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07: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369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8
一三零

  第二十八回 金陵世家屢遭釁

  “聊聊!”司馬長風有些不耐煩道:“沒什麼好聊的,我已經醉了!要聊,改天!”

  “好!”白衣婦人聞言,並不著惱,十分淡然地道:“既然如此,我去找你兒子聊聊也是一樣!”她說著,施施然站了起來。

  “你敢?”司馬長風急忙搶著攔在腳門前,面色十分難看,是氣?是怒?是惱?是急?是怕?像是畫家的調色盤,什麼顏色都有,可是又分不清是什麼顏色!

  白衣婦人道:“有什麼不敢?看樣幹你要拿出本領來攔著羅!”

  司馬長風的一張臉漲得發紫,只是,沒有發作,出乎意外的反面苦苦一笑道,“不致於吧!難道我們會動手比劃!不會的,我想是不會的!”

  白衣婦人道:“但願不會!可是,狗急跳牆,人急懸樑。急了,什麼事都會做出來,這一點,我想你一定比找還明白。”

  司馬長風自己先坐到左首那張竹躺椅上道:“坐下來!聊!聊!你有什麼話,聊吧!”

  這分明是一百個不樂意,但又無可奈何。

  白衣婦人緩緩地坐下,嘆了口氣道:“唉!你不要用敵對的眼光看我。我並無惡意,假若你把我當敵人看,你會後悔莫及!”

  司馬長風冷漠漠地道:“江湖上只有利害,並沒有真正的敵友,敵人也可以變成朋友,朋友又何嘗不能變成敵人?”

  白衣婦人似乎十分激動,狠狠的道:“哦!那我們是什麼?”

  司馬長風道:“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

  白衣婦人喟然—嘆道:“司馬長風,你錯了,我們絕對不是朋友,在內心中,我們應該是百分之百的敵人,你何必做違心之論呢?”

  司馬長風聞言,斜眼看了白衣婦人一下,冷冷一笑道:“這是你的想法,司馬長風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白衣婦人道,“真的?”

  司馬氏風道:“事實為證!還用我揭開來說嗎?我司馬長風的命大,你們沒得手而已!”

  白衣婦人道:“我今天就是為了此事而來。那個主子的確有殺你之心,不過,那是過去的事,現在我擔保那位主子不會再恨到非要你的命不可!”

  司馬長風搖搖頭道:“我不能憑你一句話,就相信他會改變了心腸,山難改,性難移,我是最瞭解他的人。他所愛的,一定要得到,他所恨的,一定要毀掉,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就是他一生的最好說明。”

  白衣婦人彷彿已不耐其煩,語音雖然低沉了,怛懾人心魄一股威力,聽來不寒而慄,一字一字地道:“知道你會這麼說,我也承認他會那麼做。”

  “這就是我老婆子強出頭要跟你一聊的原因。司馬長風!聽你之言似乎認定要走極端了!”

  司馬長風忙道:“不!但願彼此相安無事,我是挨打的局面,我一生不做虧本生意!”

  “奸!”白衣婦人破例地喊了聲好,才道:“總算我聽到了你說出一句真心話,難得!難得!有你這一句話,就不用再聊了。”

  司馬長風奇怪地道:“為什麼?”

  白衣婦人道:“你要生存。不免要競爭,公平的競爭是應該的,你能說出心裡的話,就是良心未泯”

  司馬長風道:“良心?良心的觀點並不一致,你要插秧希望下雨,我正嗮谷不希望下雨,道理是一樣的。”

  白衣婦人道:“強詞奪理!司馬長風,你的一生去日苦多,不要把禍留給你的兒子,言盡於此,今後,我可能是無所不在的,你該懂吧!”

  她的話才落音,人已站起。

  司馬長風只覺眼前白影一晃,連忙道:“你要走了!”

