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馬霜衣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7 14:31: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 988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7 14:39
四〇

  正感為難之際,忽覺腦際靈光一閃,急急跑到溪邊,捧起一把冷水,猛向二人臉上潑去。

  兩人受那冷水一激,一齊停下了手。

  寒月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啦,我家姑娘早已告訴過我,施放這五彩神簡之後,如若自己人中,也有了神志迷亂之人,那就澆他們一頭冷水,神志就可以清醒了。”

  韓土公舉手排拭一下臉上的水珠,望著林寒青道:“怎麼?咱們打了一架麼?”

  林寒青道:“老前輩掌力雄渾,晚輩不是敵手。”

  韓士公笑道:“是啦,咱們嗅到那蘭花香味,神智就有些迷亂了,六星塘中那般匣弩手,想來仍在自相惡鬥中。”

  寒月聽他誇讚那五彩神筒的威力,不禁微微一笑,道:“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們吧?”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夫在江湖之上行走,會過的高人甚多,各種迷魂的藥物,無所不知,但卻從未見過此等藥物,女娃兒,這叫什麼名字?”

  寒月道:“五彩神筒,就是五彩神筒,那裡還有什麼名子。”

  林寒青目光四顧,看溪道縱橫,有如蜘蛛之網,環繞過這座廣大的莊院,五十丈外,有一座佔地畝許大小的水池,心中甚覺奇怪,暗暗忖道:“此地名叫六星塘,難道由六個水塘,環繞這莊院不成,但這些縱橫交錯的水道,分明由人工開鑿而成,不知有些什麼作用?”

  心念轉動,回目望了韓士公一眼,道:“老前輩見多識廣。可知道縱橫交錯環繞這莊院的水道有什麼作用麼?”

  韓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動,足跡遍及大江南北,見識之廣,甚少人能夠及得,他雖然不解那縱橫交錯的水道之用,但推想定有作用,留心一看,果然看出那水道似是隱隱含著八卦方位,當下說道:“這環繞的水道,定然是此莊主人排好的水陣,當世俊傑,參仙龐天化,用翠竹重柳,排成一座奇陣,武林中人,視若畏途,此莊主人,引水成渠,在莊外排了一座水陣,不解個中變化之人,只要行入陣中,東行西奔,永無出陣之日。”

  林寒青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心中甚是敬佩,暗暗忖道:“薑是老的辣,今後真要多多學他一些閱歷。”

  忽聽寒月嬌聲說道:“老前輩既知這水陣之妙,那就快些帶我們出去啦!”

  韓士公呆了一呆,說道:“老夫雖然略通八卦易理,但概而不精,只怕難以破陣而出……”

  一聲冷笑,起自身後,道:“你倒是還有自知之明,別說你不過略解八卦、易理,縱然精於此道之人,也難道出我們南斗星水陣。”

  三人回頭望去,只見圍牆之上,站著那面容嚴肅的少年。

  韓士公等已在被囚靜室之中,和他動手相搏數招,知他的武功十分奇奧,平凡的招數之中,卻寓著凌厲詭奇的招數,乃不可輕視之敵。

  只聽那嚴肅的少年,接道:“自六星塘開創基業以來,還無人能夠闖過那花樹陣的攔阻,諸位能夠平安而出,在下甚是敬佩。”說話中,飄身而落。

  韓士公一拱手道:“好說,好說,貴莊能築建出這等南斗六里水陣,自非平常之人,請教大名。”

  那面容嚴肅的少年道:“在下皇甫嵐……”聲音微微一頓,便道:“適才家父接得快馬飛報,那事件已然證明和諸位無關,但其間尚有部分細節,未盡瞭然,估計在一十二個時辰之內,當可查個水落石出,如若諸位能再屈駕多留一日?”

  寒月冷冷接道:“既然和我們無關,為什麼還要我們多留一日?”

  皇甫嵐道:“如若沒有在下相送,恐怕三位難出這南斗六星水陣。”

  韓土公一拱手,道:“盛情心領,貴莊這南斗六星水陣雖然奧妙無方,我等卻甚願見識一番。”

  皇甫嵐冷然說道:“在下是一片好意,如若三位不吃敬酒吃罰酒,那未免有些不夠面子。”

  林寒青突然接口道:“少莊主就是憑藉這水陣之力,攔阻我等麼?”

  皇甫嵐道:“如若諸位急於要今宵脫身,在下還可以給諸位一個機會。”

  韓士公道:“請教?”

  皇甫嵐道:“諸位中只要能有人勝過在下,立時恭送出陣。”

  韓士公、林寒青適才和他動手相搏過數捐,知他武功甚是奇詭,在平凡的招式中,蘊藏著凌厲的攻勢,面對著這樣一位高深莫測的強敵,誰也不敢存有輕敵之心,相互望了一眼,默不作聲。

  要知這一戰關係著三人的生死存亡,誰也不便擅作主意。

  皇甫嵐目光一掠三人,冷然說道:“如若三位自知無能勝過在下,那就屈駕再留一日。”

  林寒青劍眉聳動,緩緩接造;“我們三人雖然同淪劫難。彼此卻是萍水相逢,誰也難代別人作主,兄台武功高強,在適才已經領教,如若在下無能勝過,任憑處理,但對他們兩位,卻是難以擅作主意。”

  皇甫嵐目光一掃韓士公和林寒青道:“兩位手有鐵銬,有枷鎖,聯手齊出,也不算有失身份,至於那位姑娘,最好袖手旁觀,在下生平之中,不喜和女子動手。”

  寒月怒聲喝道:“女人怎麼樣了?哼!日後若有機會,必讓你好好吃點苦頭。”

  韓士公似被皇甫嵐言語激怒,厲語喝道:“老夫先來領教。”呼的一拳,劈了過去。

  此人脾氣暴急,說打就打,出手一擊,極是凌厲。

  皇甫嵐身軀微微一閃,讓過拳風,說道:“兩位最好是一齊出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四條勁裝大漢疾掠而至。

  林寒青目睹四人飛越那圍牆的身法,乾淨利落,來勢雖快,落足知穩健異常,分明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心頭微微一凜。

  韓士公已然連發四拳,招招都帶嘯風之聲,沉重剛猛,潛力激盪。

  皇甫嵐卻是輕描淡寫的揮掌化解,指點掌封,著著恰到好處,不慌不忙的封架開韓士公四拳猛攻。

  林寒青並未出手相助,反而退後三步,全神貫注兩人拳路的變化之上,似是想從兩人動手相搏中,瞧出皇甫嵐的拳路破綻,

  這時,那四個勁裝大漢左手握著一個一尺二寸的鐵牌,橫在胸前,右手抽出肩上長劍,已然散佈開去,布成了一個扇形之勢,把幾人圍了起來,肅然靜立。

  韓土公攻出四拳之後,已知今宵遇上生平極少遇上的勁敵,他久走江湖,數十年來,參與無數惡戰,經驗是何等的豐富,四拳攻過,立時一提真氣,疾快的向後躍退三尺,凝神待敵,不敢搶攻。

  皇甫嵐冷冷說道:“在下還攻了。”欺身而上,右手一揚,拍出一招“寒江垂釣”迎胸擊了下來。

  韓土公立掌如刀,一招“橫斷雲山”,斜斜切了上去。

  皇甫嵐掌勢不收,直待韓土公將近手腕之時,忽然五指箕張,反把扣去。

  這本是一招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但因變化的時機恰到好處,效用大為增強,韓士公忽沉腕勢,險險讓過一招,但卻頓失先機,皇甫嵐左手隨勢攻到,連環遞出,修忽間,攻了六掌。

  韓士公雖把六掌避開,卻被迫的退三步,頂門間汗水滾滾而下。

  林寒青目睹場中形勢,暗暗忖道:“韓士公一世英名,得來不易,今晚如傷在皇甫嵐的手中,定然痛心異常,乘他們尚未分出勝負,不如替他下來。”

  念轉身動,斜裡一躍,攔住了皇甫嵐,擋在韓士公身前,回首低聲說道:“老前輩,連受兩年囚居之苦,體力大虧未復,這一陣讓給晚輩吧!”也不容韓士公開口,一掌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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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皇甫嵐冷笑一聲,道:“早要你們聯手合擊,兩位卻偏是不肯聽在下的忠告。”側身讓過一擊。

  林寒青道:“且莫誇口,先勝了我再說不遲。”雙掌一前一後,相繼攻出。

  皇甫嵐身子斜斜一轉,巧妙異常的讓開了林寒青推來的掌勢,右省卻隨著轉動的身子,橫掃過來。

  林寒青早已留心默查皇甫嵐的拳路,覺著他不但在平凡的招數中,蘊含著巧妙的變化,而且那閃避的身法,也似隱含玄機,不論如何強猛的攻勢,他始終足不離兩尺方圓,直待掌指將近身側之時,才靈活異常的一讓避開,心中早有算計,人隨推出的雙掌,衝進了兩步,堪堪躲過了皇甫嵐身於轉過,掌足齊出,陡然一陣,快攻。

  一時間,掌指紛紛,足影點點,愈攻愈快,眨眼間連踢九腳,拍出一十八掌。

  這一輪急攻,當真如狂風驟雨,怒潮急至,只看的四周觀戰之人,聳然動容。

  只見皇甫嵐如疾轉風輪,兩足交互移位,在間不容髮之間,竟然把一輪急攻避開。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好身手。”疾快的退後了三步。

  皇甫嵐舉手拭去了頭上的汗水,道:“迫我出一身大汗的。林兄乃我生平遇上的第一人。”

  林寒青道:“躲過我九腿一十八掌連環快攻,足不離二尺方圓之地,在下自嘆弗如,今宵如若敗在你的手下,也輸的心口俱眼。”

  皇甫嵐道:“今宵有興一會,小心了。”陡然欺上,揚手迫出一招“直叩天南。”

  林寒青知他在平凡的招數中,蘊藏著奇奧的變化,那敢絲毫大意,身子一側,右足後退半步,先求自保,右掌一式“閉門推月”封了過去。

  皇甫嵐掌勢中途忽變,易掌擊向“肩並”穴。

  林寒青雙拿一合,化一式變“剪花手”,截擊腕脈。

  皇甫嵐道:“林兄武功果是不凡。”說話之間,人已閃身避開,還擊了兩掌。

  兩人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林寒青雙腕之上,帶有鐵銬,運掌攻拒之間,大受牽制,不似皇甫嵐來的靈活,但他間有奇招攻出,補了靈變的不足,鬥個不勝不敗之局。

