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馬霜衣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7 14:31: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 990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45
七〇

  林寒青緩緩伸展了一下左臂,道:“晚輩並未有傷疼之感。”

  周簧道:“這武功歹毒之處,就在使人受了極重的內傷,而不自覺,待你覺出傷勢不對,已然發作難救了!”

  林寒青道:“多謝老前輩的指點。”

  周簧道:“你為老夫受傷,我豈能坐視不救,只不過這掌毒療救不易,咱們必須得早些動手。”

  林寒青道:“不知如何個解救之法?”

  林寒青道:“老前輩大傷未癒,如何能為晚輩療傷,青雲觀主精通醫理,不如請他為晚輩除毒……”

  周簧道:“青雲觀主雖然精通醫學,但對去除三陽掌的熱毒,只怕是無能為力。”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孩子,老夫如若無能為你除毒,決不會毛遂自薦,你儘管放心好了。”

  林寒青道:“並非是晚輩多疑,只不過是怕影響到老前輩的傷勢而已,既不妨害,那就有勞老前輩了!”

  周簧撩開棉被,一躍而下,道:“這裡應用之物不全,還是到老夫房中去吧!”

  林寒青應道:“晚輩無不從命。”隨在周簧身後而行,穿過九重庭院,到了周簧養傷之室。

  周簧閉上木門,格去燭火殘蕊,從枕下取出一個五寸見方的羊皮帶子,打開來取出三枚金針,和兩枚大如鴉蛋的白色之物,說道:“孩子,這兩粒丸藥,都是去熱祛毒之物,你先把這兩顆丸藥吃下再說。”

  林寒青接過藥丸,道:“恭敬不如從命。”張口吞了下去。

  周簧道:“你脫下上衣。”

  林寒青猶豫一下,依言脫了上衣。

  周簧道:“孩子,忍著點。”

  林寒青道:“老前輩儘管下手,區區九枚金針,晚輩自信還告夠承受得住。”

  周簧道:“老夫下針之時,你必得緊閉雙目不許啟看。”

  林寒青奇道:“為什麼?”

  周簧道:“老夫金針,輕易不動,動剛起死回生,你幾處除毒穴道,都是極難辨識的內經秘穴,老夫這別具一格的行針手法,不願別人看到。”

  林寒青雖然覺著他這理由十分牽強,但卻依言閉上了雙目。

  只覺傷臂之上,一陣輕微的疼痛,隱隱覺出周簧金針連刺十餘處的穴道。

  一股好奇的念頭,直衝上來,極想睜開眼來瞧瞧,但他心中卻一直默誦著周簧相囑之言,強自忍了下去。

  忽聽周簧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孩子,忍著。”

  林寒青正待啟口答話,突覺“神庭穴”上一麻,登時暈了過去。

  這一暴,神志盡失,迷迷糊糊的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

  當他從暈迷中醒來之時,覺著寒意甚濃,耳際間水聲淙淙,不知停身何處?

  睜開雙目看去,不禁為之一怔。

  只見自己全身衣履盡除,只餘下一條短褲,仰臥在一張冰冷的石板之上,石板大部浸在水中,露出水面的只不過半寸左右。

  林寒青只覺一股被人戲弄的惱羞,泛上了心頭,霍然挺身坐了起來。

  但見四面山勢環抱,千百道山泉,由四面山壁間倒垂而下,在谷底匯成了一片水潭。

  這片水潭,大約有半畝大小,泉水如冰,寒氣甚濃,石板浸在潭水中,冰寒侵肌透骨。

  寒山幽寂,四面峰嶺環抱,除了淙淙的泉水聲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息。

  流目四顧,不見人蹤,這幽寂的深谷冰潭,似乎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記得自己在周簧的室中療治毒傷,他使金針過穴之術,替自己通放毒血,卻不知怎的竟然會跑到這深谷寒潭之中?

  看自己停身之處,四面是水,除了涉水而過之外,別無良策,他生來怕水,望著潭水發呆。

  低頭看去,左臂上針痕尚存。

  天逐漸的暗了下來,夜幕低垂,四周的景物也逐漸的模糊不清。

  林寒青只覺寒氣漸增,侵肌透膚,不得不打坐運功。抗拒寒氣。

  他內功精湛,一運氣,登時由丹田之中,沖上一股熱流,催動全身的血脈,加速運行,片刻間,全身已然回暖,寒冷難再侵入肌膚。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你運氣試試看,體內是否還有餘毒?”

  林寒青聽聲辨音,已知說話之人,正是周簧,只覺一股怒火,由心中直泛上來,冷笑一聲,道:“老前輩把我赤身露體的放入這寒潭之中,是何用心?”

  只聽周簧的聲音,遙遙傳來,答道:“孩子,那三陽氣功,乃上乘的純陽內功,其性極熱,我把你放入這寒潭之內,受冷氣侵襲,當可促使服下的藥物,效能增加,而寒熱相剋,你在抵禦寒氣侵襲之時,運氣行功,本能之間,即有克除熱毒之效。”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來如此,但也該事先對我說明才對。”

  只聽神判周簧接道:“孩子,此刻正是深夜子時光景,寒陰之氣正盛,這座山間水團,又是山間泉水彙集而成。寒氣甚重,你能跳入潭水,浸上一陣,對祛三陽的熱毒,更具功效。”

  林寒青生來怕水,當下急急說道:“晚輩自覺體內熱毒已清,不用下水浸了。”

  神判周簧道:“既是如此,你上岸來罷,老夫體能已恢復甚多,又因要事纏身,勢難在此久留,傷勢復元,即將遠行,咱們相聚時日無多,今宵殲始老夫就要傳你幾種武功。”

  林寒青目光轉動,四面打量一陣,只見這寒潭距岸最近之處,也在三丈以上,估計自己輕功,決難一躍而過,中間又無借力之處,勢非要落入潭水之中不可,不禁心頭大急,道:“晚輩輕功還難躍渡,老前輩可否助晚輩一臂之力?”

  周簧道:“潭水寒而不深,你涉水而過吧!”

  林寒青暗暗想道:我生來怕水,如能涉水登岸,還會求你不成,心中抱怨,口中卻接道:“晚輩不善泳術,老前輩只要投來一段枯枝,晚輩即可惜水登岸。”

  周簧心中奇怪,但卻未再刁難,依言投來一段枯木。

  林寒青站起身子,一提丹田真氣,看準那枯木飄浮之處,縱身而起,腳尖一點枯木借力躍起,落在岸上。

  其實以他輕功而論,雖難一躍登岸,但這區區三丈距離,借潭水浮力,一氣而渡,實乃輕而易舉之事,只因他生而對水懷有一種極深的畏懼,竟然不敢嘗試。

  只見周簧盤膝而坐,背靠一株老松之上,身側放著一柄短劍。

  林寒青一瞥之間,已看出那短劍綠鯊皮鞘,黃金渡口,正是六星塘中少在主皇甫嵐,遣人相贈的六星塘“三寶刃”之一叄商劍。

  在短劍旁邊,堆放著他的衣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46
七一

  周簧頭上包的白紗,已然解去,只見面頰上傷痕宛然,尚未全好,單是臉上傷痕,就不下三處之多!想他身上受傷之多,實是駭人聽聞。

  林寒青迅快的穿好衣服,緩緩說道:“多謝老前輩相救之恩。”

  周簧伸手取過身旁的參商劍,說道:“這柄劍可是令堂傳交你的麼?”

  林寒青道:“是晚輩一個好友相贈。”

  周簧一按把簧,拔出短劍,夜色中閃起一道寒芒,翻轉兩遍,瞧了一陣,說道:“緬鐵合金鑄成,雖不如前古神物,干將、莫邪一類利器,倒也是一柄難得的好劍,不知是何人所贈?”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莊主皇甫嵐。”

  周簧低聲誦吟道:“皇甫嵐!皇甫嵐!此人的生相如何?年紀多大?”

  林寒青道:“生像英俊,神情肅冷,年紀大不了晚輩幾歲,大約二十三四歲左右,怎麼,老前輩可識得他麼?”

  神判周簧道:“老夫這把年紀,交往的朋友,大都是甲子以上之人,晚一輩中的英雄人物,相識不多,但此劍形式雖然古雅,但鯊鞘劍把,分明新造,如若老夫的料斷不錯,此劍乃新近鑄成,不致超過三十年……”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可是劍身奇短,鑄到如非劍術名家,決不致鑄此短劍。”

  林寒青道:“老前輩推斷不錯,那皇甫嵐的武功,不在晚輩之下。”

  周簧道:“但此劍決然非他手鑄……”

  微一停頓接道:“那六星塘中的老莊主可仍然健在人世麼?”

  林寒青道:“晚輩未得拜謁,但從六星塘屬下人的口中,似還健在人間。”

  周簧道:“你可知名字?”

  林寒青搖頭道:“這個晚輩就不知道了。”

  周簧沉吟了一陣,突然挺身而起,自言自語的說道:“定然是他了。”

  林寒青茫然說道:“是那一個?”

  周簧道:“南疆一劍皇甫長風……”

  臉上泛現出歡愉之色,接道:“如若他還健在人世,老夫……”忽然住目不言。

  林寒青素來不喜多言,也未追問。

  周簧緩緩接道:“老夫正感為難,是否該傳你‘天龍八劍’,但如南疆一劍,還活在世上,就可以傳授於你了。”

  林寒青茫然問道:“老前輩傳我‘天龍八劍’和南疆一劍有何關係?”