  然而,已遲了半步,話沒落音,人影已渺,連房子裡燈光都沒閃動。

  足見白衣婦人身法之快,武功修為確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層次,連司馬長風這等頂尖人物也不由感到驚訝。

  他略略一愕之後,也不怠慢,飄身出了房門,幾個箭步,已到了司馬駿的臥室院落,但見臥室內燈火未熄,立刻踏腳走到窗外,就著一線窗格縫隙,向內張望。

  原來司馬駿並未入睡,獨自坐在床前,眼望著屋頂發呆。

  司馬長風輕叩窗門,低聲道:“駿兒!睡了嗎?”

  室內的司馬駿忙道:“爹!你還沒睡,有什麼話要交代孩兒嗎?”

  司馬長風推門入內,微笑道:“孩子!我知道你對爹決定把南蕙送到狂人堡很不滿意,是不是?”

  司馬駿勉強帶著笑容道:“爹的決定不會錯,孩兒應該遵辦。”

  司馬長風點頭道:“孩子!原諒爹所以這樣做,也是萬不得已,事關司馬山莊的生死存亡!”

  司馬駿略一思索道:“爹!假若真的如此緊要,孩兒願意與常玉嵐決一死戰,最好不要用南蕙來換取司馬山莊的命運!”

  “不!”司馬長風斬鋼截鐵地道:“我正是因此而來,從今天起,我們又多了一個強有力的敵人,凡事要小心謹慎,這個敵人功力可是在你我父子之上。”

  司馬駿迷惑地道:“爹!那是……”

  “我不能立刻告訴你!”司馬長風道:“但是爹從來不危言聳聽,睡吧!你明天還要趕路。”

  司馬長風說完,揮揮手,逕自去了。

  司馬駿望著爹的背影跨山房門,呆呆的竟然沒有送爹一步,也沒有向爹請個晚安。本來風流倜儻的翩翩佳公子,竟然像個木雕的偶像似的,對著燈光目瞪口呆,失魂落魄,滿臉的無奈。

  莫愁湖水依舊,湖濱的枯草衰楊已越發的凋落了。

  常家在大興土木,只是,一場火災之後,恢復舊觀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好在有常玉峰摒擋一切,完全不用常三公子費神。

  他朝朝暮暮地穿大街走小巷,訪酒樓坐茶肆,一心一意地打探母親的下落,也察訪秘室中圖籍冊頁的去處。

  又是一個落日映紅的黃昏。

  常三公子拖著疲乏的身子,剛剛踏進家門。不料,出乎意外見到大廳上與自己大哥對面而坐的,竟是朝思暮想的無情刀紀無情。

  這一喜真可說是喜出望外,快走幾步一躍進了剛剛修飾整齊的大廳,拱手道:“紀兄。別來無恙,想煞小弟了!”

  誰知,紀無情雙目凶光畢露,一臉的怒氣衝天,由座位上一躍而起,指著朗笑的常三公子喝道:“常玉嵐,老子總算等到你了!”

  這時常玉峰也上前道:“三弟!紀公子已經來了多時,他不接受我的款待,只嚷著要找你算賬。”

  常三公子聞言,又見紀無情凶神惡煞的樣子,不由道:“紀兄!你的病情若何?是不是……”

  “住口!”紀無情不等常三公子說完,欺身逼近,惡狠地道:“常玉嵐,你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交上你這種無情無義的朋友,算我紀無情瞎了眼。

  “今天,第一件事就是與你恩斷義絕,從此之後,你少跟我稱兄道弟,我紀無情沒有你這個朋友!”

  常三公子莫名其妙地道:“紀兄何出此言?我什麼地方無情無義?”

  紀無情道:“你還想狡辯!我也曾相信過你的花言巧語,可是現在,圖窮匕現,你的假面具揭穿了,再說的天花亂墜,都巳無用!”

  常三公子料著紀無情曾經發過瘋癲之症,一定尚未痊癒,因此,極盡忍耐地道:“紀兄!有話坐下來,冷冷靜靜的說,常某什麼地方對不起你紀兄,不妨一一指明,若是果真如你所說,常某願意賠罪。”

  紀無情冷哼一聲道:“哼!好,我問你,在百花門你明明沒有中毒,為什麼欺騙我?你進入盤龍谷,明明是要奪取一部秘笈,為什麼說是去找丁定一求藥?你殺了南天雷奪到了秘笈,對不對?”