  片刻工夫,兩人已力搏了五六十招。

  激鬥之間,突聽皇甫嵐沉聲喝道:“林兄當心了。”突然一個旋身,欺到了林寒青的身側,平擊而到的掌勢,忽的一翻,拍在林寒青的肩頭之上。

  林寒青雙腕受銬練限制,應變不及,肩頭中了一掌,但他臨危不亂,冷哼一聲,圈臂一個飛肘,斜撞而出。

  兩條人影,一接之間,倏然分開,林寒青臉色蒼白,步後踉蹌,退了兩步,才拿樁站住,皇甫嵐卻雙手抱著左肋,蹲了下去。

  四個勁裝大漢,一抖手中鐵牌,右手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合圍而上,團團把林寒青圍了起來。

  皇甫嵐揚手一揮,沉聲喝道:“快退開去,送……他們出……陣。”他肋間受傷很重,一講話傷處劇疼甚烈,斷斷續續,不能一氣呵成。

  四個勁裝大漢應聲而退,垂下手中長劍。

  皇甫嵐緩緩站起身子,黯然一笑,道:“林兄的武功高強,在下不是敵手。”

  林寒青道:“皇甫兄手下留情,在下才有反擊之力。”

  皇甫嵐道:“你帶有枷鎖手銬,先已吃了大虧……”長長吁一口氣接道:“請恕兄弟肋傷甚重,不能親送林兄。”

  林寒青道:“少莊主信人英雄,林寒青心中佩服,異日有緣重見,再謝今日之情,我等就此別過。”抱拳一禮,轉身向前行去。

  皇甫嵐目光一掠四個執牌大漢,沉聲喝道:“你們代我送客,如有簡漫之處,定當重罰不貸。”

  四個勁裝大漢,齊齊應了一聲,欠身對林寒青道:“我等為三位帶路。”舉步當先行去。

  林寒青、韓士公等,在四個勁裝大漢的導引之下,極快的出了南斗六星水陣,但在行進之間,已覺那水陣道路極為繁雜。

  四個大漢送三人出陣,立時抱拳作禮,急返而去。

  自視甚高的韓士公,已然對林寒育十分佩服,長長嘆息一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今宵,確感到老邁了。”言詞之間,無限淒傷。

  林寒青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如何開口,輕輕咳了一聲,搬轉話題,道:“老前輩,請看六星塘之位,正好環抱這座莊院,”

  韓土公抬頭看去,果見一片水光,六個大小相若的水塘,均勻的散佈這莊院四周,其間水道縱橫,六池塘水,池池相通,想這六星塘之名,就是沿這六池塘水而起,心中大為感概,頷首說道:“江湖多俠士,風塵隱異人,如非老夫親身經歷,決難相信這六個養魚塘環抱的在院中,竟是隱居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絕世高人!”

  突聽得蹄聲,從縱橫交錯的水道,繞出來三匹快馬,直對三人行來,四五尺外,勒韁而停,三個青衣童子,躬身一禮說道:“我等奉了少莊主之命,替三位送來代步健馬。”

  韓士公道:“盛情心領,請上復少莊主,我等尚有行路之力,不敢拜受厚賜。”

  三個青衣童子齊聲說道:“我們少莊主現令極嚴,三位不肯相受,我等勢難覆命。”鬆開韁繩,抱拳而退。

  寒月忽然嗤的一笑,道:“這人倒是很客氣呀!”當先躍上一匹馬背,只見馬鞍之上,掛有水壺、乾糧,和一袋散碎銀子,不禁格格大笑起來。

  韓士公怒聲喝道:“有什麼好笑之事?”

  寒月接道:“這馬鞍上水壺、乾糧,一應俱全,兩位帶有手銬、枷鎖,行在官道,大不雅觀,倒不如乘馬趕路,還可想法掩遮一下。”

  林寒青道:“姑娘說的也是,老前輩,咱們上馬趕路吧!”

  韓士公眼看兩人都主乘馬,只好躍上馬背,一放轡,縱騎而行。

  三人一陣急行,跑出了六七里路,韓士公才突然一勒馬韁,停了下來,道:“咱們到那裡去?”

  寒月道:“你們手上鐵鑄末解,自然先去見我們老爺了。”

  韓士公道:“老夫不去。”

  寒月道:“你不去,可是要終生一世,都帶著手銬麼?”

  韓士公道:“老夫自有解銬之法,不用有勞費心。”

  寒月一皺眉頭,道:“你這人被稱老猴兒,脾氣當真是暴急的像猴子一般,我家老主人收有寶刃利器,可斷金削玉,此等利器,武林間,雖非絕無,但卻是少之又少,你要想帶一輩子手銬,那就不用去啦!”

  林寒青道:“姑娘那老主人,不知現在何處,距此好遠路程?”

  寒月道:“那要看你們的運氣了。”

  韓士公道:“林兄弟,女孩子家花把最多,不用信她,咱們趕路要緊。”

  寒月急道:“你急什麼?人家話還沒有說完,我家老主人為了給我們小姐煉製一種丹藥,常常留住茅山天鶴上人的連雲廬中,你們運氣好,他就剛好在那裡,如是運氣不好,他就不在那裡,我這話說錯了麼?”

  林寒青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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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韓士公卻訝然問道:“天鶴上人,和你們老主人相識麼?”

  寒月道:“何只相識,交相莫逆,情如兄弟。”

  韓士公道:“據老夫所知,天鶴上人以孤僻冷傲聞名於世,很少和武林中人物來往……”

  寒月冷冷接道:“那天鶴上人雖然冷傲孤僻,但他對我家老主人卻敬重異常。”

  韓士公道:“衝著天鶴上人,我們也要上茅山連雲廬走上一趟。”

  林寒青道:“老前輩,自們就這樣手帶鐵銬,跑上茅山去麼?”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那天鶴上人,乃數十年來江湖盛名甚著高人,江南名劍,無出其右,但他生性淡泊,不求聞達武林,閉門謝客,終年隱居在茅山連雲廬中,絕少下山一步,因此,江湖上知他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林寒青道:“即是閉門謝客,終年難得下山一步,何以會盛名卓著?”

  韓士公道:“問的好……”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二十年前,江南武林道上,突然來了一位武功奇高,但卻名不見經傳的華服少年,自稱來自東海水域,胡作非為,鬧的江南武林道上,神鬼不安,但他武功高強,連敗了江南黑、白兩道中八十餘位高手。銳鋒所指,擋者披靡,連鬧了半年時光,竟無人能夠壓制下他的凶焰,這才激怒了天鶴上人,單人雙劍,邀鬥金陵郊外,當時聞風趕往觀戰的武林高手甚多,但天鶴上人卻不願當眾炫露武功,臨時改在江中相鬥……”

  林寒青道:“改在江中相鬥?”

  韓士公說的興至甚高,口沫橫飛的接道:“兩人各乘了一隻小舟,中間用一條五尺長短的鐵鏈鎖連起來,放在江中,順著那洶湧的江流而下,兩人就在舟上相搏。”

  林寒青道:“這倒是一場很新奇的搏鬥。”

  寒月接口道:“那一定是天鶴上人勝了。”

  韓士公道:“兩人乘舟順江而下,投入那滔天波浪之中,別人自是無法看到他們搏鬥的情形,但那華衣少年自乘舟入江之後,即未再在江南道上出現過,有人說那畢衣少年被天鶴上入劈死劍下,棄死江中,也有人說那畢衣少年負傷逃走,傳說紛紛,莫衷一是,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就是那華衣少年,敗在了天鶴上人之手中,乃千真萬確之事,天鶴上人無恙出現,那華衣少年卻從此銷聲匿跡,未再出現江湖,天鶴上人的盛名。也因此一戰而成名,但他卻在盛名初傳之時,就歸隱茅山連雲廬,閉門謝客,凡是慕名來訪之人,不論何等身份,一律擋駕不見。”

  林寒青問道:“難道這二十年來,就沒人見過那天鶴道長麼?”

  韓士公道:“容或有人見過,但江湖上卻沒有聽到傳聞,因此引起老夫的好奇之心。”

  寒月道:“你們和我同行,保證能見到天鶴道人就是。”一抖馬韁,當先向前衝去。

  三騎健馬,放轡急馳,得得蹄聲,劃破沉寂的靜夜。

  天亮時分,三人已趕了數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隱隱可見行人。

  寒月一勒組繩,在官道旁一片雜林之中停了下來,說道:“我們吃點東西再走吧!”

  林寒青低首望瞭望扯去了一大片衣襟的長衫道:“咱們手帶軼銬,身著破衫,形態這等狼狽,走在官道上,豈不惹人注目?”

  韓士公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怕的呢?”

  寒月微微一笑,道:“你亂發蓬頭,生就一副叫花子的模樣,破衫芒履,極是相稱,自然不在乎了,人家林相公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穿著無襟之衣,帶著枷鎖手銬,看起來當然覺得難看了。”

  韓士公道:“哼!我們男子漢在江湖之上闖蕩,講究的是血性義氣,面貌的醜美,豈放在老夫的心上。”

  寒月嬌聲說道:“是啊!可是人家林相公,豈能和你一般的不知醜美?”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尊敬的仁俠英雄,老夫蓬髮芒履,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有誰瞧我不起啦!”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帶著手銬,穿著撕去了一片衣襟之衣衫,卻騎著長程健馬,走在路上,豈不驚世駭俗?”

  寒月笑道:“我倒有個法子。”

  林寒青道:“願聞高見?”

  寒月道:“咱們雇輛馬車趕路,你們坐在車中,別人自然是看不見了。”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老夫寧可在夜闌人靜之時趕路,也不坐車,那茅山距此,行程並不太遠,兼程趕路,兩個夜晚,就可趕到。”

  說話間,忽見迎面官道上,急馳來兩匹快馬,馬上端坐著兩個大漢,行近林邊,一勒奔馬,回頭打量了三人一陣,齊齊翻身下馬。

  左面一人,抱拳一揖,道:“那一位是林大俠?”

  林寒青一皺眉頭,正待開口,忽想天下姓林之人甚多那人即末叫出名字,未必定是招呼自己。

  只見右側大漢欠身說道:“三位之中,可有位林寒青林公子麼?”

  林寒青愕然應道:“在下便是,有何見教?”

