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07: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369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4
一一零

  但姑娘家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在酒宴前哭起來,於是低頭道:“司馬大哥,你要走了嗎?我送你!”

  南蕙在常家乃是一個客位,常言道:“客不送客”。

  不料,常老夫人聞言卻道:“也好,南姑娘,你代老身送送司馬少莊主吧!”

  常三公子大感意外,忙道:“我送司馬兄!”

  常老夫人道:“玉峰去送客,我有話要問你!”

  常玉峰應聲而起,同南蕙去送司馬駿。

  常老夫人目送司馬駿去遠。忽然把臉一沉,大聲喝道:“玉嵐,給我跪下!”

  “娘!”

  “跪下!”

  常玉岩也莫名其妙,道:“娘,三弟有何不是之處,請娘息怒明示!”

  常玉嵐也道:“劍穗之事,乃是孩兒一時大意被江上碧花言巧語騙去,孩兒向來潔身自好,娘是清楚的。”

  “我問的不是劍穗的事。”

  常三公子茫然的望著母親。

  “劍穗縱然是你摘給別人做為信物,婚姻大事要兩廂情願,娘不會勉強你,也不能說因為有了劍穗,便賴著非要論及嫁娶不可。

  “既然如此,孩兒並沒犯什麼錯,為何使娘生氣?”

  “哼!我問你,你是不是常家的後代?”

  “兒是娘生娘養,一手扶持大的,當然是常家的後代!”

  “常家在武林中有沒有小小的名聲?”

  “金陵世家無人不知。”

  “憑什麼?”

  “爹娘仁義處世待人。”

  “武功方面呢?”

  “常家斷魂七劍!”

  “噢!你在大廳之中,面對天下武林,用的是哪家武功?”

  常三公子不由語塞,怔怔地型著母親,說不出話來。

  常玉岩也猛地想起,三弟不但沒有用斷魂劍法,連劍也沒用,不由道:“不是娘問起,兒子沒有留意,二弟,你那凌厲怪異的掌法,是哪門功夫?”

  常三公子頓然想起,那掌法是在洗翠潭接受了南天雷的熏陶,自己不分日夜地研習鹿皮上的“血魔秘笈”。

  日久以習,不自覺的就使用出來。

  然而,自己並不是從第一招起。只能算是散手,依勢借用而已。

  因此,他忙道:“小弟只是隨機應變而發,淡不上什麼門派。”

  常老夫人聞言,如同火上加油喝道,“你給我住口!”

  “娘!我……”

  “你以為別人都是睜眼瞎子不成,剛才司馬駿就特別點出你的掌上功夫,只是他不便說明而已。”

  常三公子這才想起司馬駿的語氣,分明是已瞧出了破綻。

  常老夫人目光如炬,盯在常三公子臉上,十分嚴厲地又道:“血魔掌是誰教你的?”

  常三公子料不到母親一語道破,急忙“咚”的一聲,雙膝跪下道:“孩兒知道錯了,這套掌法並沒有存心學習,只是看了這掌法的秘辛,所以……”

  “哼哼!”常老夫人冷哼兩聲道:“難怪別人激你勾引邪魔歪道,原來你真的半點都不假。

  “小畜牲,你數典忘宗,金陵世家百年的家風門楣,眼看就要斷送你的手上,你對得起你爹嗎?對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嗎?”

  常二公子見母親越說越有氣,忙道:“孩兒知錯了!請娘息怒!”

  常老夫人大聲喝道:“還有那個什麼南姑娘,她就是惹禍的根苗……”

  說到此處,南蕙正巧從外面進來,聞言還笑嘻嘻地道:“伯母。

  怎麼提到我啦!什麼惹禍的根?”

  她興致勃勃的只管叫著進門,忽見常三公子跪在地上,常老夫人面如寒霜,常玉岩繃著臉。

  不由奇怪地又道:“咦!剛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又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常三公子用手輕扯南蕙的褲腳,隨著眼神道:“沒你的事,少開口。”

  常老夫人怒不可遏地道:“怎麼沒她的水,南姑娘,金陵世家乃名門正派,我們在武林中從沒有仇家,江湖上沒有敵人,希望你能諒解我這個不孝的兒子!”

  南蕙完全不明老夫人說活的意思,眨眨眼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常老夫人緊接著道:“大有關聯,邪魔外道,我們常家不但不交往,而且也不歡迎的。”

  南蕙劈口道:“那也不是邪魔外道呀!”

  “嘻嘻!”常老夫人冷笑聲道:“南姑娘,你瞞不住了,大廳上那兩下子,瞞小一輩的江湖朋友可以,我的老眼還沒昏花,你是不是血魔門的後代?”

  南蕙坦然地道:“是!我是血魔的後代,血魔門是邪魔,還是外道?誰是正派?”

  “我們常家是正派!”常老夫人被南蕙的言語頂撞,怒氣更高:“武林之中准都知道血魔是邪魔外道。

  “五十年前血魔橫行江湖殺人如麻,現在血魔重現的謠言四起,你南姑娘所到之處,必然會引動殺機,必是惹禍根苗。”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4
一一一

  第二十四回 月黑夜借刀殺人

  南蕙從來沒有受過別人的喝叱,又因沒在江湖行走,所以也沒有長幼有序尊老敬賢的禮數,只知道得理不饒人。

  聞言也瞪起一雙大眼睛,不服氣地叫道:“邪魔外道不是看武功,是看做人,我血魔門血魔二字難聽,你們的斷腸劍“斷腸”二字也不見得正派!”

  她侃侃而談毫無懼色,在她來說是要辯個是非理直氣壯。

  但是,聽到一向受人尊敬的常老夫人耳裡,這滋味可不好受,一拍桌面站了起來,厲喝道:“大膽!你敢教訓我?你敢誣衊常門劍法?”

  常三公子從地上躍起,跑到常老夫人身側,哀求道:“娘!南蕙她缺少母教,在深山長大,不懂俗禮,娘要原諒幾分!”

  常老夫人氣極敗壞地道:“可以!我走!”

  常氏三兄弟齊向前道:“娘!”

  南蕙忍不下這口氣,她本來是孩子氣,一見自己與常老夫人辯理,應該是正大光明的事。

  可是眼見常氏兄弟都去勸慰母親,自己孤孤單單的,不由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哭出來道:“我走!我回洗翠潭,看誰敢欺負我!”

  說著,將身邊的座椅猛力一推,用力太大,椅子碰到了桌子,將桌上碗碟酒菜撒了一地,扭身向外奔去。

  常老夫人火更大了,用手指點著常玉嵐,罵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娘自從進你們常家的門,從來沒人敢對我無理!”

  常玉峰、常玉岩也齊聲道:“這女孩子也太放肆了!”

  常三公子哪敢搭腔,然而,他心中焦急萬分,焦急的是南蕙,依她性子,極可能會拂袖而去。

  以她毫無江湖經驗人情世故一慨不知的個大姑娘,萬一有個差錯,自己怎麼對得起臨死託孤的南天雷。

  況且,南天雷臨死時將“血魔秘笈”親手交給自己,一門秘笈乃是無價之寶,不料由於自己的大意,在大火中失落,至今無著。

  若是找不回來交還給南蕙,自己失言背信不說,而斷了血魔一門的根源事大,這個責任是推不脫的。

  常三公子越想越覺對不起死去的南天雷,便向常老夫人道:“娘!南蕙的性情如此,娘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她的性情如此,你卻說得好,我活了一大把年紀,還要受她的氣,這是你做兒子的報答我的,帶一個有性情的人給我氣受!”

  “她在山上長大,不懂禮教,我怕她一氣之下走了,出了岔子。”

  “哼!走了倒好!”

  “娘……”

  “別多說了,隨我到後院去。”

  常三公子本來想勸勸母親,然後到客房去安慰南蕙,此時聞言,不由猶豫了一下,腳下也未動。

  常老夫人焉能看不出常三公子的心事,又催促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沒有……”

  “走!跟我走!”

  常三公子只好扶著母親離開“來雁亭”,轉回上房。

  常老夫人是存心要自己兒子與南蕙分開,先前她看南蕙人品與天真無邪的純潔頗有好感,甚至有讓他們結為夫婦的念頭。

  當她發理南蕙是血魔的傳人後,立刻就改變了主意。

  血魔重現的謠言,已在江湖上傳開了,若是一旦發現了與血魔有關的人,或與血魔有關的事,武林必然群起而攻。

  最可怕的是,武林八大門派已指稱常玉嵐勾結邪門歪道,屠殺正派弟子,萬一他們知道了南蕙就是血魔的傳人,不但是常玉嵐的知友,而且就住在常家,簡直坐實了常家罪名,金陵常家說不定就毀在這件事上。

  常老夫人有了這層想法,恨不得趁著南蕙的身份尚未被人發現之前,立刻將她趕出金陵,以免因此受累。

  然而,老年人做事不至於那麼衝動,她顧慮的是自己兒子與南蕙的情感,不知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萬一已到了難捨難分,一怒之下趕走了南蕙,豈不等於趕走了兒子?

  進入了上房,天色已是三更天下!

  常三公子急欲要去探看南蕙,因此道:“天色已晚,娘該安歇了,有什麼教訓明天再說吧!”

