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07: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368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21
九十

  藍姑娘……”

  南蕙接著道:“很好,你認得我是南姑娘!對!我就是南姑娘。”

  南蕙一面應紀無情的話,一面不住斜眼對著常三公子做鬼臉。

  常三公子知道南蕙之所以做鬼臉,乃是天真的純潔童心未抿,她只覺得好玩,不會有幸災樂禍的心理。

  然而,眼看昔日英俊出俗的知己好友,別後不到兩個月,竟然判若兩人,雙目失神,成了個可怕瘋漢,怎會不難過呢?

  常三公子苦苦一笑道:“南姑娘,不要再逗他了,設法把他引到住的地方,讓他安靜的睡吧!”

  南蕙道:“容易!”

  她又上前一步,伸手扶著兩眼發直的紀無情,口中說道:“應該歇著了,我扶你去睡吧!”

  紀無情真的百依百順,咧嘴似笑非笑,口中自言自語,好像舌頭短了了截似的,除了可以聽得出不時夾著一聲“藍姑娘”而外,再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常三公子目送南蕙在四個刀童跟隨下,扶著紀無情向莊院走去,轉臉向蓮兒道:“既然留下我家標記,為何中途斷線?”

  “原先婢子是想鄭州是回家的必經之路,打算在鄭州住下來,等候公子,不料江湖上謠言甚多,說是……”

  “謠言說什麼?”

  “謠言說是公子已經入了什麼邪門毒派。”

  “謠言止於智者,是非朝朝有,不聽自然無!”

  蓮兒見常三公子聽了並沒有發怒,又道:“又傳說老爺子出了金陵,並且也入了邪教……”

  常二公子冷冷地道:“笑話,這是誰也不會相信的,金陵世家在江湖已經夠了,何必再進什麼教!”

  “是呀!還有呢!”

  “還有什麼?”

  “謠言說老爺子受了邪教的指使,一口氣殺了八大門派的幾個掌門,二三十個一流的高手。”

  “我也聽曉,而且……”

  常三公子本來想說出河頭集冷若水的事,但在婢女之前,面子總要保留一些,說到一半自知說漏了嘴,忙又岔開道:“蓮兒,你相信嗎?”

  “婢子當然不相信,可是當我一路留下本門標記,忽然發現有人追蹤,所以就不再留了,怕的是跟蹤之人對我們不利。”

  常二公子這才明白,自己所以跟著標記走,中途斷了線的原因。

  “金鈴”標記雖是金陵常家獨有,但並不是武林中完全不知道的秘密,就像常家知道武林中許多不能公開的事。道理是一樣的。

  蓮兒一行雖然有八九個人,論功力除了南蕙之外,遇見了平庸之輩,當然是綽綽有餘,要是遇上頂尖高手,便有生命之危。

  另外,婢女刀童的身份,最主要是不能替主人惹事生非添麻煩,尤其弄不清誰是主人之敵,誰是主人之友,萬一出了岔子,誰擔待得起?

  常三公子頷首安慰蓮兒說道:“對!你跟著我東奔西跑,苦沒有白吃,避開是上上之策!”

  蓮兒受了誇獎,芳心喜不自禁,掩不住笑容道:“婢子只是瞎胡想而已,找還怕躲躲藏藏壞了金陵世家的名頭呢!”

  “不會!回到金陵,我向娘保薦你當內務總管!”

  “千萬使不得,千萬使不得,我不要。”

  “金陵世家的總管,也多少有些威風啊。大大小小手F也有百十個、·頭使女聽你指使。別人想也想不到!你為何不要?”

  蓮兒嬌羞地道:“我要侍候公子一輩子。”

  常三公子笑起來道:“說的是真心話嗎?難道你不要出嫁?”

  “我不要出嫁!”說完,又覺得不對勁,急得紅齊耳根,柳腰擺動,就轉身向莊院內跑去。

  常三公子大聲叫道:“蓮兒,蓮兒,要他們收拾收拾,我們立刻上路!”

  原來蓮兒因為發現有人跟蹤,加上主人又不在,所以要刀童也不再騎馬,多備了一輛篷車,男女分開兩車而坐。

  將多餘的馬匹系在車後,免得明駐地擺出“南劍北刀”的空架勢,儘量減少別人的注意力。

  這就星江湖經驗老到,才能想得到的。

  常三公子當然又大加誇讚一番。

  有下兩輛篷車,常三公子也有了新的安排。

  他要蓮兒四婢與南蕙乘一輛,自己與紀無情乘一輛,留下一個刀童趕車,另外二個刀童依舊騎馬,駕車刀童的馬恰好移作拉車之用。

  常三公子之所以改馬就車,而又不像昔日與蓮兒等同車,一則要照顧紀無情,二則是想查問他為何得了瘋癲症。

  想不到南蕙叫著嚷著要和常三公子同坐一輛車。

  常三公子勸道:“南姑娘,你是個女兒家,與蓮兒等同車才對,同我坐一輛車,不大方便的。”

  “有什麼不方便,方便得很呢!”

  “真的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你說!你說呀!”

  “因為……因為紀公子他有病……”

  “嘿嘿!我是他的專任大夫,他發了病就少不了我,你倒提醒我了,對!我為了隨時要替紀公子治病,怎能不坐你們的車呢?”

  她說著,一墊步,搶先上了常三公子那輛篷車,反而向常三公子招招手道:“快上車,天色不早了,上車趕路呀!”

  急得常三公子直跺腳道:“你講不講理!”

  南蕙振振有詞地說道:“我當然講理了,我爹把我交給你,你卻把我丟到一邊。你講不講理?”

  常三公子又好氣又好氣,搓著手道:“真拿你設辦法!”

  蓮兒在一旁道:“公子,就讓她和你坐一輛車吧!南姑娘同你在一起,也很有意思,免得你一個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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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第二十回 紀無情家毀瘋癲

  蓮兒的話,有兩種意義,一種是勸常三公子,替南蕙打圓場幫腔,另一種可說是話中有話,包含著酸溜溜的味道。

  常三公子是不會想到女孩子的小心眼的,因此只好嘆了口氣道:“唉!好吧,反正呀!她的歪理一大堆,爭不出黑白來!”

  說著,也跳上篷車,喊了聲:“走吧!”

  兩輛篷車,三匹駿馬,向南出發。

  常玉嵐鑽進篷車。但見紀無情曲蜷在篷車後面,正睡得香甜,不時發出鼾聲,也就不再打擾他,自己在篷車前廂角落裡倚在支架上盤臃而坐,閉目養神。

  刁蠻淘氣的南蕙姑娘,此時已從原先所坐的地方移到常三公子身邊,幾乎是靠在他的肩頭上,低聲問道:“常大哥,你這些天到哪裡去了?”

  常三公子心知南蕙的個性,若是要推開她,或是自挪到另外一個地方避開她。她必然又會大嚷大叫,那樣反而不妙。因此,只好任由她掌在肩上,應聲道:“被百花夫人招待在暗香精舍呀!你不是知道的嗎?”

  南蕙鼓著腮幫,嬌嗔地道:“我才不知道呢!你呀!你呀!常大哥,你最不講情義了。”

  “情義?”

  “是呀!”

  “你知道什麼叫情義嗎?”

  “我當然知道了,你跟我爹一樣。老是把我當小孩子,我告訴你,情義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不離開我,我不離開你,對不對?”

  “噗嗤!”常三公子失聲笑了起來,點頭道:“對!對!反正呀!你不能能不承認你還是小孩子。”

  常三公子之所以失聲而笑,因為南蕙對情義的解說,不能說她不對,然而,情義兩字豈是這麼簡單就可以包括的嗎?尤其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兒家,與男子淡情義,更加是錯綜複雜,那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

  對於南蕙來說,天真無邪,她可想不到這許多,常三公子也就不便同她深談,但口中卻道:“我什麼地方不講情義?”

  南蕙本來倚在常三公子胸頭的臉,忽然抬了起來,正面地對著常三公子,幾乎鼻尖碰到鼻尖。

  她理直氣壯地道:“還說沒有,你去跟什麼夫人約會去,把我同蓮兒姐姐丟到一旁不管,蓮兒都告訴我了,她說那個叫什麼夫人的不是好人,對不對?”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還不懂,而且說來話長,以後你會知道的!”

  南蕙又冷哼一聲道:“哼!三更半夜,那個翠玉姐姐地又叫我們走,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走?後來我在車子裡睡著了,不然我一定回去找你!”

  常三公子知道同她講理是講不通的,帶笑道:“我的好姑娘,那是逃命呀!翠玉為了救你們,她陪上一條命,你知道嗎?”

  南蕙聞言,並不追問翠玉的命是怎麼送的,卻道:“對呀,你為什麼不來救我們?所以嘛!我說你不講情義,沒錯吧!”

  常三公子尚未來得及回話,篷車尾部本來熟睡的紀無情忽然一咕碌坐了起來,四下張望,口中夢似地喊道,“藍姑娘。你不要走!藍姑娘……”

  南蕙見了,笑道:“他的毛病又犯了!”