  這大漢身穿錦衣,滿面虯鬚,身材雖極高大,口齒卻極清晰,當下躬身道:“小人們乃是‘六星塘’門下弟子,奉我家少主人之命,前來尋訪林公子,送上趕製新衫兩套,望公子笑納。”

  正面的黃面大漢立刻自馬鞍分取下個直緞包袱,包袱裡是兩件嶄新的錦緞長衫,兩件披風,這大漢雙手送上衣衫,轉身道:“公子衣衫已殘破,此刻正好替換。”

  林寒青心頭大是感激,只覺那皇甫嵐,盛情的確可感,但他素來不喜多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貴管家還具將衣衫帶回去吧!”

  兩條大漢齊地呆了一呆,那黃面大漢吶吶位。“公……公子怎地不願接下?”

  林寒青道:“在下枷鎖在身,雙手難展,如何替換衣衫?”

  虯鬚大漢恍然笑道:“我家公子也曾想到了這裡,是以特命小人將敝堂鎮堂的‘三寶刃’其中之一帶來為公子脫困。”

  語聲之中,他已從身懷裡取出一柄長約尺許的短劍,綠鯊皮鞘,黃金吞口,裝飾得極為華麗。

  虯鬚大漢右手持鞘,左手持柄,只聽“嗆嘟”一聲,寶劍出鞘,果然晶瑩有如秋水。

  林寒青不禁脫口讚道:“好劍,好劍……”

  虯鬚大漢笑道。“敞堂老主人精於冶鐵,可說得上是海內第一鑄劍名家,但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也不過只鑄成這同樣的三柄短劍而已。”

  韓士公突然插口道:“你們將如此名劍帶在身上,可要小心些了。”

  虯鬚大漢笑道:“武林中只怕還未見有人敢輕易來動‘六星塘’之物的,何況,我家少主人吩咐小人,務必要將這柄劍送給林公子,我家少主人還說,這正是紅粉贈佳人,寶劍贈俠土之意。”

  林寒青正色道:“如此貴重之物,在下萬萬不能接受,相煩貴管家為我們削斷枷鎖,還是將劍帶回去上復公子,盛情在下心領了。”

  他似是極少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言語,話說完了,立刻閉緊雙唇。

  虯鬚大漢躬身道:“此劍乃敝塘少主人的真心相送,林公子若不肯笑納,教小人們如何回去向敞塘少主人交待回話?”

  那黃面大漢也在一旁苦苦相勸,但饒是他兩人口舌如簧,林寒青只是默然搖頭,不肯接受,連話都不再說一句。

  韓士公皺眉道:“你兩人還是少說些吧!他這人的脾氣,若是不肯接受此劍,你兩人便是殺了他,他也是不肯接受的。”

  寒月輕輕一笑,道:“你倒是林公子的知己。”

  韓士公瞪起眼睛,道:“你少管閒事。”轉向大漢道:“快拿劍來,將這撈什子的鐵鏈斷去吧!”

  虯鬚大漢長嘆一聲,神色似乎十分失望,持劍走到林寒青面前。

  林寒青笑道:“你該先為韓老前輩斷枷才是。”

  虯鬚大漢躬身應了,又轉向韓土公,道:“老俠請恕罪,小人要無禮動手了。”

  韓士公大聲道:“少廢話,快動手。”

  虯鬚大漢振起手腕,短劍穿入了韓士公身前、背後所繞的枷鎖之中,吐氣開聲,引劍外削那精製成的枷鎖,果然應手而斷。

  韓土公胸膛一挺,仰天長笑道:“好劍,好劍,果然是好劍。”

  伸出雙手,道:“這裡還有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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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虯鬚大漢只見鎖住他雙手的鐵鏈,遠比繞身枷鎖要細的多,當下後退一步,微笑道:“老前輩請留心了。”展劍揮去,光如匹練。

  只聽“當”的一聲清鳴,有如雙劍相擊的震耳龍吟之聲,歷久不絕。

  虯鬚大漢掌中之劍,劍光竟被震得跳起三尺,但韓士公腕間的鐵鏈,卻仍是絲毫無損。

  黃面大漢變色道:“這鐵鏈怎的如此堅韌,連這無堅不摧的‘參商劍’都斬它不短?”

  韓土公更已揮舞手臂,破口大罵起來,道:“來,再試它一試。”

  虯鬚大漢深深吸了口氣。力貫右臂,又是一劍自韓土公的雙腕之間削下。

  又是一聲龍吟,劍尖又一飛跳,那鐵鏈也仍然沒有絲毫損傷。

  虯鬚大漢沉吟道:“只怕這鐵鏈也是用鑄這‘參商劍’同樣的緬鐵,同樣的方法鑄成的,只是打磨稍粗,光芒較弱而已。”

  韓土公雙目一瞪,道:“如此說來,這鐵鏈竟是斬它不斷了?”

  虯鬚大漢道:“只怕如此……”短劍展動,斷去了林寒青身上的枷鎖。

  韓士公滿面怒容,用力分臂,但饒是他用盡氣力,也無法鐵鏈掙斷。

  他口中低低罵了半晌,突又仰天狂笑起來,笑道:“也好,也好,無論如何,總算少了層負擔。”

  寒月笑道:“你蠻會自我解嘲的哩!”

  韓士公怒道:“哼!小丫頭!”

  林寒青也不禁展顏一笑,轉首道:“兩位管家該回去了。”

  他說話永遠是簡簡單單,以最少的字句,說出心中之意,極少有什麼虛偽客套。

  黃面大漢雙手奉上衣物,躬身道:“公子可有什麼話,要小人們帶回麼?”

  林寒青默然半晌,緩緩道:“青山蒼蒼,綠水幽幽,長日良多,後會有期。”

  虯鬚大雙手中短劍疾揮,削了林寒青繞身鐵鎖,肅容說道:“六星塘中這三柄寶刃,雖非武林中至尊寶之物,但名劍俠土,江湖人物,卻無不愛之人,公子拒受名劍,足見英雄氣度,但我們少塘主一向自視甚高,孤寂自處,從未交納過一個朋友,既肯以鎮塘三寶刀之一相贈,不是佩服公子的英豪氣度,定然是存心結交一個朋友,在下等久年追隨塘主,對少塘主的為人性格,知之甚深,公子拒不受劍,不但小的們要受一頓重重的責罵,只怕少塘主也將誤認公子不肯交給他這一個朋友,而鬱鬱寡歡。”

  寒月嬌聲笑道:“林公子,人家誠心相送,你為什麼執意不收呢?”

  林寒青沉吟一陣,道:“既是如此,在下暫代保管此劍。”伸手接過,藏入懷中。

  兩個大漢,愁顏頓開,哈哈一笑,帶轉馬韁,縱騎而去。

  韓士公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天下英雄,老夫會過不少,皇甫嵐可算得性情中人,一面之緣,慨贈名劍,此等豪俠氣度,江湖上甚是少見。”

  林寒青卻長長嘆息一聲,道:“無功受祿,慚愧得很。”

  寒月嫣然一笑,接道:“你們兩位不用再咬文嚼字啦!咱們趕路要緊。”取過一件被風,加在林寒青的身上,接道:“這一件被風,可掩去公子的沒襟長衫。”又取過另一件被風,笑對韓土公道:“老前輩,可要我幫你穿上麼?”

  韓士公笑道:“老夫可是從來沒享受過這等溫柔的福氣。”

  寒月一嘟小嘴叱道:“哼!禿子跟著月亮走,你還不是因佔了人家林公子的光。”忽然覺出言中之意,有了語病,匆匆替韓士公加上披風,放轡疾向前馳去。

  韓士公縱聲大笑,拍馬追去。

  三騎長程健馬,放轡奔馳,得得蹄聲,蕩起一道滾滾的塵煙。

  沿途之上,寒月對林寒青和韓士公曲盡照顧之責,兩人帶有手銬,舉動間甚多不便,都由寒月代勞,曉行夜宿,兼程趕路。

  這日中午時分,進了茅山,但見峰嶺連綿,一望無際,韓士公勒韁停馬,回頭對寒月道:“你可知道那連雲廬的所在麼?”這一段行程之中,寒月對兩人照顧殷切,使韓士公對她大大的改變了印象。

  寒月揚了楊柳眉兒,道:“自然是知道啦!哼!”

  韓士公道:“那就有勞帶路。”

  寒月道:“山道崎嶇,再行上一陣,健馬就難以行走了。”

  韓士公道:“連雲廬顧名思義,定然是在一座高出雲表的絕峰頂上。”

  寒月道:“如若只是山道險阻,只怕也無法阻擋天下武林高人的造訪了。”

  韓士公道:“怎麼?難道還有什麼特殊的險阻不成?”

  寒月微微一笑,道:“自然有啦!到達連雲廬前,咱們先得闖過三道險關。”

  韓士公道:“什麼險關?”

  寒月笑道:“你先悶一下吧!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提韁帶馬,疾向前面衝去。

  又掘越兩座峰嶺,景物忽然一變,道路更見崎嶇,山勢也更見險峻,寒月躍下馬背,道:“馬行此地為止,不能再走了。”

  三人棄馬步行,奔走在崎嶇的山道上。

  寒月輕車熟路,帶著林寒青、韓土公,繞道奔行,一連翻越四座山峰,到了一座荒涼的山谷前面。

  觸目荒草,掩去了谷中的景物,寒月卻帶著兩人直向那荒草谷中行去。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可是住在這荒谷中麼?”

  寒月道:“雖非居此荒谷,但這荒谷卻是通往連雲廬的唯一道路,兩位跟著我走,決錯不了。”

  韓士公看她說的甚有把握,不再多問,林寒青更是素來不願多言,三人魚貫而行,步入荒谷。

  荒草蔓延,長及腰際,舉步落足之間,毒蛇亂竄,好一道荒涼的惡谷。

  大約有三四里路,荒谷突然向南折去,轉過一個彎子,景物又是一變,只見一所小小的茅舍,搭在一座蒼古的虯松之下,正好擋住了去路。

  兩側峭壁,險惡絕倫,生滿了青苔,縱然是武功絕高之人,也不易攀登那峭壁而上。

  一線山徑,直逼向那茅舍之中。

  韓士公打量了四周形勢一眼,除了穿越那茅舍而過之外,再無法找出登山之路。

  寒月當先開路,直奔那茅舍前面。

  只見兩扇白色的木門,緊緊的關閉,三人直逼門前,仍不聞一點聲息。

  韓士公目光一轉,說道:“咱們躍過這座茅屋,攀松而過,已就是了,不用驚動室中之人。”

  語聲甫落,本門呀然而開,一個全身藍布褲補的中年人,留著山羊鬍子,緩步走了出來。

  寒月一拱手,道:“崔大叔,你好呀產

  那人呆了一呆,道:“你這個淘氣的丫頭……”

  寒月不待那人說完,搶先接道:“這兩位都是找我老主人來的,崔大叔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吧!”

