。”

  李中慧道:“老前輩安心養息,我家中存有不少靈藥……!”

  那中年病婦連連搖頭,道:“姑娘的一番好心,我只有心領,老身這病勢,恐已非藥物能夠救得了……”

  她緩緩移動目光,望了緊依她身旁的美豔少女一眼,嘆息一聲,接道:“老身這病,得在生她之時,坐褥期間,中了瘴毒,又連受兩個仇家的暗算,如今算起來已經十八年啦……”突然一陣急咳,打斷她未完之言。

  那美絕少女雙手輕揮,不停在那中年病婦身上輕捶,口中幽幽說道:“娘啊!有話漫漫說嘛,李姑娘也不是立刻要走。”

  李文揚仔細看那中年病婦,雖然已瘦得皮包骨頭,但面目輪廓間,仍隱隱可看出昔年的綽越風采。

  林寒青入得室中,一直靜坐不動,茫然神秘的家世,在他的心靈之中,挽了一個無法解齊的死結,剝奪去了他年歲中應有的歡笑,也使他性格上充滿了矛盾,天生一付傲骨,加上深深的自卑,使他生具的開朗性格上,蒙上了一層憂鬱,慈母的愛護,恩師的教養,都無法把他心中的化結解開,但他又不忍傷害慈母的心,因此他學會了超異常人的忍耐,久年的壓制,使他變的有些冷漠,對任何外來的關顧和愛護,反應都是那樣冷淡,他有著承受悲苦的定力,卻沒有強烈的歡笑感受。

  他有著年輕人不應該具有的老練和深沉,但事實上卻是個毫無江湖閱歷經驗的人。

  他本然的坐著,看上去是那樣孤獨。

  那中年病婦失沓神彩的雙目,眨動了一陣,目光停在了林寒青的臉上,就道:“李姑娘,這幾位可否替老身引見引見?”

  李中慧笑道:“不是老前輩提醒,我就幾乎忘了……”指著韓士公道:“這位韓老前輩,江湖之上,人稱瘦猴王。”

  韓士公接口說道:“老猴兒韓土公。”

  李文揚道:“在下黃山世家李文揚!”

  李中慧接道。“那是家兄。”

  中年病婦道:“失敬,失敬。”

  林寒青微一欠身,淡淡說道:“晚輩林寒青。”

  那美豔少女突然附在中年病婦耳間,低聲說道:“娘啊!這人武功高強,不在女兒之下。”

  中年病婦微微一笑,回顧了女兒一眼,就道:“楓兒,去房中把我那收存枕畔的鐵盤取來……”

  那美豔少女一扯棉被,靠在母親身後,回身向房中走去,片刻之後,捧著一個一才厚薄的鐵盒,走了出來。

  中年病婦伸出枯瘦的右手,接過鐵企,目光環掃了李文揚等一眼,說道:“諸位都是李姑娘的朋友,李姑娘對老身有著救命之思……”

  話至此處,一陣急咳。

  那美豔少女輕捶著中年病婦後背,低聲說道:“娘啊!今日很夜了,你明天精神好些,再和李姑娘說話……”

  中年病婦道:“楓兒!為娘的今日不說,只怕就沒有再說話的機會了!”

  李中慧道:“九龍崗上一別,不過兩年時光,想不到老前輩的病勢,竟然一重至此了。”

  那中年病婦道:“老身早該死了,只因有兩樁心願未了,才拖到現在……”

  李中慧抬頭望了那美豔少女一眼,道:“令嬡人間威風,才貌雙絕,想她定能承繼老前輩的衣缽,致於其他之事,晚輩等只要力能所及,自當盡力助老前輩完成心願……”

  李中慧才智過人,一見這中年病婦之後,已知兩年前九龍崗無意相救的病婦,竟然是玄皇教主。

  那中年病婦長長呼一口氣,強行打起精神,道:“姑娘聰慧絕倫,請猜猜老身這兩樁心願為何?”

  李中慧道:“這個晚輩如何能猜得著呢?……”眼珠兒轉了兩轉,笑道:“如若老前輩定要晚輩獻醜,那我就隨便說它兩件了,老前輩這一件心願,可是憂心直是教,流入歧途,為害江湖,白費了老前輩十數年的心血,反落個事與願違?”

  韓士公只聽得暗暗讚道:“這女娃兒名叫中慧,果然是人如其名,這幾句富規勸於激厲之言,當使這病婦人大受感動,她縱未存向上之心,但在聽得此番言語之後,亦必將更改心意。”

  只聽那中年病婦人微微嘆息一聲,道:“李姑娘猜的不錯,昔年老身由那黃石道人手中,謀奪這玄皇教主之位時,心中充滿了仇恨,想利用這充滿著詭秘的玄皇教,在江湖上製造出一番血腥的屠殺,因此,費盡了心機,把這玄皇教由雲貴邊境,移遷到中原道上,十年的辛苦經營,總算是奠下了基礎。”

  “如今這大江南北,已被我建立起一十八座總支舵,轄下分舵,更是遍佈江湖,不下一百餘處,當時我心中充滿著仇恨之火,恨不能一舉盡收江湖高手,舉手翻雲,揮腕覆雨……”

  她喘息了兩聲,笑道:“我有個可笑的想法,計畫在準備完成之日,下令全教,在一夜之間,掀起一場血腥屠殺,一十八座總支舵,和一百餘處分舵,齊齊劫手,勢將造成一場哄動江湖的大風暴了。”

  李文揚聽了打一個冷額,輕輕咳了一聲。

  只見那中年病婦淡淡一笑,道:“不過,李姑娘盡可放心,這已是過去的事了,就算上天再順延老身三十年的壽命,這荒唐的事件,也是永不會再在江湖之上出現了,唉!何況老身已然是臨風殘燭,命在旦夕之人,昔日的恩恩怨怨,都將隨著老身的死亡,永埋泉下了。”

  李中慧看她病勢,已是難再有救,黯然不語。

  那中年病婦更重咳了兩聲,接道:“老身這幾日來,已覺著內腑有了變化,死亡之關,隨時可到,我還是先說點急要之事,如若我還能多活上兩個時候,老身還要告訴諸位一段武林秘辛,這段秘辛,和眼下武林形勢,日後劫運,都有著極深的關係……”

  忽見那佝倭老人,大步行了過來,抱拳說道:“主母不宜多言,還望保重玉體。”

  那中年病婦舉手抬了一抬,道:“你走近一些,我有話要對你說。”

  那佝倭獨目老人,似是有些受寵若驚之感,移動沉重的腳步,顫巍巍的走了過去,獨目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說道:“主母有何吩咐?”

