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07: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368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7
七十

  難怪聽到了司馬長風,南天雷就會勃然大怒,難怪他聽到自己要為司馬長風討取解藥,就會怒不可遏。

  常玉嵐一心想知道“血魔”的究竟,自然想把秘籍弄到手。

  因此,他竭力忍下心頭的不安,連忙道:“晚輩學疏才淺,末學後進,對六十年前之事,道聽途說,所知不多。”

  “有這幾頁鹿皮,夠你受用的了!

  “是。”

  “我已成了廢人,留下它也是白白地埋沒了祖師的一番心血,經過一夜深思,決定把它交給你。”

  “晚輩絕不辜負你老人家的慈悲!”

  “慢著!”甫天雷雙手直覺地按在秘籍上,十分認真的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也是我唯一的心願!”

  常三公子聞言,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因為他雖然才同南天雷第二次見面,已經覺得他不但個性怪異,而且十分霸道,絕不會為了小事求人。

  所以,常三公子一時不敢信口答應。

  “怎麼?你不願接受條件?”

  “非是不願,只怕能力不及,愧對前輩,所以……”

  南天雷展顏一笑,慈愛地拍拍一直倚在他身側的南蕙,才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這寶貝女兒,要想接受我的秘籍,就得答應照顧她,你能嗎?”

  常玉嵐聞言,不由吁了口氣。

  他對南蕙展開笑容,朗聲道:“前輩,蕙姑娘如須人照顧,即使前輩不以秘藉相贈,只要交待晚輩一聲,晚輩也義不容辭,況且蕙姑娘蘭心蕙質,她的一身功夫晚輩自嘆不如呢!”

  南蕙喜形干色,小嘴喜得合不攏來。

  南天雷又道:“我只問你願不願意照顧她?”

  “願意。”

  南天雷將按在秘籍上的手輕輕一推,道:“接好!”

  一疊鹿皮挾著破風之聲平飛起來。

  常玉嵐不敢大意,雙手捧個正著。

  南天雷喟嘆一聲道:“這分秘籍共分上、中、下三冊,上冊是武林皆知的血魔神掌。

  “中冊所載的是魔影血劍,下冊是秘籍的精華,稱做血洗心魔,也就是本門修為登峰造極的功力了!””

  常玉嵐傾神而聽,並沒打開秘籍。

  “我這裡交給你的只是上、中兩冊。”

  “前輩,那下冊呢?”

  “被蕙兒的媽帶走了!”

  南天雷說到此處,不由垂下頭來,拂著南蕙的秀髮,十分傷感,也十分神往地道:“你就不必問了!”

  南天雷已顯得十分的頹喪。

  南蕙插嘴道:“爹,你不是不准我提娘的嗎?怎麼又傷心起來了!常大哥,我們去弄吃的,讓爹休息一陣。”

  常玉嵐心知南天雷夫婦之間,必然有一段不尋常的往事。

  因此,他也不願使這位老人太過傷神,便道:“對!前輩你養養神,我同蕙姑娘去弄點吃的。”

  趁著南蕙張羅飯菜,常玉嵐迫不及待地翻開秘籍來看。

  整個上冊詳細記載著“血魔神掌”的練法入門,十三招的圖解,更有制敵實戰的各種變化。

  然而,卻找不出任何施毒的所在,更沒有淬毒的方法。

  常三公子陡然間,跌入了迷霧之中。

  以司馬長風在武林中的崇高地位,不但不會撒謊欺人,而且更不會宣揚自己被人以毒掌所傷。那豈不是自貶身價,有損司馬山莊的威望。

  那麼,這血魔神掌秘籍是假的嗎?

  應該不假。

  因為,以南天雷的為人,絕不可能故弄玄虛,既不是受逼交出來的,又不是受他苦苦哀求才答應相贈的,何必要用贗品示人,落個欺詐惡名呢?而何況,又以自己視同掌珠百般寵愛的女兒相托,做為交換條件,更不是出於愚弄或兒戲了。

  南蕙見常三公子看得十分入神,不由笑道:“常大哥,日子長得很哩!瞧你專心一意的樣子。”

  常三公子正好藉機試探一下,便順勢說道:“南姑娘,你以前見過這本秘籍沒有?”

  “當然見過,我照著秘籍練了十來年,怎會沒見過。”

  “哦!”

  “我爹呀!把它當成稀世奇寶,整天塞在貼身之處,連丁二伯也只見過一兩次,想不到這麼大方就送給你了。”

  常三公子再也不能對手中的一疊鹿皮存疑了。

  因為,南蕙的爽朗性格,加上天真無邪的神情,令人不得不相信。

  南蕙又有幾分含羞地道:“常大哥,記住,你答應我爹的話,可不能欺負我啊!”

  “放心,我常玉嵐不是說話不算話的小人。”

  說著,南蕙已端好了飯菜,一齊捧到前屋來。

  飯後。

  南天雷果然照著鹿皮上的招式,一招招詳細解說,比秘籍中的簡單文字,容易懂得多了。

  就在解說招式之際,南天雷也斷斷續續地講些血魔幫的淵源,以及秘籍的來龍去脈。

  南天雷的說法是——

  血魔本來無幫,“血魔”二字,乃是江湖上傳言方便,硬加上的稱呼,日子一久,積非成是,便有了血魔幫的血腥名銜。

  把本來要勸勉警惕的“血由恨起,魔自心生”八個字的原意,完全給弄反了。

  創出血魔武技的祖師,乃是異域奇人,共傳了三個傳人。

  一個是大弟子,從中冊的“魔影血劍”練起,一個是二弟子,入門稍遲,從上冊“血魔神掌”練起。

  另一個是奇人的女兒,自幼隨在父親身邊,所以練到了下冊的“血洗心魔。”

  令常玉嵐不解的是,南天雷既不願說出“異域奇人”的真實姓名,也不願說出其他兩位傳人的來龍去脈,即使姓氏名諱也不稍透半點口風。

  從一些蛛絲馬跡來揣測,入門稍遲的二弟子,極可能就是南天雷。

  然而,每逢常玉嵐談到此處,他都冷冷一笑道:“血魔不組幫,不立派,只要前人心血研究出來的功夫得傳,何必追根究底,徒增無謂的恩怨呢!”

  常玉嵐知道南天雷已打定了主意,十分堅決,再問無益,也就不再追問,一心埋首於秘籍之中。

  早、晚,南天雷就按著秘籍的秩序詳解一番,或是回答常玉嵐不懂的疑問。

  轉眼,已是三天了。

  月白風清!

  洗翠潭涼意襲人!

  南天雷的精神似乎奇佳,對常三公子說道:“三天了,你對本門秘籍的領會如何?”

  “晚輩愚昧,還談不到心得。”

  “魔影血劍共分三段,每段三招,只有九招,又名“血魔三絕劍法”!”

  “三絕劍法?”

  “對!絕名、絕利、絕情,是謂三絕!蕙兒!”

  他叫來正在屋後做家事的南蕙,道:“你陪常哥哥用樹枝比劃一下。”

  “我——我沒練成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7
七十一

  “你已經練成了,最少,你對前兩紀已能運用自如了!”

  對於“魔影血劍”,常三公子在三天之內,曾特別看得仔細。

  因為,他的常家劍法已有成就,日常又用的是劍,不免有些偏好,反而比第一冊“血鷹神掌”熟練得多。

  因此,一時興致大起,笑道:“南姑娘,我們就練給前輩指點一下吧!”

  他說著,順手折了兩截尺八長的樹枝,遞給南蕙一枝,南蕙似乎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好吧!你是要我做你的靶子。”

  “請!”常玉嵐一抖樹枝,人已竄了出去。

  南蕙本來天真無邪,一股興致,也被常玉嵐引起,彈身躍起道:“看招!”兩人的兩截樹枝,劃出破風之聲,颼颼颼!真的對上了。

  南天雷此刻突然順手抄起丈來長的釣竿,認定二人的劍花影中隨著點去,隨著二人縱躍騰挪,絲毫沒放鬆。

  魔影血劍,只有三式九招,剎時已一口氣施展完畢。

  常玉嵐與南蕙收招停手,躍身份開。

  南天雷哈哈笑道:“你們二人都死了!”

  常玉嵐不由大吃一驚,望著一身衣衫上留下的水印鞭痕,臉上發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再看南蕙深紅的衣衫之上,也有無數一點一點的水跡,分明是南天雷釣竿尖端所留下來的。

  因此,常玉嵐紅著臉,朝南天雷拱手道:“看來我們的劍法尚未摸到竅門,才有許多漏洞。”

  南天雷搖搖頭道:“你已練成了,只是本門中冊魔劍,並無外門解法,只有本門弟子同門操戈相鬥,再有本門高手從中破解,才能消除魔影血劍。”

  常玉嵐心知他的話半絲不假,不由十分欣喜,也十分感激地道:“有此奧妙,這都是前輩所賜!”

  南天雷也頗為得意道:“虧你天資聰敏,能在三天之內,練好三式九招,只是還要朝夕研練,熟能生巧!”

  躺在亂草堆裡,常三公子一時難以靜下來。

  他想到了自己遠離金陵,短短的數月之內,竟然有一連串意想不到的奇遇。

  他想到藍秀,一個外貌與南蕙完全相同,性情又完全不同的她,為何有那麼大的魅力?反過來,自己與南蕙相處,終日對面,甚至並肩荒郊,為何沒有絲毫異樣感覺呢?

  自然的,他想——

  若是紀無情見了南蕙,不知是不是同見藍秀一樣著迷?