  那大漢緩緩舉起右手,持著山羊鬍子,道:“這個,倒叫大叔為難了,咱們山中規矩,素來不許陌生人登山一步。”

  寒月道:“我帶他們有要事必得面見老主人,崔大叔如不肯放過我們,豈不使我前功盡棄了?”

  韓士公和林寒青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大漢的臉上,心中卻盤算著如何衝越過這座茅舍。

  只見那大漢沉吟了一陣,突然閃身避到一側。

  寒月躬身說:“多謝大叔。”當先舉步行去,一面暗中招呼林寒青和韓士公。

  三人匆匆而行,穿過攔路茅舍,韓士公目光一瞥間,看那茅舍中佈設甚是簡陋,一塌一桌之外,別無長物,靠在屋角一座土製的爐灶,更顯得室中生活的簡樸,不禁暗暗的讚道:“一個身負有上乘武功之人,在這等窮山僻野之區,過著這般自炊自食的簡樸生活,實非容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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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忖思之間,已然穿過茅舍,奔行在一條羊腸小徑上。

  寒月回顧了那遠在身後足下的茅舍,笑對韓土公說道:“那姓崔的人極和氣,又對我好感甚深,故而放過咱們,等一會再過一處隘口要道,就不會這等容易了。”

  韓士公道:“怎麼樣,難道咱們當真要動手硬闖過去不成?”

  寒月道:“這就很難說了,那固守要道之人,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曾追隨老主人拜訪天鶴上人,那人冷冰冰的面孔,連我家老主人也一樣盤問,等他通報之後,才能上去。”

  韓士公道:“這麼說將起來,那是無法和氣渡關了?”

  寒月道:“誰知道呢?我追隨老主人曾在那連雲廬中留居甚久,已和他混熟了,但那人冷漠無情,難以常情揣度,只好走到那裡再說了。”

  韓士公不再多問,心中卻暗暗忖道:他在要道之上,搭了一座茅舍,以阻慕名登山之人的拜訪,倒是別出心裁,只不知那第二道要道隘口,又是怎麼樣的形態?

  忖思之間,已進入了一道絕險的峽穀道上。

  抬頭看去,絕壁如削,一座扇面石壁中間,有一道寬窄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峽谷,陷入石壁,深約三尺,似是天然的險道,又經過了一番人工的修整。

  除了這道峽谷之外,別無可資登山之路。

  韓士公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暗暗想道:如若山峰之上放下來滾木擂石,縱然是身負上乘武功之人,也是難以抗拒,勢非被迫摔下削壁不可。

  登高百丈,峽谷突然向右側轉去。

  一個冷漠的聲音,由那轉彎處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這時,三人已然逼近那轉彎的所在,寒月當先帶路,韓士公居中而行,林寒青走在最後。

  聽到那冷漠的喝問之聲,三人一齊停下了腳步。

  抬頭看去,只見那轉彎的地方,站著一個全身黑衣,手橫長劍,身軀瘦高,雙頗深陷,面容肅冷的中年男子。

  寒月欠身一禮道:“大叔還記得寒月麼?”

  那面容肅冷的男子不答寒月之言,兩道目光卻投注在韓士公和林寒青的身上,打量了一陣,冷冷說道:“凡是和我見過一面之人,在下終生也不會忘記。”

  寒月道:“大叔能記得寒月,想必也信得過我,這兩位都是我家老主人的故友,有要事特來相訪,還望高抬貴手,讓我們過去吧!”

  那身軀瘦高的大漢,面上毫無表情,對寒月相求之言,渾似未聞,冷冷的說道:“不行。”

  韓土公暗道:“這人倒是冷漠的可以,連話也不願多說一句。”

  寒月秀眉一揚,似擬發作,但她終於又忍了下來,柔聲求道:“這兩位必得見到我家老主人,大叔行個方便。”

  那冷肅中年大漢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有兩條路,你可任選其一,一條是你要那隨來之人,在山下等候,請你家老主人下山相見……”

  韓士公聽得心中動氣,接道:“那第二條路呢?”

  那大漢道:“第二條最是簡單二位一齊動手,闖過此關,既可暢行無阻。”

  韓士公道:“天下英雄,個個敬重天鶴上人,卻不料他的屬下,竟是這等不明清理之人,實叫老夫齒冷的很。”

  那中年大漢冷冷接道:“連雲廬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齒冷又有何妨?崔老大玩忽職守,擅放生人入山,但我李老二卻不買這個人情帳,你心中不服,何妨硬闖呢?”

  韓士公被他激的無名火起,怒聲喝道:“硬闖就硬闖,我不信連雲廬是刀山油鍋……”

  那中年大漢接道:“不信你就試試。”

  韓士公更是惱怒,厲聲喝道:“女娃兒給我閃開。”身子一側,掠著寒月身側而過。

  他乃閱歷異常豐富之人,雖在盛怒之下,仍然衡量敵我形勢,只見那大漢停身之處,是這條峽谷最寬之處,位居轉彎要隘,居高臨下,形勢與自己大是不利,何況那人手中還握有兵刃。

  林寒青回顧了寒月一眼,欲言又止。

  韓士公身子一轉,靠在石壁之上,先看好了避敵退路,舉步向前行去。

  那肅冷的中年大漢,除了雙目凝注著韓士公外,卻靜立不動,正是上乘劍術,以靜制動的要訣。

  林寒青眼看已成劍拔晉張之局,這一仗非打不可,立時高聲叫道:“老前輩等一下。”探手入懷,摸出短劍,反握劍梢,遞了過去,道:“老前輩手上帶有鐵銬,先已吃了大虧,地形上又予老前輩大大的不利,手中再無兵刃,未免大吃虧了。”

  韓士公似亦看出那肅冷的中年大漢是一位施劍好手,這一仗大是冒險,也不推辭,握住劍把,一按機簧,“咯嘟嘟”短劍出鞘。

  斜陽下劍身泛起一片森寒的冷芒。

  那面色漸冷的中年大漢,望著那出鞘短劍,又望望韓士公雙手鐵銬,臉上泛現出一片茫然之色。

  韓士公一揮短劍,舉步一跨,突然欺進了二尺。

  那中年黑衣大漢,長劍向下一探,劍鋒閃起一片寒芒,指向韓士公的前胸。

  韓土公橫舉短劍,向上一撩,疾向長劍削去。

  那大漢挫腕收創,陡然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他居高臨下,這一腳踢向韓士公的前胸玄機要穴。

  韓士公身子一側,短劍橫斬過來。

  那大漢疾快的收回右腳,長劍揮舞之間,幻起了三朵劍花分襲韓士公上盤三大要穴。

  交手數招,韓士公已知遇上勁敵,不出所料,那大漢果然是個用劍的高手,如非他手中短劍光芒耀目,使那大漢有所顧慮,只怕早已被迫落敗了。

  狹谷惡戰,近身相搏,攻拒之間,各極險辣,招招間不容髮。

  韓士公雖在地勢上吃了大虧,雙手又有鐵銬結連,但他手中的短劍的鋒芒,使那大漢甚多顧慮,不敢硬接他的劍勢,而且短劍運努靈活,在這深陷入壁間的峽道中相搏,反佔了不少便宜。

  彼此間互有優劣,扯成了半斤八兩之勢。

  林寒青圓睜一雙大眼,看兩人搏鬥之勢,愈來愈是險惡,已成了生死之爭,心中大是焦急,暗暗忖道:“看形勢兩人再打下去,勢必要有一方傷亡,不論傷的是那一個,都將是無法了結之局。”

  心念轉動,立時大聲喝道:“住手!”

  韓士公聽得喝聲,心神做分,手中短劍一慢,那黑衣大漢手中長劍乘隙而入,寒光閃過,削去了韓士公頭上一絡蓬髮。

  那大漢一劍得手,疾退一步,冷冷喝道:“什麼事?”

  韓士公被他劍削蓬髮,心中極是不服,怒喝一聲,短劍“穿雲射月”,疾點過去。

  那黑衣大漢驟不及防,眼看短劍來勢奇快,急急向一側閃去。

  饒是他應變迅快,也被那一劍劃破了褲管。

  黑衣大漢冷冷說道:“乘人不備,豈是大丈夫的行徑?”長劍一揮,疾劈下來。

  韓士公短劍“迎雲捧月”封開長劍,答道:“彼此彼此。”側身揮劍,硬向上面闖去。

  兩人再度交手,更是激烈,斜陽反照下,劍芒閃轉,寒光奪目。

  寒月心頭大急,回頭望著林寒青,道:“怎麼辦哪?”

  林寒青道:“峽道窄小,雙方又在捨死硬拚之際,誰也沒有法子分開他們。”

  寒月道:“難道當真要他們拼了死活出來麼?”

  林寒青望著兩人搏鬥之勢,沉默不語。

  寒月道:“你總得想個法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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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林寒青看兩人攻拒之間的劍招,越來越是惡毒,不禁一皺眉頭,嘆道:“再要打下去,不出五十招,定要有一個傷在劍下。”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雙劍交擊在一起,那黑衣大漢手中的長劍,登時被削去了六七寸長短。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你讓不讓路?”

  那黑衣大漢冷哼一聲,霍然退後了兩步,右手揮轉長劍,幻起漫天劍影,直罩下來。

  他手中長劍足足三尺,被韓土公削去了六七寸,尚有兩尺三四寸長短,退後了兩步,峽道寬大甚多,長劍運轉之間,方便了不少,攻勢更見凌厲,韓土公登時被逼的險象環生,但他性格強硬,連經惡鬥,揮劍苦戰。

  寒月眼看兩人的頂門之上,都已見了汗水,顯然這一場比劍,都打的十分吃力,芳心之中,焦急如焚。尖聲喝道:“不要打啦!”赤手空拳的衝了上去。

  林寒青劍眉一場,沉聲喝道:“站住!”探手一把,抓住了寒月肩頭,接道:“你要找死麼?”

  寒月抬頭望去,只見兩人劍來劍往,險惡如舊,生似都未聽到她的喝叫之聲,她是少女習性,急慮之間,淚水奪眶而出,道:“快放開我,再要打下去,非要有人傷亡不可了。”

  林寒青道:“未動手前,你為什麼不加攔阻呢?”