  常三公子忙道:“紀兄,紀兄,小弟在這裡。”

  不料,紀無情循聲發現常三公子與南蕙面對面離得很近,狀甚親熱。又見南蕙面帶嬌笑,原本發直的眼睛,紅筋暴露,怒火如焚,指著常三公子道:“你是什麼人?要奪走我的藍姑娘?”

  他一面吼道,一面站起來,雙臂微揚,形狀可怕。

  常三公子因為由蕙對面坐下靠得很近,一時站不起來,忙道:“紀兄,你冷靜的仔細看看,這不是藍姑娘。”

  南蕙笑道:“他不會聽你的話,看我來!”

  她並不起身,坐姿不動,身子旋轉,面對紀無情道:“我不是在這裡嗎?我並沒有走呀!”

  紀表情怒火稍減,伸手把南蕙向自己面前拉,口中連連道:“對,不要走!陪我,一輩子都陪我。”

  南蕙望望常三公子道:“這個人蠻好玩的,他才像小孩子哩!”

  紀無情又指著常三公子道:“他是誰,他不是好人,不要跟他在一起,他會殺人的!他……他……”

  一連幾個“他”字,兩眼盯著常三公子,像一頭兇猛的野獸,突地一手推開南蕙,咬牙格格有聲,緩緩向常三公子欺近,嘴裡道:“他殺了我全家,他放火燒了我的家,我要找的就是他……就是他……”

  常三公子一聽,心知他的話中一定有一個可怕的隱秘。

  因為,紀無情獨自返回南陽,月餘毫無音訊,突然變成了瘋漢,內情定不簡甲,現在聽他的話,料定不會虛假。

  先前,他還以為紀無情是中了百花門的劇毒太深,從茉莉身上得到的解藥應該早已用盡,同之,毒發傷到神經成瘋的。

  而今從他的口中,知道他家中發生巨變,可能是所受的刺激太大,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使他氣血鬱結精神散失,才變成這樣。

  於是,趕忙用手示意,虛按道:“紀兄,安靜一點,有話慢慢地說,小弟必然替你報仇!”

  “報……仇!”紀無情咬牙切齒,道:“我正要找你報仇!”

  說著,倏然撲向常三公子,凌厲無匹,既狠又準。

  常三公子大吃一驚,篷車之內施展不開,只好就勢一滾,堪堪避過來勢,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紀無情的“虎撲”來得大急,雙手十指微屈,如同兩把鋼鉤,帶起的勁風絲絲有聲,若是被他抓中,必然會留下十個血孔,後果不堪設想。

  南蕙雖不懂世俗之念,對武功一道可是行家,她一見紀無情出手狠毒,不由氣道:“常大哥,這個人留不得,他好狠啊!”

  常三公子生怕南蕙冒冒失失地出手,忙道:“他神智不清,千萬不能還手,先把他的情緒穩定下來!”

  一問一答之間,紀無情一擊不中。又已回身亮掌,逼近了來,門中喝道:“想跑,跑不掉了!”

  常三公子已被逼到車上的死角,真是躲無可躲閃了,眼見紀無情泰山壓頂,硬拍了下來。

  急切間,右手迎風畫了個圓圈,先化解了紀無情的掌勢,右手食中二指快如追風猛然點出。

  這是金陵常家斷腸劍法中的七大絕招之一。

  不過是手中無劍。以掌作勢而已。

  紀無情出手是勢在必得,招式用老欲收不及。被常玉嵐點上左肩井大穴,頓時半個身子軟麻,側倒在篷車中。

  南蕙一見,喜道:“好!這一招真的棒極了!”

  常三公子苦笑道:“好險,不得不出手,不然中了他一掌非死即傷,紀無情若在清醒時,我這招是不會得手的。”

  說著,彎下身子,把紀無情扶到原先睡的地方,輕輕點了他的睡穴,才把肩井大穴推拿一陣代為解開。

  南蕙見常三公子神情慼然,不禁問道:“常大哥,你真的殺了他全家,又放火燒了他的房子?”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就可以作證我沒有做那種傷天害理之事,我與他分手是在盂津城,離開孟津,我就進入終南盤龍谷。

  以後,從沒和你離開過,難道我有孫悟空的身法,跑到南陽府去殺人放火!再說我與他是知交好友,甫劍北刀沒有深仇大恨,我有什麼理由去殺、去燒?”

  南蕙凝視著紀無情,幽幽地道:“我真不明白,自從離開洗翠潭,每天都聽到殺呀殺的,不是報仇,就是爭名奪利,常哥哥,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將來你會懂的,說不定你也會爭名奪利,殺人、報仇!”

  “我已經懂了,我已經明白了,對的!我要報仇,誰殺死我爹,我一定要找他報仇!”

  此時,忽然一陣清脆悅耳的銀鈴之聲,隨風飄送過來,十分清楚。

  常三公子臉上變色,低聲道:“銀鈴告警,蓮兒她們出了事了,南蕙,你保護紀無情,我去看看!”

  他不等南蕙回答,一掀篷車車簾,呼——帶起一陣衣袂之聲,像支銀莆,人已射出車外去。

  原來常三公子與紀無情折騰之事。駕車的刀童已經知道,把車速緩了下來,所以蓮兒的篷車與三位刀童已去遠。

  常三公子知道蓮兒既然以“金鈴報警”,必然是事態嚴重。

  出了篷車,又看不見蓮兒篷車的影子,心中更加焦急。

  一連幾個縱躍,已有百十丈之遙,依然沒見任何動靜,只好收住勢子,屏息靜氣思索適才金鈴聲的方向。

  隱隱有刀劍撞擊與極其細微的喊殺之聲,從路右二十餘丈外樹林中傳出。

  常三公子不敢怠慢,屜功奔去。

  果然,蓮兒四婢被七八個青衣包頭的漢子圍在樹林中一片空地上。只有勉強招架的份兒,四婢四背緊靠,吃力地舞起劍花護體,完全無力還招。

  那八個大漢,像走馬燈般圍著四婢團團轉,一面遞招使護身單鉤施襲,一面狂笑呼嘯。

  看樣子,他們只是存心調笑戲弄四婢,本來每一招都可以取四婢的性命,偏偏一點即收,隨即狂笑不已。

  這比殺了四婢還要令常三公幹堆過,他伸手抽劍出鞘,遠遠地沉聲喝道:“何方狂徒,如此無禮!”

  話落人到,人到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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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一式“游龍九轉”,劍芒生輝,不但護住了四婢,而且把圍在四婢圈外的八個壯漢,逼出三丈開外。

  怒極出手,聲勢驚人。

  若不是常三公子一心想弄明白這八人的來路,手下留有分寸,那八人中,最少有四人要血濺當場。

  蓮兒四婢個個香汗淋淋,已是危急萬分。

  她們一見公子到來,立刻振劍閃開,擺出常家陣伏。

  八個大漢被逼撤身,井未散逃,各擺手中鉤,惡狠狠地凝視常三公子,個個聚精會神,戒備作勢,卻都一言不發。

  常三公子橫劍喝道:“攔路滋事,意欲何為?”

  八名壯漢雖然仍舊不開口,但一旁的樹頂,卻發出—聲狂笑:“哈哈哈!正主兒真的出面了,這才是真正要找的人!哈哈……”

  笑聲歷久不絕,震得林鳥驚飛落葉紛紛。

  笑聲中,一個瘦削的灰衣漢子已落實在常三公子面前七尺處,站立在八個壯漢前。

  說來人瘦,真是不折不扣,一張臉找不出四兩肉,雙目深陷,一對薄耳緊貼在兩腮之後,像極了尖嘴縮腮的灰老鼠,全身也瘦得像紙紮的。

  人雖長得難看,從笑聲中氣十足,以及輕功看來,武功修為卻不是庸俗之輩。

  瘦削灰衣人現身後,既小又圓的鼠眼打量常三公子幾下道:“金陵世家三公子,你好大的架子,咱家找得你好苦,今天才算有緣。”

  “閣下何人?找常某何事?”

  “從未見面,難怪你不認識我,有幾件破銅爛鐵,亮出來也許你曾經聽說過。”

  他說著,忽的一揚手,破風之聲刺耳,一柄三寸七分薄如蟬翼的飛刀,“吧”地釘在十丈之外的一株矮樹上。

  飛刀尾端,曳著一幅黃色綾子,隨風招展不已。

  接著,左臂一甩,手中已多出一柄尺長雙刃刀,右手在身後“嗖——”抽出一柄二尺七寸厚背金刀。

  常三公子淡淡笑道:“你是追魂三刀路不平?”

  路不平得意地仰天打個哈哈道:“總算遇上識貨的主子了,俺正是路不平,至於追魂三刀嘛!不敢當,因俺殺的人不少,卻從來沒有動用到三刀齊發。”

  “追魂三刀”路不平,是江湖黑道的字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殺手,不分善惡,也不論是非,把殺人當成交易。

  有銀子、價錢合適,他會看在銀子份上,去殺任何人。

  只是,他既然接下的買賣,絕不使奸耍詐,先收一半代價,其餘半數成再收,從來沒失信,也從來沒失過手。

  常三公子正色道:“路不平,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用說,你今天攔在這兒是來殺我的了?”

  “聰明,猜的一點也不錯!”