  想著……想著……

  忽然,一絲破風之聲,分明是衣快振起帶動的夜行之聲,雖很輕微,一來夜靜更深,二來常三公子機警聰慧,怎會分辨不出。

  他屏息溜下石床,不走前門,翻出後面窗口,向發聲處望去。

  星光談微。

  叢林中隱隱有一抹似有若無的黑影。

  忽然,“嘩啦”潭水似乎有魚躍起。

  常三公子凝神而視,不由臉上發燒,慶幸自己未曾冒冒失失的撲上前去,或是大呼小叫的。

  原來是南蕙像一條美人魚,在潭中嬉水,濺得水花翻白,碧波蕩漾,月光下,令人心蕩神搖。

  南蕙並未發現常玉嵐,她湧身一躍,躍出水面丈餘高下,突然一式“飛燕啣泥”,一連三折。側身落向潭底。

  就在此時,隔著雷鳴衝天而下的瀑布後面,突然傳出一聲:“假充正人君子,原來也是好色之徒!。

  聲音不大,又因瀑布下衝,聲如雷鳴,但是,常三公子乃是伏於瀑布之後,所以聽得甚是清楚。

  他生恐驚嚇了正在水中的南蕙,又因發話之人諒必也看到南蕙全身赤裸的戲水情形,若是彼此照面,豈不叫南蕙難堪。

  因此,他悶聲不響,騰身向發話之處撲去。

  紅影一閃,發話之人不但不躲,而且迎著常三公子而來,壓低嗓門道:“姓常的,無賴!竟敢偷看人家黃花大閨女洗澡,”

  常三公子聞言,怒道:“何方狂徒,血口噴人!”

  不料,紅影一閃,沿著潭邊矮樹斜飄丈餘,快如驚鴻一瞥,朝向巨石木屋竄去。

  常三公子心想,算你自尋死路。

  因為那人若是順著瀑布向潭邊邊去,常玉嵐投鼠忌器,不敢與赤裸的南蕙碰見,如今紅影向木屋奔去,一則與洗翠潭是背向而馳,不虞南蕙難堪,二則木屋內南天雷尚在打坐,一根釣竿,比得上千軍萬馬,肖小之徒,斷難進出他的釣竿之下。

  常三公子心念已定,不再隱身,彈身追去。

  啊——

  一聲刺耳驚魂的慘號,從木屋之中傳出,黑夜之際,聲傳十里,淒厲怕人。

  常玉嵐暗道了聲:“不好!”

  人如離弦之箭,顧不得一切,從木屋的窗子中穿身而入。

  石桌上油燈火苗尚在晃動。

  坐在石凳上的南天雷雙目暴突,口角流血,胸前,不知被誰插進了一柄繫著血紅刀穗的匕首,鮮血順著刀柄“卟卟”向外翻流。

  他的一雙手,抓著身前的石桌桌面,十個指頭竟有八隻插進堅石桌面之中,臨死的痛苦可想而知。

  事出意外,也大突然。

  常三公子微微一愣,心知凶手尚未去遠,又見右側木窗大開,必是凶手殺人後逃去之路,因此,一彈而起穿過窗戶。

  誰知,他的人未落地,一點寒芒,夾著勁風破空之聲迎面而來。

  常玉嵐乃是大行家,暗喊了聲“不好”,急忙低頭縮頸,

  “篤!”

  大約五七寸長的枯枝,如同“白虎釘”,釘在宙櫺之上,接著,一聲大嚷道:“常玉嵐殺人了!”

  常玉嵐耳聽大叫之聲,這分明是“小偷喊捉賊”,若不抓到凶手,恐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因此,奪力循著吼叫之聲追去。

  “常大哥!”南蕙一頭秀髮水淋淋的,胡亂披著衣服,赤著雙腳,狂奔而來,攔阻去路,面帶驚惶之色道:“你殺了誰了?”

  “我?”常玉嵐一愕道:“不是我……是……”

  “是誰?”

  “是有人殺了你爹。”

  “啊……”

  南蕙聞言,推開常玉嵐,縱身跳進窗子。

  就在他倆一問一答之際,先前紅衣人早已不見。

  夜空寂靜,山風習習。

  “爹!”南蕙的哭號之聲,從木屋內隨風飄來,令人心碎。

  常三公子折回屋內,但見南蕙哭得像淚人兒一般,伏在南天雷身上,如同帶雨梨花,楚楚可憐。

  他不由含淚上前道:“南姑娘,老伯在日與何人結仇,你可知道?”

  南蕙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常三公子又道:“好陰險的歹徒,他竟然高喊我常玉嵐殺人,南姑娘不會疑心我……”

  南蕙抹了一把眼淚,搖頭道:“我不會上當,常哥哥,你沒有這把匕首,你沒有殺我爹的理由,我不會中了仇人的奸計。”

  常三公子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忽然,南蕙止住哭聲,撩起衣角抹於眼淚,臉上悲憤作色,咬著銀牙道:“常哥哥,你答應我爹的話算不算數?”

  常玉嵐看她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平常嘻嘻哈哈的天真活潑一掃而空,現在,眼中充滿了怒火,眉梢隱含殺機,有凜然不可侵犯的可怕神情,忙道:“蕙姑娘,你指的是……”

  南蕙道:“我爹把我託付給你的事。”

  “常某一言,終生不渝!”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7
七十二

  “好,我們明天就離開盤龍谷。“

  “離開盤龍谷?”

  “是的。”

  南蕙探手拔出插在南天雷胸前的匕首,高舉齊眉,對著閃閃的油燈,一個字一個字地崩出來道:“借重你金陵常家的江湖經驗,幫助我打探出殺父仇人,我要親手為死去的爹爹討回血債!”

  而縈繞在常三公子心中的,除了今後對南蕙的照顧之責而外,還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在。

  終南山出口的一片草坪,原本是荒涼的曠野。

  此時,卻一反常態的人聲吵雜,東—群,西一群人,個個面色凝重,聚精會神向那僅有一條棧道的山路張望。

  離谷口最近的是一位長鬚飄飄的赤面僧人,杏黃僧衣,肩上斜披著大紅袈裟。急躁地不時抖動手上錫杖。

  他瞧了下將要正午的太陽,大步走向斜倚在一株如蓋黑松蔭下打坐的老尼道:“了緣師太,你的消息真的不會有誤嗎?那小子該出山啦!”

  了緣師太微睜著本來閉目養神的眼睛,也有焦急之色道:“應該不會有誤,青雲大師,你遠從峨嵋趕來終南,何必急在一時片刻?”

  那名叫青雲大師的和尚,將手中錫杖在地上著力一震,沉聲道:“想不到貧僧是八十歲老漢倒崩孩兒,一大堆老一輩的在這荒郊野外等那個臭小子。”

  正在這時,人堆中有人道:“來了!來了!”

  草坪上一陣騷動,分聚在各處的人,一齊擁向終南山棧道出口處。

  棧道出口處,五匹駿馬,一輛錦車,蹄聲得得,車軸轔轔,緩緩馳出。

  青雲大師早已不耐,斜揚錫杖越過眾人搶上前去,厲聲喝道:“常玉嵐,灑家在此等候多時,下馬!”

  常三公子群目四顧,不由甚為訝異。

  偌大的草坪之上,原來一字排列著百十來人,而且全都是叫得出字號的武林高人、知名人物。

  他認得出,大聲喝叫自己下馬的,乃是四川峨帽羅漢堂首座青雲大師。

  青雲大師論武功,算不得—流高手,然而,峨嵋一派列為名門正派,這位大師對佛學的精研,乃是獨一無二的無上權威,望重江湖的前輩人物,妒惡如仇,性如烈火。

  常家與方外之人很少往還,但與峨嵋的青雲大師,卻不時走動,因為常三公子的祖母常太夫人乃是佛門信徒,對於青雲大師十分尊敬,常三公子小時,曾隨祖母遠上峨嵋金頂,也曾拜見過這位佛學大師。

  對著豎目橫眉,完全不似出家人的口吻,常玉嵐大為驚異,強撩下怒火,笑道:“原來是青雲前輩,別來無恙!”

  青雲大師冷冷一笑道:“你還認得貧僧?”

  常玉嵐忙道:“大師風采依舊,晚輩當年隨侍家祖母曾在金頂打擾,怎能忘卻?”

  “好!”青雲大師怒氣稍為收斂,收了當胸錫杖,朗聲道:“小施主難得沒忘那一段香火之緣,老衲就要討個薄面了!”

  “敬請大師指教!”

  “三公子,本門有一冊殘經舊頁,乃是開山祖師所抄,在峨嵋來說,乃是木之本水之源……”

  常三公子忙接著道:“這個晚輩知道,是貴門相傳一千餘年的鎮山之寶,大師為何忽然提起此事?”

  青雲雙眼一瞟常玉嵐,且不回答,卻又緩緩地道:“三公子說的對,在本門是前傳後教,但在金陵常府,卻是毫無意義對嗎?”

  “我不明白大師的意思!”

  “哦!那老衲說出來,恐怕……”

  “恐怕如何?”

  “恐怕有些不便。”

  “大丈夫做事如青天白日,事無不可對人言,大師但說無妨!”

  青雲大師突然將手中錫杖一掄,大聲道:“貧僧也不怕丟盡峨嵋的面子,八月中秋後一日,你夜闖峨嵋,用調虎離山之計,將本門佛經偷走,難道想賴嗎?”

  “此話從何說起?”

  常三公子騰身下馬,臉上變色。

  不料,青雲大師左手一招,從他身後出來一位灰布憎衲的中年和尚,打著問訊高聲道:“弟子靈空在!”

  青雲指著常玉嵐道:“那晚打傷你搶去佛經的可是此人?”

  靈空掃視了常三公子一眼,毫不猶豫地說道:“正是他!弟子與他接了三招,被他一劍打……”

  “退下!”青雲大師冷冷一笑道:“三公子,你常家好劍法,當然不是我們峨嵋第三代弟子所能接得下的。多謝你手下留情!”

  “天大的誤會,大師……”

  “三公子,首先貧僧要表明,並無尋仇生事之心,只要交迅本門祖傳抄本,其餘的事也就在其次了!”

  常三公子連連搖頭道:“中秋節後一日,在下從汴梁出發,前往盂津,何能遠去峨嵋,大師務必要……”

  “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上的一些彫蟲小技,常三公子也拿來欺騙老衲,你聲東擊西,故佈疑陣,連三歲孩童也瞞不過。”

  “大師未免太也武斷了!”

  “口說無憑!”

  “無情刀紀無情可以作證。”

  “紀無情現在何處?”