  常老夫人出乎意外地對三個兒子虛按按手,指著床前的椅子道:“我不累,難得你們兄弟都在,你們坐下!”

  侍候的貼身丫環原已準備好了香湯。也薰好了洗換衣服,打算鋪床整被。

  常老夫人卻揮揮手道:“喜兒,你們去安歇,這裡不需要侍候丁!”

  “是!老夫人!”丫環巡了出去。

  常家兄弟哪敢多言,一排坐下。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靜聽教誨。

  常老夫人未語先自流淚,探手在床上枕頭下取出一個錦繡軟緞書套,抽出一張皺紋尚未壓平的白紙,並不打開,口中道:“這是嵐兒回家的頭天夜晚,我已上床安歇,有人從窗外丟進來的。”

  常氏兄弟不由大吃一驚,因為金陵世家表面上看起來與一般百姓毫無二樣,殊不知不分日夜,外園均有護院把守。

  內園則特別從親信家丁之中千巾選一,設有八個使者巡邏。

  雖不像江湖幫派有所謂總管一類頂尖高手,卻也算是嚴謹得很。

  而常老夫人的上房,入伏之時竟然有人闖進,若是歹徒,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常玉峰立刻驚異道:“娘,果然如此,怎沒知會孩兒,也好查個水落石出。”

  常玉岩也道:“竟敢闖進上房,太不像話了!”

  常玉嵐卻道:“事已過去,但不知紙條上寫的是什麼?”

  常老夫人道:“你們自己看!”

  常玉嵐起身上前,接過母親手中的紙條,常玉峰、常玉岩也湊近前去,但見那張白紙上,似詩非詩,似偈非偈的寫著十六個桃紅色驚心觸目的草書:

  “血洗南陽,火焚金陵,月黑風高,務要小心。”

  常氏兄弟互望一眼,驚訝神色可見。

  常老夫人道:“南陽紀家,金陵常家,乃是縱橫武林多年的兩大世家,玉嵐,你同紀無情不是要好得很嗎?”

  “是的,娘。”

  “血洗南陽應該是指他家,可知紀家發生了什麼事沒有?”

  常三公子聞言,不由打了個寒噤,道:“娘,紀家確已發生了事故。”

  “真的?嵐兒。紀家真的被血洗?”

  “是否血洗,孩兒不知,但是紀無情與孩兒在開封府分手趕赴南陽,等孩兒從盤龍谷回程,他已得了瘋癲症……”

  “啊!這紙條上第一句話已經應驗,第二句,分明是落在我們頭上,只是,你爹又沒消息!”

  “娘!孩兒一路上聽到不少有關爹的謠言,不知最近爹可有平安家書寄回來?”

  “唉!往日你爹出門,三五日都有訊息,數十年沒離開金陵,這一回卻半年毫無信息傳回來。”

  “為娘表面上若無其事,內心裡沒有一時一刻放得下,嵐兒,你偏偏又惹出這麼多麻煩,娘……我……”

  常老夫人已泣不成聲。軟弱無力地跌坐床邊。

  需知,她雖然出身河朔名門,嫁到金陵世家,五十年來,常家是在安安樂樂中過日子,一呼百諾,隨心所欲。

  現在丈夫生死不明,兒子岔事連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沒有片刻的安靜過,即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等折磨。

  常氏兄弟大驚失色,不約而同趨前道:“娘,不舒服?”

  常老夫人強打精神支撐著道:“依你們看,這示警之人意義何在?”

  常三公子道:“依孩兒看,這人是友非敵。”

  “何以見得?”

  “此人不但有預先警告之意,而且有關懷之心,至於前面兩句,只不過是敘明紀家已經發生的事實,以及動手之人要向我們常家下手而已。”

  “娘也正是這個想法,所以沒有告訴你大哥、二哥,追查深夜的闖入上房之事,不過第三句月黑風高……“

  “可能是指對方要放火的日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5
一一二

  “每月的上旬下旬,各有幾天月黑風高,究竟是哪一天呢?”

  常玉峰搶著道:“凡是月黑風高,我們加竟防範就是!”

  常玉岩也道:“大哥說的對,月黑之夜,我們加派人巡守。”

  “不!”常三公子凝神道:“大哥二哥的辦法雖好,但都是下策,因為只是守勢。”

  常老夫人覺得三兒子究竟與他兩個哥哥不同,凡事都有獨到的見解,便追問道:“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不成?不採守勢又將如何,我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敵暗我明,又能奈何?” 常三公子道:“攻勢!主動的攻勢。”

  “怎麼個攻法?”

  “這張紙條就是最好的線索,我們就從這兒下手,找出傳信示警之人,必能找出敵人的蛛絲馬跡。”

  常老夫人不住搖頭道:“堆!難!送這紙條之人功力之高,不在為娘之下,他貼近窗下,為娘上床未久,竟絲毫未覺。

  小小的—個紙團丟進窗內來時,像是一團鋼球,“嘶”的一聲,竟然嵌入這檀木床架之上,你們看看!”

  她欠身而起,指著左側雕花床架上一個銅錢大深深的痕跡。

  常氏兄弟也不由歎服來人內功修為之高,出手力道之重,一個小小紙團,競能嵌進堅實的紫檀木裡。

  常三公子沉思片刻道:“娘!孩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

  常老夫人點頭道:“母子們商議事,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常三公子緩了口氣道:“從明天起,孩兒要訪遍金陵九門八景,也許能在那些地方找出一點端倪來。

  能夠找出敵人的線索當然最好,說不定遇上這位留言示警的熱心高手,事情也就不難水落石出了!”

  常老夫人笑道,“這是唯一的辦法,有什麼不當說的?”

  常三公子見母親展顏而笑,心中也開朗不少,也隨著笑道:“只是家中要格外小心,而且暫時不讓護院家丁僕婦丫頭知道,以免傳揚打草驚蛇,使躲在暗處的敵人另起陰謀詭計。”

  常玉峰常玉岩不住道:“對,對!”

  常三公子不等老夫人開口,又道:“家中有大哥二哥,當然是綽綽有餘,不過……不過,人手是越多越好。”

  他說到這裡,面色微紅,一雙星目乞求的望著常老夫人,吱唔說不下去。

  “畜牲!”常老夫人嘴角微動,似笑非笑地道:“你還想拿話來套住老娘是嗎,是不是要把那姓南的丫頭留下來?”

  天下父母心,常老夫人乃是知子莫若母,其實只要南蕙與血魔無關,老夫人看在愛子份上,也會留下她的。

  大好的機會,常三公子豈肯錯過,乘機忙道:“娘!孩兒保證她不敢在您面前無禮,再說,一個女孩兒家,要她到哪裡去呢?”

  “等到爹平安回來之後,或是我把暗中的敵人找出來,孩兒立刻找一個使她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惹娘生氣!”

  常老夫人搖頭一嘆道:“好吧!也只有這樣了,你們也累了,折騰了一天大半夜,這把老骨頭部酸了。”

  “多謝娘!”常三公子喜不自勝地向南蕙的房中奔去。

  夜色雖已深沉,但常三公子恨不得立刻去留住南蕙,否則她一定傷心一夜的。

  因此,常三公子一踏進南蕙的房間,就喊道:“南蕙!南蕙!”

  客房內燈光還很明亮,但一點回聲也沒有。

  常三公子輕輕敲著窗欄,大聲叫道:“南蕙,南蕙!你還在生氣嗎?為什麼不理我,我可要進來了!”

  依然沒有半點回音。

  常三公子暗喊了聲:“不好,這丫頭出了毛病啦!”

  心念初動,不敢怠慢,試推房門,井未下鎖。

  室內燈火通明,哪有南蕙的人影。

  再看,牆壁上原本掛著的南蕙一些隨身衣物,已是不見,連南蕙一路攜帶的小玩偶,也都沒有了。

  這分明是南蕙收拾帶走了。

  常三公子既焦急又難過,焦急的是南蕙一氣之下離去,在武林中她舉目無親,教她何去何從呢?

  難過的是,自己沒有盡到保護之責,有負南天雷重託。

  蓮兒等四個丫頭,已被軟禁在後院柴房,常府之中,也投有南蕙談得來的女眷,所以常三公子也不必去問別人,南蕙一定是不告而別。

  他無精打采地出了客房。

  一個人對著西沉的一彎殘月,意興闌珊,想起南蕙的天真純樸情趣,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

  回到自己的臥室,一時百感交集,千頭萬緒一股腦兒都湧上心頭,胡亂合衣躺在床上沉思。

  橫在跟前的事,實在大多太多了!

  是誰要“火焚金陵”?

  為了什麼?

  留書示警的又是誰?

  他為何不公然露面呢?

  自己的老父生死如何?失蹤因何而起?是誰設了陷阱?

  紀無情家中真的是被“血洗”了嗎?是誰幹的?

  這顯然與要火焚金陵之人是同一個人,紀無情神經錯亂,是否因為家遭慘變而受了刺激呢?他被何人劫去了?

  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料,是被江上寒用調虎離山之計劫走的?

  狂人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何人為首?堡在何處?

  百花門目前為何音訊全無?百花夫人怎麼又會知道自己家中出了岔子,要自己盡速趕回金陵呢?

  血魔秘笈被何人在火場中取去?旅店中發現的紅色頭套、紅色勁裝,以及手抄血魔秘笈是從何而來?是不是就是盜去秘笈之人?