  那中年病婦淒涼一笑,道:“你身負絕技,世無匹敵,但卻為我埋沒了你有用的一牛……”

  那獨目老人接道:“這是老奴自己的主張,與主母何干?”

  那中年病婦目光掃揀了李中慧等一眼,黯然笑道:“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如若有什麼失言失檢之處,還望諸位不要見笑!”

  李中慧道:“老前輩這坦蕩胸襟,我只有更為佩服。”

  那中年病婦拍拍木榻對那佝僂老人說道:“你坐過來吧!我這一生之中,負欠你的太多了。”

  那佝倭老人,獨自中滾下來一行熱淚,道:“這個,老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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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中年病婦一雙失去神采的大眼睛中,也滾下來兩行淚水,閉上雙目,說道:“我病了一十八年,你保護我了一十八年,離開我不到七日,我就幾乎送命九龍崗釣魚台上,如非李姑娘路過相救,我那裡還能活到今日?”

  獨目老人接道:“老奴該死,保護不周,致使主母涉險。”

  中年病婦突然伸出手去,放在那佝倭獨自老人的一隻手背之上,緩緩的說道:“你照顧了我一十八年,這情意是何等的深厚,你為我獨擋天下九大門派中一十八位高手的圍攻,豪氣是何等震人,傷目不退,浴血奮戰,終於把十八個圍攻的高手擊退,這份武勇,當世武林中,又能有幾人及得……”

  目光一棟那美豔少女,接道:“縱然是楓兒她爹還魂重生,也要遜你三分武勇……”

  這一番褒獎之言,出之一個生機奄奄的病婦之口,雖然俱都是說的豪壯往事,但眼下的黯然畫面,卻使那豪壯的事蹟中,點綴著一份淒涼。

  只聽那佝僂老人黯然說道:“老主人武勇蓋世,豈是老奴能及萬一。”

  那美豔少女似是被眼下的情景,鬧的茫然無措,轉動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望望母親,又望望那獨目佝僂老人,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

  只見那中年病婦臉上綻開出一片羞泥的微笑,那是痛苦和歡愉混合的笑容,閃動著淚光的雙目掃揀了李中慧等一眼,說道:“不怕諸位見笑,老身要在死亡之前,一吐心中的積鬱,這積鬱悶了我一十八年,而且十八年來與日俱增,我承受的太多了……”

  她語音微微一頓,失去神彩的雙目中,突然閃動起一片光輝,憔悴的臉上,也隱隱泛起一圈紅暈,似是為失去的惋惜,得到的驕傲,這是個異常複雜的表情,潛伏在她心靈深處一十八年的情感,在她死亡之前的一刻中,陡然間爆發了出來。

  那獨目佝僂老人,似是不能負荷那中年病好的一雙手的壓力,身軀微微顫動。

  這時,那中年病婦似是無法再控制內心激動的感情,深情的望了那獨目老人一眼。幽幽說道:“我要說出壓抑心裡的感情,再不說出來。只怕是永遠沒機會了……”

  那佝倭老人激動的說道:“主母且不可因一時激動……”

  他回顧了那美豔少女一眼,接道:“傷了楓姑娘純潔的心靈,讓她留下個回憶的陰影。”

  那中年病婦臉上更見紅暈,眸子裡光輝也愈見明亮,神色堅決的說道:“我要說,縱然是楓兒不認我這個媽媽,武林人物罵我是淫娃蕩婦,但我們心地清白,有天可鑑,我對得起死去的丈夫,十八年的日子,不算短啊!你本是飄逸出塵,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大俠,十八年來折磨成這麼一付鬼怪的樣子,如不是那名教罪人,也許我還能多活一些日子。”

  這一番話,說的激動異常,但情詞誠摯。字字句句,滿含血淚。

  李文揚、李中慧、韓士公,都意識到一件江湖上纏綿、驚人的內幕,即將由那中年病婦口中揭發出來,都不禁全神貫注,凝神而聽。

  素來冷漠的林寒青,也聽得怦然心動,睜大著一雙星目,望著那中年病婦。

  那佝僂獨目老人,長嘆一聲,道:“事非小可,還望主母三思。”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似是這幾句話,用出了那全身氣力。

  那中年病婦道:“我想了很多年啦!難道要我把這心中的積鬱帶到棺材中去不成?”

  那佝僂獨目老人突然下了決心,道:“好!你說吧!”

  那中年病婦忽的嫣然一笑,懨懨病態中,綻開出一片笑容,襯著兩頓紅暈,秀麗的輪廓,隱隱流現出昔年那醉人如酒的綽約風姿。

  韓士公呆了一呆,暗道:有雲一笑傾城,古人誠不欺我,這半老徐娘,纏綿病榻了一十八年,憔悴黃花,支離人樣,笑起來仍是嬌媚橫生,想她本病之前,定然是顛倒眾生的一代尤物。

  他生具豪俠之性,浪跡江湖,清困扶危,從未想到過男女之間的事情,此刻卻被中年病婦嫣然一笑,勾動起無限感慨。

  只聽那中年病婦說道:“李姑娘、李相公,黃山世家,一向交遊廣闊,兩位可認得這位隱跡風塵中的高人麼?”

  那獨目老者,輕輕嘆息一聲,道:“盛名誤人,不說也罷!”言詞淒涼,神情間一片黯然。

  李中慧聽那中年病婦說的如此鄭重,已知那佝倭老人,決非平常之人,不禁留心打量了兩眼,只見他半啟半閉的雙目中,一片淚光,但遍搜枯腸,也是想不出此人是誰?

  只聽那中年病婦,幽幽說道:“十幾年來,他受盡了精神折磨,兩度身受重傷,早已不復昔年的仙風道貌,自是難怪諸位認他不出了。”

  李中慧道:“老前輩如此推重,想來必然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人。”

  那中年病婦接道:“不錯,他的聲名威望,不在當今任何武林高人之下,他就是桑南樵。”

  桑南樵三個字,有如巨雷暴震,聽得大廳中所有的人,都為之心神動盪。

  韓士公一下子跳起來,說道:“十方老人桑南樵?”

  那佝僂老人緩緩垂下頭去,一語不發,神色間一片淒涼。

  那中年病婦,道:“不錯,他就是威名震盪大江南北的桑南樵……”忽然淚細泉湧,放聲哭了起來,嗚嚥著說道:“他受著無數武林人物的敬仰,笑傲煙雲,逍遙山水,是何等的悠閒自在,但他卻為我折磨成這個樣子。”

  十方老人桑南樵獨目中神光一閃,縱聲笑道:“主母不用引咎自責,此乃都是老奴自願作為之事,和主母何干?”