  “你受何人指使?”

  “當然是我的主顧。”

  “誰?”

  “幹我們這行的有個行規,這還用問,你是明白人,我會說出來嗎?”

  “代價多少?”

  “十萬兩白銀,其實,憑金陵世家這四個字,似乎少了一些,不過,能把你擺平,對我的聲威大有幫助,所以成交!”

  常三公子已經忍無可忍,因為路不平的態度狂傲無比,語意之中分明表示他有十成把握,於是朗聲道:“姓路的,這十萬兩恐怕不大好賺,說不定是你惡貫滿盈的賣命代價,可惜你的命只值五萬兩,因為剩下的五萬兩,你已經沒命去拿了!”

  他說時,已手按長劍劍柄,回頭對身後的蓮兒道:“你們退下,到大路上攔下南姑娘他們,免得走岔了路,兩下錯過!”

  強敵當前,他還好整以暇地吩咐婢女去辦細微之事,這對路不平來說,也是沒把他放在眼內的說明。

  路不平咬牙一哼道:“姓常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路爺不會讓你走出林子。”

  “路不平,銀子真有那麼好嗎?你貪財殺人,良心何在?”

  “良心!良心什麼價錢,我的黑跟珠只認得白銀子,拿命來吧!”

  尖喝聲中,一長一短金銀雙刀已舞成黃白兩縷寒光,人也狂捲而至,呼的一聲逼近常三公子,刀風帶動地上落葉漫天飛舞。

  常三公子淡淡一笑,長劍揮處,化成車輪大小的劍花,不退反進,迎著滾來的路不平挑去。

  這一招怒極而發,威力之大無可比擬,出招之奇出人意外。

  刀劍寒光一分即走,路不平躍退丈餘,厲聲喝道:“好小子,拚命嗎?”

  常三公子一招逼退了路不平,並沒有乘勢追出,人仍仗劍站在原地,朗聲道:“你不是以取別人的性命為職業嗎?還怕拚命?”

  路不平鼠眼連連眨動,充滿了陰沉殺機。

  忽然,雙手並人一手,另一手在懷中抽出三柄薄葉飛刀,銜在嘴上,然後一分雙刀,人像瘋虎般二次發難,比先前還快且猛。

  常三公子談淡一笑道:“彫蟲小技,本公子還沒放在眼中。”

  他口中雖然如此說,但內心也特別留心。

  因為,“追魂三刀”路不平綽號的來由,就是三刀齊發。

  所謂三刀齊發,時機難以捉摸,口中的飛刀,不一定在何時發出,只要兩刀過招有了絲毫空隙,飛刀就會突然發出,令人防不勝防。

  常三公子也不敢大意,依舊站立不動,他要以靜制動,免得為敵所乘。

  須知路不平的三刀齊發之所以名滿江湖,乃是在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現在,常三公子以不變應萬變,恰是三刀的剋星,使那第三刀無法施展。

  因此,路不平收招喝道:“路爺不殺不動手之人,常老三,你怕了嗎?”

  常三公子不屑地道:“憑你也配常某槍攻先手嗎?路不平,有什麼本領,你盡力而為,否則,你三十年的功夫也許就白費了!”

  路不平咬牙切齒,他本想只要兩下以快制快,必有旋展飛刀的時候。

  不料,常三公子早已看透了路不平所謂“三刀齊發”的討巧之處,來個穩如泰山,相應不理。

  當然,路不平也不是笨鳥,他要激怒常三公子,然後再命手下八人一哄而上,合九人之力纏鬥一人,必有施展飛刀的機會。

  因此,他陰沉沉地一笑道:“路爺可以告訴你,你縱然逃得過我這關,也回不了金陵,就算你命大,回到了金陵,恐怕……嘿嘿!”

  “恐怕怎麼樣?”

  “怎麼樣?哼哼!你這條小命,也還是保不住,還不如跟路爺我留一點交情,我看在你替我賺到白銀十萬兩的份上,買個大大的棺木,深深地把你的屍首埋起來,免得被野狗吃掉了!”

  常三公子聞言大怒,但是,路不平提到金陵,他不得不進一步想追出些蛛絲馬跡,也以毒攻毒,採用套話的口語說道:“路不平,你連今天都過不去,還痴心妄想追我到金陵,真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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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他明知直截了當地追問,一定追問不出,反而使路不平警覺,所以他才用話套取路不平的口氣。

  路不平果然中計,冷冷地道:“告訴你也無妨,花錢買你命的人,並不是只找我爺一個!

  “你逃得掉一關逃不掉第二關的,逃不過沿路,更逃不過金陵城,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明白了吧?”

  常三公子聞言,不由暗暗吃驚。

  他不是怕死,而是聽路不平的口氣,除了沿途都有麻煩之外,金陵常家似乎也有敵人隱伏。

  因此,他一心要趕回金陵,再也無意與路不平糾纏下去。

  手中長劍抖動。怒喝道:“先打發你再說!”

  常三公子既然決心速戰速決,以就放棄了以靜制動的守勢,雙臂抖處,人如大鵬展翅,身劍合一,直搗向丈外的路不平。

  路不平還以為自己激怒敵人的狡計得逞,心中大樂,對手下八名壯漢揮刀叫道:“大夥兒上!”

  八名壯漢,八隻落手釣,連手欺身,挾風雷之勢聯手出招。

  路不平夾在八人之中,金銀雙刀舞得風雨不透,翻滾如同驚濤拍岸,把常三公子圍在核心。

  常三公子長嘯一聲,斷腸劍法颼颼聲中,先護身,再取敵,他知道擒賊擒王的道理,專找黃白兩處刀光處下手。

  一來路不平不是弱者,二來九人聯手聲勢非同小可,三來常三公子處處防著路不平的飛刀,因此纏鬥了半盞茶時候,分不出勝負。

  車輪聲動!

  樹林中忽然出現了一輛粉紅幃幕的軒車,到了林內,“ 聿——”的一聲,駕車的白馬停了下來。

  常三公子也聽到了車輪聲,還以為是蓮兒她們駕車前來呢!

  而只顧拚命圍攻的路不平和八名壯漢,面對劍招凌厲的常三公子,哪敢絲毫大意,根本不知道有輛車到了附近。

  轎車停下,車內一聲嬌嘀嘀的聲音道:“可以住手了!”

  這聲音嬌柔異常。聲不大的叱喝,使在場之人個個彷彿是在自己耳畔所發,不約而同地撤身而退,收招發愣。

  常三公子這時才看出,原來不是蓮兒她們。

  轎車的簾幕微動,施施然走出一位白衣少女,她不過是在車轎前一現身。

  常二公子連同路不平等九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嘆:“噫!”

  最感驚訝的當然是常三公子,他還劍入鞘,搶上前去,既驚又喜地喊道:“藍秀,藍姑娘!”

  這時,駕車的灰衣老者從車下抽出一個矮架,放在車轅一側放穩,替藍秀姑娘墊腳下車。

  藍秀對著常三公子唇角微微動了動,說她是笑,不能算笑,比笑更嫵媚,比笑更動人,比笑更具有無限魅力。

  常三公子只覺通身舒泰,又覺得通身並不舒泰,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而且越來越快,不可抑止。

  路不平連同八個大漢,這時不知怎的,個個手中兵刃隨著下垂的手拖在地上,人人兩眼發直,眼珠轉動卻不動,凝神望著藍秀髮呆,如同木雕的金剛,泥塑的鬼卒,完全忘了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藍秀的秀眉微聳,星目閃動,對常三公子道:“常公子,別來無恙!”

  聲如黃鶯出谷,比銀針還要清脆,還要悅耳,隱隱中有一種不可抗拒的魅力,隨著她的聲音,直透入心腑。

  常三公子勉強忍住喘息,掙紅了臉道:“藍姑娘,常某托福!”

  藍秀輕啟朱唇,腳下也惇惇移動,走近了常三公子,又道:“快快趕回金陵!還在這兒糾纏什麼?”

  “藍姑娘,難道我家中真的出了事嗎?”

  “你趕回去還來得及!”

  常三公子還待追問什麼,然而,藍秀已轉身向軒車走去,像凌波仙子般飄飄然已踏上矮架上了軒車。

  這時,本來發呆如同木雞的路不平,好像大夢初醒,揚起手中刀,指著軒車吼道:“你是哪裡來的野丫頭,有什麼妖術邪法?”

  同時,他手下的八個壯漢,也像從昏迷中會意過來,各揮手中鉤,把轎車圍住。

  常三公子聽路不平口中喝藍秀“野丫頭”,真比辱罵自己還要生氣,抽身到了車前,怒喝道:“狂徒!膽敢口出穢言,找死嗎?”

  不等常三公子出手,車內藍秀的嬌聲已起道:“路不平,姑娘有意饒你一死,你偏偏找上來,難道真是閻王要你三更死,並不留人到五更!”

  常三公子忙道:“姑娘不要氣壞了身子,我會打發他上路!”

  不料,藍秀在車內依舊九轉黃鸝似的,輕言細語地道:“不必勞動你了,陶林!”

  駕車的灰衣老者,原是桃花林的桃花老人,此時恭身哈腰道:“侍候姑娘!”