  周簧道:“關係至大,如那南疆一劍不在人世,只讓此絕藝隨老夫永理泉下了,老夫縱然傳了你“天龍人劍”那也是毫無用處,唉!老夫會此劍術,但生平卻從未施用對敵……”

  林寒青聽得大惑不解,道:“晚輩愚拙,不解老前輩言中玄機。”

  神判周簧一拂胸前白髯,道:“昔年老夫和南疆一劍皇甫長風,本屬好友,齊名江湖,那時年輕氣盛,嫉惡如仇,凡是黑道上的人物,遇上了我們,其難得有一個逃出劍下,綠林中人,雖然記恨我們,但卻是無可奈何,我們名頭愈來愈大,結仇也愈來愈多,後來,受人挑撥,演出了一場火拚之局……”

  這位盛名卓著大俠,對著年之事,似是有著無比懺悔,說至此處,突的黯然一嘆,仰臉望著夜空,默始了良久,才緩緩接道:“那一戰,我們力拚了五百餘合,戰至力盡筋疲,但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林寒青想至一雙好友,為名火拚,不禁感慨叢生,接道:“盛名累人,古人誠不欺我,兩位老前輩如非齊名江湖,別人縱然挑撥,也是無所藉口了。”

  周簧道:“盛名之爭,也不過是個藉口,其實介蒂之心,早有成因”

  林寒青奇道:“又為什麼?”

  周簧道:“這件事老夫已深藏胸中數十年,從未告訴過人,除了皇甫長風和老夫之外,只有一人知道。”

  林寒青道:“那人是誰?”

  周簧道:“那人就是目前的皇甫夫人。”

  林寒青啊了一聲,道:“皇甫夫人……”

  周簧道:“不錯,皇甫夫人,唉!老夫大半生來,縱橫江湖,所向無敵,武林之中,誰不羨慕老夫的盛名榮耀,可是有誰知我卻是寂寞的渡過了這些幾月,勞碌奔忙,管人閒事,只不過用以排遣這些痛苦時光,出生入死,聊慰愁懷而且。”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來,他有著這般沉深寂寞的痛苦,唉!別人仰慕他的威名,有如泰山北斗,誰知他心中竟是這般孤苦、幽淒,唉!寂寞的老人……”

  只聽周簧長嘆一聲,接道:“老夫此番死裡逃生,對身歷前事,有了不少新覺澈悟,生死名利,也看淡了不少,對著年老友,倍生思念,何況我已年登古稀,縱然不為仇人的毒手所害,也難再活過多久時間,如讓那‘天龍八劍’奇學,隨我同埋泉下,絕技失傳,未免太可惜了,但‘天龍八劍’乃劍道中上乘武學,老夫雖然知曉基本劍式,習練法則,但卻不知克敵竅決,傳了你那也是虛有其式,破綻百露,難以用作對敵。”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晚輩學它何用?”

  周簧道:“孩子!不要心急,老夫活還未完,這‘天龍八劍’,乃一位前輩劍客遺留的絕學,錄著一卷劍決,劍譜共分二冊,全篇儘是談‘天龍八劍’的修習施用之法,老夫和南疆一劍皇甫長風,各得一冊,上冊著重修習法門,下冊講施用克敵竅要,老夫只有上冊,皇甫長風得了下冊,只因那劍術過於深奧,老夫雖知修習之法,卻難用以克敵制勝。”

  林寒青聽得大感奇怪,道:“有這等事?”

  周簧道:“老夫亦曾為此事,耗費去無數的心血,但每次劍招遞出,就覺破綻過多,數十年竟然空負絕學,未曾一用,想來那下冊之中,定有克敵變化的詳細記載,但上冊乃基本劍式,料想南疆一劍皇甫長風,也和老夫一般,無能以克敵變化,想出‘天龍八劍’基本劍式。”

  林寒青道:“老前輩可仍然記恨著那皇甫長風麼?”

  周簧道:“那次火拚之後,我們都有了悔意,雖然杯酒言歡,前嫌盡解,但數十年來,卻從未再見過一面。”

  林寒青道:“這又為了什麼?”

  周簧接道:“這其間他雖曾一度到處追尋於我,但均為我避開,後來,他大概已知我心意堅決,也就不再勉強追尋我了,歲月匆匆,如今都已是鬚髮如雪的老人了,回首前塵,當真是感慨叢生。”

  林寒青道:“老前輩既有悔意,何以仍不和那皇甫長風相見呢?”

  周簧道:“老夫自有苦衷,唉!這痛苦埋在我心中數十年了,今宵要一吐為快,我們那次火拚,雖然導火於外人挑撥,但真正的原因,卻是我們同時愛上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對我們情意相同,難作取捨,因此青春磋砣,空端獨守,我們兩人心中都知道,除非我們兩人之中,有一個死去,那女子恐將永遠不嫁,但自那次火拚之後,我就悄然遠隱,直待他們三年後結成夫婦,我才重出江湖。”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老前輩仁俠胸懷,捨己全人,可敬!可敬!”

  周簧黯然說道:“孩子,但我付出了可怕的代價,數十年刻骨銘心的相思寂寞。”聲音中隱含著無比的淒涼。

  林寒青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覺千言萬語,不知從那裡說起,只好默然不語。

  周簧忽然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老了!老了!往事如煙,還想它作甚?”

  目光一轉,望著林寒青道:“孩子,過來,我傳你‘天龍八劍’。”

  林寒青依言走了過去。

  周簧滿臉肅秘的說道:“‘天龍八劍’曠世奇學,非具慧根之人,難以習練,老夫今宵傳你,一則酬謝你千里迢迢送藥之情,二則是為令堂苦心所感,三則不忍使此一絕技埋沒,但你能否學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許你能憑此絕學,傲視四海,揭開你身世之秘,也許你和老夫一般的空負絕藝,不能用作克敵之用。”

  林寒青道:“老前輩何等武功,但苦思數十年,仍然難解個中之妙,晚輩才難得及萬一,只怕有負厚望。”

  周簧道:“老夫當授你信物一件,你去見那皇甫長風,要他酷給你克敵的變化。”

  林寒青道:“晚輩當盡力而為。”

  他想到周簧言中,傲視四海,揭開你身世之秘,隱隱意識到,自己的身世,關係著武林間一大隱秘,必需有舉世無匹的武功,始可擔此重任,是以對周簧傳武之事,亦不再歉辭。

  只聽周簧長長嘆息一聲,道:“以老夫推想,皇甫長風這些年來,亦必和老夫一般,對那失去的友誼,有著深深的懷念和悔恨,見我信物,當不致拒你千千里之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46
七二

  他仰起臉來,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道:“這只是老夫的推想而已,人心難測,也許他這些時日中早已把昔年老友,拋諸九宵,當年的友誼,忘諸腦後,此事只能盡老夫之力,致於他肯否傳你,那就非老關所能保證了。”

  林寒青道:“不論那皇甫長風,肯否授以我‘天龍八劍’的變化,對老前輩這番盛情大德,晚輩是一樣感激。”

  神判周簧搖頭冷笑,道:“老夫做事,向不要人感激,只不過是行心之所安而已。”

  林寒青知他被人尊稱一代大俠,自非平常之八,當也不再多言。

  神判周簧暗自提了一口真氣,伏身撿起地上的參商劍,肅然說道:“孩子留心了。”

  林寒青趕忙澄清胸中雜念,凝神觀看。

  只聽周簧說道:“上乘劍道,貴在以心使意,以意馭劍。”

  林寒青仔細看去,只見他緩緩閉上雙目,神態間一片誠敬,氣度威嚴,凜然難犯,單是這份氣度,就使人油生傾服。

  周簧劍橫前胸,凝神況立片刻,突然睜眼大喝道:“天龍八劍第一式‘潛龍升天’。”左手一領劍決,右手短劍斜斜指天,身軀凌空而起,升高一丈左右,短劍忽然一沉,疾落原地。

  林寒青幼得名師指點,劍術造詣甚深,這等舉劍而起,揮劍而落,在別人看來,毫無出奇之處,但林寒青卻注意他手中的短劍,起落之間,緩緩移動的部位,無一處不是可攻可守的地方。

  但見周簧收了短劍,說道:“這一式,必須得絕佳的輕功,才能配合,孩子,你自信能夠用得麼?”

  林寒青道:“晚輩雖難及老前輩的從容鎮靜,若無其事,但自信尚可應付。”

  周簧道:“那很好,這一劍本該很多變化,但老夫卻悟它不出,但如劍不離身前部位,不論敵人從何方攻來,均可從容化解,絕世劍招,曠古奇學,老夫雖不知它原有的變化劍路,但隱隱覺著它蘊含玄機,變化無方。”

  林寒青道:“晚輩眼看老前輩劍勢隨著升起身軀,移動的部位,無一不是恰到好處……”

  周簧哈哈一笑,道:“好貨賣識家,只憑你這幾句話,老夫已覺著,藝得傳人了……”

  語聲微頓,肅然又道:“孩子,第二式‘龍游大海’。”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見他劍尖領路,身隨劍走,左右折轉,繞行了一週,重又退回原地。

  周簧收了寶劍,問道:“孩子,你可看出這一式的神妙何在?”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晚輩才智,難窺奧妙,這一式可是在步下的方位麼?”

  周簧點頭讚道:“不錯,這第二式基本之變,在腳下繞行的方位,明踏八卦,暗合五宮,可惜的是老夫不知手中劍勢變化,數十年來老夫苦思此招之用,似是適用在強敵環攻之中。”

  林寒青道:“大海遼闊,龍行無阻,顧名思義,這一式當在老前輩的預料之中。”

  周簧道:“這一番曲轉行來,看似簡單,實在腳下的部位,極是難練,今宵你只要能夠練熟步法,已是才智過人了。”

  林寒青道:“晚輩當全心習練。”

  周簧道:“你隨我身後,看我腳步,比照學習,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林寒青應聲行去,隨在周簧身後宛轉而行。

  看來容易學著難,林寒青學習了一個時辰之久,仍然是難以運轉自如。

  但在周簧的心目之中,已然對林寒青大加讚賞,昔年他得到“天龍八劍”劍譜上冊,為這“龍游大海”一式,苦習三月之久,廢寢忘食,才得勉強記憶,日後數年間,無時不習,才能漸體精微,依然是依圖索級,不若傳授這般易學,但林寒青能在一兩個時辰,行其概略,那也是極為難得的了。

  初練時光,林寒青只覺舉步運行之間,甚不習慣,他是側轉突變,都和去勢力道,大反而行,漸漸的熱其要訣,興致大增,一遍又一遍,接連而習,不稍停息。

  周簧從分指點,時作糾正,不覺間天已大亮。

  東方天際,升起了一輪紅日,金黃色的陽光,由峽谷口處照射進來,草上露珠,閃閃生光,有如萬千顆的珍珠,灑在山石間,深谷晨景,幽美如畫。

  周簧仰臉長長吸一口氣,道:“孩子,今日咱們就到此為止,三日後,咱們在這谷中相見。”伸手遙指著東南面一座雙峰交接山頭,說道:“過了那一處雙峰交接的山頭,就可以看到青雲觀了。”

  林寒青道:“怎麼?老前輩不回觀中去麼?”