  最放心不下的是藍秀。

  想到藍秀,常三公子不由精神大振,自己見過的美女不在少數,可就沒有一個能像藍秀那等天香國色,令人一見難忘。

  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是那麼迷人……

  想著想著,常三公子不由臉帶微笑,進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他略略打點,依照昨晚的計畫,整裝出門,沿著莫愁湖信步走去。

  先漫步向秦淮河一帶,秦淮河沿河茶館、酒樓櫛次鱗比,又有河上畫舫,乃是龍蛇混雜之地:

  各色人等俱全,是找尋線索的好地方。

  常三公子一連走了十餘家茶館,並沒有見到有岔眼之人,也沒有值得留心之事,雖也有江湖走方郎中、下九流賣藝女子,卻毫不起眼。

  眼看已是未末時分,常三公子依然毫無所獲,面且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出了水西門離雨花台不遠。

  忽然,斜刺裡一匹全身濕淋淋的棕色快馬,由大道上轉閉塞小路驚鴻一瞥,呼的一聲向江邊方向如飛狂奔。

  最引人注意的,乃是馬上的人,一身紅色勁裝,在快跑如飛的馬上,竟然穩如泰山,騎術實屬少見。

  常三公子焉肯放過,對於紅色勁裝,尤其使他生疑。

  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只有二三村農荷鋤歸去,並無刺眼人物,於是吸氣挺腰,施展輕功順著紅衣人去處全力追去。

  那馬好快,最少也在數十丈之外。

  只剩一點影子在落日餘暉之下星飛丸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5
一一三

  常三公子生怕這唯一可疑之人錯過,全力施為,縱躍騰挪絲毫不敢稍停。

  不料,眼看離江岸不遠,正是高可及人蘆花叢深處,竟然失去馬上紅衣人的蹤影。

  常三公子不假思索,躍進江堤之下的蘆葦深處。

  原來,有一處用蘆席捲的卷棚,約莫有五丈大小,矮矮的隱在蘆葦之下,不經意固然看不出,即使由江堤上經過也看不到。

  常三公子伏下了身子,蛇行向那卷棚接近,果然,適才那匹棕色的駿馬,正系在卷棚前吃草。

  這一發現,常三公子既興奮又格外小心,緩緩地摸索著向前,連一根蘆葦也不敢碰倒,生怕蘆竿折斷的脆響,驚動了棚裡的紅衣人。

  常三公子一身雪白長衫,染滿了污泥,也沾滿了野草蘆花,紋風不起,寸草不驚地摸到卷棚後面。

  常三公子眯起一隻眼睛,就著極小的縫隙向內張望。

  原來柵內竟有四個身著一式紅衣之人。

  四個紅衣人雖然已掀去頭蓋,個個臉上橫肉青筋,人人雙目精光閃爍。彷彿全是一流高手。

  但常三公子再三省視,全都非常陌生。

  但聽其中一個道:“老九,咱們主子可問過三次了,你怎麼現在才趕到?”

  “天!”說話的老九,正是先前騎在馬上的人,他還在不停的喘氣,抱怨地道:“我一路上連歇下來喝一口水都沒有,可是馬不停蹄。”

  另外靠左邊那個紅衣人接道:“主子擔心你誤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對方不是省油燈,所以五哥才問你!”

  首先說話的人彷彿是四人中的頭目,被這人稱為五哥。

  “好在現在少一個小妞!”五哥移動了一下盤坐的腿道:“減去一個扎手貨。”

  騎馬剛來的那人提高嗓門道:“我真不明白,既是暗裡做手腳不露面,管他扎手不扎手。

  再說,憑主子那份能耐,加上我們弟兄十八個,就是明擺著幹。也必然是十拿九穩,何必偏偷摸摸?”

  “你懂什麼?”五哥沉聲道:“主子有主子的道理,不用你多操心。”

  正在這時。忽然,一絲破風之聲來自江邊。

  “篤!”的一聲脆響,半截五寸餘長的蘆竿,直射進卷棚裡去,卷棚中四人不約而同齊聲暴吼:“有人!”

  常三公子也不由大吃一驚,抽身就待向蘆葦深處隱藏起來。

  但是,已經遲了半步。

  四個紅衣大漢躍出卷棚,也同時發現了常三公子,各持一把撲刀,猛虎出柙也似地分為四方,一言不發四刀齊下。

  常三公子之所以要隱藏起來,只因為想伺機從四人說話中聽出點門道,並不是心存畏懼怕四人的武功。

  既然行跡已被發現,四人又聯手合擊,也就毫無顧忌,挺腰昂身,順勢抽出腰間長劍,橫掃千軍,先削去週遭的一大片蘆葦,然後跨步杖劍迎了上去。

  四個紅衣漢子也不是弱者,仗著刀重劍輕,悶喝一聲,四口刀一致往劍身砍下。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並不抽劍退步,急切間手腕一翻,手中劍變刺為挑,反而找著四柄刀著力上削。

  四個漢子一見常三公子的劍勢疾轉,心知有這一招,人影突地—分,四口刀快如電掣般連人撤出。

  常三公子原料定這一招必然得手,最少有二人以上的刀會被自己磕飛。

  不料四人全是行家,收招之快,實屬驚人,從這四人的功力上,可以看出不是—朝一夕之功,他們的主子,定是非凡人物。

  常三公子想到這裡,更加不敢怠慢,他的劍花挽處,變了戰法,不再把四人當成目標,斜地裡連上三步,專找那個五哥刺去。

  稱做五哥的紅衣人自料不敵,眼見常三公子銳不可當,劍尖直指自己,忙不迭揮刀護住要穴,腳下猛點地面,人已退出三丈餘。

  他這一退,乃是救命保身。

  不料正中常三公子的下懷,因為四人聯手要想制住其中一人,另外三人必然捨命相救,反而礙手礙腳。

  如今,一人退遠,另外三人想救,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勢要落後一步。

  常三公子臨戰經驗老到,他盈盈一笑,如影隨形追著五哥的去勢,銜尾挺劍而至,低喝了聲:“朋友,你走不掉了!”

  了字落音,寒森森的劍尖,已抵上了五哥的喉結大穴。

  只要再一振腕,咽喉立刻斬斷,落個橫屍江岸血染蘆花。

  一招得手,常三公子沉聲喝道:“我不殺你,只問你幾句話。”

  他一面劍尖不收,一面留心其餘三人,生恐他們要救同伴在背後猛施殺手。

  說也不信,另外三人眼見自己同伴在常三公子劍尖之下,一個分釐之差,必然橫屍當場,竟然不來援手,反而乘著常三公子專心一意對付五哥之際,折身落荒而逃,連捲棚前的馬也不要了。

  常三公子冷哼了聲道:“朋友,看見了沒有,你們這群狐群狗黨,可連扛湖道義也沒有。

  “你若是肯說出受何人主使,到金陵城來有何陰謀,我立刻收劍撤招,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那個叫五哥的紅衣漢子,滿臉殺氣。

  竟然虎視眈眈地看著常三公子一言不發。

  常三公子怒道:“你不要命了嗎?朋友,值不值得呢?”

  那紅衣漢子牙咬得格格響,只是像啞巴似的,不說一句話。

  常三公子可真急了,手臂微微前伸,劍尖已劃破了那人的咽喉,一絲鮮紅的血,從那人喉頭直流到胸前。

  不料那人如同瘋了一般,不但不叫痛向後閃躲,反而伸長脖子迎了上來。

  常三公子真想不通,又怕那人仰劍而死,自己斷了這條線索,欲待將他點了大穴制住帶回家中。

  而自己一身污泥十分狼狽,況且金陵重地,朗朗乾坤,自己馱著一個大穴被制形同半死的人,穿大街過小巷的進城,豈不驚世駭俗,滿城風雨。

  因此,將手中劍略略一頓。向後撤了兩寸。

  誰知,就在這微微一撤之際。那個紅衣漢子突然—躍斜移兩步,揮起撲刀閃電船地向他劈來。

  常三公子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擊,冷笑一聲,劍招虛揮,左手並指,認定紅衣漢子的中庭大穴點去。

  幾乎是同一時候,斜刺裡,嘶的一聲,一點黃色影子疾射而至,正中紅衣漢子的左太陽穴。

  “啊——”

  慘不忍聞的一聲厲吼,“嗆啷”紅衣漢子撲刀落地,人也倒在當場,半截蘆葦深深插進左太陽穴,血如泉湧,眼見活不成了。

  這是殺人滅口,常三公子不敢怠慢,認定蘆葦射來的方向疊腰撲去,一連幾個騰躍。卻已看不到人影。

  出手之人心腸好狠,身法好快。

  晚風,吹動蘆花,不住的搖晃。

  江水淙淙東去,夜風帶動微波,把灑落在水上的月色泛成一片銀白。

  一艘點點燈火的畫舫,停了槳,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飄浮。

  這是一艘少見的畫舫,從船頭到船尾,足有五十丈長短,畫欄彩蓮,三根高聳的桅杆,一式升起三面杏黃螟蚣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如鏡的甲板正中,一個大理石的圓桌,上面擺滿了佳餚。

  四個黃髻書僮,垂手侍立,不時添酒上菜。

  左首,南蕙雙目凝神,遠眺江面夜色,分明是心有所思。

  右首,司馬駿含笑舉杯,低聲道,“南姑娘,我敬你一杯!”