  中年病婦舉起衣袖,揮拭一下臉上的淚水,說道:“不要再這般叫我了,我已經快要死了!”

  桑南樵道:“那要老奴如何稱呼?”

  中年病婦道:“咱們貞潔自持了一十八年,俯仰無愧於天地,難道我快死之時,仍不許改上一個稱呼麼?”

  桑南樵黯然說道:“一十八年啦!對我們來說,過的比一百八十年更為遙長,唉!我們忍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主僕之間,界限分明,言詞行動,從未踰越過規範一步,為什麼不可再多忍受一些時光?”

  那中年病婦道:“可是我,我的心……”一陣急咳快端,打斷了未完之言。

  這時,那美豔少女早已淚落如雨,哭的像淚人一般,口中低婉的叫著媽媽,雙手不停的為那中年病婦捶背。

  李文揚長長嘆息一聲,站了起來,對著桑南樵抱拳一個長扣揖,道:“晚輩今日得識俠駕,實感榮寵至極。”

  桑南樵右手一擺道:“不用了,十方老人桑南樵早已死去,活著的只不過是玄皇教教主的一名老僕。”

  只聽一陣嗚咽之聲,響澈大廳,那中年病婦哭的愈見利害。

  李中慧走進軟榻,低聲說道:“老前輩玉體虛弱。還望多多保重。”

  韓士公、林寒青雙雙對桑南樵行了一禮,道。“老前輩名重武林,晚輩等心慕已久……”

  桑南樵獨目中神光湛湛,逼注到兩人身上,道:“桑南樵在十八年前,已然死去,兩位不用這般對待老夫了。”

  韓士公心中本有甚多話要說,但見那獨目老人面上已現慍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只好硬把到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呆在當地。

  李中慧看那中年病婦仍然不停啼哭,不禁一皺眉頭,抓住她右腕脈穴,說道:“老前輩不是還有要事,告訴晚輩麼?”五指微一加力。

  一股暗勁熱流,湧了出來,震的那中年病婦身軀微微一顫。

  這一顫,也使她迷亂的神智,忽然清醒過來,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黯然說道:“李姑娘請恕老身失態之罪,唉!我已是不久於人世的人,實已難再壓制那埋藏在心中痛苦、憂悶,諸位不要見笑。”

  李中慧接道:“兩位老前輩這等發乎於心的聖潔之情,實足以並明日月,耀照人間,晚輩等敬慕還來不及,豈有見笑之心……”突覺心中泛起來一陣幽幽情愁,望了林寒青一眼,緩緩垂下頭去。

  那中年病婦困於情愛,痛苦了一十八年,這方面的感覺,自是敏銳過人,就在李中慧那匆匆一瞥間,已然感覺到,機智絕世的李中慧,也正步入情網,效春蠶吐絲自縛,不禁闇然一嘆,忖道:“世間傷心事,千古恨一情,情感誤人,較名利尤有過之……”

  只聽那美豔少女嬌聲說道:“媽媽呀!我不要再去裝那玄皇教主了。”

  那中年病婦淡淡一笑,打開鐵盒,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來一粒丹藥,疾快的吞了下去。

  只聽桑南樵驚叫一聲:“主母不可!”飛身來搶,已自無及。

  事出意外,桑南樵雖然身負著絕世武力,竟也搶救不及,但他身法之奇,出手之快,已使李文揚和韓士公等,驚異萬分。

  原來,李中慧行近軟榻,慰勸那中年病婦之時,桑南樵卻有悄然退出了七八尺遠,驚愕中一躍而上,折轉之間,繞過李中慧,右手食中二指,已挾住那中年病婦的手掌,終是晚了一步,那粒丹丸,已然被她吞了下去。

  只聽桑南樵黯然一嘆,鬆開二指,淒涼的說道:“你這又何苦呢?”獨目中淚光閃閃,滾落胸前。

  李中慧才思敏捷,略一村思,道:“怎麼?她服的是毒藥麼?”轉瞼望去,只見那中年病婦臉上泛起了一片桃紅之色,鮮豔奪目,看上去十分惹眼,心中甚覺奇怪,暗道“她如服用絕毒的藥物,怎的這般反應?”

  忖思之間,閉目而坐的中年病婦,已突然睜開了雙目,說道:“李姑娘說的不錯,這也算是毒藥的一種,和一般毒藥的不同之處,是它可以使垂死的人,暫短的復活,燃盡他所有餘存的生命潛力,然後再行死去。”

  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道:“那是說服下這藥丸之後,算是死定了,不論任何的神醫靈丹,也無法重燃起油枯之燈?”

  中年病婦道:“但我至少還可多活上幾個時辰,而且意興勃勃,充滿著生命的活力。”

  只聽那美豔少女嬌喝一聲:“娘啊!你忍心丟下女兒不管了麼?”縱體入懷,放聲大哭起來。

  那中年病婦此刻忽然精神大振,挽著那美豔少女,說道:“楓兒,不要哭,媽媽有很多話要說,你如這般哭鬧下去,把媽媽僅餘幾個時辰的生命,耽誤過去,不但媽媽將含恨九泉,且將為武林留下了無窮的禍患,那時媽媽是抱恨而終,死也難忘了。”

  那美絕少女果然止住了哭聲,用衣袖拂拭下臉上淚痕,黯然依偎在母親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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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中年病婦伸手托起鐵盒,說道:“李姑娘,請先接住鐵盒。”臉色突變一片莊嚴。

  李中慧怔了一怔,道:“老前輩可否先把盒中之物,告訴晚輩。”

  中年病婦一字一字的說道:“鐵盒中,存放著玄皇教各處總支分舵的名單和實力,以及外子手錄的一本拳譜劍決。”

  李中慧吃了一驚,接道:“這等貴重之物,晚輩如何敢接受?”

  那中年病婦道:“李姑娘,你聽我說,這鐵盒關係著武林的劫運甚大,姑娘如不肯毅然挑起這副擔子,繼我為玄皇教主,這一股由老身一手發展成的邪惡勢力,勢將在江湖上,鬧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屠殺。老身年來病勢轉劇,長臥病榻,思前想後,忽然澈悟,一點靈智來昧,深覺昔年的舉動,有傷天和,但大錯已鑄,前塵不堪回首,未來猶有可追。

  “可惜上天不假老身以餘年,已無法親手把這股造成邪惡勢力毀去,病中惶惶正感山窮水盡,忽然想起了姑娘,可惜老身已難行動,無法趕赴黃山拜見……”

  她回顧了桑南樵一眼,接道:“我也曾兩度過入深入黃山世家,但均未見得姑娘……”

  桑南樵突然接道:“老朽要先向李世兄、李姑娘告罪了。”抱拳一禮。

  李文揚急急還了一個長揖,道:“老前輩,這話從何說起?”