  周簧道:“老夫不回去了。”轉身西行,越過高峰不見。

  林寒青望著周簧的背影消失不見,才依照著周簧指示的去路行去。

  果然,越過了一座雙峰交接的山頭,已看到巍峨聳立的青雲觀。

  林寒青急步奔行,直入觀中。

  這時,觀中道童,都已起身,正在打掃庭院,一見林寒青回來,遙遙施禮相迎,但卻未問一言。

  林寒青匆匆奔入室中,只見案上早已擺好了精細的早點,熱氣還蒸蒸上騰,分明剛剛擺好不久。

  林寒青腦際之中,一直盤旋著那兩招劍拍的變化,步下方位,生恐忘記,匆匆食過早點,又在室中練習了幾遍,才登上木榻,盤坐調息。

  三日時光,匆匆而過,這三日有著出奇的清靜,除了一個道童,出入臥室,送來茶點、飯菜之外,再也無人來打擾過,連那青雲觀主,也未來過。

  這回,已是和周簧約會之比那學過的兩招劍式,經這數日來的習練,已漸熟悉,看時光距約會周簧的時間還早,心中忽然想起已數日未見知命子了,亦不知李文揚、韓士公是否已返回來,於小龍可有訊息?

  一念啟動,百念隨起,紛至沓來,湧集內心,舉步向知命子的靜室之中尋去。

  這時,已經是申未酉初時分,春日西服,透簾而入。

  只見知命子盤膝坐在雲床上,正自運氣調息。

  林寒青掀起垂簾,一支腳尚未跨入室中,知命子已覆然警覺,睜開雙目,下了雲床,緩步迎了上來,笑道:“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打擾道長清修,在下想探聽幾件事,問明之後,立刻就走。”

  知命子道:“你儘管問吧!不妨事,我行功已畢。”

  林寒青道:“晚輩那位師弟的行蹤何處?可是找上參仙龐天化那裡去了麼?”

  知命子道:“貧道昨天還接到飛鴿傳來書信,沿途之上,並未發覺他的行蹤,如非走錯了路,就是他變了主意,中途折回別處。”

  林寒青心中焦急,眉頭連連聳動,道:“在下擔心他遭遇了什麼不幸。”

  知命子道:“你那兄弟不似早夭之像,你可以儘管放心。”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他年輕幼小,單獨一人行走在江湖之上,實難叫在下安心。”

  知命子緩緩說道:“這幾日對你的關係至大,最好暫時忘去一切喜悅、麻煩,全心一意,學習武功,此等千載難逢的機會,如若輕輕錯過,後悔就來不及了。”說到最後兩句,神色間一片莊肅。

  林寒青心頭一凜,道:“晚輩敬領教言。”

  知命子起身說道:“令堂命你千里迢迢,送來千年參丸,用心甚苦,尚望你能上體慈母用心,不負她一番期望,你此刻時光寶貴,寸陰如金,貧道也不多佔你的時間了。”

  林寒青起身一揖,道:“多謝教誨。”轉身而去。

  半月匆匆,轉眼而過,林寒青每隔上三日,就到和周簧相約之處,學習“天龍八劍”,這日又是和周簧相約之期,林寒青依約趕往,周簧早已在坐。

  這位揚名江湖的大俠,半月來,也不知食宿何處,只見他身上包紮傷勢的白紗,逐漸減少,這日已除下十之七八,精神也大見充沛,盤膝閉目坐在松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46
七三

  林寒青急步上前,拜伏地上,道:“弟子晚來一步,有勞恩師久候。”

  神判周簧緩緩睜開雙目,冷冷說道:“老夫已再三聲明,我未收你為徒,口稱恩師,是何用心?”

  林寒青徵了一怔;道:“晚輩承蒙傳藝,稱叫恩師。豈有錯處?”

  周簧道:“收徒、傳藝,本是兩件事情,豈可混為一談?”

  林寒青道:“這個晚輩記下了,下次改過就是。”

  周簧轉怒為喜,微微一笑,道:“今宵是咱們最後一次聚首,明日老夫即將離此他往,那‘天龍八劍’,你可曾記全?”

  林寒青道:“晚輩記下了。”

  周簧道:“好!你演給老夫瞧瞧。”

  林寒青應聲而起,拔出參商劍,凝神運氣,抱元守一,領動劍決,一口氣,演完了八個劍式。

  周簧負手而立,看完林寒青演完“天龍八劍”,點頭讚道:“難得你記的一式不錯。”

  林寒青抱劍欠身一禮,道:“還望老前輩多多指點。”

  周簧道:“劍式已得我真傳,只要再加上變化,即可用來克敵,致於你以後成就,能否盡得‘天龍八劍’的神髓,那要看你的修養了……”

  右手深入懷中,摸出一個鐵盒,接道:“孩子,好好的收藏此盒,去見那南疆一劍皇甫長風,但在未見他之前。不許妄自啟動。”

  林寒青恭恭敬敬,伸出雙手接過,藏入懷中。

  周簧輕輕嘆息一聲,又遭:“孩子,此物並非甚麼珍品奇寶,但在老夫心中,份量之重,尤過性命,如若那南疆一劍果在人世,見著此物,當不致拒你之求。”

  林寒青道:“老前輩恩澤廣撥,晚輩感激不盡。”

  周簧道:“絕技得到傳人,不負先賢一番苦心,老夫也可了卻一件心事,咱們就此別過吧!”轉身一掠,人已到數丈開外。

  林寒青抱拳相送,周簧人已不見。

  此刻,明月在天,水波蕩漾,深谷聲泉,如雞珮環,寒夜幽谷風物,給人別有一番寂靜的安適。

  林寒青抬起頭來,長長吁了一口氣,瞥見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失而來,修忽之間,已到身側,正是神判周簧去而復返,

  只見周簧面色肅然,莊莊重重的說道:“如若那六星塘住的不是南疆一劍,你要好好代我保存此物,老夫如若還在人世,今年中秋之間我在青雲觀中等你,子夜不見老夫,那就是我已死去,這鐵盒麼……”

  林寒青接道:“晚輩好好保存,妥收珍藏。”

  周簧道:“不用了,你把它投諸江海,相伴老夫於九泉之下。”言來淒涼哀婉,眉宇間隱隱泛起一片情愁。

  林寒青暗暗忖道:“不知這鐵盒之中,藏的何等之物,他竟如此重視。”

  只聽周簧長嘆一聲,說道:“如若那六星塘主,真是南疆一劍,啟看此物之時,你要他摒退左右。”說完,縱聲長笑,聲音清悅,有如龍吟深淵,鶴鳴九霄,笑聲中縱身而起!轉瞬間,消失在月光中。

  林寒青收好鐵盒,趕回青雲觀去,只見青雲觀生知命子手執拂塵,卓立觀門之前,目往遠天,低聲問道:“周大俠去了麼?”

  林寒青道:“走了。”

  知命子微微一嘆,道:“貧道聞得他辭行長笑,已知追趕不上,送行不及了。”

  林寒青道:“周老前輩臨去相囑,今年中秋,俠駕當重臨青雲觀中。”

  知命子點頭說道:“黃山李公子和韓士公都已回現,正在等候著你,咱們進去吧!”

  兩人穿過幾重庭院,直入知命子靜坐丹室,室中紅燭高燒,木桌上早已擺上素點佳釀,李文揚、韓士公、李中慧,依序而坐,他們正在等待兩人。

  李文揚起身抱拳,道:“林兄傷痊癒了?”

  林寒青道:“有勞掛懷,小傷已癒,諸位此行如何?”

  韓士公幹了一杯酒,笑道:“林兄未去,這一次打的痛快,老朽和李世兄、李姑娘,放手施為,一鼓氣掃平了桃花居……”

  林寒青道:“可曾擒到那妖女綠綾?”

  李文揚道:“幾個首腦,都已離去,餘下都是二三流的腳色,兄弟等才能暢所欲為。”

  林寒青緩步入座,端起桌上酒杯,道:“兄弟一來為三位接風,二來慶功。”舉杯一飲而盡。

  李文揚道:“半月小別,林兄似是已開明了許多,不似初見之時,帶著深沉的憂鬱。”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一人向隅,舉座失歡,兄弟豈能再煞風景。”

  韓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錯,咱們武林中人,講求豪情義氣,砍個頭碗大個疤,有什麼好愁好苦的?”

  林寒青淡淡一笑,未再接口。

  李文揚緩緩把目光移注到青雲觀主的臉上,說道:“周大俠走了麼?”

  知命子道:“此人一生,最不喜安居一處,難得在一個地方住上十日,傷勢尚未全好,就離開青雲觀,遷往別處了。”

  林寒青道:“老前輩這青雲觀後,可有周大俠故交麼?”

  知命子搖頭笑道:“他交往龐雜,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你看他和你在觀後見面,就認定他住在附近那就錯了,說不定他遠住數百里外,和你約會三天見一次面,他卻把兩天兩夜還多一點的時間,消磨在來往奔行的道途之上。”

  韓士公奇道:“又為了什麼呢?”