  南蕙似乎陷於沉思之中,只到司馬駿第二次叫她,她才紅著臉如夢乍醒。忙道:“哦!哦!”

  司馬駿淡淡一笑道:“南姑娘,你在想什麼?是想常玉嵐?”

  南蕙聞言秀眉微顰,嬌嗔地道:“不要提他,他有什麼好想的!”

  司馬駿再次將酒杯舉起道:“話不能這麼說,你南姑娘跟他究竟有—段不平凡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常三公子也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這時,他也許正在想唸著你也說不定呢!”

  他說時,故意將手中酒杯高舉齊眉,一雙眼從空隙中斜飄在甫蕙臉上,注視著她的神情。

  南蕙的眼角有些兒濕潤,但卻立即一揚眉,道:“怎麼會,他們母子天性,我是個孤苦無依的不祥之人,來!少莊主,我敬你一杯!”

  “不敢!”司馬駿一飲而盡。

  照了照空杯,他又道:“南姑娘,你這不告而別一走,一定把常三公子急壞了,依在下之言,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好馬不吃回頭草,就是餓死,我也不回去了!”

  “你不怕常玉嵐著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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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不會的!”南蕙的粉臉上有些憤怒,也有些淒楚,搖頭帶著嗔恨地道:“手臂向內彎,他當然聽他娘的,不然我一氣之下回到客房,他怎麼不來看我,最少安慰我幾句總可以吧!”

  “這……”司馬駿故作不解地道:“是呀!常三公子應該不是這種絕情的人。”

  “這很難說,常玉嵐到處留情,看似有情卻無情。”

  “在下卻沒有這個想法,卻覺得他對仍對南姑娘情有獨鍾,不然,千里迢迢把你從盤龍谷帶回金陵為的什麼?”

  “司馬少莊主,有件事你大概沒忘吧?”

  “什麼事?”

  “你身上帶的那條杏黃劍穗。”

  “哦!怎麼樣?”

  “哼!風流成性,到處留情,姓常的天性如此。”

  “不!南姑娘,你是在氣頭上,相信常兄他不是這等人,稍過幾天,等你的氣消了,到時,常老夫人的氣也平息下來,我陪你回常家去,一天的雲霧也就散了!”

  “少莊主,是不是不歡迎我?”

  “哪裡話來。在下仰慕南姑娘已非一日,司馬山莊的大門,永遠為姑娘你開著,只是,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怕常玉嵐兄會對在下不諒解!”

  “笑話,我又沒賣給他。他不找我,我還要找他哩!”

  “哦?你找他?”

  “找他要回我爹臨死之時交給他的……”

  “交給他的什麼?”

  “要回我爹交給他的東西。”南蕙突然警覺到“秘笈”,乃是本門天大的機密,不能隨便對外人透露半點口風,於是才忙改口。

  司馬駿眼珠子不由靈活的轉動了一下,試探著道:“令尊臨終之時交了很多東西給常兄?”

  南蕙雖然心無城府,但對血魔秘笈之事,卻知道事關重大,聞言微微搖頭道:“傷心之事,不提也罷!”

  “好!”司馬駿心知一時之間,問不出什麼結果,把話題一轉,道:“我們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

  “明天,我帶姑娘去散散心,龍蟠虎踞的石頭城,秦淮風月,明陵鐘山,還有百戲雜陳的夫子廟!”

  南蕙忽然離座而起,指著空隙道:“咦!那是什麼?”

  煙水浩渺的江面巳忽然升起一紅一黃的兩道衝天火炮,高入雲表久久不熄。

  南蕙是只顧仰臉追蹤看著衝天而起的兩道火焰,而司馬駿卻放眼向火炮升起之處極目望去。

  原來江面數十丈外停著一艘巨船,船上正一閃一閃地用燈光打著暗號。

  司馬駿看了一陣,起身對南蕙拱手道:“南姑娘,在下有事必須上岸一行,恕我不能奉陪了!”

  南蕙意外地道:“夜靜更深。你還要上岸?”

  “是的。”

  “金陵城門恐怕早已關了。”

  “城門是關不住你我的,姑娘!”

  “是呀!我是糊塗了。”

  司馬駿吩咐侍候的書僮道:“吩咐後艙放下小艇,你們好生侍候南姑娘,不准任何人打擾,這條船上每個人都要聽南姑娘的指使,違背者丟到江上餵魚!”

  他說著,回頭拱手向南蕙道:“南姑娘,你若是看得起在下,就把這兒當作你的家,你要怎麼就怎麼,儘管吩咐!”

  南蕙聽在耳裡,感激在心裡。

  她原是自由自在任性慣的,司馬駿的一番話,正對了她的心意。

  因此,連連頷首道:“少莊主,真不知該如何感激你,說真的,離開常家要不是湊巧碰到你,我還真不知該到哪裡去。”

  司馬駿又道:“千萬不要說什麼感激的話,同是江湖人,和尚不親帽子親,憑你南姑娘一身絕世武功,天姿國色的容貌,五湖四海任你邀游,還怕沒去處!”

  南蕙被這幾句話捧得心花怒放。

  須知,一個失意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和鼓勵。

  南蕙自幼就在嚴父的督責之下練功,雖然南天雷愛女心深,但愛之深責之切,除此之外,又不能像慈母一樣的親近。

  而跟著常三公子出了盤龍谷,一路上對所見的事物只感到奇特驚喜。

  常三公子既避男女之嫌。而且波摺疊起,連閒下來親切的聊天都未曾有過,當然南蕙也沒有被尊重的感覺。

  只有被稱為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至於蓮兒她們四婢,把南蕙視為尚未開竅的小姑娘,又有一層階級不同的隔離感,蓮兒等自認足下人,對南蕙早把她視為主人的貴賓,因此也沒有親切的意味。

  等到了常家,老夫人的森顏厲色,尤其是南蕙未曾受過的屈辱與挫折。

  而今,司馬駿百般禮遇,一味尊重,南蓖是一百個感激,打心眼裡的喜悅,臉上笑容滿面道,“少莊主……”

  “南姑娘,你一定要叫我少莊主嗎?是不是太見外了!”

  “那你要我叫你什麼?”你叫常三公子難道也叫常三公子嗎?”

  “他嗎?他的姓只有一個字,所以我叫他常哥哥很順口,你姓司馬,兩個字,叫起來很彆扭,所以……”

  “哈哈!早知道我就不姓兩個字的姓,那該多好!”

  “你好風趣啊!”南蕙也開懷地笑了起來道:“不像常哥哥,一天到晚緊張兮兮,一本正經的。”

  司馬駿聞言,真的十分得意,他雙手握著南蕙的玉手,十分親切地道:“有了你,我高興許多,當然會輕鬆起來!南蕙,我去去就來,陪你在甲板上看江上月色,你不要睡,要等我啊!”

  他話雖說完,手卻仍握著南蕙的手,彷彿依依不捨的樣子。

  南蕙笑道:“快去吧!早點去,才會早點回船呀!”

  司馬駿點點頭道:“還是你聰明,我這就去!”

  他日視南蕙,眼睛一眨也不眨,倒退到了船邊,一折腰揚揚手,人如一片落葉,已落在停在船側的小艇上。

  輕功之高,幾乎是神乎其技,姿態之美,直像一隻江鳥展翅掠波。

  他落身小船之上,好像變了一個人,臉色一肅,厲聲對小艇上操舟的漢子大喝道:“快!越快越好。”

  小艇鼓浪面前,轉眼已到了那艘巨船之前。

  司馬駿雙腳著力一點,小艇被他大力踏動之下,向後倒退數丈,司馬駿霍地拔起兩丈,人就落在大船上。

  這艘巨大的船,甲板足有十丈方圓,此時靠近艙門雁翅站著八個紅衣血鷹,正中盤龍雕花船椅上,司馬長風半坐半臥,閉目養神,一側,費天行垂手肅立。

  “是駿兒嗎?”司馬長風半睜開眼,低低地問。

  “正是孩兒。”司馬駿搶上幾步,單膝落地道:“孩兒給爹請安!”

  “免啦!”司馬長風欠起身子,費天行急忙伸手將躺椅的靠背抬高,好讓司馬長風的身子倚靠得舒適些。

  司馬駿行禮畢。站了起來,走近了些道:“兩道煙火,我料不到爹您老人家親自來了,怎不施放三條焰火呢?”

  “哼!”司馬長風冷冷地道:“金陵城是藏龍臥虎之地,說不定有人知道我們司馬山莊的夜間訊號,那豈不是打草驚蛇嗎?”

  “這是不可能的!”

  “凡事小心點的好,常家母子反應如何?”

  “一切都如爹預料的一樣,只是有兩點出乎意料之外。”

  “哪兩點?”

  “爹!這件事,一好一壞!”

  “哦!你說說看!”

  “因為爹所設計的劍穗之事,原先只想使江湖上一改常玉嵐不貪女色的觀感,把他的人格降到江湖浪子的地步,想不到另有一個極大收穫。”

  “什麼極大收穫?”

