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貴人
玄雲山。
此山綿延數百里,中有一峰,名為玄女峰,風光秀麗。
段玉換了一襲青衫,做書生打扮,旁邊的葉知魚紮著丫鬟的髮髻,郭百忍粗布大衣,人高馬大,一支公子帶著丫鬟僕役踏青的隊伍便似模似樣。
「這玄女峰頂有一道觀,聽說裡面的神靈多有靈應,因此雖然比較偏遠,香火與香客還是不少……」
段玉手持摺扇,指點江山:「但我們不必去峰頂,直接走半山腰的一條岔道……」
葉知魚詫異地跟著大哥,發現他似乎對此地十分熟悉,直接轉入一條岔道,這道路隱藏在草叢中,也沒有整修過,很是險峻陡峭,幾乎不算路,但對於這三人而言,當然沒有什麼問題,沒有多久,便發現一個山洞。
「知魚,你拿著金步搖進去……」
段玉在葉知魚耳邊低語幾句,卻沒有陪著進去。
畢竟,這九天玄女宗的道藏自有靈異,排斥男修,裡面倒是沒有什麼危險。
「請大哥放心!」
葉知魚攥著手裡的金步搖,面色堅毅,走進山洞中。
「公子……」
郭百忍上前一步,對於段玉能如此信任,不由心中感激。
「知魚妹子也不知要進去多久,我們在外面等候吧!」
段玉找了塊青石,盤膝而坐,看著旁邊的郭百忍同樣打坐吐納,暗暗感慨。
此人九年積蓄,一朝入了道門之後,當真勇猛精進,修煉速度一日千里,足以令前世的自己都目瞪口呆。
當然,這是對方九年辛苦所得,也沒有嫉妒,只是敬佩。
此時極目遠眺,慶國國都便隱隱在望,頓時若有所思。
煉氣士入了道門,就能開得靈眼,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自己雖然不是專修靈目之術,但普通人的面相氣數,倒是也能看個七七八八。
「國都之內,有慶國國君,此人已經得文武歸心,雖然尚不能稱天子,但君王之氣氤氳,非同小可,昨夜不論郭百忍還是對面的煉氣士,動手之時都被憑空削弱數成,為何我竟沒啥感覺?」
國都乃龍氣心臟,縱然段玉前世來這,施法都會感覺滯澀。
但結合昨日之事,一些疑惑便漸漸有了證實。
『看來我的篆刻師傳承,當真非同小可,不受氣運壓制……』
『而所攜帶的因果,更是讓我心驚肉跳,莫非是……』
正思索中,郭百忍突然睜開雙眼,雙手虛按。
轟隆!
不遠處,地面凸起,化為一根土刺,紮中一隻野兔。
「哈哈……不錯不錯,正好烤來做午餐!」段玉見此,將心中疑慮暫時放下,哈哈大笑起來。
野兔後腿肉多,前腿肉香,真正燒烤起來卻很需要手藝,藏油不落,烤肉不聞香,等到咬開的時候肉香混合油脂再一股腦地滿溢出來,當真是令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公子這手藝……」
郭百忍拿著一條後腿咬了口,眼眸中立即露出詫異。
「哈哈……這都是練出來的手藝!」段玉哈哈大笑,取出一個葫蘆,裡面裝的卻是美酒。
當下撕了條前腿,一口酒,一口肉,吃得不亦樂乎。
「嘯傲山林,喝酒吃肉,當真是好生痛快,讓我看了,都是不由羡慕……」
就在這時,密林中黑影幾閃,竟然走出幾個人來。
為首者二十來歲,面如冠玉,目似點漆,頭戴銀冠,身披大氅,貴氣隱隱。
在他身邊,還有四個護衛,皆是虎背熊腰,神色警惕,又有一名道人,捧著個羅盤,驚疑不定。
「諸位有禮,在下金章,昌州人士,今日帶著僕役踏春,因為不喜常人走過之路,只喜獨自尋幽探密,才來到此處,不知各位是?」
段玉起身,拱手而笑。
「哈哈……也沒有什麼,我名崔山,家裡養了個道士,能看些風水,說此處有祥瑞之氣,因此讓他帶我來看看……實際我沒抱什麼期望,權當散心了。」
崔山隨意說著,來到火堆面前,眼眸中露出詫異之色:「這兔肉……」
「貴人喜歡,只管取用便是!」
「公子!」
一名護衛上前一步,竟然連段玉都感到有些壓抑。
「沒啥……」崔山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又好奇地問著:「你怎麼知道我是貴人?」
「光看這四個護衛,盡皆神勇無匹,自然知曉!」段玉卻是十分謙遜,又似乎帶著點期待。
「也是……可惜不能不帶!」崔山似有些遺憾,撕了塊烤肉進嘴,眼睛登時一亮:「好!好!好!這手藝……只怕德豐樓的大掌勺也不過如此了,想不到山林之中,也有此美味!」