  知命子嘆道:“他心中蘊藏了無比痛苦,終日的奔走忙碌,來消磨那痛苦的時光,這也許就是促使他俠名大著的動力。”

  林寒青點點頭道:“老前輩說的不錯,他淡泊名利,年近古稀,早該做嘯松雲,不問江湖中事,但他卻甘願跋涉,奔行於江湖之上,為人辛苦為人忙。”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不是他心懷創痛,長年奔行跋涉武林之中,周簧之名也不致於這般響澈江湖,震動武林了。”

  韓土公哈哈大笑,道:“生離死別,誰能逃得,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只要俯仰無愧天地,行事無愧於心那就夠了。”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高論不錯,天上無常圓之月,世間無完滿的人,周大俠何等豪情,咱們用不著為他擔憂傷情了。”

  林寒青微微一嘆,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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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李文揚知他性格,不說的事,縱然是苦苦追問於他,也是枉然,當下搬轉話題,說道:“觀主、林兄,兄弟這次和舍妹及韓老前輩,重入桃花居,掃蕩那玄皇教的餘孽,雖然泛善可陳,但卻得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隱秘!”

  知命子素知李文揚為人謙和穩重,如非十分重大之事,決不會故作神秘,接道:“不知何等大事?”

  韓士公、李中慧同時現露出訝然神情,望著李文揚,顯然,韓士公和李中慧,都不知李文揚所謂那重大的隱秘之事,究係指何而言。

  李文揚目光環視,掃掠了韓士公和妹妹一眼,說道:“此事發生在前輩和舍妹追殺那玄皇教中餘孽之時……”

  韓士公素來性急,瞪大了一雙環目,說道:“究竟是什麼大事,怎的老朽竟一點也不知道呢?”

  李文揚道:“兄弟原想告訴兩位,但繼而一想,茲事體大,萬一咱們忍耐不住,只怕要攪亂大局……”

  李中慧接道:“哥哥,你說了半天,究竟是什麼事呢?”

  李文揚道:“是有關‘五毒宮’和天鶴上人……”

  知命子臉色一變,道:“可是那五毒宮中人,介入了武林的紛爭麼?”

  林寒青聽到天鶴上人四字,亦不禁為之精神一振,側耳靜聽。

  李文揚就案上取過燭火,舉手彈去火灰,昏黃的燈光,陡然間明亮起來,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那桃花居潛居的交皇教中首腦,在我們趕到之前,早已遁走,初時我還以為,他們耳目靈敏,事先得到消息,設下埋伏,誘敵深入,或是自知不敵,為保基業,遠走避敵,是以我等深入之後,不見敵首出現,高手搬,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及至韓老前輩和舍妹,連傷數敵之後仍不見有強敵出面相抗,才引起我的懷疑之心,趁著韓老前翻舍妹分頭追殺殘敵之時,我就獨身深入密室……”

  他臉色逐漸轉變的十分嚴肅接道:“我在那桃花居中,作客甚久對那地方的形勢,早已十分熟悉,雖早知那花樓翠閣之下,早有密室隱道,但卻從未去過,心想強敵禁要之處,定然戒備的十分森嚴,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林寒青道:“昔日兄弟被那妖女綠綾的迷藥迷倒遭擒,曾被押入那地下密室,在我記憶之中,那地方不但戒備森嚴,而且門戶重重,岔道縱橫,工程十分浩大。”

  李文揚道:“不錯,那地下密甬道,大都用青石堆砌而成,堅牢異常,如若玄皇教人,在甬道之中設下埋伏,縱是二、三流的腳色,但憑仗那堅壁密道足可擋住我等,難入禁地,但兄弟一路行去,竟然未遇上攔阻之人……”

  知命子道:“江湖險詐,李公子定然遇上了驚人之事?”

  李文揚接道:“那市道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一路行去,寂靜無聲,在下雖然經過了不少風浪,但卻從未遇過此等情事,愈向前走,愈覺驚心,不知強敵,安排何等埋伏,那時情景,歸真是疑念橫生,深海不該獨身深入,但又想到既然深入虎穴,豈可空手而返,只好硬著頭皮向裡面摸索行去……”

  韓士公道:“李世兄怎不招呼老朽一聲呢?”

  李文揚道:“兄弟雖然有些害怕,但卻又激起了好勝之心,叉想看看完究竟他們有些什麼利害埋伏,心念一轉,立時不再猶豫,迅快地向裡衝去,唉!幸喜有此一念。如若在下中途退回,或是在延誤一些時間,那就無法有此巧遇了。”

  聽至此處,全室中人,都不禁緊張起來,八道目光,一齊集中在李文揚的身上。

  李中慧心中最是焦急,忍不住說道:“哥哥!快些說啦,這也值得賣關子麼?”

  李文揚道:“我奔行不過數丈,似是已至盡處,還想返回,忽聽——陣然重嘆息之聲,傳了過來,那一聲嘆息,充滿著痛苦、淒涼,聽得人毛髮悚然,但也啟動了我的靈智,暗運動力,舉手向前一推,果然有一扇石門,應手而開,原來那石門竟然虛掩著,石門開啟。立時有一種濃熏的腥味,撲入了鼻中……”

  韓士公為了表示他老江湖的身份,接口說道:“可是已有人先我們去了一步,已把那玄皇教,留下的一干首腦人物,殺死在那密室中麼?”

  李文揚已搖頭過:“老前輩猜錯了。”

  韓士公道。“怎麼?那濃熏的腥味,難道不是血的氣味?”

  李文揚道:“不是!”

  韓士公呆了一呆,道:“這就叫老夫貓不著了。”

  李中慧道:“哥哥,你還是快接下去。”

  李文揚道:“就在那腥味迎面撲來的同時,暗影中響起了一個低落的聲音,要我快些閃避開去。”

  “當時情景,我也來不及多作思考,手中摺扇一揮,疾掃出去,只聽—聲咕咕怪叫。那撲上的怪物,被我摺扇擊中,但卻傷而未死……”

  李中慧訝然說道:“那是什麼東西?”

  李文揚道:“我進入那密室甬道,原來本帶有一支火摺子,此時情勢危急。只好取出來,隨手晃燃,藉著火光一看,不禁吃了一驚。”

  “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動,見過了不少的殺人之事,但卻從未見過這等觸目驚心的慘狀。”

  眾人聽得有些緊張起來,齊齊問道:“什麼慘事?”

  李文揚道:“那密室的一角,橫臥著一個面色慘白的大漢。他身上被一條全身赤紅的怪蛇纏住,頂門上爬著一個茶杯大小的蜘蛛,那挨向我的卻是一個全身閃動著金光的蟾蜍,已被我摺扇所傷,蟄伏在一側,但敵意尤存,轉動著兩支眼睛,凝注著我,細想當時情景,險惡萬分,如非那人出言警告於我,我勢必要傷在那支蟾蜍口下不可。”

  韓士公道:“他在毒物食血之下,仍自強忍痛苦,出言警告於你,那是必有所求了?”

  李文揚道:“老前輩猜得不錯,但他已快被這三個絕毒之物,吸盡了精血。奄奄一息,但江湖上奇怪之事,常有不可思議之變,在未能決定他確是為過毒物所困之前,焉知他不是這毒物的主人,就這一念之差,幾乎又使我延誤了一件大事。”

  林寒青、韓士公等,個個聽得入神,不再插言相問。

  李文揚環掠了幾人一眼,接道:“我一面留神那人的舉動,一面藉機四下打量,只是這座空空蕩蕩的敞廳之中,除了此人之外,再無別人,當下心頭一寬,看好了退路,高舉起手中的火摺子,希望能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但他的大半個面孔,盡為那隻巨大的蜘蛛遮去,無法看得清楚,心中正自付思,是否該先把這幾種毒物除去,耳際又傳來那人微弱的聲音。”

  “他告訴我,那紅蛇和蜘蛛、蟾蜍,都是絕毒之物,只要被咬中一下,除了他們獨門的解藥之外,別無可救之藥,言下隱隱露出身份,分明是這毒物的主人。”

  “我當時甚覺奇怪,他既是這毒物的主人,何以競被這毒物反噬?”

  “他大概已看出了我的懷疑,未容我發問,已搶先說道:“這三個毒物,相互克制,只要我們斗的它們發怒,讓它們自相殘殺,我即可坐收漁利,不用冒險,親自下手,除去三毒。”

  “他又告訴我,除了蟾蜍較笨之外,蜘蛛口中的毒絲,極是難防,能在片刻工夫中,在這一廳中,結下一片毒網,那紅色毒蛇,更是撲擊迅快,異常的難斗,要我用暗器,同時出手,分襲那紅蛇和蜘蛛,以激怒兩個毒物。”

  “致於那蟾蜍,早已為我所傷,正在蓄怒待發,說至此處似已力盡,聲音微弱的難再聽聞。”

  “我仔細想他之言,甚有道理,放下手中的火摺子,取出一枚銅錢,暗運功力,捏作兩半,揚手並發,分向那紅蛇和蜘蛛打了過去。”

  “果然,這兩個毒物被我的銅錢擊中之後,齊齊抬起頭來那紅蛇當先發難,張口向那蜘蛛咬去,同時身子一縮,鬆開了那人手臂、身體。”

  “那毒蜘蛛雖不甘示弱,但它卻不和那紅蛇硬拚,長腿一躍,跳離開那人頂門,迅快的向後退去,那條紅蛇卻疾快的過了上去。”

  “這時,我手中的火摺子,已快要燃盡,只好重新換燃一支,就這一陣工夫,那支傷在我摺扇下的蟾蜍,卻突然咕咕一一聲大叫,猛向那紅蛇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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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李中慧突然插口說道:“那人呢?可是乘機脫身了麼?”

  李文揚道:“沒有,他仍然靜靜的躺在那裡,卻叫我過去,說有幾句要緊之言,告訴於我,要我轉告武林同道,我當時,心中仍然有些顧慮,他連被二種絕毒之物所傷,怎的還未死去,那人看我又生懷疑,長嘆一聲說道。他恐已無法等待那三個毒物斗的勝敗了,他已是將死之人,要我不用多疑。”

  一向冷靜的知命子,突然接口問道:“你可依言走過去了?”