  藍秀道:“你請姓路的他們上路吧!要快,我們也要走了!”

  陶林聞言,順手在車邊抽出了駕車的長鞭,口中應了聲“是”,人站在車邊不動。若不經意的忽地“吧達”一聲。

  長鞭像一條游龍,認定車前站的路不平掃去。

  但聽,慘乎連連,刺耳驚魂。

  八個壯漢,人人臉上竟然留下了一個交叉成“十”字形的血痕,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好不怕人。

  另一個“追魂三刀”路不平,臉上沒有“十”字血印,而是脖子上多了一道整整齊齊的勒印,連長鞭鞭梢用皮繩結的花式,都清清楚楚地留在路不平的皮肉之上,勒得他七孔癱血,舌頭伸出口外。

  常三公子看呆了,不由側吸一口涼氣。

  回頭再望向轎車,誰知早已看不到蹤影,何時離去,竟然毫無所知,只留下地上兩道車輪壓過的痕跡。

  對於桃花林,武林中誰都知道它的神秘莫測,而賣酒的桃花老人武功簡直到了登峰造極,連常三公子這等高手,也看得目瞪口呆,可見身為主人的藍秀,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莫測高深了。

  想到藍秀,那冷豔的神情,妙曼的姿態,一言一行,莫不是美的化身,人世間絕沒有比她更美的事物了。

  常三公子跟前彷彿藍秀仍在,她的情影依舊鮮明。

  看見她從車內探出身子,踏下車轅,對著自己施施然走來,蓮步輕移,香息微聞,朱唇輕啟……

  常三公子不由入了神,不自覺地叫道:“藍姑娘!藍姑娘……”

  “常兄!”

  司馬駿不知何時,竟然站在常三公子身後,帶笑道:“你在叫誰?”

  常三公子悚然一驚,轉身作勢道:“誰?”

  司馬駿拱手一揖,含笑道:小弟司馬駿,常兄!你在叫藍姑娘,是在想你的意中人嗎?”

  常三公子一見司馬駿,想起適才自己失神的樣兒,不由臉上發紅,道:“原來是少莊主!咦,你不是回司馬山莊嗎?為何在此出現?”

  司馬駿一怔,立刻又皺眉正色道:“不瞞常兄說,河頭集一別,一路之上聽了些對常兄頗為不利的謠傳,因此放心不下,所以暗中相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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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這句話聽在常三公子耳中,真是感動極了。

  論交情,只是幾面之緣,而且見面都是司馬駿替自己解圍。

  江湖上如此義薄雲天的朋友,實在很是難得,而且司馬駿口中的“暗中相送”四字,使常三公子格外受用。

  因為“相送”,可是說是“保護”的代名詞,若是明裡相送,顯出有“保護”,常三公子焉能受人保護,豈不有損金陵世家面子。

  “暗中相送”除了不使常三公子尊嚴受損之外,還含有“為善不欲人知”“交情沒打條件”的意思。

  常三公子對司馬駿的關心和誠問,自然是刻骨銘心,忙拱手道:“司馬兄對常某已數度援手,常某絲毫未報,又蒙如此關注,實在萬分感激!”

  司馬駿還禮不迭道:“想不到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這一幫惡名昭彰的殺手,並沒逃出常兄的神劍之下,也今小弟佩服!”

  常三公子見司馬駿指著地上的九具屍體,臉上帶著十分欽佩的神色,不知自己應該如何回答。

  若是把真像說出來,一定會牽扯到桃花老人和藍秀,這是自己所不願的,猶豫了一下,才道:“常某與路不平風馬牛不相及,他不知受了何人指使,常某實在想不透!”

  “江湖詭變無常,武林又是多事之秋,像路不平這等角色,只認銀子不認人,也沒什麼道理可講。

  “不過常兄說的對,他們不會平白無故對你下手,必然有主指之人,常兄以後,還要小心才是!”

  “多謝指教,小弟謹記不忘!”

  “不敢!常兄,此去離許昌不遠,若是在許昌小住,可以到北門外三義客棧,那是武林中一位道義之交的基業,提小弟名諱,也許方便不少。”

  “多謝!小弟一定不到第二家。”

  “那就恕不遠送了!”

  “餘情再感,後會有期。”

  司馬駿騰身離去,忽然,一折身去而復返,湊近常三公子身側,低聲道:“常兄,差一點把應該說的忘了!”

  “司馬少莊主,還打何指教?”

  “小弟聽到一些傳言,對府上甚為不利!”

  “小弟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也正是為了這些傳言,少莊主不必有任何顧忌,常某感激不盡!”

  “小弟所知,乃是僅止於傳言,若是傳言失實,還望常兄不要以為我危言聳聽才是!”

  “哪裡話來,請司馬兄直言相告。”

  司馬駿這才緩緩地說道:“據小弟所知,武林八大門派已經飛書江湖,要對常家府上不利!”

  “為什麼?”

  “據說是八大門派認為血魔重現與金陵世家有關連。”

  “豈有此理,金陵常家從不涉及江湖恩怨……”

  “常兄不要激動。最近一連串的武林大事,可都與金陵常府關係密切,乃是人盡皆知的事,可能常兄也略知一二吧!”

  “所謂武林大事指的是什麼?”

  “武當之事,常兄是推不掉的羅!峨嵋、雪山兩派的瓜葛,丐幫的焦泰直仇!”

  常三公子無奈地搖頭道:“這內中有許多外人不盡瞭解之處,司馬兄,小弟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不料,司馬駿又道:“傳說常兄已與武林中視為神秘莫測的桃花林關係非比尋常,常兄,桃花林之秘,是武林中人人想揭開的謎底。

  “縱然金陵常府沒有同八大門派結下樑子,知道桃花林的秘密,就是眾矢之的,就是武林各門各派的目標箭靶!”

  這番話句句打動常三公子的內心,覺得司馬駿的話乃是肺腑之言!

  然而,凡是涉及藍秀的事,常三公子不知怎的,都有不願告人、牢不可破的堅定意念,因此,他對司馬駿的一番話,雖然十分感激,但仍然不願意承認桃花林與自己有任何的關聯。

  司馬駿見他半晌無言,又追問道:“常兄,桃花林的秘巒,你究竟知道多少,是否能對小弟坦白說?

  “小弟願用司馬山莊的武林信譽向你保證,出自你口,聽進我耳,不向外人說出一言半字。”

  “小弟我……我……一無所知!”

  “常兄,你千萬不要誤會小弟是在套問你內心的秘密,我是誠心誠意地想多知道一些內情,萬一金陵世家與各大門派翻臉成仇,司馬山莊也好出面勸和,說不定能免去一場天大的紛爭。”

  常三公子內心非常矛盾,一時難以抉擇。

  他知道司馬駿的話頗有道理,而司馬山莊也有出面排解糾紛的武林聲望。

  另外,所謂桃花林的秘密,除了藍秀之外,還有一個陶林,真正的秘密何在,自己完全不曉得。

  為了藍秀的安全,為了不願有第三者介入自己與藍秀之間,寧願天崩地裂,也不能露出口風。

  因此,他下定決心,即使是拼著金陵世家一片基業不要,也不把藍秀的一切讓武林人知道。

  心意既已定,臉上也開朗許多,拱手道:“司馬兄,無論外面傳言如何!小弟問心無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司馬兄的愛護,永遠難忘!”

  不料司馬駿又道:“常兄,群起而攻,乃是武林大忌,縱然常門劍法不凡,好漢最怕人多,何況,除了先前我說的恩怨之外,令尊大人已落在了別人手裡,常兄不知是否已經曉得了?”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常三公子大驚失色,高叫道:“此話當真,司馬少莊主,你的消息從何而來?”

  司馬駿毫不為意,依舊神色自若地道:“適才小弟聲明在先,也只是耳聞而已,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等常兄回到金陵才能證實!”

  常三公子父子情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到金陵,因此拱手道:“如此小弟告辭了,多謝指教!”

  司馬駿微微一笑道:“請吧!常兄,多多保重,若有用到小弟之處。還請隨時賜教!”

  說完,衣袂飄飄逕自去了。

  歸心似箭的常三公子,急步出林,遠遠望見兩輔篷車從官道馳來,他一躍上車,催促道:“蓮兒,快點趕路,我們今晚宿在許呂府三義客棧!”

  許昌。

  三義客棧在北關大街的中心地帶,規模不小。

  常三公子一路鬱鬱寡歡,一語不發,蓮兒也不敢多問。

  一行人來到了三義客棧,店小二早已迎出門來。

  蓮兒上前道:“店家,要最好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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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常三公子跨步下車。接著道:“小二,你們店主可在店內,我是司馬山莊少莊主的朋友。是少莊主推薦來貴寶號住的。“

  小二聞言,滿面堆笑道:“哦!少莊主的朋友,東家現在不在,小的立刻去通知,就說你貴公子到了,少莊主的朋友不是外人,請!”

  “不必了!”

  “請問公子您貴姓?”

  “常。既然店東不在,不必麻煩,住一宿明天早上還要趕路,我只要一間清靜上房,好生休息一夜。”

  “這樣,清靜上房……哦!常公子,本店有一間清靜上房,我帶路!”