  “想不到因此刺激了南蕙丫頭,她一氣之下,連夜不辭而別。”

  “好哇!她人呢?”

  “爹!”司馬駿見自己父親平時總是陰沉沉不急不緩,忽然一改常態,便得意地道:“您放心,孩兒在酒宴前,已料常家母子必然因為劍穗之事爭吵,在常家附近埋伏,並未離去。

  “果然不出所料,南蕙在黎明之時越牆而出,孩兒尾隨她到了江邊,才現身與她見面,她正無處可去,於是,孩兒把她請到了畫舫之上,諒來她是不會離開的了。”

  “很好!”司馬長風笑著站起了身,例外地拍拍兒子的肩頭道:“你辦得好,駿兒,把她穩住,取得她的信任,那第三部武學秘笈就著落在她的身上,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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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孩兒明白!”司馬駿說著,靠近司馬長風身側,低聲道,“你朝思暮想的就是那第三部,孩兒若是不知道豈不是不孝!”

  “哈哈哈哈……”司馬長風不由仰天狂笑,笑聲高亢淒厲。驚起水上江鳥,“噗”地飛了開去。

  笑聲甫落,又問道:“另外一件壞事是什麼?”

  司馬駿倒退了一步,肅聲道:“十八血鷹的老五,被孩兒制裁在江岸蘆葦之中。”

  “為什麼?”

  “險些被常玉嵐捉了個正著!”

  司馬長風並不追問詳情,回身向侍立躺椅邊的費天行招招手。

  費天行忙過來,恭身道:“屬下侍候!”

  司馬長風淡淡地道:“派一個接替五號血鷹。”

  費天行朗聲應道:“是!”

  正待轉身,司馬長風虛按一按手引,又道:“請雙梟到船頭來,

  見見少莊主!”

  “是!”費天行高應一聲,轉身離去。

  司馬長風一面走向躺椅,緩緩坐下來,一面對司馬駿說道:“駿兒,常家老太婆的子母連環珠的威力非同小可,加上常家老三事劍凌厲無匹,為了預防萬一,所以原訂計畫有些改變!”

  這時,費天行領著兩個怪人,從船尾快步來到司馬長風座位之前,哈腰稟道:“稟莊主,桂南雙梟清到!”

  說是兩個怪人,一點兒也不錯。

  走在前面的既高又瘦,生成一個孩兒臉,器官似乎都不對勁,全緊緊地擠在一塊兒,乍看之下,幾乎分不出眼、嘴、鼻來,永遠像在愁眉苦臉似的。

  後面一個,卻像大雞蛋,比那個高個子的矮了一半,胖嘟嘟的一身肥肉,走起路來顫抖抖的。

  但是,他偏偏長了個圓滾滾的銀盆大白臉,雙眼眯成一條縫,厚嘴唇向外翻著,怎麼看也像在傻笑。

  兩人一個大跨步像是個兩腳規,一個一歪一斜地像是在滾球,走到司馬長風面前,拱拱手,一句話也沒說。

  司馬長風指指身前剛搬來的兩個錦凳道:“二位請坐!”

  兩人坐下,愣愣的望著一側的司馬駿。

  “駿兒!”司馬長風指著兩個怪人道:“過來見見,這兩位是桂南大名鼎鼎的高手,矮的這位人稱千年神梟,苗山魁苗大俠,高的這位人稱摸天靈梟韋長松韋大俠!”

  司馬駿見他二人既丑又怪,心知必有過人之處,又當著自己父親面前,自然要裝出謙虛一點。

  因此,拱手為禮道:“晚輩司馬駿,見過二位!”

  兩人翻了翻怪眼,一不還禮,二不搭腔,像一對大傻瓜。

  司馬長風微微一笑,指著司馬駿道:“二位,這是犬子司馬駿。”

  費天行在一旁補充道:“就是本莊少莊主。”

  千年神梟苗山魁卻怔怔地道:“司馬莊主,俺兄弟什麼時候動手?”

  摸天靈梟也有些不耐道:“悶在船裡,再不動手,人會悶壞的喲!”

  司馬長風淡淡一笑道:“快了!常言道:“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等三天後,沒有了月亮,就要勞動二位了!”

  千年神梟苗山魁厚嘴唇一鼓,十分認真地道:“莊主,動手歸動手,銀子的事,可不能少一份。”

  “對!”摸天靈梟大聲接道:“殺人放火是我們的事,準備銀子可是你們的事。”

  “二位放心!”司馬長風道:“早已準備好了,放火的酬勞五千兩,另外殺一個人一百兩,費天行,把銀子抬出來讓他們瞧瞧!”

  “是!”

  費天行去了不久,真的著人抬出兩個紅漆皮箱,打開,裡面裝滿了成錠的銀子,白花花的在星月光輝反射之下閃閃發光。

  桂南雙梟看那成箱的銀元寶,看得直眉瞪跟,連連點頭不已,那千年神梟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司馬長風又道:“三天後的夜晚,由小兒司馬駿帶二位前去燒那江湖敗類的巢穴,殺江湖敗類的手下。”

  “兩位,這種事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兩位之中若有個三長兩短,司馬山莊可不負責,因為兩位是憑本事賺錢,另外還有……”

  千年神梟苗山魁似乎十分有把握地道:“放心,我們在桂林做事,從沒失手過。”

  摸天靈梟韋長松自作聰明地道:“莊主,你已經說過了,無論事情成與不成,我們絕對不會說是受了司馬山莊之邀,對不對!”

  “好!”

  司馬長風大拇指一豎,得意地又道:“二位不愧是成名的大俠,就憑這句話,夠義氣,夠交情!我司馬長風這個朋友算是交定了!”

  話完,轉向費天行道:“費天行!”

  “屬下在!”

  “領二位去安歇了吧!”

  “是!”費天行應了聲,然後對桂南雙梟道:“請!”

  目送桂南雙梟走後,司馬駿道:“爹,這兩人行嗎?不會誤事嗎?”

  司馬長風冷冷地一笑道:“他們二人若有真才實學,把常家鬧了個天翻地覆,回頭到江邊等他們上了船……”

  說到這裡,司馬長風伸出右手掌掌心向上,然後猛的一翻手,掌心變成向下,眼中充滿狠毒之色。

  接著,又說道:“要是他們命中注定死在常家,常家必然認定鬧事之人是桂南來的,本莊與桂南素無來往,不會被人懷疑。

  “最難得的是桂南雙梟半瘋半癲,就是被常家的人活捉了去,絕對不至說出真像,沒有後顧之憂。”

  司馬駛只有連連點頭的份。

  司馬長風又道:“明天,我另有大事必須親自前去,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

  “爹儘管放心,孩兒雖不能出面,事情是萬無一失。”

  “好吧!”司馬長風看了看天色,道:“更深霧重,你去吧!記住,不要忘了在那小兒身上下點功夫!”

  “是!孩兒告辭了!”

  “去吧!”

  司馬駿—轉身,倒提上衝丈餘,人像一隻鷹隼,飄身順著船舷,又輕飄飄地落在原來的小艇之上。

  一看,搖船的漢子正在打盹,叱喝道:“回船!”

  那漢子悶聲不響,把頭上的斗笠反拉低了一些,單手搖槳,將小艇調轉頭去。鼓浪分波,小艇像離弦之箭,帶起嘶嘶水聲,快如奔馬。

  江上,殘月已沉,煙霧籠罩,因為適才小艇向大船上來時,乃是順流而下,所以小艇走的江心原是直路。

  如今,回轉畫舫。卻是逆流上行,小艇要採用“之”字開的逆水操舟之法。

  司馬駿先前見小艇直駛江岸,並不覺得奇怪,兀自盤膝坐在船頭上,計算著如何指使桂南雙梟動手,而不露一點痕跡。

  然而,眼前已是港又縱橫,蘆葦叢生,分明已離岸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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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第二十五回 炫美巧令兩公子

  依理,小艇應該掉頭折回,向對岸駛去,才能用搶上水的衝浪走法,來回向畫舫接近才是。

  而那駕駛小艇的漢子,一味的埋著頭依舊著力地搖動椿柄,眼看小艇已駛進淺水的沼澤之中,絲毫沒有掉轉頭的意思。

  司馬駿微微搖頭道:“這不是要擱淺上岸了嗎?你是怎麼搞的,睡著了嗎?”

  不料,搖椿的漢子一言不發,猛然向後急搬櫓柄,那小艇的艇身一震,咔,原來艇頭猛向前馳,已擱淺在沙洲之上,停了下來。

  司馬駿大怒道:“豈有此理,你……”

  他原是面向船頭盤藤坐在那裡,經小艇艇身陡然一震,生恐向後仰面跌下,就勢挺身而起。

  這時才看出來,本來搖櫓的壯年漢子,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個鶴髮童顏赤面短鬚的老人了。

  那老人面帶微笑,緩緩站起身來道:“司馬少莊主,請下船吧!”

  司馬駿不由大驚,沉聲喝道:“閣下何人?”

  “陶林!”老人中氣十足,清朗的道:“沒聽說過吧?無名之輩。”

  “陶林!”司馬駿沉吟片刻,真的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陶林又含笑道:“非常抱歉,為了要請你的大駕,只好委屈你的手下了!”