  “他……”

  “你們狼狽為奸,就是姓紀的小輩現在出面,也難使老衲相信,常老三,你們先殺武當高手,後傷丐幫長老,想不到找上峨嵋,算你找錯了人,摸錯了門。”

  他口中說著,腳一步步向常三公子逼近,雙手橫端錫杖,大有以武相見之勢。

  常三公子一見,不由暗暗納悶。

  事實上,對於峨嵋殘經的事,乃是八竿子打不到的,為何會弄到自己身上來呢?

  最令人為難的是,青雲大師一向性情耿直,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入人以罪來挑事找岔。

  而且,一門鎮山祖傳之寶失落,在武林相沿的習慣上說,可是非常不光采的事,青雲更不致於以此為藉口大興問罪之師。遠從峨嵋找上終南。

  他一面想,一面也悄悄地蓄勢待發。

  青雲大師凝目聚神,抖動手中錫杖,悶聲喝問:“常老三,你以為老衲手中的錫杖不利嗎?·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在下與大師無怨無仇,並無交手的理由。”

  “小輩,嘴硬!”

  青雲大師已然無耐,喝聲中舞起丈二長的錫杖,一招“漫天花雨”,銅環連響,認定常三公子砸下。

  常三公子一見,冷冷一笑道:“真的動手?”

  話聲中兀自屹立不動,只等錫杖夾著破空勁風襲來,眼看就要砸實,方才擰腰移位,斜地裡飄出丈餘。

  “大師,在下確實不知此事,不要苦苦相逼!”

  青雲大師一招落空,焉能罷手,順勢雙肩著力,將眼看落實的錫杖硬生生收住,橫掃向常三公子的中盤,來勢既猛又快,聲勢驚人。

  常三公子見他出招凶狠,形同拚命,手上又無兵刃,只好平地上提,高縱丈餘,巧巧閃過。

  青雲大師彷彿勢在必得,急怒之下出手,一時收勢不住,但聽“轟隆”一聲,錫杖掃在一株碗口粗的大樹之上。

  那大樹齊腰而斷,殘枝落葉飛舞。

  常三公子不由勃然大怒,一舉手,向錦車上喝道:“蓮兒,劍來!”

  就在此刻,一條快如驚燕的紅影,從錦車中掀簾而出,凌空略一疊腿,像支利箭,直向青雲大師撲去。

  常三公子一見,心中暗叫了聲:“糟!”

  這時,但聽青雲大師慘叫一聲:“啊呀!”手中錫杖拋出五丈之外,雙手掩面,鮮血從手指縫中滲出。

  場子中,峨嵋雪山兩派僧尼,刀劍齊出,同聲吼叫。

  常三公子接過蓮兒拋來的長劍,尚未出鞘。

  南蕙一發不可收拾,但見她雙掌連振,分合之間,人如一道紅練,不分青紅皂白,遊走在百十憎尼之中如入無人之地。

  暴吼連連,哀號四起。

  常三公子忙不迭挺劍上前,他既怕兩派人馬傷了南蕙,又擔心南蕙在父親剛剛遭人暗算,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洩之下放手而為,與各大門派結下深仇大恨,因而無以收拾。

  果然不錯。

  南蕙用血魔神掌出其不意地擊死了青雲大師,哪管三七二十一,悶聲不響,迎著兩派徒眾招招著力,式式落實。

  峨嵋、雪山兩派人馬都是二,三代弟子,武功雖各有專長,但對於南蕙的“血魔神掌”可說完全不知。

  而南蕙早在常玉嵐與青雲大師喝叱怒責之際已是不耐,她從未在武林行走,對於什麼門派一概不知,也就不考慮後果。

  好不容易聽常玉嵐向蓮兒要劍,心想是要動手了,故而,擒賊擒王,出手先認定青雲大師全力一擊。

  南蕙在洗翠潭練了十餘年,何曾有一展所學的機會,一旦出手得勢,更加形同瘋虎,一連擊死了七八人,兀自全力而為。

  常三公子晃劍逼退眾人,探手抓住了雙目發赤的南蕙,低聲道:“蕙姑娘,住手!快住手!”

  南蕙愕然道:“常大哥,他們欺負你,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常玉嵐忙道:“誤會!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正在此時,雪山神尼了緣師太先前因為眾人亂成一團,無法插手,此時揮手攔住眾人,迎著常玉嵐道:“阿彌陀佛!小施主,

  今天之事不知你要如何交代?”

  南蕙柳眉一掀道:“憑姑娘的一雙血魔掌交代!”

  她這一點明“血魔掌”三宇。整個草坪上百十人全都噤若寒蟬。

  連沉著冷靜的了緣師太,也不由面露驚愕之色,對著南蕙道:“姑娘說的是血魔掌?”

  南蕙嬌叱道:“不服嗎?”

  了緣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姑娘與常大俠如何稱呼?”

  “我是他妹妹,他是我常哥哥,又是好朋友,怎麼?”

  常玉嵐來不及開口,事實上也不能分辯,當然也無法否認。

  了緣師太面帶戚容,對著南蕙道:“出家人今天算開了眼界,總算親眼看到了六十年前血洗武林的血魔掌,多謝姑娘!”

  “你要怎樣?”

  “畢生難忘。”

  她說完了這四個字,手中拂塵微楊,對著圍繞在她身後峨嵋、雪山兩派僧尼,大聲道:“走!”

  南蕙不明就裡,忽地一彈身攔住去路,道:“走?想跑!”

  了緣冷然一笑道:“常三公子,是趕盡殺絕還是殺人滅口?”

  常三公子急忙攔在南蕙的身前,對了緣師大道:“神尼,千萬請不要誤會,蕙姑娘她並無歹意!”

  了緣淡淡地道:“這是金陵常家的事,方外人並不是怕死,武林中自有一個公道,你常三公子要留下我這個臭皮囊,只管吩咐!”

  常三公子心知這件事必然使常家背上黑鍋,但是事已至此,已無法解釋,因此也苦苦一笑道:“今日之事,由常某負責,師太如何想,常某也管不到,你請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7
七十三

  說著,又拉住南蕙道:“蕙姑娘,上車,我們也要趕路!”

  他滿腹心事,無奈沒法向南蕙分說。

  目送了緣師太一行人去遠,才幽幽嘆了口氣,騰身上馬。

  一行人進了車馬繁華的盂津城。

  仍然到通慶客棧打尖。

  想不到店家早在門外侍候,小二哈腰上前,恭聲笑道:“常公子,上房,酒菜,早就替您準備好了!”

  常玉嵐奇道:“哦!店家。你的消息真靈通啊?”

  小二笑道:“小的是奉了您常公子的好友的吩咐,不過是照辦而已。”

  常玉嵐心想,一定是紀無情料定這幾天自己會出終南山,事先安排好的,便道:“是不是一位姓紀的公子交代的?”

  “不是,喏!您瞧,就是這位大爺交代的。”

  常三公子順著店小二手指之處望去。

  但見店門石階之上。有位風度翩翩的少年,一身杏黃衣衫,束髮不冠,面色白嫩。劍眉朗目,嘴角含笑,人如玉樹臨風,分明是濁世人龍,貴介公子。

  只是非常陌生,常三公子毫無印象。

  不等常三公子向前,那黃衣少年已滿面春風,拱手含笑步下石階,朗聲道:“常兄,一路辛苦了!”

  常玉嵐忙拱手答禮道:“兄台何人,恕常某眼拙,我們哪裡見過?”

  黃衣少年微微點頭道:“雖然未曾識荊,但金陵白衣斷腸劍常三公子的令名,小弟久已仰慕!”

  常三公子見那人溫文典稚,自己雖然深為自許不凡,但也不能不認為面前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因此,連連拱手道:“豈敢!還沒請教兄台怎麼稱呼?”

  “小弟複姓司馬,單名一個駿字。”

  “原來是威震武林,譽滿江湖,司馬山莊的少莊主!失敬!”

  對於司馬山莊,常玉嵐心中有幾種不同的感受。

  司馬山莊望重江湖。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而且自己金陵常家與司馬山莊有通家之好,然而,百花夫人意在置司馬長風於死地,而這個執行的殺手任務,又落在自己身上,這是件水火不相容,極端矛盾的兩件事。

  更由“妙手回春”丁定一口中,得知血魔掌無毒的秘密,而司馬長風為何要聲稱有毒,千拜託萬拜託要自己去一趟鋤藥草堂。

  還有“血魔幫”重現的傳言,究竟是從何而起?是真是假?

  在沒有見到司馬駿之前,常玉嵐對這一連串的疑團也僅僅是放在心中而已。

  如今,面對著司馬山莊的少莊主,不由一股腦兒引發出來,一時陷於沉思之中,盤算著如何從司馬駿口中問個明白?

  對於眼前神采奕奕,人品不凡的司馬駿,在常三公子的心目之中,認為是少見的英俊人物。

  且莫說江湖武林中從未見過,即使王公巨卿的後裔,可能也不可多得。

  有了這分先入之見的觀感,常玉嵐特別親切,口中說著,搶上幾步,接著又道:“曾聞紀無情兄提到少莊主的大名,今日一見,不由自慚形穢,少莊主風采,果然不同凡響!”

  司馬駿見他連聲誇讚,不由正色道:“常兄,小弟正想高攀深交,你這等謬獎。使小弟汗顏無已,是不是不想交我這個俗物!”

  常三公子笑道:“太謙!”

  “請!”司馬駿側身一讓,兩人並肩進店。

  同樣的通慶客棧,比上次常三公子住宿之時,完全變了樣,不但粉刷一新,而且清掃得一塵不染,窗明几淨。

  最令人不解的是,連一個其他的客人也沒有。

  司馬駿已經看出常玉嵐有些奇怪,便笑笑道:“小弟得知常兄近日重臨孟津,因此,事先讓店家灑掃一番,并包下客房,好讓常兄一行歇息。”

  常玉嵐又感激,又不安地道:“好店不過一宿,怎當少莊主如此關注?”

  司馬駿灑脫地一笑道:“常府金陵世家,三公子風流倜儻,武林無人不知,中州北國。司馬山莊該是半個主人,怎敢怠慢常兄,哈哈!”