  寒月道:“他們都不肯聽我的話呀!”

  林寒青道:“現在他們都已動了真火。為了保存聲譽硬拚,捨死忘生,那是更不會聽你的了。”

  寒月呆了一呆道:“那就讓他們先把我殺了就是。”

  林寒青道:“那也無補於事……”

  微微一頓,接道:“你站遠一些,準備救人,我上去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們分解開去。”

  陽光下但見劍芒飛繞,兩條人影,已被那森寒的劍光淹沒,間有一現,更見凶險,寒月忽覺心頭泛上來一股寒意,情不自禁的問道:“救那一個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也許是韓老前輩,或是那黑衣人,也許是我,都有可能。”側身越過寒月,緩步向前行去。

  寒月急道:“林相公,你要謹慎些。”

  林寒青回首一笑,露出一排雪齒,劍眉輕楊,星目閃光,神采照人,清灑異常,緩緩的說道:“你退到一丈外去,距離太短了,你措手不及。”

  他的風采,足以撩動任何女人的芳心,寒月伍了一怔,依言向後退去。

  林寒青逼近兩人四尺左右處,突然一挺蜂腰,拔身而起。

  絕壁間人影閃動,快速如燕剪掠波,直向韓士公和那黑衣大漢交錯的劍光之中躍飛過去。

  寒月陡然停下了腳步,凝神相望。

  只見林寒青疾快的投入那盤旋飛統的劍光之中。

  一陣金鐵交鳴聲中,環繞的劍光,頓然而住。

  那黑衣大漢悶哼一聲,手中長劍跌落在地上。

  韓士公短劍雖未脫手,人卻沿峽道向下滑落了七八步遠,才拿樁站好。

  再看林寒青時,只見他身上披風,被劃裂了一道長約四五寸的口子。

  寒月急急的奔了上去,問道:“林根公,你沒有傷著麼?”

  林寒青淡淡答道:“幸未辱命。”

  那黑衣大漢望了落在峽道中的斷劍一眼,臉色鐵青的說道:“兩位請登山吧!”身子一轉,隱失不見。

  林寒青仔細看去,在那轉彎的石壁間,有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石洞,原來那黑衣人就在那洞穴之中,絕壁穴居,陝道險關,守關之人武功又極高強,無怪能阻攔了無數高人登上連雲廬去造訪天鵝道長。

  韓士公舉步行了過來,笑道:“如非此劍鋒芒,老夫今日勢非傷在那人的手下不可。”伸手送上短劍。

  林寒青按劍入鞘,藏人懷中,道:“兩位的劍術,都屬上乘,如非在下借重手上的堅牢的銬鏈,拒擋兩位劍勢,早已傷在你們交錯的劍光下了。”

  韓士公道:“老夫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像林兄這點年紀,有論武功成就之人還是初見,看來老夫數十年江湖闖蕩,當真是浪得虛名了。”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莊主皇甫嵐,比在下猶勝幾分。”

  韓土公道:“大約說來,珠聯壁輝,兩位都算是晚一輩中的皎皎人物,唉!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已經老邁了。”

  這幾句話,說的淒涼無比,一副英雄老大的悲傷。

  寒月緩緩撿起峽道中的半截斷劍,道:“咱們走吧!上去峰頂,就是連雲廬了。”

  林寒青似是忽的想起了一件緊要之事,問道:“那天鶴道長的為人如何?”

  寒月嫣然一笑,道:“和氣得很,只要是闖過這兩道險關,登上峰頂之人,都得他親自相迎,盛情款待,兩位放心的跟我走!”

  轉過石壁,只見一條狹長的山道,宛如刀背一般,斜斜插入天際。

  寒月柳腰輕折,當先而行,強勁的山風,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獵獵飛舞,在飄渺的雲霧中看來,她炯娜的身形,飄舞的衣衫,宛如盛開的青色花朵,花枝搖曳,迎風起舞。

  三人奔行了一陣,山道漸寬,也漸漸平坦,仰視蒼天,白雲悠悠,穹蒼無極,俯視深淵,雲蒸霧湧,深不見底。

  林寒青目光轉處,心胸彷彿突然開朗了許多,只聽韓士公在哺喃自語的道:“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老夫今日總算瞭解到這句話的含意了。”

  這情感熾熱,脾氣暴躁的老人,經過了方才那次挫折之後,心中顯已生出許多前所未有的感慨,此刻眼中與林寒青瞧見的雖是同樣情景,但兩人感慨卻已相差了許多。

  寒月卻似乎根本未曾留意到四下的景物,纖手遙遙指向那山嶺重霧飄渺處,回首笑道:“那就是連雲廬了,我家老主人便在這裡。”笑容燦爛,神情間充滿了天真與活潑,這山巔天地中的清新之氣,彷彿已洗清了她身上沾染的江湖風塵,使得她恢復了無邪的童心。

  林寒青、韓士公仰面望去,突覺山風中飄來一陣清淡的花香。

  再往前去,便可看到山巔處是一片菊埔,被日色所映,在雲中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

  一條白石小徑,穿過滿地黃花,幾株青松下,孤傲地位立著三五雙灰鶴,有時引頸長聯,有時振翼翱翔,見了人來,也不驚避,卻在這本已美極的圖畫上,更平添了幾分生趣。

  小徑盡頭,疏落地搭蓋著幾間茅屋,白石為牆,黃草作項,襯著背後青天,天上白雲,雲間日影,影中灰鶴,彷彿是神仙廬舍,那似凡人所居。

  韓士公目光轉處,忍不住擊節脫口讚道:“好一個連雲廬。”

  林寒青微唱道:“築廬如此,廬中人胸中丘壑,可想而知……”

  語聲未了,突見一個衣著羽衣黑冠的清瘦老人,自茅廬中緩步而出。

  他身材頎長,面容清瘦,風度更是清逸瀟灑,長衫飄飄,緩步而來,含笑道:“佳客遠來,貧道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韓士公回首低語道。“江湖中都說這天鶴上人是個冷傲孤僻的老人,誰知他倒真如寒月口中所說,對人倒和氣得很。”

  林寒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見寒月已躍起身子,飛步迎了上去,高聲笑道:“老道長,我為您老人家帶來了兩位客人,您老人家要用什麼招待人家?”

  看她對天鶴道長的神情,更可想天鶴道長為人的可親。

  只見他微微一笑,伸掌說道:“貧道終年山居,自與松鶴為伍,盼客之心,實如大旱之望雲霓,兩位不遠千里而來,貧道實是欣慰無比。”

  林寒青當先躬身答禮。

  韓士公卻在腹中嘰哩咕哈的道:“你若當真是盼有客來,便趕緊將那守山道之人撤去,老夫包你來的客人川流不息。”

  但這些話他不過只能在肚裡說說而已,面上自也客客氣氣地答禮謙謝。

  天鶴道長見他兩人手纏鎖鏈,心中雖然暗暗奇怪,但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也不詢問兩人的來意,只是含笑捐客。

  眾人進了茅舍,只見窗明几淨,四壁不著顏色,桌幾椅凳,也是依著松柏天然之勢製成,絲毫不見斧鑿痕跡,使這寬約三丈的茅屋中,充滿了古雅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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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兩個青衣垂髯的童子,捧菜而來,杯壺也俱都是以松根所制,茶色淺碧,清香撲鼻。

  天鶴道長卻仍未詢及他們的來意,寒月卻忍不住了,道:“老道長,你老人家可否將我家老主人請出來,見見他們兩位。”

  天鶴道長微笑搖首道:“他丹爐之功,正值緊急關頭,只怕誰也見不著他。”

  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黃昏後是否便可見著他老人家了?”

  天鶴道長藹然笑道:“正是。”

  韓士公接口道:“此刻距離黃昏已不太遠了,咱們就再等等吧!”他說這話了其實和未說完全一樣,只是他許久未說話,便忍不住要說上兩句。

  天鶴道長似是已窺破他心意,當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聽施主的言語,貧道斗膽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傳的‘瘦猴王’韓士公韓大俠麼?”

  韓士公見這隱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顯然還聽說過自己的形貌,心頭不覺又驚又喜,道:“道長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會知道賤名?”

  天鶴道長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轉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舉止不凡,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林寒青長身而起,柔聲道“林寒青”,緩緩坐了下來,不再多說一個字。

  天鶴道長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聽韓士公道:“數十年前,道長和那無名劍士相鬥之事,江湖上人言人韓,道長今日可否將這件事的真像見告,在下等便當真是不虛此行了。”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過去,不談也罷!”

  韓士公道:“道長隱居世外,傲嘯風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輩子江湖,也只不過聽到過道長參與過一次武林紛爭,雖只一次,但卻光輝燦爛,哄動一時,事隔數十年,上點年紀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樂道那次比劍之事……”

  抬頭望去,只見天鶴道長的臉上,一片平靜之色,絲毫未因韓士公的頌讚之言,而稍露歡欣之容,微微一頓,接道:“據老朽聽聞那華服少年劍士,不是咱們中土人物,來自東瀛海島。”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道:“韓大俠當真是識聞廣博,不錯,那人確非我中土人物,劍術變化,不問可知了。”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道:“貧道幸勝一招,實不足為外人道。”

  韓士公道:“那人可是已傷亡在道長的劍下了麼?”

  天鶴道長似是極不願提起此事,但他亦不願使韓士公太過難堪,沉吟了一陣,道:“貧道和那華衣少年劍上乘舟比劍,舟行三十里,互擊百餘招,貧道幸勝一劍之後,那人就斷索放舟而去。”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如非道長親下連雲廬去,江南武林道上,只怕早已被那華衣劍士,鬧得天翻地覆,還不知要有好多高手,傷亡在他的劍下了。”

  寒月似是聽的不耐,兩道眼神凝注在韓士公的臉上,說道:“這些陳年舊事,我瞧還是別多談了。”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韓士公卻冷冷的看了寒月一眼,道:“這件事雖已過了數十年,但對武林形勢,影響甚大,天鶴道長和那人比劍結果,也一直是武林人物欲知之秘,雖然,可從那華衣劍土的隱失,判斷出天鶴道長勝了那華農劍士,但真實的情形,卻一直無人知曉,婦人孺子,知道什麼江湖大事?”

  寒月嫣然一笑,道:“你不用生氣,你們談這些事,我們一點也聽不懂,換個話題談談吧!”