  他說著,輕輕掀起船尾的壓艙木板,拉出了蜷曲在下面的漢子,那漢於直眉瞪眼面露驚慌之色,嘴角流著粘液,分明是被制了穴道。

  司馬駿臉上很掛不住,手下被制,自己竟茫然不知。

  而坐上小艇許久,也是絲毫未覺查出搖櫓之人乃是假冒的,此人若是心存不良,自己不早已身首異處葬身江中了嗎?

  想到這裡,不由臉上一陣發熱,沉聲道:“閣下意欲何為?”

  陶林依然不疾不徐地道:“奉命請你!”

  “請我?”司馬駿哭笑不得。他乃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在沒弄清對方的來意之前,自然不願翻瞳,因此,冷冷一笑道:“這是霸王請客!閣下奉何人之命?”

  陶林且不答言,緩緩站起,就在船後拂袖而起,騰身離船向蘆葦深處射去,人在空中朗聲道:“少莊主,隨老漢來吧!”

  一則要探個究,二則勢成騎虎。自己縱然能解了船伕的穴道掉轉船頭回去。但是留下的疑團,豈不是永遠打不開。

  同時,對方既然不擇手段地將自己用船載到這裡來,哪會放手。

  因此,司馬駿心思電轉之下,展功向陶林去處追上前去。

  原來蘆葦深處並不是江岸陸地,卻是一個矗風的港灣,水波不興,寧靜異常。

  靠近沙洲停著一艘船身不大但精緻高雅的遊艇。

  紅柱綠篷,垂簾錦幕,一色的乳白應用家具,在淺紅燈光之下別有宜人氣味。

  陶林已站在遊艇近岸之處的三級踏板前,拱手道:“少莊主請!”

  司馬駿只如夢魅一般,不自覺地步上跳板,到了遊艇之上。

  但聞一陣陣清幽香息撲鼻,令俗念俱消。再看遊艇內艙,細密的竹簾低垂,那竹簾是用湘妃竹精工編織而成,令人看著十分可愛。

  每枝竹絲,只如細線一般,真不知費了多少功夫。

  隔著竹簾是一片緋紅燈光,隱隱綽綽,看不見簾內動靜。

  只有艙門上那塊竹製匾額,上面碧綠的“桃舫”兩個簪花體清秀的字體,顯得十分雅緻。

  陶林隨著司馬駿身後也到船上,扶扶比常用木板椅略矮的竹製圓凳道:“少莊主請坐!”

  司馬駿雖是滿腹疑雲,但只好按捺下來,應聲坐在竹凳之上。

  只聞一陣沁人心髀的香氣撲鼻不散,原來,靠近竹凳前的竹編小巧玲瓏的桌上,已經斟滿了一杯淺紅色的酒,另外還有一盤什錦新鮮水果。

  時令已入初冬,新鮮什錦水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司馬山莊富可敵國,也沒有這等排場,憑這盤水果,司馬駿料著“桃舫”的主人必非等閒可比。

  再看陶林輕手輕腳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分明是怕驚動了艙內主人,以陶林適才的身手,就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擬,其主人的修為可想而知。

  司馬駿此時的心情複雜至極。

  最擔心的是既猜不透對方是敵是友,也就弄不明白是吉是凶。

  司馬山莊在武林之中威望顯赫,對方既已知道自己是少莊主,為何採用這等方式邀自己前來,目的何在?

  從接待的情形看來,似乎並無惡意……

  就在司馬駿意念尚在猶豫不決之時,艙內傳出一聲輕言細語道:“陶林!客人已經到了嗎?”

  那聲音低沉的細語,如黃鶯出谷,嚶宛悅耳,如同珠轉玉盤。

  陶林趨前兩步,在艙門前低頭垂首應道:“司馬少莊主已到多時了!”

  “噢!”艙內人嗅了一聲,接著道:“請來答話吧!”

  就在語音末落之際,竹簾內的一層絲幕緩緩拉起,燈光頓時一亮。

  司馬駿不由揉揉眼睛,暗喊了聲:“奇怪。”

  隔著極為細緻的湘妃竹簾,俏立著一位麗人,由於燈光明亮,那麗人不是別人,卻是留在自己畫肪仁的南蕙。

  司馬駿幾乎要喊出聲來,但是,他沒有。

  因為揉揉眼睛之後,才發現艙內竹簾後的麗人,五官、身材、皮膚,確是與南蕙沒有二樣,然而,眉目之間的神情、嘴角隱約的風采,與南蕙的天真活潑大異其趣。

  尤其舉手投足之際,俏麗穩重風情,更有天淵之別。

  最是差別極大的地方,南蕙雖美,沒有令人驚異之處,而這眼前的麗人,即使隔著一層竹簾,也有一種看不見說不出的吸引力量,使人不敢逼視,又不能不看的魅力。而當注目傾視的一剎那之間,不由人不心動神搖,產生一種不能自己的無窮震撼。

  司馬駿原本持重冷漠,此時幾至無法自持,勉強抑制下來,才沒有離座而起趨身向前。

  簾內麗人略一打量司馬駿,輕描談寫的道:“深夜寒江,令你枉駕,甚感不安!”

  司馬駿忙欠身道:“姑娘哪裡話來,雖然素昧平生,司馬駿有緣得睹風采,實乃大幸!”

  “好說!”麗人仍在簾後道:“無物可敬,一杯桃花露,算是聊解寒氣吧!”

  司馬駿拱手不迭地道:“不知姑娘相邀有何指教!”

  不料那簾內麗入淡淡的道:“久聞司馬山莊譽滿武林,少莊主倜儻不群,只欲一見而已!”

  司馬駿不由一陣心神蕩漾,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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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因為,司馬駿未出生之時,司馬山莊已是領袖武林的泰山北斗。他又是司馬長風的獨子,真可說是呼風喚雨,一無匱乏。

  長大之後,隨著父親學習技藝,也沒有吃到苦頭,弱冠之年由於司馬長風的指使加上耳染目染,只是在心計上打轉,並沒有想到男女之間的愛情。

  有之,也是由於情勢的需要,事實上不是為了愛情的愛情,就如他之與南蕙間的情形似的。

  常言道:“食色性也”,所謂“色”,也就是以愛情為起基,因為“愛”,才進而引起“色”的遐想。

  司馬駿也是人,是正常的人,他之所以“不貪色”,是因為沒發現“愛”,正像常三公子一樣。

  原來常三公子也是個不近“色”的人,當他一遇到藍秀之時,寧願為她作任何事,甚至不惜與知交紀無情競爭,不顧“金陵世家”的三公子之尊,而願供藍秀驅使,而且一答應就“受僱”三年。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因此,司馬駿乍見藍秀,不由神為之奪。

  如今,耳聞藍秀稱讚自己伺儻不群,又千方百計邀自己前來見面,心中的這份歡喜,真個無以復加,也無法形容。

  然而,他是被歡喜沖昏了頭,忘記了仔細描摸藍秀的語氣,所謂倜儻不群,只是“久聞”而已,並不表示真的倜儻不群。

  假若是真的,就會有“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虛”或是其他的肯定語氣,尤其藍秀最後“只欲一見面已”,更沒說出見過之後的印象。

  司馬駿面對藍秀的天姿國色,智慧已被壓制得無影無形,心神早已飛到竹簾之內,哪還想到許多,因此肅容帶笑道:“在下能見到姑娘,應是畢生榮耀,敢問姑娘上姓芳名?”

  藍秀梨渦初現略帶笑意地道:“萍水相逢,何必俗套,人的姓名,只是人為的符號而已!少莊主,夜深露濃,請盡杯酒回船去吧!”

  這是一個“軟釘子”,分明有拒絕交往之意。

  然而,司馬駿反而覺得是一種“應有的矜持”,覺得像這等絕色之人,應有神秘之處,不但不以為忤,反而興致更濃,忙道:“姑娘異人,言談敢與一般世俗不同,在下十分欽佩!”

  想不到藍秀話題一轉道:“另有一件事,順便向少莊主一提!”

  司馬駿忙不迭地道:“姑娘有何指教,在下願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肓重!”藍秀緩緩的道:“善待孤女南蕙,交還幾張鹿皮!”

  司馬駿心中不由一懍,暗想,原來她對自己之事知道得如此詳細。

  若是換了別人,司馬駿必然不惜一戰,也要把事情弄個明白,追問她為何對自己所作所為如此清楚。

  然而,眼睛一照藍秀,頓時心中一切意念俱消,只覺得藍秀沒有一點不對之處,即使要自己的性命,只要藍秀開口。也會毫不猶豫的照辦。

  沒等司馬駿回答,藍秀早又道:“言盡於此,請回吧!陶林,我們也起錨開船!”

  話音才落,竹簾後的絲幔徐徐下垂,燈火漸談,人影已渺。

  陶林不是先前執禮甚恭的神態,他躬腰而立,伸手拉起跳板,指著蘆葦深處來時的方向道:“請吧!你那位搖船的手下,穴道該解開來了,再遲,他會把小船搖走,你就要泅水回去了。”

  司馬駿無奈,只好飄身躍下“桃舫”,站立在沙洲上,如痴如呆地眼睜睜望著“桃舫”漸去漸遠。隱沒於清晨的冷霧裡。

  江上白茫茫一片,正像司馬駿心中的茫然一樣。

  夫子廟是金陵城三教九流的麇集之地,百戲雜陳,賣大力丸的、說故書的、賣草藥的,東一堆、西一叢,那份吵、那份亂,真是寫不盡說不完。

  常三公子意料南蕙是性喜貪玩,這種地方對她來說,是希奇古怪之處,可能她來瞧熱鬧。

  因此,走遍了三街六市之後,這天信步到了夫子廟,半天功夫,也巡視了一遭,並沒一絲一毫影子,正待離去。

  忽然,老管家常福匆匆忙忙慌慌張張地從水仙祠方向半跌半撞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連連揮動,大聲喊道:“三公子!三公子!”