  常三公子隨著店小二一連穿過了兩進院子,西廂竹林掩映之下,有一間十分精緻的小房,果然很是清靜。

  店小二一推開門窗,便道:“常公子,不瞞你說,因為你是司馬少莊主的朋友,我才敢大膽把這間房給你!”

  “為什麼?”

  “這間房子,是專門供司馬少莊主住的,不管他來不來,都留在這兒,有五年了,從來不曾有第二個人住過。”

  ”哦!怎麼會呢?”

  “小的要是說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言重了,小二哥,何必起誓,麻煩你泡一杯茶,再弄些酒菜,送列屋內來,我就不出去用飯了!”

  “是!”小二應了聲,帶上房門去了。

  這間並不寬大的靜室,佈置得十分雅緻而整潔,除了床鋪桌椅之外,並無什麼特別之處。

  只有床頭前面牆上,懸掛著一幅“九如圖”,九條鯉魚畫得各具神韻,乍看之下,彷彿是活生生的真鯉魚鑲在那裡一般,只是那畫在角落裡,看不出是何人手筆,諒必是出自名家精品。

  常三公子緩步上前,將畫軸略略提起,奸使畫面迎著窗子透過的光亮看個清楚。

  誰知,畫軸才離開牆壁,竟然發出聲輕的彈簧彈動的響聲,雖然十分輕微,卻聽得真切。

  常三公子好奇得很,將畫高高掀起,真的發現了奇事,原來畫後的牆壁之上,隱秘著一個十分精緻而又鑲入壁中的小小鐵門。

  彈簧聲響,正是那小鐵門把手上面的一個細小銅鎖,被畫帶動,碰在鐵門上發出的聲音,並不是彈簧。

  牆壁之上鑲個暗匣並不稀奇,為什麼要用一幅畫掩遮起來呢?

  若是存心將小鐵門掩蓋起來,只是為了不好看,那鐵門與銅鎖都該生鏽,分明是明亮光滑,足以證明經常有人開啟。

  既然經常要用,那麼掛一幅畫擋起來,豈不是太不方便而多此一舉嗎?

  常三公子想到這裡,覺得內面一定有文章,正待想設法打開銅鎖,院子裡已有了腳步聲,他急忙將手上的畫放回牆壁,到原先的窗前坐下。

  店小二捧了一壺茶在前,後面跟著一個四十左右的瘦削中年人,已跨了進來。

  店小二放下茶,臉上似少有些愁容道,“常公子,我們東家來看你了!”

  瘦削的中年人滿面笑容,一團和氣地拱手道:“在下趙四方,聽說常少俠來了,有失遠迎,還請原諒!”

  常三公子忙起身還禮道:“哪裡!趙兄,小弟是路過貴地,又承司馬少莊主推介,所以前來打擾,暫住一宵,明日就走!”

  趙四方笑容依舊,但是遊目四顧,對房內四處打量了一番,尤其對那幅“九如圖”,特別多看了幾眼。

  常三公子早已看在眼內,越發要探看一下鐵門內銅鎖中的秘密,十分鎮定。

  誰知,趙四方欠身為禮道:“趙某不在店內,想不到店小二有眼無珠,怠慢了常少俠!”

  “沒有呀!小二哥熱誠款待,漢什麼不妥之處。”

  “金陵世家誰人不知,三公子名滿天下,更是遠近皆知,怎麼能在這窗小的偏間住宿?正面上房空氣光線都好,又寬又大。常少俠!換一間,我帶路,你請!”

  他說著,側立門前,肅客離座向門外讓。

  常三公子心想,他耍我離開這裡,那牆壁中說不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想著,更加不願失去機會,也越加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口中不去揭穿趙四方的念頭,人卻坐著不動道:“不必了!趙掌櫃的,大廈千間,夜眠七尺,再說,我對這清靜的雅室,還真捨不得離去呢!”

  趙四方仍不甘心,笑眯了小眼道:“少俠,你隨小的去看看正廳的上房,既清靜又寬大,比這兒強得多!”

  這當然是欺人之語。

  因為店小二早就同常三公子說過,馬司駿每次到三義客棧,都住在這個小房之中,而且還是專用。

  難道說,三義客棧把司馬山莊的少莊主不當貴賓招待?

  趙四方並不知道多嘴多舌的店小二曾隨口把這種情形早告訴了常三公子,而常三公子心中亦雪亮。

  因此,便裝著十分誠懇地道:“趙掌櫃的,你就不必為這些小事操心了,既是少莊主的好友,我們彼此不是外人,請坐!”

  趙四方訕訕的,再也說不出什麼了,只是臉上的笑容已有些勉強,對小二沉聲道:“都是你這不懂事的東西辦的好事,委屈了常少俠,還不快去準備酒菜,在這兒發什麼愣,快去!”

  店小二哭喪著臉忙道:“是!”快步出去。

  常三公子見趙四方沒有離去的意思,心想:除非你今晚在這裡守著我一夜,否則你那小鐵櫃的寶貝我一定要看個明白。

  心中想著,口上道:“趙兄,你店中一定生意興隆,也一定很忙,你有事就請便,不要耽擱了!”

  趙四方盈盈笑道:“小的有一件事,請少俠幫忙!”

  “有什麼事,請掌櫃的明講!”

  “不瞞您說,在許昌府,三義客棧小有名氣,美酒佳餚應有盡有,只是美中不足的獨獨缺少桃花露。”

  “桃花露乃酒中極品,只是數目太少,當然難得!”

  “因此小的想請常少俠代買一百壇。無論多少銀子一壇,小的都銀貨兩訖以十足紋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常某從來不做生意,趙兄別誤會了!”

  “常少俠,你是堂堂貴公子,當然不是生意人,不過據小的所知,少俠你與桃花林頗有來往,而且交情不淺!”

  常三公子頓時醒悟,原來趙四方拐彎抹角地要自己說出與桃花林的關係。

  不但如此,常三公子也聯想到司馬駿在樹林中再三追問桃花林之事,湊巧的是,住進三義客棧又是司馬駿的意思。

  把此事連在一起,其中必有蹊蹺。

  因此,本來好奇,如今又多了一查底細的念頭。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道:“這也許是傳言有誤,常某雖然嗜好杯中物,但與神秘桃花林卻素無來往。

  “再說,桃花林有進無出,也是人盡皆知之事,我常某又何能例外,所以這代買桃花露之事,只好辱命了!”

  趙四方還想開口。

  然而,常三公子已經不耐,假意打了個哈欠,又忙以手掩口道:“連日趕路,不堪勞碌,失禮之處,請趙兄海涵!”

  這是下逐客令。趙四方只得訕訕地離去。

  常三公子仔細聽了一下,證實趙四方已經走遠,急忙鎖好房門,掀起九如圖,小小銅鎖略施內力震動,鎮簧輕易震開,打開小鐵門,但見暗櫃內並沒有什麼珍珠寶物,只不過是一個不大的包袱。還有一本紙質尚新的小冊頁。

  他看了之後,不由有些失望,隨手抽出那本冊頁,不由愣住了。

  冊頁是新近手抄,而墨迷猶新所抄的,竟是常三公子在盂津一場大火中失去的“血魔秘笈”的上冊武功“血魔神掌”。

  常三公子怎不大吃一驚?

  他發現了手抄“血魔神掌”,立刻又打開了原先沒解開的小包袱,原來包著的是一個紅色頭套,一套大紅衣衫。

  常三公子血脈賁張,“血魔秘笈”抄本出現,分明是盂津那場大火有人沒下的圈套,而這身紅衣褲與頭套,更是自己要找尋紅衣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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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太玄,也太巧,紅衣人的下落有了線索,而被認為已在大大中焚燒的“血魔秘笈”,極可能是被紅衣人設下的陷阱,乘火打劫無疑,這兩件東西秘密藏在—起,就是最好的說明!

  此時,忽然傳來—陣腳步聲,漸來漸近。

  常三公子忙將兩什東西放回原處,又把九如圖掛好,不動聲色的坐在窗前,裝成一副悠閒的樣子。

  原來是店小二送酒菜來了。

  常三公子有意無意地道:“小二哥,你們掌櫃的說,這房子只給司馬少莊主一個人住,是真的嗎?”

  店小二一面將酒菜擺上,一面無可奈何地道:“這是千真萬確的,我是因為你是少莊主的朋友,才把你帶到這兒來,想不到掌櫃的大發雷霆,狠狠罵了我一頓,還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

  常三公子順手取出了錠銀子,塞到小二手裡。道:“給你喝杯酒去,小二哥,你說五六年來這房子沒有第二個人住過,也是真的?”

  “這個我敢發誓,我……”

  “不必了,這是閒聊,不要大認真!”

  店小二走後。常三公子胡亂地用過飯,生怕趙四方又來打擾。

  立刻熄了燈火,摸黑將紅衣頭套摺疊好繫於懷內,冊頁收好合衣而睡,打算夜深之後,再暗地裡探聽趙四方的行動,好查探紅衣人及血魔秘笈的消息。

  一連折騰了多日,加上身心疲乏,常三公子閉目養神,不料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常三公子突然一驚而起,彈身下床,沉聲喝道:“什麼人?”