  桑南樵道:“老朽受遣兩人黃山,李姑娘未曾見得,卻和令堂換了兩掌。”

  李中慧暗想:母親十年閉關潛修,先天正氣,已有大成,隨手一擊,力可碎石開碑,想這老兒定然吃了甚大苦頭,當下問道:“家母自亡父過世,看淡世情,很少再問武林中事,即是晚輩兄妹的事,她老人家也很少過問!”

  她靈舌慧心,心中雖然想問桑南樵和母親互換兩掌的勝負如何?但卻不肯正面追問,繞彎抹角的旁敲側擊,想讓桑南樵自動說將出來。

  果然桑南樵忍耐不住,雙眉聳動,獨目放光,接道:“令堂武功之高,乃老朽生平未遇的勁敵,互換兩掌秋色平分,老朽接了令堂兩掌後,就退離黃山,趕回此地覆命。

  李中慧微微一笑,默不作聲,她既不好代母親謙辭,稱讚對方武功高強,也不便指斥桑南樵信口開河。

  只聽那中年病婦接道:“老身為此事,心中大為不安,中原武林道上,雖不乏文武兼具之才,但要找一個像你李姑娘這般智勇兼備的巾幗才人,實屬絕無僅有;老身只道今生難再重見李姑娘,卻不料皇天有眼,終使老身在未斷氣前,見到了李姑娘。”

  李中慧嘆道:“老前輩一番賞識之情,晚輩感激不盡,但如要晚輩繼任玄皇教主,實難從命,令嬡武功高強,尤勝晚輩,女組母業,順理成章,老前輩放著現成的衣缽傳人,為什麼不肯相授?”

  那美豔少女正在嚎嚶輕泣,聽完這話,突然接口說道:“我才不要幹什麼玄皇教主,代我娘當了三個月不到,就差一點把我憋死了。”

  中年病婦搖頭嘆道:“唉!知女莫若母,楓兒一片天真,胸無城府,武功上雖得他桑伯父和老身一些傳授,勉強說得過去,但心機智慧,比起李姑娘,實是難及萬一,此等有關武林劫難的大事,老身如何能放心交代於她?”

  李中慧正想再行堅辭,那中年病婦卻已接口說道:“老身幾經思量,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比姑娘更適合的人。老身雖然一手把玄皇教擴展於大江南北,但教中弟子,卻是絕無一人見過我真正面目,這鐵盒中記述有詳細內情,李姑娘只一過目,就不難領導全教,我要借李姑娘的才智,毀去我建立的這一股邪惡勢力,如若能夠把他們引歸正途,為人間做上幾樁好事,那是最好不過,若遇冥頑不法之徒,李姑娘就早些下手,把他們處決就是,免得為武林留下禍患……”

  話至此處,突然一頓,兩道目光盯注在李中慧的臉上,說道:“此事非同小可,老身請求李姑娘能為蒼生謀命,也可為老身消減幾分罪孽。”

  這幾句話,說得虔誠無比,雙目中更是早已盛滿熱淚,雙手捧著鐵盒,走下軟榻,遞了過去。

  李中慧倒退著搖手說道:“這個如何使得?老前輩……”

  中年病婦道:“老身還有很多話,要告訴諸位,李姑娘先請接過鐵盒!”

  李中慧道:“這個晚輩實難遵命!老前輩還是快快收回!”

  那中年病婦道:“難道你不顧天下無數蒼生之命?難道你忍心看著武林中一場屠殺?難道你要迫老身抱恨以終?”

  李中慧只是搖手倒退,不肯接那鐵盒。

  只聽桑南樵冷哼一聲,道:“黃山世家,三代來俠譽不衰,但今日看來,卻是見面不如聞名,哼哼……”

  只聽那中年病婦長長嘆息一聲,打斷了桑南樵未完之言,接道:“李姑娘,這不是老身一人一家的私事,而是和整個武林的劫運有關,玄皇教經老身十餘年苦心隱密培養,雖然不敢說實力足以傲視江湖,但也不可輕侮,除了玄皇教之外,另一股邪惡的勢力,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江湖之上膨脹,來勢滔滔,或已凌駕我們玄皇教之上,李姑娘如不肯屈就教主,玄皇教這股武林實力,勢必如開閘之虎,到處傷人,萬一被另一股成長邪惡勢力五毒宮,收為己用,武林中千年內,當無一天太平日子好過。”

  李中慧吃桑南樵冷諷熱嘲一激,再聽那中年病婦一番懇切之言,雖未答應,但人已不再向後退避,秀目神凝,望著那中年病婦。

  那中年病婦高舉鐵盒,道:“這心願一年前,我已決定,李姑娘為挽救這一番武林劫難,實在該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李中慧心中怦然而動,長長嘆一口氣,道:“桑老前輩,德高望武功,都非晚輩能及,老前輩為什麼不把教主之位,讓他繼承?”

  桑南樵道:“老朽年登古稀,有如臨風殘燭、夕陽黃昏,豈能擔此大任?”

  那中年病婦道:“天下玄皇教的弟子,雖未見過他們教主之面,但總不能說連他們教主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出來吧!”

  她長長吁一口氣,不容李中慧接口,又搶先說道:“姑娘如肯答允老身之求,接掌教主之位,老身當代我那桑兄作主,要他附隨群尾,聽你調遣三年。”

  韓士公生具俠肝義膽,這一陣工夫,已聽出一些眉目,忍不住接口說道:“老猴兒為天下武林同道請命,請李姑娘答應下來吧!”

  李文揚輕聲嘆道:“妹妹,老前輩出於至誠,妹妹何妨先瞧那鐵盒中的存物,再作決定?”

  李中慧雙目眨動了一陣,道:“我如果答應下來,萬一才智不及,難當老前輩的心願,豈不有負厚望了?”

  韓士公道:“如若李姑娘繼承教主,老猴兒第一個願受驅使,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李文揚道:“妹妹如有為天下蒼生謀福之心,為兄亦願隨時效命。”

  桑南樵道:“老夫一諾千金,如若李姑娘承繼教主,老夫願遵主母之囑,為你效力三年。”

  李中慧緩緩把目光轉注到林寒青的身上,道:“林世兄有何高見?”