  他口中說著,臉上氣得發紫,一雙發直的眼睛充滿了殺氣。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8
一三一

  常三公子十分不解,以紀無情的神情來判斷,他的病症並未痊癒,而以他對過去之事的指責,分明是有了記憶,不像是發過瘋的人。

  然而,無論如何,總不能不加以解釋,趁著他的話告一段落之時,忙道:“紀兄,中毒之事,你說的不錯,小弟確未染上奇毒,乃是翠玉姑娘存心向善,並非我事先知道或加以預防,至於以後沒向你說明,乃是怕百花門曉得對你我不利!”

  紀無情道:“哼!你騙得我好苦,我還把在茉莉屍體上得到的解藥分給你一半。”

  常三公子忙道:“在你返回南陽之時,我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你呀!紀兄!”

  紀無情怒道:“那是你用它不著,我並不領你這份額外的情!”

  常三公子百口莫辯,只好道:“紀兄如此見責,常某還有什麼話說。”

  紀無情冷峻地道:“今天來不是講交情的,你當初利用紀某聯手,要去奪秘笈。紀某當你的保鏢,把你送到蘭封、盂津,你把我支使開去,怕我分一杯羹。今天,我並不想奪什麼秘笈,交給我看看總該可以吧!”

  常三公子悻悻地道:“可惜半路旅店遇火,又失落了。”

  “哈哈哈!”紀無情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欺人之談,秘笈乃武林至寶,怎會中途失落,你把我紀無情當成三歲孩童?”

  常三公子道:“紀兄,小弟句句實言,你若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紀無情勃然大怒道:“你沒辦法我有辦法。”說著嗆噹一聲,抽刀出鞘,大喝道:“常玉嵐!亮劍!”

  常三公子朗聲道:“紀兄不要忘了,我們是知己之交,也不要忘了你我曾經三日三夜的意氣之爭,你更不能受人唆使,中了詭計!”

  紀無情手中刀在腕力振動之下閃閃生輝,厲聲道:“往事已經恩斷義絕,不必再提!婆婆媽媽紀某最是不屑!”

  常三公子見他一副非拚個死活的架式,實在無法遏止,無奈何道:“紀兄!你既是為了秘笈而來,給我一月限期,找到秘笈,情願雙手奉上,以明小弟心跡!”

  紀無情道:“你怕!還是要用緩兵之計?我明白地告訴你,要秘笈的不是我,是秘笈的正主兒。”

  常三公子不由大喜道:“你說南蕙!他人呢?我正在找她!”

  紀無情咬牙切齒地道:“常玉嵐。你好詐,你們母子把她逼走,現在又說四處找她,難道是想殺人滅口不成?未免忒也心狠手辣了吧!”

  常三公子忙道:“從何說起!常某豈是你所說的那種人。”

  紀無情咄咄逼人的道:“常玉嵐,你還算人嗎?”

  常三公子也忍到了極點,大聲道:“紀兄!”

  一邊的常玉峰見弟弟被人當面一再喝叱,連“不是人”都罵出口來,再也按不住怒火,大吼道:“姓紀的!你把金陵世家當做了什麼,登堂入室一再放肆,未免欺人太甚!”

  紀無情不屑地道:“你也有說話的份兒?”

  常玉峰當著許多下人之前,怎能不勃然大怒道:“這兒本公子就是主人!”

  紀無情冷笑道:“嘿嘿嘿!紀某看來一文不值!”

  常玉峰聞言,忍無可忍,撩起衣角,錯掌撲向紀無情,左右齊旋,分上中兩路襲至。

  紀無情鼻孔中哼了聲,揚起手中刀,不用刀刃,翻腕硬向常玉峰左臂砸去,快如電閃,厲同風雷。

  常三公子一見,大叫道:“大哥!快退!”