  他的笑聲清越,令人覺得爽朗明快之外,也隱隱展露了他的深厚內力。

  南劍、北刀,為武林新生代的青年俊彥,常三公子與紀無情兩人論交,正是由於惺惺相惜,才有每三年一次的約會,才有並譽邀游江湖的雅興,結成莫逆。

  常三公子自命不凡,面今面對司馬駿,只覺得這位少莊主英氣逼人,對人和藹平易,掛滿笑容的臉上,使人備覺親切。

  況且,司馬駿毫無江湖習氣,看不出半點武夫的粗魯,甚至,他謙虛誠懇的態度,不像是武林第一家司馬山莊的少莊主。

  常三公子心目之中,司馬駿是他乎生少見的優秀人物,值得一交的知心良友,因此也十分誠意地相待。

  “若蒙少莊主不棄,常某當視少莊主為良師益友!”

  “多謝常兄折節下交,小弟當奉為長兄。”

  兩人言談之間,店家已擺上酒菜,甚是豐盛,司馬駿帶笑道:“常兄蕭灑飄逸名滿天下,這錦車美婢無人不羨,今日請原諒小弟不習慣與異性同飲,恐有擾常兄清興!”

  常三公子不由臉上一陣發熱,忙道:“此乃江湖誤傳,小弟並非如此!”

  “那麼,我敬常兄三杯!”

  司馬駿自己已坐了主位,以上位款待常玉嵐。

  酒菜知己,兩人對酌,談些武林逸聞江湖瑣事之外,也論些詩詞書畫。

  原來,司馬駿不但對武功路數談得頭頭是道,而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更加使常三公子折服。

  一席酒吃到二更時分,方才分別回房。

  約莫是夜半三更。

  常三公子朦朧之中,只覺口乾舌燥,雙眼發澀,正想起身,忽然紙窗上竟然發現一個半身人影,分明是牆上,透著月光映下來的。

  他躡手躡腳溜下床來。就窗縫空隙向外張望,月淡雲濃,但常三公子目力何等敏銳,已分辨得出那人影身材硬壯,披的是血紅披風。

  紅衣人!

  他心頭一震,掀開窗櫺,悶聲不響撲向院牆。

  常三公子的輕身功夫已致一流,反應之快無與倫比。

  然而,他快,紅衣人更快,就在他掀窗起勢之際,紅色身影也已彈身凌空,連番跳躍,向黃河古渡奔去。

  常三公子哪敢怠慢,全力追蹤過去。

  轉眼間,已遠離盂津何止十里。

  滾滾黃河,水波蕩漾。

  常三公子心中暗忖,黃河當道,看你向哪裡走?

  誰知,一連翻過幾處黃河舊道的河堤,視線已不是先前開朗,常玉嵐生恐前面紅衣人給追掉了,腳下邊連番縱騰,越發加快起來。

  果然,月光下,紅衣人已停在濁流滾滾的河畔,對著河水發呆。

  常玉嵐揚聲道:“朋友,該歇下來了吧!”

  說著,人已一撲上前,探臂抓住了……

  “噫!”

  哪裡有什麼紅衣人,卻原來是一件大紅披風,披在人高的一大截朽木之上,被他著力一抓,已腐的朽木斷成幾截,紅色披風,散落在污泥之中。

  一掌抓空,常玉嵐既氣又急。

  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也是一件見不得人之事,若是傳入江湖,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以常玉嵐的功力,不但把人追丟了,而且被人戲弄,他怎忍得下這口氣,尤其是此人身法之快,他打從心底不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8
七十四

  因此,遊目四顧,前面橫著的黃河。既無渡船,當然沒有去路,後面盂津城的來路,也不可能躲過常三公子的眼睛。

  戲弄自己的人,不是隱於左側河堤縱橫之處,就是向右方土埂掩護之下逃去,諒也跑不了多遠。

  一念既起,絲毫不停,屣功向左搜去,一連越過十餘道廢棄的河堤,並沒發現敵蹤,折身向右,沿著土埂搜尋,也是毫無所見。

  常玉嵐對著奔騰的混濁黃河,一時不由呆住,暗想,此人目的何……”

  “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人在心急意亂之下,往往失去理智。

  能夠臨危不亂,乃是說來容易做時難,常三公子先前一心一意要搜尋紅衣人,自然免不了心無旁騖。

  此時想到那人為何引自己遠離客棧夜半更深到古渡口來,而又突然用金蟬脫殼之計一走了事,不免值得疑惑。

  因此,口中自言自語的驚呼聲中,人也折身而回,迫不及待地奔向通慶客棧。

  盂津城鑼聲大響,火光衝天,人聲吵雜。

  常三公子打量,那正是城內市集熱鬧之處,也正是通慶客棧的位置。

  這一驚非同小可,越過幾條街道,但見整個通慶客棧已像一片火海,熊熊烈焰之中,司馬駿撲向火裡,又從煙火中射出。

  正在幫忙搶救常三公子的馬匹行囊,連衣袂也被火燒煙燻得不成樣兒。

  翠玉以及蓮、菊、梅、蘭四婢,護著錦車。

  四個刀童也毫髮無傷。

  只有南蕙童心未泯,攔著司馬問長問短,似乎覺著大火燒得很好玩似的。

  常三公子一竄到了火場,大聲道,“蓮兒,是怎麼起火的?”

  “婢子也不知道,睡夢之中,火苗已透過門窗。”

  翠玉也道:“火勢來得太突然,也不知道火從哪裡燒起的?”

  南蕙笑嘻嘻地嚷道:“常大哥,你到哪裡去了!怎麼沒看見你,司馬大哥好急喲!他一連衝到火裡面找你兩三次!”

  蓮兒眼中含著淚水道:“幸虧少莊主再三阻止,說你不在火場內,不然,婢子也只有跳進火場!”

  司馬駿緊皺雙眉道:“常兄,太意外了,是小弟待客之道不誠,還是這把火之中有些奇怪?”

  常三公子對這場大火,本就覺著不比尋常,順口反問道:“司馬兄的意思是……”

  司馬駿面有慍色道:“火勢不是由一點而起,頗有人存心放火之嫌,而且煙氣沖人之中,又有一股硫磺氣味,令小弟生疑!”

  常玉嵐早已查覺,不料司馬駿也已感覺到,而且一一指出,連聲道:“少莊主所見不錯,常某觀察火場,嗅到煙氣也有同感。”

  司馬駿面有愧色道:“當初小弟不選在通慶客棧,就不會有此一場虛驚,好在貴屬等無恙,乃不幸中之大幸。”

  “多謝司馬兄大力施救1”

  南蕙天真地雙手抓著司馬駿,仰著臉,嬌笑著道:“對!要不是司馬大哥抱我出來,我還在做夢哩!”

  司馬駿一手攬著南蕙的柳腰道:“那會在做夢,要不是我抱你出來,只怕你這件漂亮的衣服要被火燒得不能穿了!”

  常玉嵐忽然心中一凜,臉上變色。

  司馬駿似乎並沒察覺常玉嵐的神色有異,含笑拱手道:“常兄,天已大明,小弟奉家父之命,要去一趟潼關,就此告辭!”

  常玉嵐如痴如呆,雙目直視火場,連司馬駿的話也彷彿沒聽到。

  司馬駿持著南蕙的雙手,脈脈含情,輕戲地撫摸著道:“南姑娘,後會有期,我會記得你的!”

  南蕙長在盤龍谷,一向在嚴父的督責之下,但一個二十歲的姑娘家應有的人性,一直埋在心底深處,只是沒人引發而已。

  等到見了常三公子,一種異性的特有感受,不知不覺地成長。

  偏偏常玉嵐又有一股不喜愛美色的脾氣,所以也沒有觸發一個少女的情懷。

  如今,司馬駿溫柔的語氣,關心的神色,懾人的目光,都使這個涉世未深少女心中起了漣漪,甚至有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從來不會有害羞之感的南蕙,竟然低垂粉頸,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急忙抽開司馬駿緊握的手,轉身向常玉嵐道:“哦!司馬兄!”

  “小弟就此告辭!”

  常玉嵐勉強壓住心中焦急面又不能說出的苦衷,拱手道:“少莊主,請便!深情款待,容當再謝!”

  司馬駿淡淡一笑道:“常兄,你似乎有心事,小弟能否效力之處?”

  常玉嵐忙道:“沒有!沒有!”

  司馬駿蕭灑地頷首道:“如此,後會有期!”

  說完,他一躍上馬,絕塵而去。

  常玉嵐忽然一墊步躍進跳進余煙繚繞,殘焰未滅的火場,四婢等全都大吃一驚,又來不及追問。

  許久——

  一臉菸灰,雙手污泥!

  常三公子沮喪地踏著瓦礫,一步步走出火堆,眼中急出的淚水與顴上流下的汗珠混成一團。

  因為,他失去了南天雷親手交給他的“血魔秘籍”,一部絕世武功的鹿皮至寶。

  四婢連同翠玉、四個刀童,看到常三公子雙眼發直,愣愣地從火堆瓦礫中腳步沉重的走出來,不由都大感奇怪,一擁上前,不約而同的望著他發呆。

  南蕙關心的道:“常哥哥,你怎麼啦?”

  常玉嵐面無表情地道:“沒有!沒有什麼,我們走!走!”

  坐在馬上,常玉嵐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麼?因為,他腦海中塞得滿滿的,要想的實在在大多了,反而理不出半點頭緒來。

  人在心煩意亂之時,一切智慧都成了空白,任何聰明的人,也都有茫茫然的時候。

  常三公子對於江湖事物瞭如指掌,對於武林恩怨如數家珍,就是無法解開自己滿腹滿腦的疑團?

  藍秀究竟是何來路?

  她是用什麼方法使自己甘心受她的驅策。

  百花夫人真的只是為了要獨霸武林嗎?

  她的手段與狡計果真會成功嗎?

  司馬山莊為何能把各大門派的頂尖高手收入門下,充當賤役?

  司馬長風所中的“血魔掌”究竟有毒無毒?