  李文揚點頭答道:“我聽他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目中神光煥散,分明已經是重傷奄奄的垂死之象,縱是第一流的高手,此情此景之下,也難有所作為,一面運功戒備,一面依言行去,近身之後,我才發覺他所言不虛,他那蒼白的臉色上,已然泛現出一層黑氣,劇毒已浸入心臟內腑,決難再活多久了。”

  “他似是有著迫不及待的焦急,未容我開口相詢,自行搶先說出他的來歷……”

  知命子道:“他說些什麼?”

  李文揚凝目望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燭,說道:“他說他來自五毒宮中,那贈蛛、紅蛇和蜘蛛,該能證明他不是說的謊言……”

  韓士公道:“人之將死,其言必善,那人如若是真的已經到垂死之境,這些話倒是可信!”

  李文揚道:“五毒宮在江湖之上,名頭不著,晚輩好像是聽人說過,但也僅知其名,近年中江湖之上,亦無五毒宮中的弟子出現,但見此人被那三樣毒物所害淒慘之情,當下引動了好奇之心,那時他似是已經生機瀕絕,說完幾句話後,全身微微的顫動了起來,似是毒性一發,筋骨都在收縮,我一則不忍看他那痛苦才情,二則也被那五毒宮內情吸引,暗運內功,拍了他無、地、人三大穴。”

  “那人得我真氣貫穴之助、痛苦之狀稍減,立刻接著說了下去,他說那五毒宮中的主事之人,原本是一位很有名的儒醫,醫道通神。治人無數,集財十分豐厚。只因息下唯一的愛子。死於毒蛇之口。悲傷之餘,立下宏願要研製出一種可解蛇毒的藥物。”

  “其人本十分博學,心知要想研製出能解天下各種蛇毒的藥物,必得先瞭解將種毒蛇油毒性,他收了藥店,遍請捕蛇能手,教他拗蛇之法,但天下毒蛇,不下數百種,毒性各有不同,他愈是深入,愈覺這宏願,並非短短數年能夠完成,決定把有生之年,用作完成這樁心願。”

  “費數年之功,在一座荷涼山中,找細了一處毒蛇群集所在,那地方十分陰濕,最適毒蛇生存,這位儒醫數年弄蛇,似是沉醉於此道之中,竟然傾盡家財,在那座窮山荒谷之中,建築了一座堂皇華麗的宅院,題名“蛇居”。”

  “這“蛇居”也就是五毒宮的前身,其人出身世醫之家,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所以“五毒宮”在江湖之上,竟無名頭。”

  知命子道:“原來有這一段插曲,想不到一個不解武功,心有救世之人,只因行法偏激,竟然手創出這等一個恐怖所在。”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周大俠說那五毒宮,是一處充滿著神秘惡毒的所在,晚輩心中記憶甚深,惟恐那人劇毒發作言難盡意,當下提醒他,刪繁從簡,以窺全豹。”

  李中慧接道:“那也得讓他說明白啊!”

  李文揚望了妹妹一眼,接道:“那位儒醫就帶了家人,和十二個捕蛇能手,遷入那“蛇居”之中,那地方毒蛇已繞夠多,再加上他們由別處捕來的毒蛇,真是洋洋大觀,一座建築宏偉的大宅中,集養著各種毒蛇。”

  “有道是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蛇居”中人,雖然個個是捕蛇能手,但千得一失,不到兩年,追隨那儒醫移入“蛇居”的十二個捕蛇之人,有六個被奇毒的怪蛇咬傷,毒發而死,這時那位儒醫,尚未能研製出一種可以治療蛇毒的全能藥物,但卻被他想出來一種以毒攻獨的法子,因此又開始搜捕蟾蜍,用接蛇毒,就這般循環推展,物物相剋,單純的“蛇居”四周,五毒遍佈,卻成了“五毒混居”一處所在。”

  “那位儒醫久年和五種毒物相處,自是難免為毒物所傷,但他卻用五毒相剋的道理,分食五毒瓦解,但隨他進入“蛇居”的妻子、丫頭,卻不慣這種生活,相繼逃亡,但那“蛇居”四周,五毒便布,逃亡之人,都為毒物所傷,死於途中……”

  “那人說到此處毒性已發。全身又開始扭動起來,我雖不惜耗消真氣,用內力助他行血暢通,但他中毒已深,回天無術,臨死之前,他雖未停口,但亦語甚不詳,斷斷續續,又說了幾句,合目死去。”

  知命子道:“你可記得他說過什麼?”

  李文揚沉吟了一陣,道:“就我記憶之中。理結出來的大意,似是說後來有一個女人,進入蛇居,那女人受了重傷,得那儒醫救活,以後……”

  李中慧道:“以後怎樣?快說嘛!”

  李文揚道:“以後他突然改口,要我轉告天下武林同道,早些……”

  李中慧急道:“哥哥!早些什麼?怎的又不說了?”

  李文揚道:“早些兩字剛剛出口,他就死了,為兄的也不能編下去。”

  韓士公道:“以他那口氣推斷,似是要告訴你早些邀請武林同道,趕去那五毒宮,趁他們羽翼未豐,先來個掃穴犁庭,免為武林大患。”

  李中慧道:“那身受重傷,進入五毒宮的女人,定然是一個武林人物,要不然早被那些毒蛇咬死了。”

  知命子嘆道:“五毒宮的傳言,人言人殊,才使那一塊地方,更增神秘,江湖間以訛傳訛,難免有誇張渲染之嫌,但李公子聽聞於五毒宮中之人,自較可靠,可惜他死的早了一刻,如能再晚上一盞熱茶工夫,咱們也用不著大費疑猜了。”

  李文揚突然一整臉色,道:“因此,晚輩想去五毒宮中一行,求證傳言。”

  林寒青接口說道:“在下亦有此意,只可惜我那龍弟去如黃鶴,消息咨然,難以奉陪李兄同往五毒宮中一行。”

  韓士公道:“老朽倒有一個兩全之計。”

  林寒青道:“願聞其詳?”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深入五毒宮去,申言為天下武林同道,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不多,但看他忍辱負重,去時的悲壯豪情,亦不似故意做作,單是為揭露這一件隱秘,咱們也該去五毒宮中一行了,但此事雖然重大,卻不急在一時,咱們不妨先行尋找令弟,待尋得令弟之後,咱們再到五毒宮去!”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這辦法很好,以韓老前輩的見聞交遊,相偕同行,助益不淺。”

  林寒青口中不言,心中卻在暗作忖思道:周簧傳了我“天龍八劍”,要我去尋找南疆一劍皇甫長風,求學實用法門,不論那六星塘主,是否是南疆一劍,但必得去見他一面,但此去勢又不能和這幾人結伴同行,別人了番好意又不便拒人千里之外,一時間大感為難。

  只聽李中慧嬌聲接道:“幾位既然有意一探毒宮,我也牽陪一行如何?”

  李文揚喜道:“妹妹有意同行,那是最好不過。”

  原來李中慧一向文靜,素來不喜在江湖之上闖蕩,常年留在黃山,大都是李文揚在江湖上遇上了礙難之事飛函召她趕來相助,但事成之後,就立刻回轉黃山,這次自動提出,要相陪李文揚等同在江湖上遊蕩一番,心中既然感到意外,又覺十分歡喜。

  李中慧只覺臉上一熱,眉宇間泛起了一片羞紅,嬌聲嚷道:“怎麼樣?不可以麼?”

  李文揚心中忽然一動,笑道:“可以,可以!歡迎至極。”

  李中慧道:“你笑什麼?如若我不同去,你們縱然能夠進得那五毒宮,只怕也要得大費上一番手腳,對付那些毒蛇、蜘蛛等毒物。”

  李文揚道:“不錯,妹妹那僻毒珠、雄黃膽,可克五毒,進入毒宮時,倒可以省了很多麻煩。”

  韓士公起身笑道:“天已經不早,咱們也該休息下了,老朽生就的急性子,事情談定,說辦就辦,明天咱們一早登程……”目光一轉,投注到知命子的臉上接道:“還有一事,要有勞觀主了。”

  知命子道:“貧道力能所及,無不從命。”

  韓士公道:“我等去後,萬一林世見那位兄弟回到青雲觀時,要勞請觀主留他多住上幾日……”

  李中意微笑接道:“不用了,我那雪媚兒,通靈異常,且有日飛千里之能,不論咱們身在何處,只管放起雪媚兒,快則一日,遲也不過兩三天,就可以得到青雲觀中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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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韓士公道:“姑娘有此靈禽,那是最妙不過了!”

  李中慧起身接道:“明晨日出時分,咱們在觀外集齊登程。”當先向室外行去。

  知命於起身笑道:“一來貧道還在觀中等人,二來皈依三清之後,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了,歉難奉陪四位。”

  韓士公道:“我等也就此別過,明晨不再辭行。”包拳一禮大步出室。

  半宵匆匆,次晨已微露,林寒青就趕往觀外,想到此次和李文揚等同行,只怕難得找機會習練那“天龍八劍”,借早起一刻時光,趕往觀外重習一遍。

  那知觀門外早有人先他一步而到。

  晨曦中,只見那人一身紅裝,卓立在一決突起的大岩石上,晨風吹的她衣裙飄飛。

  林寒青只覺—身鮮豔的紅裝,特別刺目,連那人而貌也不再多看,立時轉身向觀中退去。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起自身後,道:“林兄留步。”

  林寒青轉過身子,突覺一陣香風撲面而來,那紅衣人,已然停在他的身前。不禁心頭略驚,忖道:“這女娃兒好快速的身法,”心急輪轉,口中卻接著說道:“李姑娘有何見教?”