  然而兩人都是氣極之下有進無退。

  常玉峰慘厲一聲驚呼,左肩被刀背砸個正著,雖未皮開肉綻,似乎已骨斷筋折,一連倒退五步,才倚在屏風架上,跌坐當場,臉上疼得汗珠下滴。

  常三公子心如刀割,眼見好友翻臉成仇,已是情難以堪。

  如今又見大哥出手一招身受重傷,若是再忍下去,金陵世家的威嚴蕩然無存,而且看紀無情的來勢,也不會就此罷手,因此,大聲喝道:“紀兄!你未免把事也做絕了,常某一再忍讓可不是怕事!”

  紀無情一招得手,氣焰更高道,“縮著頭是沒有用的。亮劍!”

  常三公子道:“念在昔日交情,常某不用動劍!”

  紀、常兩人論交之前,原曾惡鬥三日三夜不分軒輊,傳為武林佳話,也奠定了兩人惺惺相惜的生死之交。

  如今常三公子竟然說不用動劍,在紀無情心中覺得常三公子看不起他,因此,怒吼道,“你口出狂言,那是自己找死!”

  斷喝聲中,掄刀搶攻,一招“情關難度”,連刺帶撓直搗常三公子大穴,制命的部位。

  常三公子不容思考,左掌虎晃,引開刀勢,右掌覷出空位,猛地印出。

  這一招雖不惡毒,但卻是自然的反應,妙到毫顛的式子,加上紀無情雖曾與常三公子拼過三日夜不分勝負,只是對常家劍法十分瞭解,

  而常家的斷腸劍法,只有七招,反覆使用,靈活調配,招式雖然變化莫測,卻是在七個式子之內,參透了自然容易破解。

  而今,常三公子奇招突出,又是“血魔秘笈”第二部所載的絕學,紀無情哪知就裡,急切之間大叫一聲:“不好!”急忙抽刀後退。

  可是,常三公子的掌勢如同排山倒海,破風聲中,拍出的右掌忽然一收,右腳墊步半跳半跨,連環使用之下,一口氣已發出五掌。

  但聽“啪!”一聲悶響,紀無情肋下已挨了一掌,站立不穩,跌坐在太師椅上。“咔嚓”檀木堅固的太師椅也被震壓得支離破碎。

  常三公子撤掌疾退,朗聲道:“承讓了,紀兄!”

  受傷的常玉峰一見紀無情跌翻在地上,掙紮著起來,齜牙咧嘴道:“三弟,對這等狂徒。何必留情!”

  常三公子苦笑道:“大哥!紀無情他是神經錯亂,情有可原。”

  常玉峰不服氣地道:“什麼神經錯亂,上門找岔,咄咄逼人,分明沒把金陵常家放在眼內。”

  他說著,忍著肩痛,從桌上抓過長劍,就待刺向跌坐不起的紀無情。

  忽然,嬌叱聲起,南蕙已由門外一躍而入,吼道:“住手!”

  常三公子一見,大喜過望,上前叫道:“南姑娘!你這些日子到哪裡去了?”

  不料南蕙冷冷地道:“怎麼?除了你們金陵常家,難道我沒有棲身之所嗎?難怪你們一家上下都欺負我!”

  常三公子急呼呼地道:“南姑娘!你何出此言,自你不聲不息地一走,我找得你好苦!”

  南蕙搖頭不已地道:“找我?是不是要說我偷走你們金陵世家的金銀財寶,把我捉回來審問?”

  常三公子陪著笑臉道:“你的誤會太大也太深,難道你對我完全不瞭解?完全沒有信心!”

  南蕙緩緩地走向紀無情,口中卻道:“先前我有,現在,哼哼!看穿了之後,我還有信心嗎?那難傻得太離譜了。”

  常三公子心中十分難過道:“南姑娘!你這話從何而起?”

  南蕙緊接著道:“由你而起!”

  常三公子道:“我更不明白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8
一三二

  南蕙一面扶起口角滲出血絲的紀無情,一面道:“我明白,要不要我一條條地說出來!”