  天鶴道長緩緩站起身來,笑道:“幾位遠道來此,跋涉登山,想必腹中已甚飢餓,只是山野之中,無美味以饗佳賓。”舉掌互擊了兩掌。

  兩個道裝童子,魚貫走了進來,手中托著木盤,木盤中放著四個石碟,碟中四色精美的佳餚,熱氣還蒸蒸上騰。

  天鶴道長合掌笑道:“幾位先請進些食物,貧道暫行告退。”也不容韓士公等接口,轉身向室外行去。

  三人自進入山區之後,一直匆忙趕路,久已未進食用之物,眼看著熱氣蒸騰的佳餚,頓覺腹中飢腸轆轆。

  兩個道裝童子,放下了木盤佳餚、食物,欠身而退。

  韓士公目光一棟盤中佳餚,竟是認不出何物製成,舉筷嘗了一口,只覺香味可口,生平從未吃過,不禁讚道:“老夫生平最是愛吃,大江南北,名肴佳味,老夫沒有吃過的,可算絕無僅有,想不到今日竟食用到生平未曾食用過的美味。”一面頌讚,一面連連舉筷,不停的食用。

  寒月微微一笑,舉起筷子,笑對林寒青道:“林相公快些吃吧,咱們再不吃,要被他一個人吃完了。”

  林寒青舉筷嘗了一口,果是精美可口。

  片刻工夫,三人竟把四碟佳青食用個點滴不剩。

  兩個道裝童子魚貫走了進來,收拾好狼藉的杯盤,齊齊退出。這兩個童子眉日清秀,但神情之間,卻是異常嚴肅,不言不笑。始終未和三人搭訕一句,但舉動之間,卻是彬彬有禮。

  寒月望著兩個道童離室去遠,低聲對林寒青和韓士公道:“我家老主人性格本甚和藹,但近來我家姑娘病勢日危,老主人憂慮學殊病勢,脾氣甚是暴急,兩位見著老主人時,還望兩位擔當一二。”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韓士公卻接口說道:“你家老主人之姓名,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寒月微微一笑,道:“韓老前輩自噓識得天下武林高人,你就請一猜我家老主人吧!”

  韓士公一皺眉頭,道:“大江南北,高人無數,老夫如何能猜得著呢?”

  天鶴上人含笑走了進來,接道:“兩位可有同伴隨來麼?”

  韓士公道:“就只有我等兩人和這位寒月姑娘。”

  天鶴上人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將起來,又有一批高人,趕來連雲廬了。”

  韓士公道:“什麼人?”

  天鶴上人道:“這個貧道也不知道。”

  韓士公道:“來人衝過了兩道阻攔沒有?”

  天鶴上人道:“貧道接到第一道守口的傳書報告,眼下強敵,極為辣手,但他是否過了第一道關口,還不知道。”

  韓士公霍然起身,回顧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咱們出去瞧瞧吧!”

  天鶴道長抬頭笑道:“即非兩位隨來之人,不敢有勞大駕!”

  寒月忽然欠身而起,幽幽說道:“道長。”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道:“什麼事?”

  寒月道:“我家老主人家法森嚴,道長是知道的罷?”

  天鶴道長道:“你說下去吧!”

  寒月道:“這連雲廬僻處雲山深處,外人甚少知得登山之路,只怕是暗中追隨我等三人而來,道長見著我家老主人時,且勿提起小婢帶路之事。”

  天鶴道長點頭一笑,目注韓士公和林寒青接道:“貧道這連雲廬上,已然數十年未有陌生人涉足,想不到今日佳賓連番而來……”

  突然長嘯之聲傳來,打斷天鶴道長未完之言。

  神態悠閒,一直面泛微笑的天鶴道長,臉色突然一變,長眉微聳,一掌立胸,接道:“兩位請稍坐片刻,貧道去迎佳賓。”匆匆轉身而去。

  韓士公吃盡了佳餚美食,一抹嘴巴,一面說道:“不知來的是何等人物,竟然比咱們登山的速度尤快甚多。”

  林寒青道:“傳來嘯聲判斷,來人似是已闖過了兩道險關。”

  韓士公突然挺身而起,舉步向室外行去。

  寒月急奔兩步,一橫身攔住了韓士公的去路,道:“你要幹什麼?”

  韓士公道:“老夫想出去瞧瞧!”

  寒月搖手說道:“不行,天鶴道長雖然和藹可親,但他手下的四個守山童子,卻是個個剽悍毒辣,未得天鶴道長應允,咱們最好是不要亂跑。”

  韓士公怒道:“老夫去瞧瞧打什麼緊。”

  寒月道:“哼!你一把年紀了,還是這般愛瞧熱鬧,出了此室,萬一引起糾紛,怎麼辦呢?”

  韓士公臉上的神情,連連變化,顯然他對寒月阻擋之情大為不滿,但他終於忍了下去,冷冷的說道:“老夫豈肯和你個女孩子家一般見識?”

  但聞長嘯之聲,有如龍吟虎哮,連綿傳了過來。

  林寒青一皺眉頭,道:“聽嘯聲,來人似已登上峰頂,而且那嘯聲中隱隱含殺伐之意,難道是天鶴道長親自出手,把他阻攔在峰頂的邊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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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韓士公道:“天鶴道長親自出手,如不能觀賞此一場惡戰,那可是終身一大憾事。”突然縱身一躍,疾飛而起,穿出室外。

  寒月欲待阻攔,已是無及。

  林寒青目光一掃寒月,說道:“咱們也到門口去瞧瞧吧!”

  寒月怔了一怔道:“看看可以,咱們最好是不要離開此室。”

  林寒青舉步而行,走到室門口處。

  遙見韓士公的背影,正停在四五丈外,似正在凝神觀戰。

  這室門正對著一株巨松,松下繁花環繞著一塊巨大的青石,光滑平整,一個道裝童子,正在修整花樹,對那一旁激烈的打鬥,渾如不覺。

  林寒青暗暗讚道:“這道童年紀不大,倒是鎮靜的很。”

  只聽韓士公高聲讚道:“好劍法,好劍法……”

  那登山之路,和這室門錯開了七八丈遠,彼此互難相見,聽得韓士公的高贊之言,林寒青亦不禁動了好奇之念,舉步跨出門口。

  那修整花樹的道童,忽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遠遠作客而來,最好是守規矩些。”

  林寒青已警覺,正待收回跨出門的左腳,但聽得那道童示警之言,心頭忽生一股怒意,暗道:“我偏要出去瞧瞧,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呢?”

  他為人外和內剛,心念一轉,大步向前行去。

  那整修花樹的道童,也未過來攔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幾眼。

  林寒青行速極快,眨眼間已到了韓士公停身之處。

  韓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貫注,林寒青已到了身側,還是茫然無所覺。

  抬頭片去,只見三個全著青色道裝的童子,各揮舞一柄長劍,攔住一個白髮蕭蕭的老嫗在擊斗。

  那老嫗爭執龍頭枴杖,忽伸忽縮,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個道童,逼在三尺以處,難越雷池一步。

  在那白髮老嫗身後四五尺處,僅靠峭壁邊緣,坐著一個頭髮稀疏,長髯垂胸的老翁,手中握著一個三尺以上的旱菸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著旱菸,一陣藍色的煙氣,由口中冒了出來,間而發出幾聲長嘯,替那老嫗助威。

  林寒青仔細看那三個道裝童子,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之間,但手中的劍招,卻是老練狠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靈巧迅快,變化莫測。

  但那白髮老嫗的拐勢,更是招招見功夫,拐拐蘊奇詭,任那三個道童攻勢猛惡,但卻始終無法討得半點便宜。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這片廣大的峰頂上,除了惡鬥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韓士公和那修整花樹的童子及自己了,幾棟茅舍,門窗都緊緊的關閉著,不見天鶴道長的蹤跡何處,不禁心頭大為奇怪,暗暗忖道:“天鶴道長真是沉得住氣,這老嫗分明身懷絕世武功,三個道童劍招雖然凌厲,但時間一久,決非那老嫗之敵,何況還有那長髯老翁,坐髮長嘯,聲沖霄天,分明也是位內家高手,難道當真要人家打到房裡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間,突聽那老嫗大聲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認為這幾個小雜毛,當真攔得住老身了麼?哼!你不願見客,也該親身出面打個招呼,憑幾個小雜毛替你擋駕,也未免太小覷我了。”

  那坐在峭壁邊緣,一直抽著旱菸的老翁,突然取下煙袋,哈哈大笑接道:“這話說的不錯,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來見你了。”

  那老嫗本已怒火高漲,再受這老翁一激,怒火更熾,大喝一聲,手中龍頭拐突轉凌厲,剎那間,勁風激盪,內力山湧,三個道童登時被迫的連連後退。

  林寒青一扯韓士公的衣袖,韓士公霍然回村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出來了麼?”

  林寒青道:“這三個道童,已露敗象,再戰下去非有傷亡不可。”

  韓士公道:“不錯,三人恐怕難再撐過二十招。”目光一轉,突見天鶴道長緩步走了過來。

  不知何時天鶴道長已然出現在峰頂之上。

  他臉色嚴肅,已不見那常常掛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韓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緩緩對那老嫗和三個道童激戰之處走去。

  他雖然隱忍未發,質問兩人,但心中不滿兩人偷出茅室,看人搏鬥的忿慨,已然流露無遺。

  只聽天鶴道長宏亮的聲音說道:“你們不是白發龍婆之敵,快些退下來吧!”

  三個道裝童子,應聲收劍,齊齊躍退。

  白髮龍婆四字,震動了韓士公的心弦,不禁訝然暗忖,原來是這個女魔頭,無怪手中的龍頭拐,招數如此神妙。

  忖思之間,那三個道童已然退回到天鶴道長的身後。

  白髮龍婆一頓手中鐵拐,拐尾頓時深入了石地三寸,目注天鶴道長,冷笑一聲,道:“好呀!牛鼻子老道,你的架子越來越大了。”

  天鶴道長面色肅穆,但他的言語,仍然保持著平和之聲,道:“貧道生性疏懶,不願捲入江湖是非之中,故而對登門造訪的武林同道,一律擋駕不見……”

  白髮龍婆冷冷說道:“可惜你那些守護山門之人太過膿包,竟然無法攔住我老婆子。”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天南雙俠,名震環宇,連貧道也得退避三舍,何況門下之人。”

  那坐在峭壁邊緣的老翁,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舉起手中旱菸袋,在山石之上,敲了幾下,道:“那一個罵了我老頭子啦?”