  原來這紅裝少女,正是黃山世家的李中慧。

  李中慧被他問的一呆。心中暗道:這人怎生如此問法。言語毫無禮貌。

  她生來心性高傲,本要發作,但見林寒青垂首而立,一派拘謹之態,心也不敢抬起,心中怒火頓消,微微一笑,道:“我剛剛送走那淘氣的表妹,林兄起的好早。”

  林寒青道:“姑娘過獎了。”

  李中慧暗道:“這人看上去神貌俊朗,風度瀟灑,怎的舉動、言談,倒像一個書呆子,”他簡簡單單的兩句答覆,一時間,窘得李中慧也想不出適當的話說,沉吟了良久,才道:“家兄談起林兄武功,心中十分敬服……”

  林寒青道:“好說,好說,那不過是個兄褒獎之言。”

  李中慧嬌聲笑道:“我那位哥哥生來外和內剛,要他暗中捧人,乃大不可能之事,如非林兄的武功,使他驚嘆,決不會對我再三推崇。”

  林寒青道:“在下縱有小成,也是難及黃山世家萬一。”

  兩人對答數言,林寒青一直垂首而立,頭也來抬過一次。

  李中慧忽然動了好奇之心。暗道:“這人如此拘謹,也不知是天生畏羞,或是有意做作,今天得試他一試,”當下嬌笑一陣,道:“聽家兄頌讚林兄之言,小妹心中倒是有些不服。”

  她生長在武林中第一世家,見聞、交遊,雖不及乃兄廣博,但亦非常人能及,養成了一種灑脫的性格。

  林寒青道:“令兄有意抬舉,姑娘不信最好。”

  李中慧看他不怒不火,心中更是好奇,當下說道:“家兄向來不說謊言,因此小妹不能不信。”

  林寒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李中慧道:“但小妹心中卻又不服氣,因此想領教林兄幾手絕技,一來證安家兄之言,是否有意誇張,二來,也好叫小妹開開眼界。”

  林寒青道:“這個,怨在下歉難從命!”

  李中慧又是一呆,道:“為什麼?”心中卻暗暗忖道:難道他的修養當真已入了無我無相的境界不成?

  偷眼看去,只見他臉色通紅,雙目中不時暴射神光,顯然,正勉力控制著內心中的激動,暗裡一笑,又道:“咱們比試只限十招,萬一林兄敗在小妹子中,小妹也不會告訴別人。”

  林寒青臉色大變,緩緩抬起頭來,雙目中棱芒閃動,但目光一和李中慧目光相觸,立時神芒盡斂,緩緩垂下頭去,道:“在下自知不敵,姑娘且勿苦苦相迫。”

  李中慧好奇之心更熾,暗道:“今天我非得迫你出手不可。”當下說道:“林兄雖然隱技自珍,但小妹領教之心十分殷切,開罪了。”玉腕一揮,一掌劈去。

  掌勢勁急,颳起了一陣嘯風之聲。

  林寒青雙肩晃動,身軀陡然閃橫裡移開三尺,避過一掌。

  李中慧嬌聲讚道:“好身法。”

  左手閃動擊出,纖纖玉指,直點林寒青左肩“雲門”穴,右掌橫裡掃來,擊向右肋“天池”穴。

  林寒青一吸丹田真氣,陡然向後面飄退四尺。

  李中慧連攻兩招,已看出林寒青果然是身負上乘武功,當下欺身而進,倏然之間,連攻五掌。

  這五掌,迅快、毒辣兼而有之,林寒青雖然把五掌避開,但卻驚的出了一身冷汗。

  李中慧收住掌勢,嬌聲問道:“林兄,不肯出手還擊,那是不把小妹放在心上了?”

  林寒青一拱手,冷冷的說道:“姑娘武功高強,在下不是敵手。”

  李中慧本想激怒於他,要他出手還擊,既可一試他的武功,亦可從他拳拳中,查出他的來路,卻不料他竟出口服輸,不肯動手,不禁一呆,良久之後,才大身一禮,笑道:“林兄虛懷若谷,小妹這裡謝罪了。”

  林寒青道:“好說,好說。”

  只聽大笑傳來,韓士公、李文揚走來。

  李文揚一看兩人神色,心中已有了數,低聲對林寒青笑道:“林兄,舍妹一向得家母嬌寵,任性一些,如有開罪之處,還望青在兄弟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韓士公四下張望,眼看李中慧已然奔行出數十丈外,當下一提真氣,道:“趁天色尚未大明,咱們緊趕一程再說。”當先向前奔去。

  四人出得鐘山,渡江北上,沿途之上,林寒青一直在有意無意間,逃避著李中慧,他這舉動,大大的傷了李中慧的芳心,她雖應性格開朗,再加那輝煌的家世,見聞博廣,脫落形跡,但終還是一個黃花閨女,林寒青有意的逃避她,使她滋生出一種被傷害的憤怒,但一時間,又不能發洩出來,只好強行壓制在心底,這岔怒逐漸的加深著。

  韓士公從來不解女孩子家心事,也未留心及此,竟未查覺,李文揚雖然看出妹妹神情有些不對,但兄妹之間,也不能暢談兒女情懷之事,只好裝作沒有看到。

  這日,四人到了安徽境內的盧州,天色已然是暮色蒼茫時分,韓士公忽然想起一位多年老友,就住在盧州附近的太平堡中,當下對李文揚說道:“老朽有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中原一帶聲望甚高,咱們沿途訪問而來,只怕甚難查山林世兄舍弟的下落。”

  李文揚微微—笑,道:“老前輩可是說的那‘太平堡主’連環梭錢大同,錢老英雄麼?”

  韓士公喜道:“正是此人,怎麼?李世兄也認識麼?”

  李文揚道:“有過一面之緣。”

  韓士公道:“黃山世家交涉廣闊,果是名不虛傳,看來天下高人,不識黃山世家者,當真是極少極少的了。”

  李文揚道:“先祖餘蔭,說來慚愧的很。”

  韓士公道:“據老朽記憶,那‘太平堡門’就盧州西北十餘里處,咱們加快腳程,當可趕上‘太平堡’的晚飯。”

  李文揚道:“老前輩可是很久沒有和那錢堡主見過面了麼?”

  韓士公道:“屈指算來,只怕有十四五年了。”

  李文場道:“如今的太平堅,只怕和老前輩昔年所見,已大大的不同了!”

  韓士公道:“怎麼?可是那太平堡的堡主易人了?”

  李文揚道:“堡主雖未易人,但形勢卻是有了變化,年前晚輩路過太平堡,本想順便一探那錢堡主,但見堡中高壘刁斗,戒備森嚴,只好改變主意,繞道而行,但老前輩即是那錢堡主的多年故友,或有不同。”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昔年老朽和那錢大同一同在江湖上闖蕩,情同手足,後來,他厭倦了江湖生涯,落戶太平堡,不知何故,竟為錢家擁為堡主,想那太平堡在他經營之下,定然煥然一新,氣象萬千,十幾年前,老朽去過一次,承他告念故情,奉如上賓,歲月匆匆,如今又是十幾年未曾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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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李文揚看他說的逸興橫飛,大有神馳著年往事之間,不再接口多言。

  幾人腳程奇快,蒼茫暮色中一陣緊趕,不足頓飯功夫,已到了錢家裡。

  抬頭看去,只見一座石砌城堡,屹立眼前,堡門緊閉,護城中積水甚深,渡河吊橋,早已收起,果是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韓士公一皺眉,暗道:“清平世界,郎郎乾坤,天色未夜,門禁怎生如此謹嚴……”

  正付思間,忽聽一聲斷喝,由城堡上傳了下來,道:“什麼人?”

  韓士公一提丹田真氣,高聲說道:“有煩通報錢堡主,就說昔年故友韓士公順道造訪。”

  城堡上遙遙傳來回話之聲,道:“尊客稍候,待在下稟報堡主之後,再行定奪。”說話人聲宏氣足,分明是身負武功之人。

  四人在堡外等候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仍不見有何動靜,韓士公心頭不耐,抬眼打量那護堡城河一眼,說道:“諸位在此稍候,老朽先進堡中瞧瞧。”

  他自覺等候過久,有失顏面,準備要越渡護堡城河。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錢大同雖是老前輩的昔年莫逆之交,現已久年不見,人事滄桑,或有變故,咱們多等一刻不妨。”

  說話之間,城堡上突然亮起了兩盞紅燈,渡河吊橋,隨著緩緩放下。

  堡門微啟,一個身手矯健勁裝少年,疾奔而來。

  韓士公看那迎客之人,素不相識,不禁怒火大起,冷哼一聲,肅立不言。

  那勁裝少年打量四人一陣,望著韓士公道:“那一位是韓老前輩?”

  韓士公冷冷說道:“老夫便是,大駕何人?”

  那勁裝少年微一抱拳,道:“在下王鳳和。”

  韓士公道:“老夫要找錢大同。”

  王鳳和道:“那是家師。”

  韓士公道:“令師還活在世上麼?”

  王鳳和道:“家師身體很好,特命在下前來迎接韓老前輩。”

  韓士公更是惱怒,沉聲喝道:“令師的架子好大。”

  王鳳和一聳雙眉,道:“老前輩有什麼不渝之事,請見到家師之後再說不遲,在在下面前,出口辱及家師……”

  韓士公怒道:“好啊!我就當面罵他給你瞧瞧。”

  林寒青眼看已鬧出不歡之局,正待出言勸止韓大公、卻被李文揚輕輕一扯衣袖阻止。

  王鳳和返身帶路,四人魚貫渡過吊橋,直入堡中。

  這當兒,已經是夜幕低垂時,借暗淡的星光望去,只見堡中房屋林立,但卻不見一點燈光,看去有如一座死城,沉悶、陰森。

  街巷間不見一個行人,家家門窗緊閉,這時,不過是晚飯剛過不久,但太平堡中的人,卻似是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王鳳和帶幾人走到了一座高大宅院的前面,只見兩扇黑漆大門,緊緊的關閉著。

  韓士公留神查看四外的景物,和昔年情景,已然大不相同,似是這太平堡中的房屋,都已經拆除後,重新建過。

  只見王鳳和登上七層石級,叩動門上銅環。

  環響七聲,兩扇黑漆門呀然大開。

  兩個黑色勁裝少年,各帶著一盞紗燈,迎了出來。

  王鳳和手一揮,兩個提燈人一語不發,轉身帶路,向前行去。

  穿過了一重廣大的庭院,又是一重門戶,一個身著青衣的童子,當門而立。

  王鳳和對那青衣童子,神態十分尊重,領首說道:“師父有空麼?”