  林寒青沉吟了半晌道:“兄弟願以自由之身,從旁效命。”

  那中年病婦道:“李姑娘快請接過教中信物,老身還有下情奉告。”

  李中慧輕咬櫻唇,凝立片刻,突然泛現出一臉堅決,道:“好吧!我答應……”一句話似是用盡了她全身氣力。

  那中年病婦喜道:“姑娘肯接受玄皇教主之位,實乃武林蒼生之福,老身也可完了一個心願。”恭恭敬敬把鐵盒遞了上去。

  李中慧雙手接過鐵盒,不禁輜然淚下,她心中明白,這一接任玄皇教主,實是她一生命運的轉變,今後一切,都將為全教著想,難再兼顧到私人的理想。

  韓士公豪氣千雲的縱聲而笑,道:“俗語有土中難藏夜明珠,姑娘才華絕世,老朽相識數目,已然心折,想不到人心如一,竟是有人早就傾折於姑娘的才華之下了……”忽見李中慧淚珠滾滾而下,不禁為之一呆。

  原來他見李中慧小小年紀,竟然接下了一教之主的尊高之位,連那名動三山五嶽的十方老人桑南樵,也要聽命於她,此等榮譽之事,是何等的難求,心中代她歡喜,見她淚珠滾滾而下,心中大感茫然。

  李文揚瞭解妹妹為人,向喜獨行其是,這一接玄皇教主,定然是忙碌異常,只怕是難再有悠遊山水的雅興,她費盡苦心,在黃山築建的百鳥書院,只怕也難得有限去長居讀書了,當下輕輕一嘆,慰道:“妹妹不用悲苦,咱們李氏家風,向是鐵肩擔正義,衛道俠自居,雖然以上三代,盡皆遭人暗算,但並未改變咱們李氏家風,妹妹才智絕人,勝過為兄,今日接掌玄皇教主,為武林同道謀福,遂行其志,當可傳言於古,為兄願盡所能,作妹先驅。”

  他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韓士公高聲說道:“老猴兒願入玄皇教下,聽候姑娘差遣。”

  桑南樵似是也被李文揚這幾句話,激厲起豪壯之氣,獨目中神光閃閃,說道:“黃山世家的盛名,歷百年而不衰,並存於武林九大門派之間,光輝猶有過之,其名實非虛獲。”

  這些豪壯、頌讚之言,並未能使李中慧轉悲為喜,只聽她嚶的一聲,叫道:“哥哥呀!女子無才便是德,小妹今日要改它一字,女子無才使是福了。”

  李文揚茫然說道:“這個小兄還不太瞭然。”

  李中慧突然一拭臉上淚痕,道:“哥哥不知也罷。”目光一掠林寒青,轉注到那中年病婦臉上,緩緩說道:“老前輩還有什麼訓教之言,晚輩這裡洗耳恭聽了。”

  林寒青只覺李中慧那一眼,有如冷電中挾著霜刃一般,刺入了他。動的深處,他何嘗不為李文揚、韓士公的豪氣所感,但感到自己茫然的身世,以及周簧隱隱暗示出自己身負大仇之言,只怕日後難免要有獨行其是之舉,如若今回答允效力玄皇教下,一諾千金,豈能反悔,或將對自己日後行動,有所束縛,同時他又覺出了李中慧對自己做有甚深的敵視之意,答應聽命於她,於己於人,都無好處,他心中苦楚,難對人言,只好裝出一付冷漠之態,坐視不言。

  只聽那中年病婦長長嘆息一聲,道:“李姑娘,從此刻起,你已是玄皇教主了,姑娘出身武林世家,一諾之言,信守不渝,也用不著那些繁文褥節,按我玄皇教中規矩,開壇授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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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李中慧道:“老前輩只管放心,晚輩既然答應了,自是終生全力以赴,老前輩病中虛弱,這開壇授位之舉,只有從權免去了。”

  那中年病婦道:“好!開壇授位,雖可免去,但教中禮不可廢,姑娘先請受我一拜。”說話之間,竟然真的拜了下去。

  只見桑南樵和那美豔少女,齊齊隨著那中年病婦拜了下去。

  李中慧知是教中規矩,也不堅辭,還了半禮,道:“諸位快快請起。”

  那中年病婦站起身子,長長吁一口氣,道:“老身總算完成了一件心願……”緩步退回軟榻之上,接道:“老身現在要告訴諸位,數十年一段武林秘辛了。”

  室中群豪,個個凝神靜聽,鴉雀無聲。

  那中年病婦雙目神凝,望著那熊熊燭火出神,似是在回憶一件往事,良久之後,才輕輕嘆息一聲,道:“諸位之中,可有識得老身的麼?”

  群豪面面相覷,沉吟不語,良久之後,韓士公突然叫道:“老朽想起來了,只是不敢斷言,如有說錯,還請海涵一二!”

  中年病婦道:“不要緊,你說吧!”

  韓士公道:“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姿容絕世的女俠,出沒在中原道上,雖然只有短短的數年時間,但因長的太美了,名氣卻是傳的很快,哄動了大江南北,甚至遠及關外的白山黑水,武林中曾送她一個羞花仙子之號,致於她的真實姓名,知道的反而不多了……”

  那中年病婦微微一笑:“那是武林同道捧我……”

  李文揚訝然接道:“老前輩就是那羞花仙子,晚輩倒是聽得家母提過。”

  那中年病婦道:“老身真實的姓名叫陳玉霜,羞花仙子之稱,不過是武林中隨便叫叫罷了……”

  她長長嘆息一聲,語氣突轉黯然接道:“三十年啦!昔日的美夢,換得了今日的淒清,花開花謝,人事凋零,韓兄既知老身,想必知曉和我同時出現在江湖上的一位施劍少年,他光芒萬丈,照耀武林,大有豪氣吞河岳,才霸江湖之概……”

  韓士公一跳而起,道:“你說的可是神龍劍客江水楓?”

  陳玉露淒涼一笑,道:“不錯!是他,他來的像一陣狂飆,震動武林,去的如一陣雲煙,消失人間……”

  韓士公道:“那你是神龍劍客……”

  陳玉霜接道:“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們無意相遇在一起,那時,雖已是二十二歲的人,但童心未退,刁蠻異常,我們無意相遇,我卻強他比劍,他讓我,我不但不肯領情,反而用各種惡毒的言語去激辱於他,其實他的本領,強我何至十倍,終於在我惡言激迫之下,他放手攻出一劍,只一劍震飛了我手中的兵刃……”

  那美豔少女突然接口說道:“娘啊!爹爹當真有那樣大的本領麼?”