  白髮龍婆怒道:“老不死的,在裝的什麼羊。”

  那老翁緩緩站起身子,慢步走了過來,一面不停的吸著旱菸袋。

  天鶴道長似是極不願開罪兩人,竭力隱忍,左掌立胸,欠身問道:“賢夫婦聯袂而來,想必有所見教?”

  那白髯老翁仰天打個哈哈,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目光一轉,望著白髮龍婆,道:“喂!老婆子,下面的該你說了。”

  白髮龍婆似是餘怒本息,冷冷的接道:“咱們今日打擾,是想向你老道長討點東西。”

  天鶴道長道:“只要是貧道所有,決不吝惜。”

  白髮龍婆道:“據老身探聽所得,那兩件東西確已落入你手。”

  天鶴道長道:“不知何物?”

  白髮龍婆道:“我義妹遺物,天南二寶,魚腸劍和天龍甲。”

  天鶴道長肅穆的臉色,突然綻開了一絲笑容,道:“賢夫婦從那裡聽得此訊。”

  那白髯老翁打了個哈哈,道:“不管從那裡聽得,不是咱們編出來的就是。”

  天鶴道長笑道:“江湖傳說,豈可全信,貧道隱居連雲廬中,素不涉足江湖恩怨,要此利器寶甲何用?”

  白髮龍婆道:“昔年我那義妹,仗天南二寶,進入中原,哄動華夏,大江南北,聞她之名,無不避讓三分……”

  天鶴道長接道:“不錯,玄衣龍女昔年確是名噪一時,武林中人,對她又愛又怕,貧道有幸,和她見過一面。”

  白髮龍婆道:“當世名劍,屈指可數,你生性陰沉,斂鋒不住,我那義妹年輕氣盛,聞你之名,找上連雲廬來,和你比劍,那是最後一次在江湖出現,此後,就音訊渺然,此事對也不對?”

  天鶴道長:“比劍之事,倒是不錯……”

  白髮龍婆不待天鶴道長話說完,搶先接道:“這就是了,定然是你,見寶動心,把她害死,吞下天南二寶。”

  天鶴道長一皺眉頭,道:“賢夫婦不可聽人挑撥,含血噴人,貧道和玄衣龍女比劃一事,雖無人旁觀,但有明月藍天為證。”

  白髮龍婆厲聲喝道:“我那義妹,是勝了還是敗了?”

  天鶴道長道:“令妹仗憑魚腸劍的鋒芒,連削貧道三隻長劍。”

  白髮龍婆突然長嘆一聲,接道:“如她能不用魚腸劍,也不會引起你偷覷之心,暗中算計於她了。”

  天鶴道長臉色一整,肅然說道:“貧道雖被她連削三劍,但卻並未落敗。”

  白髮龍婆道:“兵刃被削,還不算落敗,難道還算勝了不成?”

  天鶴道長道:“玄衣龍女找上連雲廬來迫我比劍之時,她的聲名,早已震動了武林,魚腸劍、天龍甲,二寶之名,也同時在江湖上傳播甚盛,貧道雖然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令妹的名頭太大,也聽到了幾位故友談過,而且個妹愛穿官衣,是以貧道雖然和令妹初次見面,但一見之下,已然議出是大名鼎鼎的玄衣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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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白髮龍婆冷冷的接道:“因此你就想到她身懷二寶,動了霸佔之心,但比劍結果,又無法勝她,只好別走旁徑,用鬼計暗算於她。”

  天鶴道長確實有過人的修養,任憑白髮龍婆惡言相傷,始終保持著平和之容,淡淡一笑,接道:“那魚腸劍乃春秋神物,鋒芒絕世,令妹能在中原武林道上大享盛名,仗那寶刃鋒利,也是原因之……”

  那長髯垂胸的老翁,哈哈一笑,道:“是呀!如那魚腸劍是平常之物,也不放在你天鶴道長的眼下了。”

  天鶴道長也不辯駁,繼續接道:“玄衣龍女迫我比劍,貧道再三推辭,但令妹咄咄逼人,硬要迫我一手,貧道情不得已,只好答應了她,令妹雖氣勢逼人,狂傲一點,但卻不失磊落的胸懷,當時出示了魚腸劍,告訴我寶刃鋒刮,要我多帶幾柄長劍,免得戰至中途,長劍被削,武功上尚未分出勝負,落了不分勝負的結果,貧道當時未應允她,但卻受不住她再三相激,只好帶了四柄長劍……”他仰臉望著遙遠處~座高峰,接道:“我們就在那一座人跡罕至,終年積雪不化的高峰之上,開始了一場惡戰,那是貧道生平之中所經歷最為凶惡的一戰,當令妹用寶刃削去了我手中兵刀之時,貧道已心甘認敗,無奈令妹苦苦相逼,硬指貧道隱技自珍,迫我易劍再戰,貧道受迫不過,只好厚顏應命,就這樣貧道被連著削去了三柄長劍……”

  白髮龍婆道:“一個人連被削去了三隻長劍,難道還不胄認敗不成?”

  天鶴道長莊嚴的接道:“當貧道取過第四柄長劍時,令妹忽然又出了花樣,用劍指著貧道,提出賭約,就她自入中原以來,所遇勁敵之中,貧道應列首席,如若再被她削去第四柄長劍,就要貧道還著俗裝,追隨於她,終生為奴,”

  他輕輕嘆息一聲,仰望著西天晚霞,接造:“訪問賢夫婦一句,這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岔道雖憂天件淡泊,不原爭霸武林,逐名江湖,但也不甘受此羞辱,因此;在最後一場比武中,貧道不得不盡出全力,和她硬拚,在那一場決戰之中,貧道幸勝一招,失手傷了令妹。”

  白髮龍婆黯然一嘆,道:“你當真是在武功上勝了她麼?”

  天鶴道長道:“貧道生性不善謊言,那一招勝來驚險萬狀,貧道用幸勝二字,並非是謙虛之詞。”

  白髮龍婆道:“但我義妹自從和你比劍之後,從此就未在江湖露臉,如非被害,那裡去了?”

  天鶴道長沉吟了一陣,道:“令妹失手落敗之後,心中大是忿慨,匆匆下山而去,令妹的為人,雖然是狂傲了一些,但貧道對她仍然是十分敬慕。”

  白髮龍婆似是漸為天鶴道長的言詞所動,火氣大減,平和地說道:“你敬慕她什麼?”

  天鶴道長道:“令妹雖然敗了一招,但她身著天龍甲,刀劍難傷,盡可揮劍再戰,可是她卻願認輸,自承比劍失敗,下山而去,此等磊落俠風,留給了貧道極深的仰慕。”

  白髮龍婆接道:“這就是了,你可知道她的下落麼?”

  天鶴道長沉吟了一陣,道:“不知道。”

  白髮龍婆道:“據老身所得的傳言,我那義妹,傷在你淬毒的飛劍之下,她雖有天龍寶甲護身,但卻無法盡掩全身……”

  天鶴道長道:“貧道雖會拋磚飛劍之技,但在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

  白髮龍婆道:“不論那傳言是否真實,但我義妹自和你動手之後,就未再出現於江湖之上,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們登門尋人,亦不是無事生非……”微微一頓,接道:“天龍甲、魚腸劍,也隨我義妹的消失,下落不明,我們明查暗訪了數年之久,別無可循之路,你天鶴道長是唯一可尋的線索。”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貧道已然說盡胸中所知,賢夫婦如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白髮龍婆回頭望了那長髯老翁一眼,道:“喂!老頭了,這件事該怎麼辦?”

  那長髯老翁慢條斯理的又裝上一鍋子的煙葉,晃燃火摺子,狠命的抽了兩口煙,緩緩接道:“依我瞧,咱們有兩個法子,你如相信他的話,事情到此為止,咱們也不用再費工夫,找尋你那義妹和二寶下落,如若你不信他,咱們就硬逼著他要人……”

  白髮龍婆怒道:“你這不是等於沒說麼?”

  白髮老翁又抽了一大口煙,噴出滿口濃霧,接道:“是呀!你也從來沒有聽過我的主意。”

  白髮龍婆一頓鐵拐,道:“老不死的,我問你信不信天鶴道長的話?”

  長髯老人道:“這個麼,我只信他一半。”

  白髮龍婆奇道:“為什麼?信就信,不信就是不信,怎麼只信一半呢?”

  長髯老翁道:“他說的一大半都是實話,他既末暗算你那義妹,也未得到二寶,但他卻知道玄農龍女的下落……”

  白髮龍婆道:“你怎麼知道?”

  長髯老翁哈哈大笑,道:“難道我這大半輩子江湖是白跑了麼?”

  白髮龍婆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天鶴道長的臉上,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可知道我那義妹下落麼?”

  天鶴道長面上的顏色微變,仰望長空,沉思了良久,緩緩的答道:“當時貧道並不知道……”

  白髮龍婆厲聲接道:“以後呢?”

  天鶴道長道:“以後貧道倒是聽到了她的下落。”

  白髮龍婆道:“她現在何處?”

  天鶴道長收回投注在長空中的兩道目光,轉望著那長髯老翁和白髮龍婆,道:“令妹末再在江湖上出現,那是因為她已消去了爭強鬥狠之心,不願再以清白的女兒身,混跡於江湖之中……”

  白髮龍婆一心想著二寶,恨不得天鶴道長在一句話中,就說出玄衣龍女的下落,好追去問問她二寶下落。

  她心中愈急,愈覺著天鶴道長的答話緩慢,忍不住接口喝道:“她現在何處?決說!”

  天鶴道長微微抬頭,把目光投注向遠天深處,接道:“貧道耳聞此事,真像亦不瞭然,賢夫婦既能查出玄衣龍女和貧道動手之事,想來查出她的下落,並非什麼難事。”

  那不停吞雲吐霧的白髯老翁,似是唯恐天下不亂,張口噴出一嘴濃煙,煙霧凝結不散,幻出一座人形模樣,向上升去,此時山風忽停,那人形煙氣,一直上升了一丈左右,才散飄而去,騰出了一張大嘴巴來,緩緩接道:“怎麼樣?我沒猜錯吧!人家雖然知道,不肯告訴你也是枉然。”

  白髮龍婆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蕭蕭白髮無風自動,舉起了手中的鐵拐,雙目中眼神如電,盯住在天鶴道長的身上,

  冷冷的喝道:“好哇!你是知道不肯說了?”