  喝聲未了,一個矯健的身影,掀窗而入,常三公子拔劍不及,雙掌平抬,直向黑影拍去,黑影矮身閃過,叫道:“該打的人在窗外地上,你不打,反打救你的人!”

  “閣下是誰?”

  黑影劃亮了火摺子,室內頓時一亮,那人赫然是百花門五條龍中的第二條龍劉二。

  常三公子奇道:“劉兄為何在此?”

  劉二笑道:“少俠,你要我在開封等你,屬下沒敢離開一步,日前奉門主之命,命屬下追趕少俠,帶上口信!請少俠日夜兼程趕回金陵,因為若遲了一步,金陵常府可能會有令人擔憂的後果,到時後悔莫及!”

  常三公子不由大驚道:“劉兄,此話當真?”

  “屬下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假冒門主令諭!”

  常三公子心知劉二之言十分可靠,因此道:“就煩劉兄代稟門主,說在下一定星夜趕回,請代向門主致謝!”

  “屬下遵命!”說完,熄了手中火招子,又道:“屬下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少俠住在此處,誰知窗外這人鬼頭鬼腦,在少俠窗外做手腳。”

  “誰?做什麼手腳?”

  劉二掀開窗門道:“少俠請看!他點了悶香,想必是打算偷些銀子,算他倒霉,屬下出手重了些,他算死得冤枉。”

  就著月光之下,常三公子不由暗喊了一聲“慚愧”,原來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乃是三義客棧的店主趙四方,手中還握著一支悶香竹筒。

  常三公子順水推舟,也不願多費唇舌,淡淡一笑道:“幸而劉兄來得巧,不然……哈哈!成了笑話了!”

  劉二也乾笑了聲道:“少俠若是沒別的吩咐,屬下帶著這個屈死鬼走了,免得驚動了官府。”

  常二公子點點頭,尚未來得及說話,劉二已經竄出窗外,提起趙四方的屍體騰身上房,轉眼沒入黑夜中。

  常三公子對著夜空,想著金陵家中勢必難以避免的一場災禍,恨不得插翅飛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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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第二十一回 江湖首立犯人堡

  龍泉山是巢湖東北的險惡所在,主峰名叫“青螺峰”,湖水暴漲之時,青螺峰浸在湖水之中,冒出水而的峰頂,像極一個龐大無比的青色海螺,由於浪濤的衝擊,湖水過去,青螺峰四面卻是懸岩斷壁。

  除熟知地形的人可以循一條九曲十八彎的水道進入青螺峰之外,別人要想直登青螺峰,勢比登天還難。

  已是初更天色。

  一艘分水快艇,像一條龐大的飛魚鼓浪揚波,沿著那條鮮為人知的水道,箭射一般,轉眼已到了青螺峰的唯一水柵。

  快艇艙內,這時竹簾掀處。站著一位老者,五綹短鬚,面色紅潤,古銅色儒衫臨著夜風擺動不已。

  他抬頭瞧了一下天色,冷冷一笑,雙掌輕擊三聲,在寂靜的水鄉澤國,卻也聽得十分清楚。

  隨著他的掌聲,後艙四個紅衣漢子突然掠過船沿,分兩側肅容恭謹聽令。

  老者低聲道:“按照原定計畫,志在擾亂,不准殺人,不准放火,去吧!”

  “是!”四個紅衣漢子雷應一聲,嗆啷!每人拔刀出鞘,略一彈身離船而起,像是四隻大鳥般,掠過十來丈的水面。

  他們只在木柵之上點腳借力,便射向青螺峰的叢林深處。

  老者這才對船尾掌舵的黃衣少年道:“天行,你就留在這裡等候,他們四人回船之後,立刻換下血衣,不要離開!”

  “莊主!”黃衣少年一面挽住船舵,一面道:“他們四人萬一不得手,那……”

  “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道:“費天行,你是越來越膽小了,江上寒有多大的道行,加上江上碧一個女娃聯手好啦!司馬山莊的十八血鷹來了四個,要是壓不住青螺峰沒出道的嫩手,老夫也就不用混了!”

  “莊主的神機妙算,屬下當然欽佩!”費天行輕搖舵柄,穩住搖動的船身,又接道:“莊主……”

  “什麼事?”

  “江家兄妹雖然沒出道闖名立萬。據說他們的家學淵源,深得他父親長虹劍客江浪的真傳,是扎手人物!”

  “老夫早已知之甚詳!”司馬長風淡淡地道:“不然也不會找上他們,找上他們,算他們兄妹的運氣,不然,哼!江上寒一輩子只能老死青螺峰。有什麼出息!”

  “有動靜了,莊主!”

  青螺峰方向果然火光大亮,鑼聲齊鳴,夾著男男女女吶喊之聲隨著夜風傳來。

  司馬長風晃晃腦袋,十分得意的冷然一笑道:“我去了,吩咐的事要記清楚。”

  話落人起,大袖拂動,人如長虹劃過水面,他不像先前四人還要在柵門上借力點腳,好像流星一般,不聞破風之聲,人已遠出數十丈之外,認定人聲吶喊之處奔去。

  但見百十來堡丁有一半拿著火把,一半各抄傢伙圍成一個偌大的圓圈,圓圈核心,四個紅衣血鷹舞動寒森的刀光,結成四象刀陣,把江上寒、江上碧兄妹逼得背靠背像走馬燈一般,團團打轉。

  四個紅衣血鷹手中刀雖不招招落實,然而式式凌厲,刀光霍霍帶動的呼嘯風聲,著實驚人。

  江上寒一面揮劍拒敵,一面高聲道:“青螺峰跟你們有什麼過節,星夜找上龍泉山殺人找岔!”

  四大血鷹之一的漢子吼道:“老子看上了青螺峰的風水,識相的讓一讓!”

  江上碧嬌喝道:“做夢,青螺峰是我們江家數代的基業,誰也別想強奪豪取。”

  另一紅衣血鷹狂笑道:“哈哈!那就連你們的小命也陪上好啦!”

  江上寒突的仗劍斜削,同時大叫道:“我先要了你的命!”

  他雖然奮力一搏,怎奈“十八血鷹”乃是司馬山莊的秘密殺手,在地窖由司馬長風親自調教多年,人人都稱得上一流高手。

  他們的刀法詭異,看不出門派,但卻有各門各派的精華招式,沒有源流,卻是集刀、劍、錘、抓的絕學大成。

  江上寒捨命一招,乃是勢在必得,氣極出手,完全沒有蓄力緩衝餘地。

  因此,紅衣血鷹之一的大漢,狂笑道:“來得好,你找死!”

  嗆啷一聲,金鐵交鳴。

  刀光旋動中,突然“嗖——”

  江上寒的虎口劇痛。再也扭不住劍柄,長劍被血鷹手中刀桃向半空,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江上碧一見哥哥兵刃脫手。花容失色,嬌叱一聲,折腰攔在哥哥前面,施出渾身真力,手中劍揮舞成一片銀光。

  同時,低聲道:“哥哥,你設法衝出去,我來斷後!”

  江上寒怎能丟下妹妹逃走,此刻手無寸鐵,既羞又愧,百忙之中抽出繫腰的寬帶,勉強揮舞。

  四個紅衣血鷹若是存心殺人,別說是江上寒手無寸鐵,即使是長劍在手,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就是因為他們奉有密令,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眼見江上寒舞動衣帶。四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

  血鷹之一笑道:“哈哈!這叫軟硬兼施,兄弟們!小心江大俠兄妹的絕招,哈哈!”

  大凡武林中人,不怕落敗,最怕受辱。

  不忌傷亡,最忌譏諷。

  江上寒耳聞四個紅衣血鷹的狂言羞辱,比死還要難過。

  手中長帶忽地一丟,冷不防旋臂奪下妹妹手中的長劍,平地躍起,人劍合一,認定血鷹之一撲去。

  他這一招乃是拚命施為,瘋狂的打法,又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出其不意的當口,江上碧固然是猝不及防,花容失色,連四個紅衣血鷹也倏然而驚。

  因為江上寒捨命一擊銳不可當,不施刀迎勢,必會讓江上寒得手,碰上的非死即傷,若是硬拚強迎,江上寒難逃劫難,豈不有違莊主令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條碩大的古銅色影子快如離弦之箭射到,左袖逼退四個紅衣血鷹。

  右手大袖拂處像是一堵土牆,擋住已經騰身而起的江上寒。

  江上寒存心拚命,有進無退,一時收勢不及。

  長劍刺在來人的大袖之上,奇怪的是只覺得劍尖所刺之處其軟如綿,其韌如革,輕輕一滑,劍垂人落,呆在當場。

  這是眨眼之間的事。

  江上寒一愕之後,低聲道:“閣下何人?”

  老者笑道:“退了強敵再談吧!”

  這時,四個紅衣血鷹交換了一個眼色,一齊振刀上前同聲喝道:“什麼人敢管我們兄弟的鬧事?”

  老者跨上一步,搶在江家兄妹之前,淡然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怎麼說是閒事,那什麼才不是閒事?”