  陳玉霜婉然一笑,接道:“其實那一劍他還未用出全力,但已把我手中之劍,震飛出三丈開外,當時我羞急之下,就放聲哭了起來,他說盡了好話,陪盡了小心,我卻哭的更是傷心,他撿回來我的長劍,卻把自己手中長劍折成兩截,投擲地下,但仍然無法消去我。動中之氣,就在他勸慰不下,轉身欲去之際,我卻突然撿起自己的長劍刺了他一劍……”

  那美豔少女叫道:一啊喲!媽媽呀!你那一劍刺中了麼?”

  陳玉霜道:“刺中了他的左肩,深入三寸,鮮血泉湧而出,其實以他武功之高,我縱然猝然發難,也是難以刺得中他,他不過是有意讓我刺中一劍,以消我心中之氣罷了。”

  那美豔少女兩道清澈的眼神,突然投注林寒青的身上,幽幽說道:“爹爹當真是世間第一等的好人?我想除了爹爹之外,人世間再不會有這等的好男人了?”

  陳玉霜回顧了女兒一眼,接道:“我刺中了他一劍,也不知是慚愧,還是餘怒末消,問也未問他一句,就回身而去……”

  她仰起臉來,長長嘆一口氣,接道:“當我跑出了十幾里後,突然覺著這舉動,太過不近人情,重又跑了回去找他,可是明月在天,寒夜寂寂,那裡還有他的影子呢?我望著他灑在地上的鮮血,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李中慧道:“至性至愛,豈是俗凡之人能夠瞭解。”

  陳玉霜微微一笑,接道:“自從那次比劍,我一直追尋他的行蹤,但天涯茫茫,山河遼闊,找他談何容易,我費了一年時間,始終未能追查出他的行蹤,當我遊蹤到黔北之時,遇上了南天五怪,我被他們毒藥暗器打傷,擒回雲貴邊區的哀牢山中,五怪存心不良,不但不肯殺我,且替我療治傷勢,卻不料他卻躡蹤而至,直搗五怪巢穴,苦戰一日夜,刀劈五怪,救我出險……”

  那美豔少女黯然嘆息一聲,接道:“可惜我連爹爹什麼樣子也沒有見過。”

  陳玉霜黯然接道:“孩子,你仔細的瞧瞧壁間那一幅畫吧!那就是你故世的父親。”

  群豪齊齊回頭望去,只見那古鼎之後,茫茫白煙掩遮的壁間,端掛著一幅畫像。

  但聞那美豔少女叫道:“娘啊!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呢!我常伴爹爹的畫像,竟然不知他就是我生身之父。”穩步行去,羅袖輕拂,那飄渺凝聚在古鼎之上的白煙,吃她羅袖一拂之力,忽然散去,現露出一幅畫像。

  那是個面目英俊的中年儒士,方巾長衫,朗目彩眉,盤膝而坐,神色間隱隱有無限痛苦,似是竭力忍耐一次慘重的創傷。

  李文揚看那畫像,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幅畫像,雖然姿勢不同,書中人神色各異,但卻與外廳間的畫像,似出於一人手筆,畫的是同一個人之像,但兩側字聯和畫工,卻是大不相同,畫工精緻細膩,一筆一切,無不經過了琢磨,但字聯書法,卻是龍飛鳳舞,功力十足,只是筆力不均,落筆之力忽重忽輕,推想那書寫這幅字聯之人,內心中正有急劇的波動,滿腔激忿,盡行流現於這幅字聯之間。”

  只聽那中年病婦說道:“孩子,這些畫像,是你那爹爹臨死之前的激忿,悲痛神情,他振筆寫下了那幅字聯之後,盤坐療傷,終因他傷勢過重,和心中一勝悲激之氣,衝動難平,三日之後,傷勢惡化,撒手而逝,丟下了我們母女兩人……”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不過那時間你還沒有出世,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可憐你連生身之父的面也沒有見過,你那爹爹在臨死之前,還口口聲聲的惦唸著你,唉!自你爹爹力劈五怪至救我出險之後,我們確也過了一陣歡樂的日子,他把我帶到了一處風景幽美,人跡罕見的地方,替我療治好傷勢,我們日夕相處,形影不離,除了他每隔半年下山一次購買些應用之物外,很少下山,相處三年,情愛日深,彼此之間,早已心許,但你那驕傲的爹爹,卻始終不肯對我提起婚事,為娘的也自是不便啟口,我藉口山居過久,少見人煙,不願久住下去,希望他能以婚事挽留於我,卻不料他竟微微一笑,說道:“霜妹既然覺著山居寂寞,那我也陪你下山走走吧!”

  當下真是氣的我哭笑不得,但話既說出口去,又勢難收的回來,三年後,我們又在江湖之上出現。”

  “神龍劍客的聲名,在江湖上愈來愈大,但我對他由愛生恨,在一個明月之夜,留書出走。”

  美豔少女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媽媽留節出走,爹爹一定十分傷心!”

  陳玉霜嘆息一聲,道:“你爹爹雖然生性孤傲,但卻是至情至性中人,為娘的走了之後,他竟然一急而瘋……”

  美豔少女道:“什麼?我爹爹瘋了麼?”

  陳玉霜道:“不錯,他瘋了,由一個丰神俊朗,濰灑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怪人,他遊蕩在江湖之上,行蹤所及,天翻地覆,那時間江湖上和他齊名之人,除了你那桑伯伯之外,還有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判周簧,以及參仙龐天化等有限幾人……”

  她目光緩緩由群豪的臉上掃過,接道:“這些人似是都對亡夫有著成見,找到了亡夫比劍……”目光一轉,望了桑南樵一眼:“除他之外,據老身所知,那些尋到七夫比劍之人,一個個都償了心願。”

  那美豔少女接道:“唉!不知爹爹是勝了?還是敗了?”

  陳玉霜道:“自然是勝了,我雖然未能眼看他擊敗天下幾個頂尖高手的雄風豪氣,但此後無人敢再招惹於他,自是可斷言是他勝了。”

  那美豔少女嘆息道:“好威風的爹爹啊!”

  陳玉霜道:“天下武林人物沒有一個能觀賞到那幾次驚天動地的陣仗,但那兒戰,決定是哄動了天下,自然是為娘的也被驚動,怕他失手傷在別人手中,匆匆趕去,途中遇上了你的桑伯伯……”

  “那時,我正為幾個綠林宵小所困,承得桑大俠仗義解危,得脫危難……”她回顧了桑南樵一眼,無限歉意的接道:“但我那時,一直掛唸著江木楓的安危,竟然連謝未謝一聲,就轉身急奔而去,我找到了江木楓,他雖然有些瘋顛,但仍然能認得出我……”

  她臉上泛現出柔和的笑容,接道:“這一次該我幫忙他啦!我把他帶到一處清靜的山村中住下,陪他養息病勢,他的瘋病,本是為我而起,在我細心調理之下,不到半年時光,病勢霍然而愈,當病勢未癒之前,我一直為他瘋病擔心,從未再想到其他之事,但他病癒之後,我卻想起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李中慧道:“可是因為半年的村居之中,無人打擾過麼?”