  “最好!”常三公子點頭不迭道:“有話說出來,我可以解釋,放在心裡,難免造成不瞭解的誤會。”

  南蕙從腰間錦囊內取出兩粒傷藥,塞進紀無情口中,將他扶著倚靠在另一張太師椅上,才慢慢地道:“我爹隱居洗翠潭近二十年相安無事,為什麼你一到,就糊裡糊塗的遭了橫死!”

  常三公子大驚“難道你疑惑南老前輩之死與我有關?”

  南蕙道:“目前還沒有證據,總有一天我會查出來,替他老人家報仇,在沒找到真兇之前,你也脫不了干係,等著好啦!”

  常三公子不由幽幽一嘆道:“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原來你對我誤會這麼深,好的!你也明察暗訪,我也不會放鬆,我們一定要找出真兇,替南老前輩報仇,解釋我們之間的誤會!”

  南蕙淡然地道:“那是我的事,我自己會了斷,不用你三公子費神!”

  態度的冷漠,語氣的疏遠,都使常三公子十分難過。

  他無可奈何地道:“南蕙!相隔不久,你態度變得如此之快,難道我們之中的感情真的就到了視同陌路的一般嗎?”

  不料,南蕙把面色—沉,嬌喝聲道:“變的是你常玉嵐,不是我南蕙,反而你說我變了,真是惡人先告狀,不是太假了嗎?”

  常三公子忙道:“我變?我哪裡變,到現在為止,我並沒變!”

  南蕙氣得花容變色,鐵青著臉道:“你呀,你早就變了,人有人證,物有物證,你居然述想狡賴!”

  “常玉嵐,你以為我南蕙是山里長大的傻瓜,是好欺負的對不對?不錯,我是傻瓜,可惜你的狐狸尾巴露得太早了一些,不然,姑娘我也會上當的。”

  她娓娓道來,有十分的委屈,也有十分的氣惱,更有十分的哀怨。

  常三公子不明白她的話從何而來,怔怔地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什麼人證物證?”

  南蕙道:“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常三公子道:“真的不明白。”

  “好!”甫蕙雙手插腰,挺起胸膛理由氣壯地道:“你劍穗就是物證,江上碧就是人證,你對我好,原來是假的,卻用劍穗定情,把我這個傻丫頭蒙在鼓裡,現在明白下嗎?”

  常三公子真是啼笑皆非,忙道:“原來是這件事,南姑娘,劍穗之事,本身就是一個陰謀。”

  南蕙道:“陰謀?誰能把你貼身的劍穗偷去、搶去?這是陰謀嗎?你是三歲小孩還是沒見過世面的三家村野人?你說呀!”

  常三公子搖頭道:“南姑娘,在下做夢也想不到你會為這事對我如此!”

  南蕙益發生嗔道:“原來你心目之中。根本就沒有我南蕙存在!”

  “這……”常三公子停了一下道:“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碼子事。南蕙,我一直把你當成小妹妹看待,是個親近的朋友,也是兄妹的情誼。”

  “住口!”南蕙是天真,也是耿直,她嬌吼道:“男女之間感情就是愛,我們不是兄妹,你不必逞口舌之利。

  “我爹臨死之前,將我託付予你,你有沒有說把我當妹妹看待?

  你為何不當著我爹面前,說我們將要結為兄妹?”

  她十分激動,是感嘆自己的身世,也是訴說自己內心的痛苦。

  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在遭到她已認為是初戀情人一旦變心,其所受的打擊,當然是無比的沉重。

  而常三公子又說是兄妹之愛,更使她有受騙的感覺,被侮辱愚弄的悲哀。

  因此,哭了起來,泣不成聲地道:“好!算我南蕙一廂情願,存心想高攀你金陵世家的貴公子。”

  女人的眼淚,是最難以抵擋的武器。

  常三公子被南蕙一哭,急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連聲道:“你這算什麼?有話好講。”

  南蕙邊哭邊道:“沒有什麼好講的,拿來,還我的幾張破鹿皮,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常三公子不住地搓手道:“我已經丟了!”