  “大膽!”四十紅衣血鷹斷喝一聲,四口刀呼的發出厲響,迎面劃出一排刀陣,直撲過來。

  老者氣定神閒,屹立如山,只見眼前刀光捲到,突的疾抖雙袖,帶起沙石落葉,像一陣狂飈,反向寒光森森的刀陣掃去。

  這一揮,勢同驚濤拍岸。迅雷奔電,四個紅衣血鷹偌大的身子憑空飛起,一連幾個跟斗,跌在五丈之外。

  連帶圈子外的一邊火把全熄,眾堡丁站立不穩搖搖欲倒。

  老者的力道端的令人咋舌。

  四個紅衣血鷹齊喊了聲:“走!”

  爬了起來,抱頭鼠竄而去。

  江上寒震劍起身,作勢欲追。

  老者微笑攔住道:“少俠,窮寇莫追!”

  江上碧深知追上去也佔不到便宜,便也攔住哥哥道:“大哥,我們該謝謝這位前輩的相助之恩!”

  江上寒無奈地順勢停身,拱手為禮道:“多蒙前輩握手,敢問如何稱呼?”

  老者淡淡一笑道:“賢侄,你竟不認得老夫了嗎?”

  “前輩……晚輩……”

  “唉!年華似水,都二十年了,老夫見到你兄妹的時候,你們還在襁褓之中,難怪不記得!”

  江上寒更是臉上飛紅,愣愣地望著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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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江上碧盈盈施禮道:“我兄妹平時不出巢湖一步,實在眼拙,請前輩恕罪!”

  老者點點頭,一臉慈祥笑容,徐徐地道:“老朽覆姓司馬,司馬長風這個人你們聽說過沒有?”

  江上寒面色一正,肅然起敬,恭謹地道:“你老人家是天下聞名武林稱尊的司馬山莊莊主司馬長風前輩?”

  “不敢當!正是老朽,二十年前,浪跡江湖之時,路過巢湖,曾到青螺峰一遊,蒙令尊長虹劍客江浪老兄盛情款待,至今未忘。”

  “家嚴不幸已去世十年了!”

  “哦!真是失禮得很,今門路過巢湖,特地月夜泛舟,初意就是一探故友,想不到江浪兄十年前就賓天西去,滄海桑田事是人非!”

  “夜深露重,請老前輩進堡小歇吧!”

  “老朽正要與賢侄長談,那就打擾了!”

  “晚輩帶路!”

  江上寒探手招呼一眾堡丁先行回堡。

  轉過廣場,迎面豎立著人高的青石路碑,“青螺峰”三個蒼勁有力的古意盎然的大字,月光下苔蘚斑剝,年代久遠。

  司馬長風略一沉吟,忽然拂袖虛按,上衝丈餘,雙掌手伸疾拂,石屑紛飛,苔蘚濺落,青石碑上字跡消失,如同經過研磨平整如鏡。

  江上寒愕然道:“前輩功力登峰造極,出手之快,著力之準,實在使晚輩大開眼界。”

  司馬長風搖搖頭,口中道:“老朽並不是顯耀什麼武功,我只是想,青螺峰應該改一個名字了。

  “你兄妹也不能再像過去二十年一樣,埋名隱姓地自己關在巢湖裡,就是你們願意與青山綠水為伴老死故鄉,恐怕也辦不到了!”

  江上寒兄妹不明就裡,互望了一眼,無法搭腔。

  司馬長風又緩緩地道:“剛才的四個兇徒,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上碧不解地道:“前輩能不能說明白點?”

  “可以!賢兄妹自以為青螺峰是世外桃源,山中有柴,湖裡有魚,田內種稻,畦間生菜,與世無爭,就可以安享田園之樂山水之勝,是嗎?”

  “晚輩心中確是如此想法。”

  “你兄妹可知武林之中不出一年,將有天大的變化?”

  “難道與我們江家有關?”

  “本來無關,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巢湖縱橫數百里,北連江淮,南接兩湖,青螺峰在龍泉名山叢中,眾山來朝,千壑環繞,乃是舉足輕重的要沖,人人想得的勝地,這嘛!就不能說與二位無關了!”

  江卜寒凝神傾聽,心中不由悚然而驚。

  因為司馬長風乃是武林中泰山北斗,江湖上盟主領袖人物,就是名門正派,莫不以司馬山莊馬首是瞻,一言九鼎。

  而今,此番話出自司馬長風之口,不容入有一絲半毫疑惑,事態的嚴重,是可想而知的。

  司馬長風口若懸河,他的目光是何等銳利,已看出江家兄妹內心的不安與意志上的動搖,於是乘勝追擊,故作神秘地道:“血魔重現,已注定了武林一場浩劫,

  而且傳說中比血魔更狠、更毒,更嗜殺的邪魔歪道,紛紛乘機而起,你們可能已聽到這些駭人聽聞的消息!”

  江上寒兄妹,似乎已被司馬長風的一番話給鎮懾住了,像被催眠一般。怔怔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司馬長風踱了兩步,徐徐地道:“我早已知道青螺峰是兵家必爭之地,因此趁著到各門派聽取救武林救江湖的意見之後,順道來看看老友,不料故人駕鶴西去,卻趕上一場熱鬧,這些魔頭髮動的也太快了!”

  江上寒想起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要不是司馬長風適時而至,現在自己兄妹必定是身首異處了。

  青螺峰這片先人手創的基業固然隨之易主,跟隨自己幾百口子的人,也必遭到家破人亡之災。

  想到這裡,對於司馬長風更是感激得五體投地,心想,除了司馬山莊之外,還到哪裡去找更好的靠山,自己怎不當面請求呢?

  因此,拱手齊額,十分誠摯帶著哀求的口吻道:“晚輩不但無能,而且無知,青螺峰何去何從完全沒有主意,請前輩指示!”

  “哈哈!”司馬長風朗聲一笑,拍拍江上寒的肩頭道:“放心,你是老友之子,這件事我已管了,一定會管到底!”

  江上寒大喜過望道:“全仗前輩栽培了!”

  “賢兄妹信得過老朽嗎?”

  “前輩言重了,晚輩死而無怨!”

  江上碧也道:“我兄妹的性命都是前輩所救,還有什麼信不過呢?”

  “好!老朽已有了主意。”

  他的話落人起,縱身丈許,彷彿入懸在半空,右手指中二指挺直作毛錐狀,單臂搖處,竟然在先前被他抹平的石碑上運指如飛。

  一時間,石屑紛飛,沙沙作響。

  這種“凌虛履空”的功夫,比登萍渡水,踏雪無痕還要難上百倍。

  江上寒兄妹看得目瞪口呆。

  把一個司馬長風看做大羅天仙一般。

  他兄妹雖然承受了家傳劍法,從來沒在江湖上行走,對一些奇士能人所見不多,更何況像司馬長風這種高人中的高人。

  當然了!司馬長風的內功修為,也確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加上有意顯露,要使江上寒兄妹倆剛信服,才能百依百順也是原因之一。

  司馬長風飄身退回原地,面不改色,氣不喘,微笑著道:“賢兄妹看我這個鬼畫符的一手字會見笑吧?”

  江上寒真的沒看到司馬長風寫的是什麼,不由臉上發燒,藉著星月光輝望去,但見石碑上斗大三個行書。

  寫的乃是——狂人堡。

  他略為一愣道:“前輩,狂人堡三字出自何處,恕晚輩愚昧!”

  司馬長風且不解說“狂人堡”的根源,卻道:“武林一脈首重師承門派,你兄妹承襲家學,練劍僅僅是防盜強身,你父親年輕時也有“長虹劍客”的美號,但是恰逢武林無事,以武會友,仗劍遨遊而已。

  “因此,既無師承,也無門派,一旦江湖風暴起來,就勢單力薄,成了各門派覬覦的對象,首當其衝的犧牲者了。”

  江上寒哪有插嘴的份。

  江上碧卻接口道:“前輩所言甚是!”

  司馬長風道:“青螺峰只是一個地名,而且正邪兩派誰不對這個山明水秀之地動心,因此老朽斗膽自作主張改為狂人堡。”

  江上寒仍不明白,道:“狂人堡有什麼含意?”

  “有!從現在起,狂人堡是八大門派之外另一武林門派,就像丐幫、雷霆門、金陵世家、司馬山莊一般的獨立幫派!”

  江上寒不由大驚失色道:“晚輩怎敢?”

  江上碧也道:“開山立派不是隨便之事,恐怕更容易引起其他門派的仇視,那就……”

  “這點老朽焉能不知!”司馬長風笑道:“司馬山莊願負一切責任,說明白點也就是願做狂人堡的靠山!不過……”

  “前輩但說無妨!”

  “不過兩位對外不能公然說我司馬山莊全力支持。”

  “為什麼?”

  “一則怕影響你們兄妹的清譽,別的門派譏笑你們無能自立,是司馬山莊的附庸!”

  司馬長風此言是看透了人性的弱點,當然,這種處處顧到對方的尊嚴,是最好的說話技巧,也是最能打動人心的手段。

  江上寒兄妹互望了一眼,沒有答話,分明是打心眼裡感激,也打心眼裡承認這番話的道理。

  司馬長風又道:“二則萬一有其他幫派找你們狂人堡的麻煩,我司馬山莊才好以第三者公正姿態出面,才不會讓別人疑惑我袒護你們!”