  陳玉霜道:“不錯!我和亡夫到那山村之時,隱隱覺出有不少追蹤之人,但安居之後,反不見有人找上門去,我們安安靜靜的過了半年時光……”

  她回顧了女兒一眼,道:“那一陣是媽媽最快樂的時間,你那冷傲不群的爹爹,完全的依賴於我,兇猛的獅子,變的馴服了……”

  那美豔少女笑道:“媽媽的本領真大。”

  陳玉霜的情緒,一直隨著她訴說的際遇而忽喜忽悲,顯然,這數十年的往事,在她心靈中,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只聽她長嘆一聲,接道:“就在他病好之後,我們立時成婚,指天為證,心為憑,沒有三媒六證,沒有懸燈結綵,我們由相識到結婚,幾經波折,拖延了將近十年之久,一旦心頭得償,自是快樂無比,江木楓為我不再涉足江湖是非,其實他聲名早已震盪武林,聲威所指,無不退避三舍,只要他不找人,別人自是不會找他了。”

  “那段時光,該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我們比翼江湖,游盡天下的名山勝水,泛舟海上,縱情高歌,倦遊定居之後,我也有了極大的改變,不再談論武事,一心精研烹任之術,卻不料好景不常,就在我懷孕三月時,他突然留書而去,告訴我遇上了昔年一位故友,此去多則十日,少則三天,即可回來。”

  他雖然如約而歸,但卻已身負重傷,提筆書寫下一付字聯,盤坐調息,我知他決不願死,他將不會忍心的拋下愛妻,和他那未出世的女兒,他用盡了生命的潛力和死亡搏鬥,但終因負傷過重,和胸中一股激怒之氣,難以遏止,三日夜後,傷勢惡化而死,他臨死之際,再三告罪,說他不能陪我白首偕老,死亦抱憾九泉,要我自己決定今後行止,不要為名教所罪,他對我負咎太多,也不願我為他終身守節,此等情愛是何等的深摯,胸懷是何等的廣大,但在當時這幾句話,卻如利劍霜刃,刺傷了我的心!”

  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道:“江老前輩,才慧過人,胸襟、見解,都非常人能及。”

  只聽陳玉霜接道:“我當時又急又氣,衝口而出,立下了重誓,今生今世,如若生出移情之心,必教我纏綿病榻,不得善終。”

  群豪只聽得心頭一震,暗道:“可是她應了誓言。”

  此意只在各人心頭盤旋,誰也不好說了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49
八九

  但聞陳玉霜繼續說道:“就在誓言出口之時,他卻突然斷氣,撒手而逝。”

  “當時情景,真使我心碎腸斷,我哭了四日四夜,淚盡血流……”

  她突然回顧身後女兒一眼,道:“如不是為了懷著身孕,我實在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想到他留下的骨血,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強行忍耐下悲痛之心,收葬他的遺體。”

  “我就在我們定居的山村附近,找到了一處僻靜所在,葬埋了我那夫君遺體,我也結廬靈前,陪著那一座新墳,我當時的想法,是生下兒女之後,決不讓他再學武功,我要他兼武習文,或是作一個種田的農人,不再捲入江猢思想是非之中,一旦他成人自立,我就要以身殉夫……”

  她語聲一頓,兩道目光,緩緩由幾個臉上掃過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事實變幻,又非人所能夠預料,我在那竹茅舍中,住了數月,一直平安無事,悲傷、淒涼的時光,消去了我的雄心,也更堅定了我以身殉夫之志。”

  “那是個風雨晚上吧!我突然覺出了陣陣腹疼如絞,一個毫無生產經驗的婦人,僻處在荒涼的郊野之中,風雨交加,伴守新墳,景遇雖是淒絕慘然,但我卻毫無畏懼之心,大約是三更時分,生下了楓兒。”

  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黯然說道:“老前輩情堅鐵石,實叫晚輩們敬仰。”

  陳玉霜淒然一笑,接道:“就在我生下楓兒十天後的一個晚上,那荒涼的茅舍中,突然來了六七個陌生的人,這些人身份複雜,有僧有道,聲言要找我那逝去的夫君算賬,我生性高傲,雖是在坐褥期間,也不願受這等屈辱,不顧身體虛弱,拔劍而起,和他們展開一場惡鬥。”

  “不知什麼人,在激鬥中施放出喂毒的暗器,打傷了我,就在那死亡將臨的一瞬之間,桑南樵及時趕到。”

  “他憑藉著一雙肉掌,將群匪盡殲在那茅舍之中,我雖然得救,但疲睏不支,眼看著群匪就誅之後,心神一懈,人也暈了過去。”

  那美豔少女突然尖聲叫道:“可憐的媽媽啊!”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陳玉霜緩緩伸出手去,拂著那美豔少女的秀髮,無限慈愛的說道:“楓兒,不要哭,媽媽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時間已經不長了!”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當我由暈迷中醒來時,發覺自己靜靜的躺在床上,我那可憐的小女兒,也仍然睡在我的身側,女兒不知媽媽苦,還在張著小嘴巴望著我笑,室中一燈瑩瑩,卻不見救我們的桑南樵。”

  那美豔少女回顧了桑南樵一眼,道:“怎麼?桑伯伯走了麼?”

  陳玉霜道:“你桑伯伯正人君子,救了為娘之後,立時躲到室外,當我要掙扎坐起之時,他卻突然出現在門口,告訴為娘,不可亂動,他說我身中毒藥暗器,乃異常歹毒之物,必需參仙龐天化的萬應解毒丹,才能療治,他必需立刻趕往龐天化處,對取丹藥,要我好好的養息,臨行之前,留下一瓶靈丹,要我每十二個時辰,用一粒,他將盡這一瓶丹丸支持的時間之內,趕回此地……”

  那美豔少女忽然接道:“娘啊!桑伯伯為什麼要待你這樣好呢?”