  常三公子一見,不由心頭一震,忙迎上前去道:“常福,有什麼事嗎?”

  常福喘息不已道:“老夫人要你立刻回去。老奴我哪裡沒找遍,是廟前賣糖葫蘆的小狗子告訴我,你進廟好久了!”

  常三公子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常福忙道:“事並沒有,只是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自叫做“八桂飛鷹”,一定要見你!”

  “八桂飛鷹?”常公子沉吟道:“我沒有這個朋友,大哥二哥他們呢?”

  常福一肚子不高興的道:“那人口門聲聲說只聽過三公子你的大名,除了你任何人他都不願說出真心實話,而且賴在門前不走!”

  “奇怪!”常三公子揮揮手道:“有這種事,我們回去!”

  說著,腳下也不怠慢,向回家路上走去。

  老遠的,已看見大門的石獅子頭上,坐著一個剽悍的粗野漢子。

  一頭焦黃蓬垢的亂發,加上刺蝟般的短髮,根根倒豎,上身斜披件粗麻汗肩,下身短又褲外圍裡一大塊虎皮,多耳麻鞋有些破爛。

  肋下斜拽著一把短柄虎叉,閃閃發亮,像是純鋼打鑄,份量不輕。

  常三公子快步上前,拱手帶笑道:“這位朋友想必就是八桂飛鷹了!在下常玉嵐,朋友!你要找我?”

  那漢子一隻銅鈴也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從頭到腳把常三公子打量了一個夠,然後才粗聲粗氣地道:“你?你就是斷腸公子常老三!”

  常三公子有些不悅,皺皺眉頭道:“不錯!我就是斷腸劍常玉嵐!”

  那漢子半信半疑,偏著頭,自言自語的道:“怪哉!怪哉!鼎鼎大名的人,怎麼會是一個白面書生?”

  這時老管家常福也上來,大聲道:“你口口聲聲要見我們三公子,現在三公子來了,你又發愣。朋友,金陵世家大門門,不能讓你賴著不走!”

  那漢子聞言,這才眨眨大眼睛對常三公子道:“真的是斷腸公子常玉嵐?”

  常三公子笑道:“如假包換,朋友,你找我不知有何大事?”

  “大啦!”那漢子嗵的一聲,從石獅子上跳了下來,大聲道:“我是來向你要錢的!”

  “要錢?”常三公子以為他是江湖中打秋豐的朋友,不由仰面一笑道:“原來如此!可以!南來北往的朋友,只要找到在下,沒多有少,朋友!你缺多少錢?”

  不料那漢子伸出一個芭蕉大的手,對常三公子照了一照道:“這些就夠了!”

  常三公子莞爾一笑道:“五兩?可以!”

  誰知那漢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大吼大叫道:“你太小看我八桂飛鷹了!千里迢迢來找你要五兩銀子,虧你是頂有名的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不由眉頭緊皺道:“閣下之意是……”

  “五千兩!”八桂飛鷹衝口而出,伸出的五指也一直地比劃著,接著道:“我可不是白要你的,五千兩還是講江湖交情,算是半賣半送!”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6
一一八

  常三公子聞言並不著惱,淡淡的道:“半賣半送?朋友,你賣的是什麼?”

  八桂飛鷹十分得意,亂發蓬蓬的腦袋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口道:“消——息——”。

  “哈哈哈!”常三公子不由打了一個哈哈,朗笑著道:“閣下應該打聽過,金陵常家對江湖上的消息,一向是最靈通的,你這不是江邊賣水嗎?”

  八桂飛鷹性情十分急躁,聞言不由道,“要買不買只是憑你一句話,八桂飛鷹向來做事幹乾脆脆!”

  常三公子也不耐地道:“常家對於五千一萬,還沒放在心上,可是,也不會受人勒索脅迫!”

  “好!”八桂飛鷹真的十分乾脆,扶了扶脅下的虎叉,認真地道,“那你是不買了?仔細想想,三天之內要是想通了,到雨花台來找我,再見!”

  他可是說走就走,連頭也不回,大跨步向莫愁湖柳林中飛也似走去。

  常三公子略一思付,對常福道:“稟告老夫人,就說我去摸摸這個八桂飛鷹的底。”

  說著展功向柳林密處撲去。

  黃昏斜陽中,八桂飛鷹去勢甚快,輕功似乎不弱。

  常三公子蛇伏鶴行,專找濃蔭密處掩藏行進,以他輕功之高,可說是紋風不起,寸草不驚,始終盯牢了一味狂奔的八桂飛鷹,暗窺著他的動靜。

  常言道:技高一著,縛手縛腳。

  常三公子的功力,高過八桂飛鷹何止一著,因此,八桂飛鷹完全不知不黨已經被人追蹤了。

  他卻也是憨直得很,真的向雨花台方向放步急奔,到了城外,他的腳下越發加快,轉瞬之間,已望見雨花台的八角亭。

  這時日色西沉到紫金山背後,雖有彩霞輝映,而紫金山黑黝黝的影子加上黃昏靄霧,已不像白晝那等視線明朗。

  八桂飛鷹埋頭狂奔,尚未發現八角亭內有什麼動靜,面暗地裡跟下來的常三公子已察覺亭子內一個蒙面黃衣人昂首嶽立在亭子台階之上。

  常三公子以為那黃衣蒙面人不是八桂飛鷹一夥,就是幕後主使他的正主,因此,越發小心,沿著雜樹山石掩蔽,反而抄到八桂飛鷹之前,到了八角亭五丈之外,伏身一塊絕大的峭石縫中。

  腳下不慢的八桂飛鷹直到停身八角亭外丈餘之處,才發覺亭前站的黃衣蒙面人,似乎非常意外地一愣,大聲道:“什麼人?”

  黃衣蒙面人鼻孔中冷哼一聲道:“等你的人!”

  “等我?”八桂飛鷹莫名其妙,用手抓抓頭上的亂發,又問道:“我不認識你,你等我幹什麼?”

  黃衣人冷峻異常,站在台階之上道:“山野蠢夫,愚而不安愚,還想兩面討好,勒索錢財!”

  常三公子暗想:原來他們不是一夥的,而“兩面討好”又指的是什麼呢?”

  八桂飛鷹又已怒喝道:“你說什麼?老子聽不懂!”

  黃衣蒙面人一直是冷兮兮的,聞言並不怒惱,只道:“我會叫你懂,我問你,你遠從八桂跑到江南來,三人連手,兩下敲詐,對不對?”

  “呸!”八桂飛鷹“呸”了一聲,接著仰天狂笑不已,久久收斂笑聲才道:“朋友!你弄錯了沒有,三人一夥連手敲詐,呸!老於是響噹噹的飛鷹,他們兩個小子算什麼東西,也配跟老子聯手!”

  隱藏在暗處的常三公子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問答之間的真像,但是,敲詐之事,他已清楚,另外還有從八桂來的兩個人,也是黃衣蒙面人與八桂飛鷹都曉得的事實。

  只是“兩下里”這一點叫人頗費思量。

  假若說要敲詐的對象一方是自己常家,那麼另一方面是誰?這兩方面—定有連帶關係,否則“兩面討好”是指的什麼?

  再說,八桂飛鷹向自己開口要五千兩銀子,說是敲詐則可,怎能算是討好呢?

  這是一個謎,必須揭開的—個謎。

  因此摒氣艇神,仔細的聽下去。

  那黃衣蒙面人此刻緩緩步下台階,淡淡地道:“八桂飛鷹,你是王八爬在秤桿上,自秤自重!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說!你到金陵世家說些什麼?”

  直接點明了金陵世家,常三公子特別留神。

  八桂飛鷹伸手扶了扶肋下的虎又,沉聲道,“那是老子的事,誰也管不著!”

  黃衣蒙面人似乎十分不悅,咬牙道:“我要是管呢?”

  八桂飛鷹已沉不住氣的緩緩抽動腰間的虎叉,悶聲道:“光棍不擋財路,老子的虎叉只認銀子不認人!”

  他口中說著,腳下突然左滑半步,虎叉已亮了出來,左手虛推,右手抖得虎又上的三個銅環叮咚亂響。

  黃衣蒙面人因為用一幅寬大的黃布。把整個臉包住大半,只留下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因此看不出臉上的神色。

  只聽他鼻孔中冷冷一哼道:“哼!要動手,只怕你打錯了主意,我若讓你支持到十招,就放你一條生路!”

  八桂飛鷹怒火如焚,大吼一聲道:“老子不信這個邪,拿命來!”