  江上寒不由道:“前輩設想的實在周到,令我兄妹何以為報?”

  “現在,該我說出把青螺峰改為狂人堡的原因了!”

  “前輩請講!”

  “開山立派,最重要的是首腦人物,他必須在武林之中有一定的份量,武功修為,以及江湖的知名之士。”

  “我兄妹是—樣也沒有!”

  “二位劍法還過得去,只是……”

  “毫不為人所知是不是?”

  “不錯,找一個知名之士不難,怕的是他喧賓奪主,反而把賢兄妹冷落一旁,日子一久,你們江家祖傳基業豈不由你們兄妹而斷。”

  “唉!愧對列祖列宗,九泉之下無顏見者父於地下。”

  “不會!”司馬長風搖搖手道:“老朽想到一個狂人,他既是武林世家,手底下也屬一流,只難得的是他真的半瘋半狂,絕對不會侵佔江家的基業,臨時找他來做名譽上的一堡之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23
九十九

  “事實上一切乃由你們兄妹做主,只等武林風暴平息,狂人隨時可以支使他離開巢湖,賢兄妹隊為如何?”

  江上寒道:“真有這樣的人嗎?”

  “我既寫下狂人堡,心中已做了打算,只是青螺峰原是你們的基業,沒得到賢兄妹允許,老朽是不會冒冒失失做主的。”

  “哪裡話來,前輩是為了我們好呀!”

  江上碧生恐司馬長風改變主意,忙道:“前輩,說了半天此人,是誰?他現在何處?要怎樣才能請他到青螺……不!狂人堡來?”

  司馬長風點點頭道:“對!這些老朽也有一套餿主意!”

  說到這裡,忽然望望西沉的殘月道:“幾更天了,老朽有些口渴,還有,水柵門外小船上還有五個伴當,著人送些飲食給他們

  充飢好嗎?”

  江上寒值尬地苦笑道:“該死,本來是請前輩堡中侍茶的,誰知竟站在這裡忘了肅客,真該死!”

  江上碧羞愧地一笑道:“我先去準備吃的,哥哥陪前輩進堡吧!”

  她縱躍之間,跑到前面去了。

  司馬長風笑道:“不要笑我倚老賣老,打白天起進入巢湖,就沒有喝水了,賢侄,請狂人的計畫,進堡之後我會仔細告訴你!”

  “請!”江上寒拱手肅客,司馬長風得意洋洋的朗聲而笑,跨上層層石級,大步走在前面。

  凡是喜愛品茗飲茶的人,沒有不知道“六安毛尖”的,六安州就在大別山的崇山峻嶺環繞之中盛產好茶。

  棉、麻、絲、茶,是大宗出口的貨物,也是富商巨賈的大宗買賣,因此,六安州雖是群山環抱的城市,而市集卻熱鬧非凡。

  歸心似箭的白衣斷腸劍常玉嵐,原打算穿過六安州縣城而過,再趕一程好早日回轉金陵去。

  不料,未牌時分忽然大雨傾盆,雷電交加,下起大雨來了。

  蓮兒揚鞭勒馬,向車內道:“公子,好大的雨。我們就在這兒歇下來吧!”

  “好吧!雨也真太大了!”

  一行人選了茶市大街的“順風客棧”,包了最後一進四間上房安頓下來。

  常三公子剛剛洗了臉,原本想脫下長衫就在房內用飯,忽然蓮兒推門進來道:“公子,料不到剛住下,就有人來拜訪你!”

  說著,遞上一封大紅金柬,常玉嵐抽出金柬,但見上面寫著:“狂人堡二堡主江上寒拜。”

  “狂人堡?”常三公子劍眉緊皺對著帖子發愕。

  因為,在武林之中,金陵世家乃是資料最齊全,消息最靈通,各門各派微露臉知名的人物,常家不但曉得他的來龍去脈,連他所交往的黑白兩道人物和關係,也註釋得一清二楚,毫無遺漏。

  常三公子家居之時,幾乎是埋在這些冊頁簿記之內,雖不能說滾瓜爛熟,但都記在心十以備自己行走江湖之需。

  然而,在記憶中從來沒有“狂人堡”這個幫會門派,因而向蓮兒道:“人呢?”

  “在客棧大廳。”

  “可能是此地的武林同道。但是我並不認識,禮貌性的拜訪,蓮兒,你就說我一路身子不適,辭謝了吧!”

  蓮兒尚未來得及回話,院子內已傳來一陣腳步聲,朗聲道:

  哈哈!三公子貴體欠安,江上寒更加要前來問候了。”

  說話之人已穿過大雨如注的院落,掀簾進入客房。

  常三公子不由眉頭一皺,但見來人二十五六歲年紀,一身天青長衫,頭上的軟巾已被雨淋濕,五官端正面帶微笑。

  這人一進來,便拱手齊眉道:“這位想就是武林知名的金陵常三公子了,在下江上寒,專程拜訪!”

  常三公子眼見江上寒執禮甚恭,臉上並沒有江湖人的習俗之氣,忙還禮道:“不敢,請問江兄,咱們在哪兒見過?”

  “今日初次識荊,常三公子是否覺得江某太過冒昧?”

  有道是“主不欺拜訪的,官不打送禮的”。

  常三公子雖然覺著江上寒來得有些盂浪,但江湖的拜訪無論識與不識,都應該以禮相見。

  即使是結過梁子有了過節的仇家,有時也要先禮後兵。

  因此,常三公子一擺手道:“二堡主太謙,請坐!”

  江上寒入座之後,不等常玉嵐開口,先道:“一則專誠拜訪,二則有一件有關金陵常家的小事,特來向三公子知會一聲。”

  常三公子一愕道:“拜訪常某實在不敢當,但不知舍下有什麼事驚動江兄?”

  江上寒正色道:“聞聽人言,令尊常世倫常大俠在不久之前因與八大門派發生誤會,一場龍爭虎鬥之後突然失蹤,不知常三公子是否知道……”

  此言一出,常三公子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既驚又急,忙不迭道:“江兄,此一傳言從何得來?可否說得詳細點?”

  “怎麼?這等大事,難道三公子毫無所知嗎?”

  “在下只聽到寒舍最近將有不安,因此兼程趕路返回金陵,至於家產失蹤的消息,不瞞江兄還是第一次聽到。”

  “唉!”江上寒輕輕嘆息一聲道:“令尊大人名滿武林,金陵世家望重江湖,突然失蹤,江南兩岸已是無人不知,莫不認為是一件大事,料不到三公子竟然推說不知,莫不是對江某見外!”

  常三公子急急道:“江兄千萬別誤會,常某需要請教之處甚多,如蒙不棄,容小弟聊備水酒,就請江兄一一見告!”

  江上寒搖搖頭道:“盛情心領,常兄如想知道尊大人失蹤的詳情,二更時分請到城西聽雨樓一敘,因為知道詳情的另有其人,在下告辭!”

  他說著人已站了起來拱手為禮,跨步向房外走去。

  常三公子焉能任他如此就離去,跨上兩步攔門而立道:“江兄,常某正有許多不明之處請教,為何急急離去?”

  “在下所知已全部相告!”

  “不瞞江兄說,恕我才疏學淺,見識不廣,“狂人堡”三個字,在江兄駕臨之前,井未聽過,因此……”

  “哈哈……是嗎?狂人堡堡主與三公子乃是知交好友,是三公子貴人多忘事,還是沒把狂人堡放在心上?”

  江上寒的臉上一掃笑意,顯有不悅之色。

  常三公子心知對著“二堡主”竟然說“沒聽說過”,乃是“件十分失禮的事。

  但一則為了急欲瞭解江上寒的來龍去脈,二則心繫老父的安危,不得不直截了當地問個明白。

  因此,連忙陪笑道:“在下情急,出言魯莽,請江兄海涵!”

  江上寒正色道:“既有二更聽雨樓之約,屆時一切自會明白,二更時候駕!”

  常三公子既氣又急,在設弄明白是敵是友之前,不能出手攔阻,萬一引起誤會,豈不是節外生枝,甚至斷了消息來路,因此,只有追在後面說道:“江兄。聽雨樓在何處,初到此地尚請指教!”

  “城西最高的一棟樓就是!”江上寒口中說著,已穿過雨猶未停的院落而去。

  常三公子望著銀箭一般的雨絲,不由一陣茫然。

  這是一個謎,令人難猜難解的謎,江上寒這個人就是一個謎。

  常三公子久在江湖行走閱人甚多,然而江上寒不像是行為乖張的邪門人物,而帖子上明明寫著狂人堡二堡主,這狂人堡也是個謎,常三公子不但毫無所知,連聽也設聽說過江湖有狂人堡這個字號。

  更使人迷惑的是,江上寒竟然說狂人堡堡主是常三公子的知交好友,搜盡枯腸,也想不起自己有限的知交好友中有一個“狂人堡堡主”。

  這人究竟是誰?

  至於江上寒的來意,也值得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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