  丁定一的話可靠嗎?

  紅衣人的來龍去脈?

  南天雷被誰所殺?血魔秘籍真的被大火焚去?

  紀無情一去毫無消息,他的人在何處?紀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紀無情,常三公子對他既愧疚又想念。愧疚的是直到現

  在自己沒有中毒的事還始終隱瞞著他,想念的是,此時若是紀無情在,失去血魔秘籍之事,最少可以同他商量,也不致於把煩惱埋在心頭。

  偏偏眼前四個婢女雖然是貼身丫環長年相伴之人,但這等大事,她們又能有什麼主意?至於翠玉,她捨身違背百花門,冒著生死的危險,跟著自己,不但從來未曾在江湖上行走,數月來總是隱隱藏藏,分明朝夕提心吊膽過日子,哪能再讓她知道這等事哩!

  南蕙涉世未深,血魔秘籍與她有切身利害,更加不能使她知道。

  對著茫茫前程,望著一路上枯草衰陽的冷清秋月,常三公子有一種寥落之感,任由胯下馬緩緩而行。

  蓮兒心思敏慧,明知主人必有重大心事,但也不敢追問,只是低聲道:“公子,我們到哪兒?“

  常玉嵐不經意地道:“開封!”

  說完,生恐蓮兒再追問什麼,一勒韁繩,策馬向斜陽荒野狂奔。

  砰!

  蓮兒手中長鞭迎風一抖,發出聲脆響,駕車的馬也展開四蹄奮力向前。

  蘭封雖然是一個小縣,但因為距離開封近在咫尺,所以也頗為熱鬧。

  尤其是坐落在北門不遠的“五福樓”。

  五福樓的黃河鯉,是北五省出名的一道菜,南來北往的人,到蘭封一定要到五福樓,到五福樓必然要嘗嘗黃河鯉。

  今天的五福樓不知為何,竟然沒有開市,八扇木板關著六扇,中間兩扇雖然開著,兩邊卻各有四個黑衣勁裝漢子,右手捧刀,左手插腰,相對而立,比隔著幾條街的縣衙還要關防得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8
七十五

  第十六回 金陵世家犯眾怒

  日正當中。

  北門大街,來了一乘軟轎,四個轎伕子穩地抬著,一起一伏的轎竿,有規律地閃動。

  隨著轎的兩側,亦步亦趨步行的,各有八個大漢,一式倒提著齊眉棍,雖然沒有甲冑鮮明,看得出個個孔武有力,全是武林健者。

  軟轎離五福樓還有一箭之地,五福樓門內急步出來一位黃衣少年,迎上前去,隨著並末稍停的軟轎,十分恭謹地低聲道:“啟稟莊主,除了各大門派之外,江湖稍有名望的人都到齊了!”

  軟轎中人輕咳了一聲才道:“費天行,他們不會有什麼疑心吧!”

  費天行哈著腰,湊近軟轎的流蘇珠簾又道:“莊主放心,屬下已經分別試探,他們對莊主的善意,全都感激得五體投地!”

  “費總管,你這件事辦得很好!”

  “全是莊主的神機妙算。”

  “哈哈哈……”

  轎中人笑聲之中,已到了五福樓門前,費天行揮手掀開珠簾,司馬長風含笑而出,略一打量四周,步上石階進了五福樓。

  大廳仁本來鬧哄哄的人群,此刻忽然鴉雀無聲,數百隻眼睛,一齊看著大步而入的武林第一人,江湖威尊的司馬山莊老莊主。

  司馬長風略一頜首,踏上鋪滿紅氈的大廳,在總管費天行陪伺之下,坐在為他預備的貂皮椅上,十分親切地道:“各位請坐!

  費總管,你也坐下!”

  坐在左首的是少林掌門明心大師,手撫長鬚,朗聲道:“老莊主,承蒙飛書相邀,據傳乃是為了血魔重現之事,不知司馬莊主有何高見?”

  司馬長風道:“本莊忝列武林一脈,並無主見,只是……”

  他說到此處,斜面向面露愁雲隱含怒火的鐵拂道長道:“武當一門首當其衝,不知鐵拂道長作何打算?”

  鐵拂道長勃然作色,離座而起,緩步走向一位年約五十,蓄著五柳黑髯的老者,惡狠狠地道:“這要問問金陵世家的常大俠了!”

  原來常三公子的老父常世倫,也因接到了司馬長風的請柬而來,此時聞言不由一震,忙道:“鐵拂道長,何出此言?”

  丐幫幫主“九變駝龍”常傑也已沉不住氣,甸甸手中的駝龍杖,冷冷地道:“常兄,此次既蒙司馬老莊主盛情相邀,彼此面對面,就不必再推諉了!”

  常世倫更加不解地道:“常幫主,越發使常某不明白了!”

  鐵拂道長更進逼地道:“常世倫,虧你是金陵世家,號稱消息靈通,為何對於血魔重現之事一無所知?這不是天大的漏洞嗎?”

  此言一出,大廳之上立即七嘴八舌,吵成一團。

  司馬長風虛虛向空一按道:“各位靜下來,常兄也許有難言之隱,事緩則圓,有事好商量!”

  常世倫忙道:“司馬兄,小弟並無難言之隱,話可要說明白!”

  雪山神尼了緣師太接口道:“那就是縱子行兇!”

  “老師太,出家之人,說話不可信口開河!”

  “打死峨嵋羅漢堂首座青雲大師,是貧尼親眼目睹。”

  “是誰?”

  “就是你兒子常玉嵐。”

  這時,環立在了緣師太身後的峨嵋、雪山兩派弟子,群情憤怒,亂糟糟地吼叫起來。

  常世倫雙臂一振,挺身上前,朗聲道:“司馬兄,飛柬相邀小弟,是要商量武林大事,還是要群打群鬥,欺負這裡不是金陵嗎?”

  司馬長風依舊面露微笑道:“常兄責備得是,現在司馬山莊地帶,長風絕對負責。”

  常世倫也苦苦一笑道:“常某並不需要任何人負責,只是鼓不敲不響,鑼不打不鳴,今日之會,似乎是衝著我而來?”

  鐵拂道長冷哼道:“明白就好。”

  常世倫也報之冷笑道:“嘿嘿!常某就是不明白。”

  鐵拂道:“擄去本門俗家弟子黃可依,傷了師侄白羽,還有師弟鐵冠,你欠下武當一門血債,還敢說不明白!”

  武當在場弟子計有三十餘人,此刻一個個橫眉怒目,手按兵刃,漸漸向常世倫逼近。

  加上峨嵋、雪山兩派人馬也躍躍欲試。

  一時,大廳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像拉開了的弓,隨時就可發生一場生死之搏鬥。

  司馬長風一施眼色。費天行晃肩躍人大廳核心,攔在鐵拂道長與常世倫之間,連連拱手道:“二位都是敝莊主的貴賓,可否暫請息怒!”

  鐵拂道長盛怒不已,手中蓮花鐵拂疾振,回首對坐在上首的司馬長風道:“司馬山莊望重武林,今日既蒙相約,老莊主應該主持正義,還我武林一個公道,難道說這筆血淋淋的賬,就能輕易善罷干休了嗎?”

  了緣師太也乘勢道:“武林各派是衝著司馬山莊邀請而來,老莊主,你可不能不對天下武林有所交待!”

  “九變駝龍”常傑雖沒做出惡狠狠的架勢,但也上前道:“丐幫執法長老焦泰的血,也不能白流。”

  他們且不向常世倫追問,反而逼向司馬長風。

  但話雖是衝著司馬長風,而聽在常世倫耳中,比他們責罵自己還要難受。

  偏生司馬長風只是一味陪笑,連聲道:“各位,老朽對金陵世家,一向敬重,私交上與常世倫兄更為莫逆。

  “常家的事,就是我司馬山莊的事,請諸位乎心靜氣,常家如有得罪之處,老朽願為賠禮!”

  鐵拂道長勃然作色道:“老莊主,。此言差矣!人命關天,事涉一門一派的聲譽,恐怕不是賠罪可以了斷的。”

  了緣接道:“鐵拂道長說的不錯,天下沒這麼便宜的事。”

  司馬長風冷冷一笑道:“依二位之見該如何呢?”

  鐵拂道長不假思索道:“交出常玉嵐,舉行武林大會,按照江湖令條處斷。”

  “太嚴重了吧?”

  “這是武林數百年的規矩,無論何人,也改變不了。”

  “老掌門,你是不滿我司馬山莊?”

  “老莊主”常世倫大喊一聲,挺胸上前半步,朗聲道:“常世倫在此先行謝過你的美意。”

  因為,鐵拂、了緣兩人,與司馬長風針鋒相對,似平都有揭開情面之勢,身為當事的正主,常世倫如何能袖手旁觀呢?

  眾目睽睽之下,金陵常家的事,若是真的累及司馬山莊,豈不是天大的把柄抓在人家手裡?

  今後,金陵世家恐怕要從武林之中煙消雲散了。

  相對的,司馬山莊既不是正主,各門派又怎能奈何他,不但奈何不了司馬長風,而且更加使他重義任俠的美名。

  雖然如此,常世倫對司馬長風仍是十分感激。

  他轉面對大廳眾人道:“常家家教不嚴,至使三小兒失教,只是耳聽是虛,在常某未見到犬子之前,還不能明確罪在何方。”

  他侃侃而談,本想說明道理。

  誰知,了緣、鐵拂首先益發大怒,齊聲道:“難道你沒看見就想耍賴?”

  常世倫也不是怕事之人,厲聲道:“我敬二位是一門宗師,已多讓步,耍賴二字不是金陵常家可以忍受的,希望不要逼人太甚!”

  常世倫昂首又喝道:“金陵常家之人,可殺不可辱,何況……哼哼!未在手底下見真章,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

  他這一作勢,大廳之上刀劍之聲此起彼落,真的是劍拔弩張。

  鐵拂道長手中鐵拂迎風疾擺,怒髮衝冠地叫道:“好!今晚初更,城外飛鳳坡見,武當弟子速速離開!”