  那青衣童子答道:“師父待客後庭,客人有我帶去,你不用進去。”

  王鳳和道:“有勞師弟。”

  韓士公生性暴急,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下心頭的怒火,冷哼一聲,道:“好大的臭排場。”

  那青衣童子突然轉過臉來,打量了韓士公一眼,道:“大駕說話,是好是小心一些!”

  韓士公怒道:“老夫偏要罵人,哼哼!待見過錢大同時,老夫還要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青衣童子伸手由一個黑衣人手接過一盞燈籠。目光緩緩由李文揚、林寒青、李中慧臉上掃過,說道:“只要你敢,那就不妨試試!”高舉燈籠,大步向前行去。

  李文揚施展“傳音入密”,悄然對韓士公道:“老前輩請暫息雷霆之怒,就眼下“太平堡”中這種神秘情形而論,對方似是已非單純的輕藐敵人,老前輩最好能保持冷靜,默查形勢,免得中了別人圈套。”

  韓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闖蕩,見聞是何等廣博,只是天生的脾氣暴躁,本性難改,遇上懊惱之事,就忍不住怒火暴起,不能自己,但聽李文揚暗中提醒之後,有了警覺,立時冷靜了下來,長長吁一口氣,一舒胸中怒火。

  這時,那青衣童子已帶著幾人穿過了兩重庭院,但見庭院中花木繁茂,陣陣香氣,撲鼻而來。

  那舉燈帶路的青衣童子,突然停了下來,說道:“到啦!諸位清等候片刻。”

  韓士公冷哼一聲,欲特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

  那青衣童子向前行了幾步,舉手推開一座圓門,直向裡面行去。

  韓士公安然舉步而行,緊隨那青衣童子身後,準備衝入,卻被李文揚左臂一橫,攔住了去路,韓士公微微一嘆,停下了身子。

  林寒青藉機打量了四週一眼,只見自己停身之處,正是一座精巧的小花園,方圓不過五丈,但卻植滿花樹,假山魚池,十分幽靜,不過大寂靜了些,使人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只見燈光射來,那進入圓門的青衣童子,重又走了出來,冷冷道:“家師有請。”

  李中慧仔細看那青衣童子,面色蒼白,不見一點血色,說話語氣,冷漠異常,暗暗忖道:“這人只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如非從小就在陰森險惡的環境之中長大,受著嚴酷的訓練,小小年紀,豈能變的如此陰森冷漠?”

  韓士公大步而行,當先向那圓門之內走去。

  那青衣童子搶在前面帶路,行在一條甬道之中,四五丈後,到了一座廣大的敞廳中。

  廳中高燃著四支白燭,一張紅漆八仙桌上,端坐著一個胸垂花白長髯,面容瘦削的中年大漢,正是“太平堡”主連梭錢大同。

  韓士公目光轉動,只見這座廣闊的大廳之中,除了錢大同之外一再無其他之人,強按下心口怒火,拱手說道:“錢兄,咱們有十幾年不見了吧?”

  錢大同端坐不動,緩緩把目光移住到韓士公的住上,道:“韓見,別來無恙?”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錢兄的架子,當真是越來越大了。”

  錢大同道:“好說,好說……”目光一轉,掃掠過李文揚,接道:“這位可是黃山世家的李世兄麼?”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不錯,錢堡主還能記得兄弟,兄弟甚感榮幸。”

  錢大同右手一擺,冷冰冰的說道:“幾位大駕光臨,兄弟未能遠迎,還望諸位多多恕罪!”這本是幾句客氣之言,但錢大同口氣冰冷,使人聽來生硬刺耳。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錢兄可還記得咱們昔年同在江湖上闖蕩的往事麼?那時咱們曾共患難……”

  錢大同接道:“韓兄有什麼話,先請坐下,再談不遲。”

  韓士公想到李文揚勸告之言,強忍忿怒,坐了下去。

  錢大同不容韓士公接口,搶先說道:“這位女英雄面生的很。”

  李文揚道:“那是舍妹。”

  錢大同道:“幸會,幸會,兄弟久聞黃山世家李姑娘之名,今日能得一見,當真是今生有幸。”

  目光一轉,投注到林寒青的臉上,接道:“這一位少年英雄,高名大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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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錢大同復誦道:“林寒青,林寒青,這名字生疏的很。”

  林寒青接道:“在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那是難怪錢堡主不認得了。”

  錢大同兩道銳利的目光,掠著幾人面上掃過,道:“幾位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韓士公經過一陣琢磨,心中平靜了不少,暗道:此人的神情、性格,流異昔年,簡直有如另一個人,其間或有原因,當下心平氣和的說道:“這幾位都是受兄弟之邀,將來拜訪錢兄。”

  錢大同臉色冷漠,突然舉起手來。互擊兩掌。

  敞廳一角處,呀然輕響,開啟了一扇木門,兩個青衣小婢,一前一後的行了過來。

  只見那當先的一個,手中托著一個紅漆木盤,上面放著四個白玉壞,蓮步娜珊的走近了韓士公等,欠身說道:“諸位請用茶。”

  李文揚當先伸手,由盤上取過一隻玉杯,啟開蓋子裡去,只見杯中一片碧色水汁,熱氣上騰,清香撲鼻,望了一眼,並未食用,順手放在桌上。

  李中慧、林寒青連杯上的蓋子也未啟動,就順手放在桌子上。

  韓士公卻用鼻子在杯子上嗅了幾下,笑道:“好茶,好茶。”他一連讚了幾聲好茶,但卻點滴未進,原封放在桌上。

  第二個青衣婢女也託了一個木盤,盤中放著精緻的細點,只見她左手托盤,右手把盤中的細點,一一移到桌子上,欠身一禮,和那捧茶的青衣小婢,齊齊退了下去。

  錢大同隨手取過一塊細點,說道:“諸位跋涉遠來,腹中想已飢餓,請先食用些茶點,墊墊肚子,酒飯即可送上。”當先把手中一塊點心吃下。

  韓士公靜坐不動,既不取食點心,也未答話。

  錢大同也不再讓,自行伸手取食,大吃起來。

  廣大、陰森的敞廳中,突然沉寂下來,聽不到一點聲息。

  不知過去有多少時間,錢大同把桌上四盤精緻的細點,吃下了一半,突然又舉手互擊兩掌。

  敞廳一角處,又走出來兩個青衣小婢,收拾了殘點玉杯,珊柵而去。

  緊接著一陣酒氣菜香,一長行青衣小婢,魚貫而上,片刻間,擺滿了一桌佳餚、美酒。

  錢大同端起面前酒杯,連聲說道:“諸位請啊!”當先一仰脖子,咕嘟一聲,幹了一杯。

  林寒青雖然腹中甚為飢餓,但恐那酒餚之中,下有毒藥,不勝食用,個個忍著從火,連坐不動,

  錢大同自斟自飲,大筷吃菜,旁若無人,片刻工夫,喝乾一壺美酒。

  韓士公聞到那撲鼻的酒香,幾乎忍不住要舉杯飲用,李文揚早已顧慮及此,常在暗中出手警告於他,才算忍了下去。

  錢大同放下杯筷,掃涼了四人一眼,道:“諸位遠道來此,兄弟已盡了地主之誼,天色不早,兄第留諸位了。”

  韓士公倒是未曾料到,他突然下起了逐客命來,沉吟了良久,說道:“兄弟此番來訪,一來想敘敘昔年舊情,二來還有要事奉商。”

  錢大同道:“昔年舊事、早成過去,世無不散宴席,所在下相勸,韓兄還是早些離去的好。”

  韓士公側顧了李文揚一眼,突然推案而起,怒聲喝道:“好啊!錢大同,你不過是‘太平堡’一個小小堡主,也值得擺出這等臭排場來,輕藐昔年同生共死的好友。”

  錢大同似欲發作,但他終於又忍了下來,冷冷說道:“韓兄意欲何為?”

  韓士公本想藉故激怒於他,卻不料錢大同竟自隱忍不發,一時間倒是不知在如何答覆。

  正自沉吟間,李文揚卻起身接道:“咱們兄弟,承蒙堡主款待,兄弟感激不盡,這廂有禮了。”抱拳一禮,群豪自入這敞所之後,錢大同一直端坐不動,李文揚心中生疑,故意欠身而起,抱拳一禮。

  哪知錢大同仍是端坐不動,右手微微一擺,道:“不用了。”

  韓士公一皺眉頭,暗暗忖道:“莫非他這些年中,受了什麼挫折,性格大變,成了這副冷漠的樣子。”

  付思之間,錢大同已高聲喊道:“送客。”

  兩個青衣童子,應聲奔了過來,目光一掃李文揚,齊聲說道:“諸位請吧!”

  這座巨廳十分寬大,這兩個青衣童子,似是就在一側暗影之中站著,應聲奔來,落腳奇怪,聽不到一點聲息。

  李文揚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錢大同一直催促我們離去,若有無限難言苦衷,他如不念昔年之情,大可閉門不見,也不用設宴相待了,這敞廳的暗影之中,既可站著這兩個青衣童子,為何不能藏有別人,暗中在監視於他。”

  心意一轉,暗中凝神內敞廳四周望去,同時用“傳音入密”之術,輕告林寒青、韓士公等小心,這敞廳四周的暗影之中,可能隱伏著殺機,有人在暗中監視。

  兩個青衣童子似是已發覺李文揚等舉動,左面一人,突然向李文揚等欺了過來,口中冷冷喝道:“敝堡主已下了逐客之令,諸位卻賴此不動,不知是何用心?”

  李文揚是何等機警,看那青衣童子欺近身來,立時凝神戒備,心中暗道:看來今宵情勢,不鬧的出手相搏,只怕難以查明真相,一面準備,一面冷笑答道:“一個小小的侍童,也敢對我李某人這等無禮麼?”