  天鶴道長道:“玄衣龍女好好的活在世上,但兩位尋了很多年,卻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落,據貧道想來,她早該知道兩位苦苦尋她之事,但她卻不肯出面和兩位相見,這說明了兩件事,一是她不願和兩位相晤。二則胸有苦衷,不便再見賢夫婦,貧道在未得人尤難之前,自是不便擅作主意,洩露她的安居之處。”

  這幾句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天南雙俠,他雖知玄衣龍女的下落,但卻不願說出。

  白髮龍婆緩緩移近天鶴道長,冷然接道:“你既不肯說出她的下落,我將找你要人。”

  天鶴道長肅然接道:“賢夫婦如能給貧道三天時間,貧道定當給兩位一個圓滿的答覆,或可促她和兩位一見。”

  白髮龍婆厲聲喝道:“我們找了她數十年,踏破鐵鞋,走遍了天涯海角,此時片刻也難等待,我要立時見她。”

  天鶴道長道:“這個,請恕貧道礙難應命!”

  白髮龍婆一頓手中的龍頭枴杖,全身微微的抖動起來,肅冷的說道:“你不肯說出我義妹的下落,分明是有意吞下我們天南二寶……”她心情的激動,形露於形色之間,但言詞清晰,忿而不亂。

  天鶴道長道:“貧道出家人,一無爭霸武林之心,二無揚名江湖之意,魚腸劍、天龍甲,雖被武林目為二寶,但貧道並無羨慕偷覷之心,賢夫婦如不允貧道三日限約,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說話的神情嚴肅、真誠,使人一聽之下,無法不信。

  白髮龍婆激動的神情,逐漸的平復下來,仰臉望天,沉思了一陣,突然一頓龍頭拐,回頭對那白髯老翁說道:“老頭子,咱們走啦!三天後再來連雲廬討教。”

  天鵝道長合掌當胸,肅然接道:“貧道生平不打班語,三日後賢夫婦只要能登此山峰一步,貧道定當奉告那玄衣龍女的下落。”

  那白髯老翁仰面噴出兩口濃煙,哈哈大笑,道:“道長雖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江南第一名劍之名,早已傳誦於武林之間,三日後老夫等當來討教。”

  天鶴上人道:“恕貧道不遠送了。”

  語聲未歇,兩條人影,已聯袂躍起,去勢奇快,眨眼間,已消失峰下不見。

  天鶴道長目睹兩人去後,轉過身子緩步向韓土公和林寒青停身之處走來。

  韓士公見聞廣博,已然看出天鶴道長面泛不豫之色,當下一抱拳,道:“在下等初到連雲廬上,不悉山中規矩,如有冒犯之處,還望道長海涵一二。”

  天鶴道長嚴肅的臉上,緩緩綻開一絲笑意,道:“兩位請回茅舍中去吧!”轉身而行,步入了正中一處茅舍中去。

  三個道童緊緊追隨在天鶴道長身後,齊人那正中一座茅舍之中。

  韓士公低聲對林寒青道:“老弟,這天南雙俠,你可曾聽人說過麼?”

  林寒青道:“在下初入江湖,對武林中的人物,認識極少。”

  韓士公笑道:“天南雙俠那是高稱他們了,其實,這兩人應該是天南二怪,二怪雖然上冠天南二字,但卻經常在大江南北走動。”

  林寒青奇道:“這就使在下不明白了。”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難怪你聽得糊塗,不明兩人底蘊之人,誰也無法聽得明白,唉!說這話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天南二怪,經常在中原武林出現,這一男一女,不正不邪,做人處世都以個人的好惡為主,因此開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中原武林同道,聯手圍攻,雙雙身負重傷,此後二十年,未再見二人出現江湖,二十年後,二人重返中原,聯袂殲仇,連殺了一十八位武林高手,因而聲名大噪。”

  談話之間,已進入了待客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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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寒月迎立門口,白了韓土公一眼,冷冷說道:“一把年紀了,做起事來仍然是沒規沒矩。”

  韓士公怔了一怔,怒道:“小丫頭,你罵那個?”

  寒月道:“誰罵你了,說說你不行麼?”

  韓士公道:“老夫年過甲子,還要你個毛丫頭來管教不成?”

  寒月冷笑一聲,道:“有志不在年高,你活了幾十歲,見過的不能算少,還要趕著去看熱鬧,觸犯了人家連雲廬中的規矩。”

  韓士公一時無言可答,默然不語的坐了下去。

  寒月得理不讓人,繼續接道:“天鶴道長最忌來客胡圖亂撞,你們跑出去看人搏鬥,犯了山中之忌,天鶴道長縱然看在我們老主人的份上,隱忍不發,但他如轉告了我家老主人,我只怕要挨上一頓好打。”

  林寒青只覺她講的句句在理,無言可駁,不禁一皺眉頭,說道:“姑娘說的是,如若你家老主人當真的怪罪下來,在下盡以所能,替姑娘擔待下來就是。”

  寒月仰起臉兒,望著屋頂,緩緩的接道:“如你肯答應把那一瓶千年參丸送給我家姑娘,也許可得我家老主人歡心,免了我一頓責罰。”

  林寒青嘆道:“那瓶千年參丸,早已失去,我縱然願意奉送,也是無可奈何。”

  寒月道:“那不要緊,我家老主人的性格,一向是非禮勿動,只要你答應相送,追隨失物之事,自由我家老主人出面追討,不管你的事了。”

  林寒青想到那瓶子年參丸,關係著周簧生死,如若答允相贈,日後不便再改口相討,一時之間,心中好生為難,沉吟了良久,道:“這個,容在下想想再說吧!”

  韓士公搖搖頭,道:“唯女子與小人最難養也,老夫活了這把年紀,仍然看了一個毛丫頭的道兒,當真是慚愧得很。”

  寒月絲毫不以為傳,反而嫣然一笑,道:“有朝一日,你有緣得見我家小姐一面,哼……”

  韓士公接道:“見了她又怎麼樣麼?”

  寒月笑道:“別看你一把年紀,見聞甚多,她賣了你,你也不會知道的。”

  韓士公道:“老夫不信有此等事。”

  寒月道:“不信你就試試……”忽的黯然一嘆,接道:“但願上蒼相憐,保佑小姐病勢好轉,也好讓天下鬚眉,見識見識她的才能……”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寒月未完之言。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道童,當門而立,面色冷漠,掃掠了三人一眼,道:“家師有請三位。”

  韓士公霍然站起,一語不發的大步向外行去。

  此人年紀雖大,但生性火暴,最是受不得別人的輕藐、閒氣。

  林寒青和寒月魚貫隨行,出了茅室。

  那道童引導著三人,走進了正中一所廣大的茅屋中。

  敞廳裡早已有人相候,除了天鶴道長之外,還有一個白髮童顏的老者。

  只見寒月急急奔了過去,對那白髮老人,拜了下去,道:“寒月叩見老爺。”

  那老人除了滿頭雪發和一對灰白的眉毛外,再也無法找出一點老邁的痕跡,但他的眉宇間,卻泛湧出重重的憂慮。

  只見他輕揮左手,說道:“你起來。”

  寒月站起身子,低聲對那白髮老人說道:“老爺如若斷去那兩人手上鐵銬,他就奉送一瓶千年參丸,療治小姐的重症。”

  林寒青聽得心頭大急,還未來及開口,那白髮人已接口說道:“老夫先代小女謝過。”緩步走了過來,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劍,揚腕一揮,林寒青手中鐵銬,應手而斷。

  韓士公目光一掠那短劍,失聲叫道:“魚腸劍。”

  白髮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錯,兄台倒是識貨人。”寒劍再揮,挑斷了韓士公手上的鐵銬。

  兩人已被那鐵銬鎖了甚久,此時驟然解開,不自禁的舒展一下雙臂,長長吁了一口氣。

  韓士公想到適才天南二怪相逼天鶴道長,問他天南二寶的下落之事,想不到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竟然就在這連雲廬中。

  轉眼望去,只見天鶴道長肅然而坐,目光投注在室外一片蒼松之上,神情間若有所思。

  白髮人削去了兩人手上鐵銬,緩步歸還坐位,回顧了寒月一眼,道:“小姐來了,你到後面去看看她吧!”

  天鶴道長突然收回投注在室外的目光,一掠韓士公和林寒青道:“兩位請坐。”

  林寒青被那白髮人一句話封住了口,一時間不好再提千年參丸的事,轉望著天鶴道長說道:“道長有何指教。”

  天鶴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連雲廬上素來不願留客,兩位手上的鐵銬已除,心願已了,也該離此地去了。”

  林寒青目光一掠那白髮人,陡然站起身子,抱拳說道:“在下就此告別。”轉身向外行去。

  韓士公起身接道:“道長之名,在下仰慕了數十年,今日可見,不過如此,你武功就算當今第一,我韓某人也不再敬仰你了。”邁開大步,走出茅屋,追上了林寒青。

  突聽一陣衣袂飄民之聲,傳了過來,人影一閃,那白髮人已越過兩人,回身攔住了去路。

  韓士公進入茅舍之後,已然留心到此人,只覺他面目陌生,從未聞見,但他能和天鶴道長交稱莫逆,自是非平庸之輩,當下退了兩步,靜立現變。

  林寒青劍眉微聳,肅冷的說道:“老前輩攔住去路,是何用心?”他目睹那天鶴道長冷漠的逐客神情,心頭亦不禁生出了怒意。

  那白髮人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夫為愛女病勢拖累,數年間黑髮變白……”

  林寒青淡然接道:“父母天性,那也是人情之常。”

  白髮人雙目神光閃動,冷電般逼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小女能拖過十幾年的歲月不死,證明那並非必死之症,因此,老夫要盡一切心力,療治好她的病勢,事實逼我行險,顧不得武林中的道義了。”

  林寒青淡淡說道:“老前輩說了半天,在下仍是不解言中之意。”

  白髮人眉宇間泛起羞愧之色,但瞬息之間,即為一種深深的憂鬱掩去,仰望長空,冷冷接道:“凡是能夠療治我女兒病勢的方法和藥物,不論是否絕對有效,老夫都將盡我之能,求得一試……”

  他似是一個極為正直和嚴肅之人,但卻被親情掩去了處事的公正,話至此處,好像自知情理有虧,不自覺的長嘆一聲,接道:“明白點說,那就是老夫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挽救我女兒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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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