  他說著,大踏步率先出了大廳,三十餘個武當門人怒目常世倫一眼,尾隨掌門人蜂擁而出。

  了緣師太也離座而起,對著明心大師道:“大師!事已至此,我們也只有到飛鳳坡一行了!”

  “阿彌陀佛!”明心大師合什對司馬長風道:“老衲告辭!”

  一僧一尼結伴而去,大廳中其餘各人也紛紛向司馬長風告辭。”

  原來一場火拚的局面,瞬間已變成下冷冰冰的情景。

  只有丐幫幫主“九變駝龍”常傑一人留在大廳之內,向司馬長風道:“老莊主,老花子原想必有一頓酒飯,想不到也落空了!”

  司馬長風道:“本來備有水酒,料不到不歡而散!”

  常世倫道:“慚愧!”

  “九變駝龍”這才一本正經地對常世倫道:“常兄,咱們可是一筆難寫兩個常字,金陵世家也不是邪門外道,可否容我老花子直言?”

  常世倫道:“幫主何以前倨後恭?”

  常傑道:“身為一幫之主,當著天下武林面前,我有做幫主的立場,常兄,難道老花子對本幫長老之事在眾人面前裝聾作啞?”

  沒等他說完,司馬長風已離座而起,搶著問道:“幫主難道有什麼高見,可以化解今晚飛風坡的一場紛爭嗎?”

  “那倒沒有!”常傑一頭亂發搖個不停道:“老花子我有幾句心中的話,要對常兄說清楚。”

  常世倫道:“幫主有話請說!”

  常傑抓抓芳草般的短鬚,嘆丁口氣才道:“府上三公子參與阻截武當高手,重傷本幫執法長老焦泰。

  “而且掌劈峨嵋羅漢堂堂主青雲,這非傳言,乃是鐵的事實,常兄,諒來會相信我老花子不打誑語的個性!”

  常世倫幽幽嘆了口氣道:“此事是前數日耳聞。已經專人找尋犬子,要他回金陵城,追問實情!”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8
七十六

  “府上家規嚴謹,令郎一向也有清譽,此事恐與血魔重現有關,常兄但請不要等閒視之,務必查明真相。”

  “幫主,常某感激!”

  “今晚飛風坡之約,常兄真的要去?”

  “絕不會令他們失望!”

  “老花子恕不奉陪,但是,請常兄以武林大局為重,記住忍字訣吧!”

  “九變駝龍”常傑語畢。分別向司馬長風與常世倫遙遙舉棒為禮,大步向五福樓外走了出去。

  司馬長風目送“九變駝龍”常世倫走出大門,這才向身側的費天行道:“天行!準備酒菜,沒有我的准許,任何人不准踏入五福樓一步!”

  常世倫道:“司馬兄,小弟也要告辭!”

  “小弟有話要向常兄請教,何必去意太急!”

  想起適才司馬長風為了金陵常家,幾乎與武當峨嵋雪山等各大門派怒目翻臉,常世倫對司馬長風是從心底的感激。

  因此,陪笑道:“太謙了,老莊主為了寒舍擔了大多的責任,常某實在感到不安。”

  “你我世交,常兄說此話未免見外了。”

  “小弟尚有飛風坡之約,改天再到司馬山莊討擾,余容後謝!”

  司馬長風只好作罷,笑道:“晚間之約,尚望常兄保重,屆時我也一定前往,咱們飛風坡見吧!”

  常世倫前腳離開五福樓,費天行面露喜色,低聲在司馬長風耳畔道:“莊主,你盼望的秘籍已經到手。”

  司馬長風喜道:“哦!你怎麼知道?”

  “少莊主派專人飛騎送來多時,只是不便回稟。”

  “人呢?”

  “現在側房。”

  “快快叫他進來。”

  “是!”

  費天行應聲之中,雙掌連擊三響。

  側房之中閃出一個紅衣漢子,那漢子大白天還罩著一頂齊頸蒙臉的面套,搶步上前道:“屬下叩見莊主。”

  司馬長風眉頭一皺道:“青天白日,又是在老夫面前,還用得著蒙頭蓋臉嗎?”

  “是!小的該死!”那漢子單膝落地,取下血紅頭套,垂頸不敢抬頭。

  司馬長風面色稍霽,問道:“少莊主交給你的東西呈上來。”

  “是!”那漢子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平型包裹,雙手高舉大聲道:“請莊主過目!”

  費天行雙手接過,連看也沒看一眼,又遞到司馬長風面前。

  司馬長風很快的接了過來,解開黑布。

  內面裹著的,原來是一疊焦黃陳舊的鹿皮。

  他一連掀過幾張,臉上既焦急又緊張,再一次地掀幾張,最後翻來覆去地抖了幾抖。忽然他怒氣衝衝地吼道:“咦!都在這兒嗎?你路上沒偷看,少莊主交給你的時候就只有這幾張?”

  他一迭連聲的追問,急躁之情可見,兩眼精光碌碌,充滿了血絲。

  那漢子本已微微抬起頭來,一見莊主怒容滿面,連忙伏下身子,聲音發顫地道:“是!屬下馬不停蹄從孟津星夜趕來,哪有工夫偷看!”

  “哦!”司馬長風原本怒不可遏的神情,哦了一聲後突臉色蒼白,嘴角微動,似笑非笑。

  突然,他離座緩緩而起,一步步向伏在地上的紅衣漢子走去,一臉陰沉地道:“沒功夫看,馬不停蹄,實在夠辛苦了,應該好好犒賞你!”

  說到“你”字,他忽然雙目暴睜,右手於斜刺上揚,五指平仰,連劈帶拍,直向紅衣漢子的後玉枕穴按去。

  那漢子連哼也沒哼一聲,喉頭發出輕輕的一“喀”,前撲當場,腦後並無皮破肉綻血流的慘狀,隱隱中髮根以下,多出淡紅的半截掌痕。

  費天行緊走幾步道:“莊主,此事由少莊主親自出馬,諒來不會……”

  司馬長風以手示意,阻止費天行的話,凝目望著遠處,許久夢幻般地道:“難道真的被她帶走了!她有這個能耐嗎?”

  費天行趨前道:“莊主,你在說什麼?”

  司馬長風濃眉倒豎,怒叱道:“費天行,你管得未免太多吧?”

  費天行連退二步,低聲道:“屬下該死!”

  司馬長風雙手倒背在背後,大喇喇地道:“司馬山莊不同於丐幫,該知道的,你不知道也不行,不該知道的,還是少問為妙!”

  費天行唯唯地應道:“是!是!”

  司馬長風遊目四顧,然後才手指著費天行,十分不屑的道:“不要忘了,你是我司馬長風三十萬兩銀子買來的。

  “沒有我白花花的三十萬兩銀子,你丐幫連個窩都沒有。

  “要是你擔敢違背我的約定,銀子不要了,派人拆掉你們丐幫總壇,連常傑那老花子頭也不敢崩出半個不字!”

  費天行垂手低頭,口中似有若無地有話無聲:“屬下既然賣身。

  當然要受莊主的驅使,莊主放心!”

  “那就好!”司馬長風怒氣稍減,又問道:“你沒忘今晚之事吧!地點是飛鳳坡,要是誤了我的大事……哼!你這個總管……”

  “屬下這就去準備,這就去”

  “哈哈哈哈“……”

  司馬長風的狂笑,在空洞洞的大廳裡激盪,回音久久不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8
七十七

  第十七回 暗香精舍陷情網

  飛鳳坡,地名不俗。

  而事實上是一片荒煙蔓草的亂葬崗。

  斜月初升,纍纍墳塋上緞著冷淒淒的秋夜。

  颼颼颼……

  少說也有十幾條紅罩套頭,裹著血紅披風的人影,魚貫落在土墳隱蔽之處。月色黯淡,夜霧迷漳之中,不經意,誰也看不出他們埋伏的地方。

  初更天氣!

  鐵拂道長拂影舞動之下,首先疾奔而來。了緣師太銜尾緊隨。

  兩派弟子五六十之眾,各佩兵刃,在一道一尼身後插腰環立,不遠之處,星羅棋佈著各派各門的高手。

  鐵拂道長瞧了一下北斗星道:“常世倫該到了!”

  了緣點頭道:“他不會失言,金陵世家的字號得來不易!”

  此時,離起更恐怕還有些時候……

  “言未了,一條匹練也似的人影,從蘭封方向星飛丸瀉,疾奔而至,夜空中,響起一聲尖銳的刺耳厲嘯。

  鐵拂道長低喝道:“本門放的暗樁報警,姓常的來了!”

  了緣師太也已發覺那條白影,穿著、身法,正是金陵常世倫,口中忙道:“道長,常家雖然不義,我們還是要先禮後兵。”

  “貧道知道。”

  二人一問一答之間,白影已掠空而至,而且一言不發,人在半空,劍勢如虹,劍尖抖出千萬朵銀芒,竟朝向尚未作勢的鐵拂道長和了緣師太喉結大穴截至,勢如泰山壓頂,銳不可當。

  事出突然,鐵拂道長大叫了聲:“師太小心!”急切間,橫起鐵拂凌空掃去,腳下一個踉蹌,幾乎仰面跌倒。

  就在同時,了緣師太因遲了半步,慘叫一聲,雖然躲過了喉結要穴,下巴被劍尖硬生生削去寸來長一片,血流如注,再無還手餘力了。

  白影一招得手,凌空身形不變,反抽長劍,雙手緊握劍柄,直刺站腳不穩的鐵拂道長中庭要害。

  這一招即狠又毒,奇異詭怪,大出鐵拂意料之外,加上了緣師太怪呼之聲使他分神,更加無法化解。

  嗯!”