當下不顧燙嘴,連連哈氣吃著,又道:「酒來!」
頓時就有一個護衛,解下酒囊獻上。
「哈哈……你請我吃肉,我請你喝酒,大家互不相欠!」崔山喝了一口,又命護衛送一袋給段玉。
「唔……醇香濃烈,果是佳釀!」段玉喝了一口,臉上頓時浮現出紅暈,立即大贊。
「算你識貨……」
這崔山顯然是久居人上,此時有些放浪形骸,一指段玉:「你既是書生,便作首詩來,以這玄雲山為題,如何?」
「在下才疏學淺,只能勉力為之,好在今日游這玄雲山,還真得了一首……」段玉踱了幾步,慢慢吟著:「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玄雲山。」
「好詩!」
此詩一出,崔山不由鼓掌連贊:「樸實生動,渾然天成……我此時才信了你是個書生!」
一直侍立在旁邊的道人也是神色一怔,帶著疑惑。
倒是崔山,不停念叨著,似乎癡了:「相看兩不厭……呵呵,何其難也?」
又連忙收了神色,望向段玉:「就憑你這詩才,天下都少見,可保舉一個官身!」
「多謝大人!」
段玉行禮:「可我只喜寄情山水,只能有負厚望了……」
崔山一呆,旋即黯然:「也是,你的詩清新脫俗,可見其心……又何必被官場污濁沾惹了呢……」
言語之間,頗有一些顧影自憐的味道。
「咳咳……公子……」這時候,老道卻是終於找到機會,插口說著:「今日時機難得……」
「不就是一處祥瑞麼?難道還會跑了?」見此,崔山頓時有些不悅。
「不知是什麼祥瑞之氣,我可否也能見見?」
段玉此時,卻是見到葉知魚從山洞中出來,心裡暗喜,招招手讓她過來收拾。
「原來你還帶了女眷?不過你要見,當然可以……這老道不老實,之前一直說此山山氣純黃,質樸無瑕,十分寶貴,必有一處吉地所在,能出祥瑞,卻又說天時不至,找不到……今日也是機緣巧合。」
崔山瞥了葉知魚一眼,旋即不再理會,他各種佳麗見得多了,自然看不上一個粗使丫鬟。
「這也是公子的福分……」
老道笑了笑,看向手中的羅盤,忽然一怔,神色奇異,紫中帶紅。
「怎麼回事?」
崔山見了,不由連連催促。
「這個……公子容稟!」老道神色尷尬:「老道自從發現此山玄異以來,一直定居此處,足跡遍佈全山,卻找不到絲毫痕跡,今日見青氣隱隱,或有發現,應當是天時已至,祥瑞已出,但此時,又看不見了……」
「你莫非……是在消遣我呢?」崔山一怔,旋即幽幽道。
見此,後面四個護衛手掌按刀,一股屍山血海中的氣息便蔓延而出。
「罷了……」
崔山擺擺手,一切殺機又冰消瓦解,忽而一笑:「本來我就是心血來潮,出來遊玩一下而已,能見到金公子這大才,已經物有所值了……」
「公子!」
就在這時,一隻鷹隼鳴叫著,在高空中盤旋出一個符號。
護衛見了,頓時看向崔山。
「哦!」崔山看向段玉,笑了笑:「金公子,實在抱歉,我有著急事,只能先下山了,我家住東城崔家胡同,第五家便是,若有事,可來尋我!」
說著,自下了山。
「我們也走!」
看到對方背影消失,段玉的臉色也驟然陰沉下來,一揮手,從後山翻越而下。
「大哥……他是誰?」
雖然沒有路,但練武修道之人,這點險阻不算什麼。
葉知魚這時才長出口氣,疑惑問著。
郭百忍原本一直沉默,此時忽然開口:「我也學過些相面之術,此人面相非同小可,乃是極貴,印堂紫氣隱隱……真真是一個大貴人!」
「還能有誰?不就是八賢王麼!」段玉冷笑一聲,將酒袋一甩:「這宮中禦釀的五槐香,當真好味道……」
心裡,卻是警惕之意大起,知道命運並非不可改變,但改了一處機緣,便如同阻擋一條支流,總得承受些反噬。
今日要不是自己拖延住了這八賢王,給他發現了山洞中的奧秘,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至於老道為何前後表現不一,自然也是與道藏開啟有關。
九天玄女宗的道藏所在,本就是一處福地,今日葉知魚將它開啟,有氣外泄,被這老道尋到。
等到她出來之後,密藏關閉,便無處可尋。
一前一後,毫釐之差,當真是極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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