  陳玉霜未料稚氣未除的女兒,會有這樣意外的一問,不禁為之一呆,半晌講不出話。

  群豪心中瞭然,誰也不好追問,一時間室中鴉雀無聲。

  陳玉霜回顧桑南樵一眼,心中暗暗想到:他本是名震一代的大俠,只因為了保護我們寡母幼女,才落得這般下場,對我們母女二人施恩之情,那可算其重如山,其深如海,如若他挾恩求婚,我勢難拒絕於他,但他卻能把心中一片深厚情愛,化作無限仁慈,保護了我們母女一十八年,我此刻如能把心中深情,藉機傾訴於他,也可能聊慰他一片痴心。

  心念一轉,緩緩說道:“因為你桑伯伯喜愛於我,他為我們母女,埋名隱姓,易容改裝,保護了我們一十八年,咱們母女之所以能活到今日,那全是你桑伯伯的恩賜。”

  群豪雖知她心中所思,但卻未料到她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般大膽的說了出來,在那個時代之中,這等驚人之言,簡直是離經叛道,大背倫常。

  只聽陳玉霜緩緩接道:“但你那桑伯伯有兒女心腸,卻兼有英雄肝膽,十八年來,他未對我說過一句示愛之言,未有過一點點逾禮舉動,我們之間,清白如玉,天地可鑑,我們發乎情,止乎禮,我愛你爹爹,但也為你的桑伯伯動了真情,但我以清白的身子,和無限柔情蜜意,以及十八年的苦難,報償了你那爹爹,卻負了你桑伯伯一番恩情,但願來生中仍為女兒身,償報今世中欠下你桑伯伯的恩情,縱叫天下人罵為娘婦德下修,我也敢面對於夫所指,坦然無愧。”

  那美豔少女突然尖叫一聲,可憐的媽媽呀!撲入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李中慧肅然說道:“老前輩胸襟坦闊,慧見超人,實非常人等能夠及得。”

  陳玉霜撫摸著依偎在懷中哭泣不休的女兒,一面輕聲嘆道:“李姑娘不用捧我了……”緩緩低下頭去,拍拍女兒的肩頭,說道:“孩子不要哭,你那故世的父親,生性堅強,一生之中,從未見他落過淚水,你是他的女兒,自然該有父風,堅強不屈……”

  那美豔少女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果然不再啼哭。

  陳玉霜緩緩閉上雙目,接造;“我遵照你桑伯伯去時所囑,每隔十二時辰服下一粒丹藥,果然,就在那瓶丹藥將要用完之際,他依言趕了回來,看他風塵僕僕,滿臉倦容,顯是經過了長途跋涉,和激烈的惡戰,但他卻真的取回那參仙龐天化萬應解毒丹,為娘的就得萬應解毒丹之力,解下身中之毒,保得性命。”

  這段往事,有血有淚,扣緊了群豪的心弦,一個個凝神靜聽。

  但聞陳玉霜繼續說道:“我在極度悲傷的坐褥期間,未得一日休息,再經過那一番劇烈的惡戰之後,身心兩方都受了極重的創傷,劇毒雖得那萬應解毒丸,得以解去,但卻羅致無法療治的風寒重症,如能及時治療,也還有療好之望,但我卻為了好強之心,恁仗一時武功,硬和病勢相抗,一拖三年,成了絕症,待難支撐下去時,已是名醫束手了。”

  “在那三年時光之中,我查出了那夜暗算我們母女之人,包羅了當今正大門戶,被武林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中人,這使我十分激怒,決心盡餘年,在武林掀起一場殺劫,正好又遇玄皇教主黃石道人,那時我雖已患不治絕症,但憑籍一身武功,使病勢發作很慢,那黃石道人,昔年原和我們夫婦有一面之緣,和我喪夫之後,忽動惡念,那對桑兄卻好有事外出,那牛鼻者道,藉故留下,和我歪纏,他滔滔不絕的大談一番宏願,已把玄皇教由雲貴邊區,伸入了大江南北……”

  她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他為討好於我,盡洩了教中之密,又把賴以控制屬下的手段告訴了我,我當時正有著滿腔激忿,聽他這麼一說,就暗自動了謀奪教主之心……”

  韓士公道:“那黃石道人原是武林道下五門中一個獨行大盜,擅用各種迷毒,作惡多端,夫人殺了他,算是為人間除一大害。”

  陳玉霜微微一笑,道:“我如就那樣把他殺掉,玄皇教也可會有今日的聲勢,自然我也不會是玄皇教中的人物了,雖沒有什麼高人,但組織嚴密,控制的方法極為厲害,在我當時充滿著強烈仇恨的心情之下,那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我愛丈夫,但卻失去了他,我在坐褥之中,仍受到無情襲擊,我心中充滿了怨毒,我要報復,我要在江湖掀起一陣瘋狂的屠殺。”

  “那黃石道人乃異常有用之人,我如何肯就殺了他,我虛與委蛇,騙的他死心塌地,帶著巡遊玄皇教的分舵,不過那時間玄皇教初入中原,實力不大,最大的一處主舵,就是那桃花居了。”

  “我存心要謀取他玄皇教主之位,設詞相斯,特地制了一個青銅面具,要他遍向教中弟子介紹,我方真是玄皇教主,那時他深信我將以身相許,果然照著我的吩咐,我一步步的走向成功,他卻一步步的向著死亡,待我把教中全盤瞭然,答應他的婚期,也只餘下了兩天時,他才挖空心思籌備婚禮,我卻在想著如何殺他,我心中雖然充滿著怨毒,但還有一點人性未消,想到他相待之情,竟有著不忍下手之感。”

  那美豔少女接道:“娘啊!你可是饒過了他?”

  陳玉霜道:“沒有,我幾番思量之後,還是把他殺了,我就真正的當起了玄皇教主,得你那桑伯伯相助,和那黃石道人留下的迷毒之法,十幾年辛辛苦苦經營,建成了今日的玄皇教。”

  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李中慧的臉上,說道:“李姑娘,不是老身誇口,目下玄皇教的勢力,決不輸武林中九大門派,在鐵盒之中,列有詳細的名單,以及教中規法,各處分支舵的舵主姓名,以及他們甘為玄皇教效力賣命的原因,李姑娘聰慧絕世,一望即知……”

  她長吁一口氣接道:“這是一勝邪惡、龐大的勢力,老身要把教主之位,傳於姑娘是希望憑籍姑娘的絕世才智,使這股流與邪惡的勢力,得以改用正途。”

  這時,她臉上泛起了明豔照人的紅光,秋水盈盈,毫無病容。

  李中慧暗暗嘆息一聲,知是她服下的藥物,已經發作,已是迴光返照,這美麗有如那美好的夕陽,片刻之後,即將萎謝消失,欠身答道:“老前輩但請放心,晚輩既然答應了,自是當全力以赴,盡其在我,至於能否如得老前輩的厚望,即就非晚輩能夠預料了?”

  陳玉霜泛現起一個寬慰的笑容,道:“李姑娘才華超人,只要你肯全力以赴,當無失敗之理。”

  李中慧道:“老前輩太過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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