  急忙之中,右手鐵拂欲架不及,為了保命,鋼牙一咬,拚著一隻左手,認定劍芒迎著揮去。

  颼——血噴丈餘。

  鐵拂道長的一隻左臂齊肘而斷,被削飛在五丈之外,整個人也在地上滾了幾滾,動彈不得。

  這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慘狀,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兩大門派的頂尖高手,竟然連回手還招都來不及,實在是駭人聽聞。

  環立在週遭的武當、雪山兩派弟子,一時都給怔在當場,等到回過神來,齊地發聲大喊,數十件兵刃,全向白影撲到,分明是捨命相拚。

  不料,白影並不出招,霍地凌空上衝,劍氣人影如同長虹,陡地上穿五丈,口中發出刺耳一聲尖叫。

  就在他叫聲之中,先前埋伏在墳堆各處的紅衣人,如同夜梟掠空,每人手中一柄雪亮的匕首,個個捷如鷹隼掠落。

  迎著兩派弟子數十人,不分青紅皂白,三幾個起落,不但兩派弟子無一倖免,而且人人一刀畢命。

  飛風坡橫七豎八的屍體擺滿了四處,觸目驚心。

  遠遠圍觀的其他門派,誰曾見過這等陣仗,一個個膽顫心驚,悄悄溜走。

  白影此刻扯下蒙而白巾,露出本來面孔,原來是武林泰山北斗脊滿天下的司馬長風,冷冷地道:“費天行,有活口嗎?”

  紅衣人之一趨前道:“啟稟莊主,乾淨俐落,沒有一個活口!”

  “好,我摹仿常家劍法的招式,你可曾仔細看過?”

  “十分神似,除非是常家人,恐怕無人能分辨得出!”

  司馬長風頗為得意地道:“常家劍法不易對付,吩咐他們要全力而為,可是,記住!要留活口!”

  費天行抹抹紅色頭套道:“莊主,一定要留活口,可能比較困難!”

  司馬長風不悅地道:“司馬長風一生無難事,只要留下老的活口,小的才能聽話,時候不早,照我的話去做!”

  “莊主……”

  “緊要關頭本莊主自有道理,有人來了!”

  他話出人起,一溜白煙,隱入墳墓深處。

  費天行雙手急擺,也指揮十餘紅衣人沒入先前埋伏隱身之處。

  先前的一點白影,此刻漸來漸近,轉眼之間,飄花落葉般,落在亂葬崗的雨亭頂上,手按劍柄,朗聲道:“常世倫應約來了,鐵拂道長,請出來吧!”

  四野寂寂,萬籟無聲。

  常世倫環顧一下,又叫道:“各位,不必藏頭露……咦!”

  他發現隔著斜坡無數墳墓前,一片荒草之中,隱隱有數十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心想:“耍什麼花樣?”

  心念初動,人也竄下雨亭,走得近了。才發現鐵拂道長左臂齊肘削斷,了緣師太臉上血肉模糊,不由吃驚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此刻,突然傳來話聲——

  “常世倫,好狠毒的心腸!”

  “不要放走了常世倫……”

  “常世倫……”

  荒墳堆裡,數十紅衣蒙面人,口中嘶吼連聲,各亮匕首,圍攏上來,看樣子個個身子不凡,人人都是高手。

  為首的一個幾個縱躍,越過十餘墓碑,已到切近。

  常世倫仗劍沉聲道:“你們是哪一條道上的朋友?”

  為首的紅衣人壓緊嗓門道:“朋友,誰是你的朋友?我們是替武林伸張正義的!”

  常世倫冷笑道:“伸張正義?伸張什麼正義?”

  “你血腥屠殺武林正派人士,難道還不該殺?”

  “這……哈哈!”常世倫狂笑道:“小把戲,鬼伎倆,分明是借刀殺人,有種的露出真面目來!”

  為首紅衣人似乎無話可答,怒道:“贏了之後,自然你會看見,輸了,那就今生今世也看不見了!”

  一聲令下,數十紅衣人浪潮也似地撲上。

  常世倫身陷重圍,面不改色,大喝道:“要以多取勝嗎?常某久不用劍,卻是難得的好機會!”

  金陵常家劍法自成一派,反刺、撬,多用削、扎,在武林之中,也曾顯赫一時,常世倫家學淵源,浸淫獨門劍法近四十年,更有十分火候。

  雖然二十餘年以來,從未與人動手,但聲勢氣派,仍是高手的作為。

  而今,面對地上的屍體,心知自己已陷入了一個安排好的圈套。

  唯一可以洗脫自己濫殺之名還我清白機會,就是要揭開眼前這群紅衣怪人的真面目,否則今後常家無法安寧。

  想著,不再在嘴上鬥口,拔劍出鞘,舞起斗大劍花,護住迎面子午,腳下踏罡遊走幾步,仰天長嘯一聲道:“邪魔外道小輩,你以為金陵常家劍法不能殺人嗎?”

  “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9
七十八

  紅衣人也不分青紅皂白,分進合擊,數十柄寒芒,挾風雷之勢,一齊撲來。

  常世倫明知難免一拚,長劍揚處,捲成一道長虹,人劍合一迎著眾人展開常家獨門絕學。

  月光之下刀光霍霍,劍氣森森,人影乍分即合,沾身倏又分開。

  常世倫不由大感意外。

  因為,眼前的紅衣人在記憶之中,找不出他們的幫派已算奇特。

  最令常世倫不解的是,這些人穿著打扮一式無二,手中兵刃,也是一式的七寸鋒利純鋼匕首。形式上應該是同一淵源,新崛起的幫派。

  可是,竟然每個人的身法各異,出手招式也完全不同,這的確是少見的事。

  最使常世倫感到驚訝的,還是他跟見所有之人,個個都有絕世功夫,人人都是少見的高手。

  常世倫勉力支持了三十餘招,覺得喉頭發乾,額上與脊骨凹處隱隱見汗。

  反觀一眾紅衣怪人,個個毫無疲態,數十把匕首帶起的勁風,也越來越烈,常世倫乃是行家,心知最多十五六招敗北事所必然。

  好在他用的是尺八長劍,面紅衣人等使的是僅有七寸匕首。

  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佔了不少便宜,最少能在緊要關頭,將襲來之敵逼退在劍花之外。

  但是,無奈目前不是一對一,而是一支劍對付數十匕首,逼退東,顧不了西,迎拒了左,守不住有,心中漸漸有力不從心之感。

  武家過招,貴在心中一念,心動則氣浮,氣浮則力散,力既散,劍招就亂了。

  常世倫的招式散亂,焉能瞞得過圍攻的紅衣怪人,他們手上匕首益形加緊,雨點一般揮動。

  匕首所發的寒光,罩住了常世倫周圍七八尺,像一把點點星芒編成的刀傘,灑水不透,紋風不進。

  常世倫但見眼前金星亂閃,手中劍已無法運轉自如,初期採取守勢,舞動劍身,護住命脈。

  漸漸地,氣喘吁吁,手臂發軟,心中暗暗忖道:“如其死在敵人亂刀之下,或是受傷被擒受辱,不如自行了斷。

  心念既起,拚盡平生之力,突的挽劍直挺,以攻為守,認定左側紅衣人捨命一擊,劍走中途。腕力疾收,趁機橫劍回割。

  這一招是捨命而為,用力之犯猛在其次,變招之速,無可比擬。

  他快,那為首之人更快,斜地裡欺身揚腕,不用匕首勾刺,左掌著力削向常世倫的執劍右肘,大喝一聲:“你還死不得!”

  “嗆啷!”常世倫的劍應聲落地。

  同時,左,右、前、後,已有五支收拒不及的匕首,刺中常世倫的肩井、肋下、小腹,背夾。

  常世倫一連拚了近百個回合,本已筋疲力盡,又兼身中五處刀傷,再也支撐不住。

  “帶回去!”

  為首的紅衣人拾起地上常世倫的長劍,招呼眾人一窩蜂似地在月色掩映之下越過亂葬崗,奔向一片樹林中。

  樹林中停著五輛篷車。

  眾人分別上了篷車,直向開封方向奔去。

  這時,天色已接近黎明。

  大路上一匹健騾,狂飈似地迎面奔來,離篷車不遠,騾上高舉右手,示意篷車停下。

  費天行此刻已脫下頭套,褪去披風,坐在第一輛篷車車轅,放眼看去,忙不迭躍下篷車迎上前去,哈腰垂身路側道:“上稟莊主,幸不辱命!全依莊主吩咐辦妥!”

  司馬長風低聲道:“人呢?”

  費天行道:“在第三輛篷車之內,屬下遵照莊主令諭,點了他的睡穴,此時一定在夢鄉之中。”

  “辦得好,他的傷勢不嚴重嗎?”

  “遵照莊主指示,五處皮肉之傷而已,不會有生命危險。”

  司馬長風雙目之中,忽然閃出陰森森的逼人殺氣。

  費天行看得心頭一愕,幾乎打了個寒噤。

  他不止一次地領會這種可怕的眼神,因為,凡是司馬長風眼中有這分逼人的殺氣,面色必定冷如冰霜,也必然有人要橫屍當場。

  這種情形,屢驗不爽,百試百靈。

  閃此,他凜然道:“莊主有何指示?”

  不料,司馬長風淡然一笑道:“你告訴隨你去的家人,大路已有敵蹤,立刻轉走小路,在黃泥崗我已準備了幾罈好酒,算是給他們慶功,折騰了一天一夜,吃飽喝足了再趕回山莊不遲,我也跟你一道回去!”

  “是!”

  一行人眾眼見莊主單人獨騎前來迎接,又破例的有酒肉犒賞,立刻凋轉篷車,向小路縱去。

  果然,黃泥崗路邊,兩個莊丁已經備好了酒菜,正迎了上來。

  司馬長風面帶微笑,大聲道:“你們一路辛苦了,各自盡情地用吧!我與費總管有話商量!”

  費天行折騰了整夜,本想隨著眾人暢飲,聞言只好侍立在司馬長風身側,低聲道:“莊主有何吩咐?”

  “我要救你—命!”

  此言一出,費天行想起適才在官道之上司馬長風的眼神,頓時不安起來,忙道:“屬下……”

  司馬長風不等他說完,手一指正在飲酒的紅衣人,道:“你看!”

  順著司馬長風的手指望去,費天行一股冷意由背脊涼起直透五臟六腑。

  但見那群人個個雙手抱腹,沒有一人不是痛苦萬狀,在地上打滾。

  有幾個人已七孔流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氣絕身亡,甚至連那兩個準備酒菜的莊丁也不例外。

  這是費天行做夢也想不到的,他張口結舌,既怕又驚,而且不敢開口多問。

  司馬長風若無其事,得意地道:“怎麼?感到奇怪?”