  “丟了!”甫蕙突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那是秘笈,不是一兩銀子就可買一大疊的鹿皮,丟了,你說的未免太輕鬆了吧!”

  常三公子道:“實在是丟了,那客店中的一場大火,你是知道的。”

  “啐!”南蕙抹去淚水,重重地啐了—聲道:“你不覺得你的謊言有漏洞嗎?”

  常三公子愕然道:“什麼謊言?什麼漏洞?”

  南蕙道:“一場大火,應該是燒了,怎麼說丟了?誰會相信,但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說丟了,那你剛才打傷紀公子的一招,是從哪裡學來的?”

  常三公子想不到自己的真心話聽在南蕙耳中卻是漏洞百出,處處是毛病,無奈苦笑著道:“沒燒掉,因為大火之後,我的床鋪倖存,放在枕頭下的秘笈卻不翼而飛。”

  南蕙不相信地道:“既然如此,當時你為何沒有提起,秘笈被盜並不是小事呀!”

  常三公子道:“我是怕你生氣,又怕你焦急,所以才好意的不讓你知道,想不到現在,反而成了我的罪惡。”

  南蕙道:“既然你那裡早就丟掉,適才那一招絕學,又是怎麼解釋?”

  常三公子實話實說道:“慶順客棧,無意之間,發現一套紅衣,還有秘笈的抄本。”

  “太巧了!”南蕙冷冷地道:“好一個無意之間,而且又是客棧。常玉嵐!你舌翻蓮花也罷,真情實話也好,我只問你一句話!”

  常三公子道:“請問!”

  南蕙佩侃而淡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爹把秘笈交給你,你該不該原物奉還,一頁不少地交給他的女兒?”

  常三公子道:“應該!”

  南蕙道:“好,拿來!”

  常三公子一時語塞,吶吶地道:“南姑娘!實在是丟了。不過,你說得對!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答應只要我常玉嵐有一口氣在,一定要把原物找回來,哪怕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計!”

  他無論態度、神情、語氣,都十分誠懇。

  南蕙不由嘆息聲道:“唉!姑且相信你一次。還有就是紀無情挨你一掌傷勢不輕,我不能耽擱了他的治療。

  “今天的話,你要記好,秘笈我是要定了,等你通知我會來取,你不通知,我也會再來要!”

  她說著,雙手扶起喘息不已的紀無情,溫柔地道:“紀大哥!你撐著點,我們走。”

  “慢著!”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39
一三三

  喝阻聲中,逍遙探花沙無赦急步而來,迎著南蕙兜頭一揖,喜不自禁地道:“有緣千里來相會,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他冒冒失失地又轉面對常三公子道:“常兄,你要言而有信,我們的君子協定你不會食言背信吧!”

  常三公子心知他是誤把南蕙當成了藍秀,忙道:“沙兄!你誤會了。”

  “哈哈哈哈!”沙無赦仰天長笑道:“常兄欺人太甚,我沙某的這雙眼睛是不會騙我的。耳聽是虛,眼見是實,是不是?”

  他說完,又十分不悅地指著紀無情道:“他是何人?你為何這麼降貴紓尊親自攙扶著他?”

  南蕙奇怪地道:“閣下何人?我們在何處見過了嗎?”

  沙無赦連連點頭道:“見過!我見過姑娘,姑娘可能沒見過在下,難怪你不知道。在下西北沙無赦,人稱道遙公子,又是一個特賜探花。不過,找不喜歡別人叫我探花!卻很願人家把我與其他三人並稱為武林四大公子。”

  他口若懸河地說著,南蕙不由好笑道:“哦!你見過我?”

  沙無赦忙道:“姑娘是不是姓藍?”

  南蕙點頭道:“不錯!小姓南。”

  沙無赦喜形於色道:“那就絕對錯不了。姑娘!這受傷的是何人?”

  常三公子插口道:“四大公子之一的紀無情。”

  沙無赦—聽,十分不悅道:“常兄!你我有君子協定,藍姑娘已經是屬於我的,紀無情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資格要我的藍姑娘攙著他。”

  他口中說著,手下也沒歇著,一手拉著紀無情,另一手就要把南蕙推開。

  南蕙勃然大怒道:“放肆!你要怎樣?”