  那青衣重子,冷冷說道:“豈敢,豈敢。”突然—揚左袖,燭火下數縷銀芒一閃,激射而來。

  李文揚見多識廣,一看那閃動銀芒,立時認出是梅花針之類的細小絕毒暗器,心中暗生凜駭,道:“這青衣童子好生狠毒,在這近距離之下,猝下毒手,又施用的這等歹毒、細小的暗器,我如不早生警戒,全神戒備,勢非要傷在他這暗算之下不可。”

  心念轉動,手中的摺扇,呼的張開,暗用內力斜斜推出,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瀟灑自如。

  數枚銀針,就在他摺扇一揮之間,擊落地上。

  那青衣童子似是亦知遇上了勁敵,凜然止步,不再欺近。

  韓士公側背而立,尚未看到這青衣童子施放暗器的舉動,但他聽到青衣童語無倫次,心中已然大怒,怒聲喝道:“錢兄不念舊情,下令逐客,也還罷了,但這小小侍童,竟也敢這般無禮,兄弟要替你管教、管教了。”左手一揮,疾抓過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側,矯健絕倫的閃避開去。

  韓士公一抓落空,不禁一呆,未料想到,這年紀幼小的青衣童子,竟有著這等武功,只覺大失顏面,臉上一熱,疾踏一步,伸手又向那青衣童子抓了過去,口中大聲喝道:“好啊!錢兄身側侍童,竟有這等武功,兄弟得領教、領教了。”

  那青衣童子雙肩晃動,陡然閃退出去四五尺遠,又把韓士公一把擒拿手法避開,卻是未肯還手。

  李文揚凝目四顧,果然隱隱查覺,這敞廳四周中,人影移動,似是有著不少的人,敵情不明,不願莽然出手,一橫身攔住韓士公道:“既是錢堡主下令逐客,咱們還是告退了吧!”

  韓士公愕然住手,望了李文揚一眼,緩緩退回原位。

  回頭望去,只見那連環梭錢大同,仍然端坐在原位之上,動也未動過一下。

  李文揚微一抱拳,道:“承蒙款待,叨擾了一頓酒飯,在下就此別過。”

  錢大同冷冷說道:“不送了。”

  李文揚道:“不敢有勞。”借轉身之機,微微一扯韓士公的衣袖,大步向外行去。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姓錢的,咱們數十年的交增,就此一筆勾銷,日後咱們再見面,非得鬥個勝敗都來不可。”

  錢大同冷冷道:“韓兄劃出道子,兄弟無不接受。”

  韓士公冷哼一聲,轉身向外行走。

  四人出得敞廳,廳中的燭火,突然熄去,緊接著一聲砰然大震,敞廳中兩扇大門,也忽然關了起來。

  李中慧陡然停下腳步,說道:“咱們走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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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韓士公餘怒未息的接道。“老朽就不信憑這‘太平堡’能把咱們留下。”

  李中慧道:“如是憑仗武功,縱然他們高手如雲,憑咱們幾個人,硬闖出去,也非難事,但如他們要暗施毒計,咱們就防不勝防了。”

  李文揚心知妹妹一向心細如髮,料事如神,向不輕言,既然開口,必有見地,當下說道:“妹妹高見,為兄的一向佩服。”

  李中慧接道:“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如若真如我所料,此事你該擔當大部干係!”

  李文楊笑道:“這麼嚴重麼?你說說看。”

  李中慧道:“咱們在那大廳之中,雖然處境險惡,但並非毫無生機,你卻催著韓老前輩離開敞廳,自投絕地。”

  李文揚道:“那廣大敞廳四周的暗影中,滿佈強敵,敵暗我明,形勢於我大大不利,糊徐的仗,為死是向來不打。”

  李中慧道:“咱們此去要經過一段甬道,哥哥是知道了?”

  李文揚忽然一跺腳道:“不錯,如若他們把甬道兩端,落下鐵閘,咱們勢非活活困死不可。”

  李中慧道:“可惜咱們見機的晚了一些。”

  李文揚抬頭看去,只見幾道天光,由兩個穴口中透了進來,不禁一驚。

  只聽李中慧接道:“咱陽來時,未曾留心,這座敞廳和甬道……”

  說話之間,突然一暗,透入天光的幾處穴洞,也被堵了起來,耳際間卻傳過來一陣冷漠的聲音,道:“你們已陷身在絕路之中,上面的天閘,四周堅壁,除了歸依我教之外,那只有死路一條。”

  韓士公氣的哇哇大叫道:“錢大同,你這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禽獸不如的東西,我韓某人只要能夠脫了今宵之險,不把你這‘太平堡’燒個片瓦不存,誓不姓韓!”

  他曾被玄皇教囚在石室中,數年之久,幾乎是急瘋了心。剛剛脫困不久,如今又重陷覆轍,在他感受之中,囚居生活,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要他如何不急。

  李文揚緩緩說道:“老前輩不用焦急,合咱們幾人之力,縱然暫時被困,諒他們也無法對付咱們,舍妹素有女諸葛之號。有她在此,必有脫困之策。”

  李中慧道:“哥哥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了,眼下的情景也只有盡人力,以憑天命,如若老天爺不幫忙,我也是沒有法子。”

  說完話,閉目沉思。

  韓士公心中最是害怕,急急說道:“不錯,老夫也曾體聽人說過,李姑娘才智絕人,從此刻起,咱們都聽李姑娘的吩咐,但有所命,老朽萬死不辭。”

  李中慧閉目不言,恍似未曾聽得韓士公說些什麼。

  李文揚低聲說道:“舍妹一遇難事,總是閉上雙目沉思,她神志集中,不理任何事,老前輩請不要見怪。”

  韓士公道:“此刻設法脫困要緊,哪裡還有閒工夫去生這些悶氣,唉!其實罪魁禍首,還是韓某自作聰明連累了幾位。”

  李文揚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前輩和那錢大同已經十幾年未見,如何能知他行動、用心,此事也怪不得你,如是咱們入這甬道之時,早些留神這甬道的神秘,也不致被困此地了。”

  李中慧道:“此地此刻,籌謀對策為先,最好是少放馬後炮,說得震震有詞。”

  韓士公道:“這話不錯,咱們得先籌謀對策要緊。”他生恐難脫困,再被困上數年,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李中慧道:“可惜呀!如若咱們這些人中,有一柄削鐵、穿石的寶刀,那就好了。”

  林寒青心中一動,探手入懷,摸出參商劍來,雙手遞了過去。說道:“在下手中這柄參商劍十分鋒利,凡鐵定可削,姑娘清查看一下是否適用。”

  李中慧接在手中,冷冷的說道:“姑且一試。”手握短劍,大步向旁側行去。

  李中慧先側耳朵附在石壁上聽了一陣,突然一變臉色,貼著石壁又向前面行去。

  李文揚問道:“妹妹怎麼樣!可以出去麼?”

  李中慧道:“我幾乎上當,這處石壁外面有水。”

  林寒青凝神看去,只覺李中慧貼著石壁而行,走了幾步,就附在牆上一陣。

  經過一陣黑暗中靜立之後,四人的目光,都已可在夜暗見物,這石室的情形,已經大約可辯。

  只見這座石室,方圓有四丈大小,大部是用堅牢的青石砌成,和甬道連在一起,接通敞廳,因上面天網透下天光,夜晚之間,很容易引起人的錯覺,只道是經過一座院落。

  只見李中慧繞著石室走了一週之後,又緩緩走向幾人的停身之處。

  李文揚問道:“怎麼?無處下手麼?”

  李中慧道:“我想他們早已有了準備,咱們不論從那一個方位破壁而出,只怕都無法逃過他們的算計。”

  林寒青道:“在下倒想出了一個辦法,只不知是否適用?”

  李中慧道:“說吧!”

  林寒青道:“咱們可以憑籍記憶,找出甬道之門,劃破石壁,如若此法不行,索性破門入廳,和他們一決勝負。”

  李中慧冷冷說道:“算不得高見。”

  林寒青只覺臉上一熱,默然不語。

  李中慧生怕李文揚出言相責,搶先說道:“諸位先請運功調息一下,以保持體力,我料一個時辰之內,敵人定會有所舉動,那時,再審敵來勢,相機應付。”

  林寒青暗暗忖道:坐持敵來,再行設法,為什麼不搶先機,攻放不備呢?

  他,動中雖然大不讚成李中慧的辦法,但他剛才碰了一個釘子,心中餘悸猶存,不敢再多說話。

  李文揚是自知妹妹之能,心中充滿信心,不肯多問。

  韓士公一直想著那被囚之苦,無暇去問。

  石室中一片沉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又聽到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道:“再給你們半個時辰的考慮,如若不肯來就縛,歸附本教,那就不要怪我們心狠手辣……”

  韓士公忽然一躍而起,大聲喝滿,“有種的你們進來,咱們一刀一拳分個勝敗。”

  那冷漠的聲音,重又響起,道:“本教教主,看諸位都是全湖上素負盛名之人,法外施仁,已對你們極盡寬容了。”

  韓士公怒聲的罵道:“王八羔子,韓大爺是何等人物,豈肯束手請降。”

  那冷漠的聲音又道:“那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李中慧低聲說道:“老前輩,不要理會他們。”

  韓士公餘怒未息的說道:“出得這被困石室,非得宰了那忘恩負義的錢大同不可。”

  李中慧知他心動中鬱結,就幾句憤怒之言,倒是可一舒胸中的苦悶之氣,也不再理會於他,低聲對李文揚道:“哥哥,敵人早已有備,在這四壁之外,都已有了準備,如若咱們破壁而出,強人慌急之間,什麼手段,都會施得出來,那時只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說話之時,兩道目光,只向著李文揚瞧,生似在她的身側,只有李文揚一人。

  李中慧語聲極是微小,旁例又有韓士公大叫喝罵之聲,林寒青耳目雖甚靈敏,但卻為韓士公喝叫之聲相擾,不得不探過頭去,那知李中慧卻忽然住口,退了幾步,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養息起來。

  李文揚雖未聽得李中慧脫險之策,但他知妹妹已智珠在握,當下微微~笑,也盤膝坐了下去,運氣調息,心想脫圍之時,只怕是難免一場惡戰,倒不如此刻藉機會好好養息一下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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