  “屬下只是愚昧!”

  “留下他們,今夜的秘密就保不住,留下他們,本莊主的計畫就無法實現,留下他們,就是留下火種、禍根,這就叫“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明白嗎?”

  “是!可是,莊主正在用人之際……”

  “你怕沒人用?偌大的地下秘室,七年來調教的數百高手不除去一些,會擠不下的,再說,調教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替本莊主賣命,完成任務,功德已滿,哈哈!費天行,你要多多體會本莊主的妙計!哈哈!”

  費天行見他又有狂態,生恐惹起他的野性,忙道:“屬下愚昧,莊主高明!”

  司馬長風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放心!你是本莊主重金延攬而來,等本莊主大計一定,是論功行賞的。”

  “屬下一定忠心不貳,以報莊主天高地厚之恩,我們回莊吧!”

  “有事來了,還不是時候!”

  說著,他又向費天行低聲囑咐幾句,井把自己的劍交給他。

  費天行點點頭,騰身—躍,竄進第三輛篷車,對著被制睡穴的常世倫並指連點,解去他的穴道,絲毫不停地返身而出,

  人像發了瘋一般,揮動手中劍,向已經毒死的一些屍體仁上劍直搗,有削有斬,口中還不時發出厲喝暴吼。

  這時,司馬長風—躍上了蓬車,俯身向已經醒了過來的常世倫面帶戚容道:“常兄,此刻你感覺如何?”

  常世倫如在夢幻之中,反側了一下身子,愣愣地道:“司馬莊主,這是——”

  “小弟來遲了一步,你一口氣殺了鐵拂和了緣的事,未能趕上,實在是非常不幸之事。我深知必是他們逼你太甚!”

  “莊主說我殺了鐵拂和了緣他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9
七十九

  司馬長風並不回答,也不解釋,接著又道:“直到常兄被一群不明來歷的紅衣強徒重傷,小弟才帶同總管費天行在此碰上,常兄放心,烏合之眾,有費天行也就夠了,小弟保你萬無一失!”

  說著,費天行倒提長劍,鑽進車篷,道:“上稟莊主,一眾歹徒無一脫逃!”

  “蠢材,為何不留一個活口?”

  “屬下在動手之時留有分寸,重傷了二人,不料,他們竟自行了斷,屬下慚愧,請莊主責罰!”

  常世倫曾經與他們口中的紅衣歹徒動過手,深知全不是等閒好相與的。

  而又見費天行額上發亮,分明已夠累了,除了身上濺滿血跡之外,連提在手中的長劍,也血痕斑斑,一場惡鬥可想而知。

  而今,為了自己,又受主人的責怪,怎生說得過去,因此忙道:“總管辛勞,多承相教,已是感激不盡……”

  司馬長風臉上稍稍息怒道,“既然常兄不怪罪,也就罷了,駕車趕路吧!”

  常世倫道:“此處何地,常某煮欲趕返金陵!”

  “常兄哪裡話來,你身受重傷,需要調息,此處離開封不遠,且回敝莊將傷養好,才能長途跋涉。”

  常世倫愁容滿面道:“小犬無知,惹下天大是非,小弟怎能放心?”

  司馬長風誠摯地道:“小弟當派人去貴府傳送信息,常兄安心養傷!”

  說著,蹄聲得得,車輪轉動,蓬車已由緩而快,走上了官道。

  薄霧濃雲。

  黃昏時節。

  孟津的一場大火,燒出了常三公子心中一個解不開的鬱結。

  一位瀟灑飄逸的金陵少年,踏入江湖不久,竟然陷入一場糾紛不清的紛爭之中,離奇之事層出不窮,前途茫茫,使他的雄心壯志,消磨殆盡。

  滾滾煙塵裡,已遙遙看得見古汴梁櫛次鱗比的屋脊,高聳入雲的鐵塔。在黃昏冷霧裡依舊。

  而重回開封的常玉嵐,卻像徘徊在十字街頭的異鄉飄零遊子,不知何去何從。

  開封城雖然在望。但是,到開封來是為了什麼呢?

  殺死司馬長風?

  為什麼?

  對常玉嵐來說,既然沒有私人恩怨,而且是通家之好,長一輩的人物,司馬山莊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深為江湖尊重,必然有絕對的道理,否則八大門派,加上數不清的俠隱高士,為何能服呢?

  即使是邪門黑幫,也對司馬長風敬畏有加,只是聽了百花門的一句話,就動手殺死武林的一代宗師,江湖盟主,是否會遺臭萬年,受人唾棄?何況,自己並未中毒,原本可以不受百花夫人的挾持。

  再說,司馬山莊聚集了好幾派高手,若是明來明往,要想殺一莊之主的司馬長風,談何容易?

  除了用“暗算”手段,也許可以僥倖成功。

  想到“暗算”,常玉嵐不由“呸”了一聲,他是不恥於施用暗算的。

  這一次盂津大火,失去南天雷交付的“血魔秘籍”,正是遭人暗算。

  暗算自己的是誰?

  為什麼要暗算自己?

  南天雷不明不白的死,也是遭了“暗算”,否則,南天雷雖下半身殘廢,但是還不致於被人一刀斃命,輕易的送命。

  難道就這等不明不白地把南天雷託付給自己的絕世血魔秘籍給丟了嗎?

  常玉嵐捫心自問,反覆地思慮,不由自言自語起來:“常玉嵐,常玉嵐,你呀!自命不凡,可是……”

  忽然,隨著常玉嵐的喃喃自語,隱約之間,真的有人在叫他“常玉嵐……”

  常玉嵐悚然心驚,一切的思線也陡然中斷,放眼四顧。

  翠玉恰在此時,從錦車中探出頭來道:“公於,夫人來了!”

  “哦!”常玉嵐一驚。

  斜刺裡,金碧生輝,珠簾絡瓔,四匹欺霜賽雪的白色駿馬,緩緩馳來。

  常玉嵐料到百花夫人在此時出現,必然是興師問罪。

  固為,百花門是不允許失敗的,自己一再答應到開封定會遵照指示殺死司馬長風,而今事隔兩月,不但沒有完成仟務,而且使百花門安在司馬山莊的暗樁,以及開封府的眼線暴露身份而賠上性命。

  另外還有,未經百花夫人許可。讓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在任務尚未完成前,擅自遠赴南陽,也是百花門中不可原諒的禁忌。

  最使常玉嵐擔心的,是他與翠玉之間的秘密,紙包不住火,可能已被百花夫人看穿。

  這幾層顧忌之中,只要百花夫人追問其中的一條,今天就難以搪塞。

  常玉嵐想著,不由打起精神,低聲向揮鞭駕車的蓮兒道:“蓮兒,小心戒備,今天可能是生死關頭,看我眼色行事!”

  蓮兒先前尚未察覺常玉嵐的神情凝重,此時聞言,手中長鞭迎風連揮三下,發出三聲脆響。

  吧!吧!吧!

  這是常家的告警信號。

  車內菊、蘭、梅三人聞聽三聲鞭響,在篷車內各按長短雙劍,蓄勢戒備。

  翠玉神色大變,一面雙手連搖。一面細聲道:“姐姐們,千萬不可,憑我們幾人再加上十倍也無濟於事!”

  南蕙因晨起趕路之時,選了騎馬,整天勞頓,還倒在篷車車尾睡得香甜。

  這一連串的緊強反應,也不過是剎那之間,幾乎同時發生的。

  然而,百花夫人的珠簾錦車,已到了切近。

  常公子心存戒備,並沒下馬,只是拱手道:“夫人,別來無恙?

  荒郊野地,只有馬上參見了!”

  珠簾內鶯啼燕語,傳出聲:“三公子,參見不是太俗了嗎?”

  常玉嵐要先發制人,不等百花夫人追問,開門見山地道:“屬下未能完成開封的任務,非常慚愧,只是情非得已,請夫人原諒!”

  “格格擠格!”

  輕脆悅耳的笑聲,令人心動神搖,如同銀鈴輕搖。

  笑聲山—落,珠簾忽地分向左右捲開。

  三個白衣少女,如同嫦娥奔月,裙據飄飄躍下錦車,分立在車轅兩側,曳車駿馬之前。

  如雲似霧,似白帶青,水紋般的輕紗羅裳動處,百花夫人云鬢高聳,斜插一支明珠串成的飛鳳,淡掃蛾眉,薄施脂粉,左筍尖尖五指,蘭花形輕按腮側,右手楊著淡紫羅帕,不著意地跨出珠簾。

  雖然,常玉嵐曾兩次見到百花夫人,都是在隱隱約約之中,此時,也不禁為她的風采與美豔所奪。

  百花夫人的美,在於她那種成熟的嬌媚,風情萬種的豔麗。

  這與藍秀是迥然不同的。

  藍秀是一種青春特有的媚力,加上如蘭似蕙的氣質。

  使得常玉嵐吃驚的,除了百花夫人的豔光四射之外,還有她毫不著意的舉止。

  但見她蓮步輕移,柳腰款擺,輕紗飄浮之下,整個人像呈凌虛欲飛一般,離地高有五尺錦車,簡直像是同地面一般平坦。

  百花夫人衣袂不振,已悄然站立在四個白衣少女中間,黛眉微動,星眸斜飄對著馬上的常玉嵐,啟動櫻唇道:“長話短說,我在暗香精舍等你。”

  常三公子只顧凝神呆視,聞言如夢初醒,忙不迭翻身下馬,十分尷尬地說道:“屬下失禮!”

  百花夫人盈盈一笑道:“是嗎?三公子,你——為什麼失禮呢?

  女性的嬌、媚、柔,都在百花夫人這含有鼻音的一聲“嗯”中,十分傳神地表露無遺了。

  生來就有抗拒女性誘惑天賦的常玉嵐,覺著通身的肌肉不自覺的拉緊起來,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跳了出來。

  這是少有的現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