  吼聲之中,手中虎叉揚起,鋼環震天價響。腳下一個箭步,振腕直挑過來。

  黃衣蒙面人冷冷一笑,略一閃身,人已飄出七尺,身法的輕巧,反應之靈快,分明是絕代高手的式子,連躲在暗處的常三公子也不由心中喊了聲“好!”

  八桂飛鷹突然發動,一招出手,跟看就要得手,不料跟前一晃,敵影突失,不由大吃一驚,忙不迭收回挑出的虎叉,翻身橫掃。

  黃衣蒙面人冷漠依舊,早已回覆到原來立腳之處,笑著道:“不是我手下留情,你這一掃,恐怕掃不出來了。八桂飛鷹!你這兩下子可以收起來了。”

  八桂飛鷹神色大變,心知自己一招出手落空,連對方人在何處都找不到,敵人要是還手自己非死必傷。

  然而輸招不輸嘴,口中依然吼道:“有本領的亮傢伙,鬼頭鬼腦的玩意,老子不吃這一套!”

  黃衣蒙面人道:“八桂飛鷹。在下所以忍耐,只是因為你是無辜之人,想不到你一味蠻橫,完全不知好歹,須知任何人忍耐是有限度的。”

  八桂飛鷹似乎牛脾氣既發,什麼理也聽不進去,反而暴跳如雷道:“老子是大名鼎鼎的飛鷹,只知道手底下見真章,別的一概不知道。”

  “狂徒!”黃衣蒙面人一直背剪在後面的雙手,徐徐放開了來,一掃先前氣定神閒的冷靜口氣。低喝道:“找死容易,眼前三條路由你選!”

  八桂飛鷹明知自己不是黃衣人的對手,只是當面鼓對面鑼也不得不存萬一之想的一拼,此時聽有三條路,不由問道:“哪三條路?說來聽聽!”

  “限你立刻回轉八桂!”

  “辦不到!”

  “當面發誓不再到金陵世家。”

  “你管不了!”

  “要你死!”

  八桂飛鷹一聽,暴跳如雷,手中虎又再一次的揚起,舞臂急刺,連人帶又猛然撲向黃衣蒙面人。

  他是情急出手,怒極而發,卻也勢不可當。

  常三公子不由暗暗代他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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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因為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以旁觀者清的眼光衡量,黃衣蒙面人的功夫,最少高過八桂飛鷹數倍。

  表面上八桂飛鷹其猛如虎,銳不可當,事實上黃衣蒙面人內功修為極有份量,僅是先前游身走位衣袂不起,沙塵無聲,已不是三年五載的功力可以辦到的。

  常三公子的目的,是想要聽出兩人的來龍去脈,尤其關聯到自己常家的一個隱情。所以不願兩人弄僵,如今見不知死活的八桂飛鷹捨命出手,焉能不焦急。

  但見黃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既然找死,乃是自作孽不可活,慢著!”

  他擰腰讓過八桂飛鷹的虎叉,一躍進了八角亭,不知為何,捲起衣袖,並指在亭子正中的石桌之上劃了幾劃,然後倒步退出八角亭。

  這時,八桂飛鷹手中虎叉已舞得虎虎生風,本來要追進八角亭,此時哪肯罷手,連刺帶劃,認定黃衣蒙面人臉上扎去。

  兩人相距不到七尺,這一招既狠又準。

  黃衣蒙面人冷哼一聲,厲喝道:“滾!”

  “啊……”

  慘叫之聲刺耳驚魂,八桂飛鷹的龐大身子被黃衣蒙面人抖起長袖拂震到丈餘高下,“撲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摔在三丈餘遠的亂石堆上。

  這是眨眼之間的變化,躲在巨石後面的常三公子一愣之下,不由彈身而出。

  然而,黃衣蒙面人大袖拂出之際,借反彈之力,人已一躍登上八角亭頂,稍一點腳,在空中曳出一縷似有若無的黃光,人已無影無蹤。

  常三公子料不定黃衣蒙面人出手制敵之時,已存心連環展功借力抽身。因此,雖也跟蹤上了八角亭,但已遲了一步。

  照料著夜幕已垂,在荒郊野外要想追一個功力不凡的人,實在並不容易。

  常三公子急著要在八桂飛鷹口中問出一些端倪,躍身縱下八角亭,扶起石堆上的八桂飛鷹。

  八桂飛鷹口角流血,一對大眼睛驚惶失措地暴出眼眶,已是奄奄一息。

  常三公子忙將他抱離石堆,讓他倚靠在一棵大樹幹上,又將他的雙腿盤好,低聲道:“你的傷勢怎樣,不要緊我會帶你進城療治。”

  八桂飛鷹傷勢不輕,連搖頭點頭的力氣也沒有了,口角、鼻孔,滲出一股股鮮血,分明是五內腑血脈均已震斷。

  常三公子甚為焦急,伸手扶著他道:“走!你振作一點,我背你進城求醫!”

  八桂飛鷹笨重的身子緊靠在樹幹之上,張大嘴巴,十分吃力的道:“他……他……他是誰?”

  常三公子道:“你問的是那個打傷你的黃衣人?”

  八桂飛鷹彷彿稍微有些精神,撐著連點幾下頭道:“對!對!他……是誰?”

  常三公子接著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八桂飛鷹聞言,本已振作的精神,立刻完全潰散,人如一灘爛泥,大眼睛忽然翻了一下,亂發蓬鬆的腦袋垂了下來,七孔血流如注,眼見活不得了。

  常三公子大力搖動已死的八桂飛鷹,不住地喊道:“朋友!朋友!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八桂飛鷹被搖動的身子,漸漸的僵硬,七孔的血也不再流,只有一道道凝結的血塊和陣陣腥味沖鼻,令人作嘔。

  這個自名為八桂飛鷹的愣頭青人是死了,他卻留下了一團霧也似的疑問,使常三公子怎的也解不開。

  他懊惱得很,也後悔得很,懊惱自己沒能在家門口好言好語把很容易套出話來的八桂飛鷹留下來。

  當時若是稍做考慮,延請八桂飛鷹到花廳上稍作盤桓,必能迫問出—些道理。

  很後悔的是自己應該早一步露面,參加八桂飛鷹與黃衣蒙面人的談判,料定自己可以與那黃衣蒙面人一較長短,最不濟也不致讓八桂飛鷹立斃對方的大力掌下,留個活口也能問出口風。

  想著,對那紫金山頭一層茫茫白霧,不禁嘆了一口氣,自言白語道:“只怪自己經驗不夠,那個黃衣人……”

  想到這裡,忽然黃衣人的影子在腦際一晃,他記得在他尚未動手痛擊八桂飛鷹之前,為何無緣無故的走向八角亭,在石桌之上劃了幾下?

  莫非是留下什麼暗記給他的同夥。

  一念既起,更不稍慢,一個墊步竄進八角亭,天色雖暗,但見石桌之上,平整的桌面,竟然有一個端端正正的“孝”字。

  常三公子用手摸了一下,石屑紛飛,分明是新劃上的,足有三分深,忙著用口吹動一下石粉散去,那個“孝”益形顯然。

  “孝”,是什麼意思?是人名?是地名?是幫會的名稱?是江湖的暗語?還是一種特別約定的暗號?

  常三公子如墜五里煙霧之中,對著那唯一可循的線索,在乎時並不起眼一個極普通的“孝”字百思不解。

  搜盡枯腸,也悟不出其中道理何在,指的是什麼。

  在他想得出神之際,徐徐晚風之中,一縷縷清香透入鼻息。沁人心脾。

  “三公子!”好嬌媚的聲音,好熟悉的聲音,低沉沉的但扣人心弦的聲音,常玉嵐不知在夢裡聽多少遍,即使不是在夢裡,耳

  鼓中也時常縈繞。

  他不由自主霍地站了起來,放跟向八角亭外望去。

  一頂軟轎,四面垂著杏黃流蘇的軟轎,就四平八穩的停在適才自己隱身的巨石之前,四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分為前後兀自扶著轎竿,神情肅然。

  常三公子一顆心幾乎要從嘴裡跳出來,忙上幾步趨至轎前,低聲道:“是藍姑娘!別來無恙。”

  藍秀伸出春筍般五指,輕輕撥開轎簾,鶯聲九轉的道:“別後,你吃了不少苦頭吧!”

  常三公子微微抬頭向轎內望去,夜色雖很黑暗,但轎內藍秀的明豔真可“照人”,尤其她那對帶著三分哀怨七分嬌柔的眼睛,使人不敢逼視。

  這時四目相對,常三公子真的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但又不禁多瞄了一眼道:“只是一些不得意,令人煩惱!”

  “是嗎?”藍秀欲語還休地抿抿嘴,終於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也不止於你一人,又何苦自尋煩惱?”

  常三公子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對!”

  藍秀忽然道:“你走近一點,我有話跟你說。”

  常三公子聞言,受寵若驚,連上三步,幾乎碰到了轎竿道:“有何指教!”

  藍秀不由失聲一笑,露出兩個既深又圓的梨渦,像情侶竊竊私語,幾乎湊著常三公子的耳畔道:“到了金陵,才更要小心!”

  兩人雖未耳鬢相接,但已近得不能再近,陣陣香息不絕如縷,人言吐氣如蘭,就是目前的情形。

  常三公子如同一跤跌在雲牆裡,昏淘淘,軟綿綿,如夢囈一般地應道:“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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