  沙無赦是色迷心竅,還笑眯眯地道:“我與常三公子已經有了君子協定,你藍姑娘已經是我的人了。誰也搶不走,奪不去!”

  南蕙更加氣惱,狠狠地盯了常三公子一眼,不怒反笑著對沙無赦道:“真的嗎?常玉嵐有什麼資格把我讓給你,你又有什麼資格要我!”

  話聲未落,忽然翻掌向身前的沙無赦出其不意地拍去。

  換了別人,這一掌會拍個正著,非死必傷。

  只是逍遙探花沙無赦也非吳下阿蒙,急切問身子仰天倒下,就地一個翻滾,人已滾出丈餘之外。

  南蕙不由盈盈一笑道:“不是探花,卻像一條懶驢,就地打起滾來!”

  沙無赦救命要緊,使出一招武林中不齒的“懶驢打滾”,被南蕙這麼一“描”,臉上甚為掛不住。

  他不找南蕙,反而臉紅脖子粗的對常三公子道:“常三公子!想不到你騙人騙到我沙無赦的頭上來了。”

  常三公子先受了紀無情一頓搶迫,又被南蕙奚落了一陣,滿腔怒火原本無處發洩,哪能再忍耐沙無赦的口無遮攔,因此,沉下臉來,怒喝道:“你自取其辱,怪得誰來!”

  沙無赦在心嚮往之的意中人面前,自然不肯示弱,也大聲道:“難道你沒騙我?”

  南蕙見沙無赦一味蠻橫,冷冷地道:“把姑娘當成了交易的貨物,就饒不得!”

  她說著,一振雙掌,作勢欲起!

  常三公子忙道:“紀公子傷勢要及早醫治,姓沙的交給我。”

  說著,一步一步,緩緩地向沙無赦走近,低沉沉地道:“這兒是金陵世家的大花廳,可不是西北蒙古包前的放羊場。沙無赦,不教訓你你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沙無赦從腰際抽出紫玉橫笛,不迎戰常三公子,反而擋在門前,攔住南蕙的去路道:“放了紀無情,藍姑娘,隨在下回西北去!”

  南蕙也是積怒難消,聞言道:“可以,你能接下姑娘的十招,我就跟你走。”

  這位刁蠻姑娘話出掌振,話沒落音,掌勢已發,雙掌“鐘鼓齊鳴”勢若迅雷。

  沙無赦已經領教過,早已預防,玉笛護住面門,斜飄七尺,堪堪跳出掌風之外。

  常三公子朗聲道:“南姑娘,你護著紀公子先走!我奉陪沙無赦幾招。”

  南蕙回頭看看半倚半臥的紀無情,傷勢真的不輕,面如黃蠟,嘴唇發白,只好扶起來,對常三公子道:“我早晚會再來找你,你要找我到狂人堡來。”說完向外走去。

  沙無赦還待上前攔阻,常三公子怒喝聲道:“姓沙的!我看你有點不識時務。”

  常三公子游身急飄,擋住了沙無赦,讓開一條去路,一面從懷內摸出一包療傷藥粉,丟向南蕙道:“接住!這是特製的活血療傷藥,用陰陽水分三次服下。”

  一面攔住沙無敖一面丟藥,另一隻手也沒閒著,輕舒臂,五指如鉤,認定沙無敖拿紫玉橫笛的那隻手抓去,一氣呵成,既狠又準。

  沙無赦眼看腕脈就要被抓,一驚焉同小可,玉笛急收,旋風晃身,人已縱出花廳。這時常家八個護院武師,率領數十壯漢,各持傢伙早已圍聚在院落之中,一見沙無赦躍出,發聲喊,各亮兵刃,將他圍在核心。

  常三公子追蹤而出,大吼道:“沙無赦,不得傷我家丁!”遂即又招呼眾人道:“在一旁看熱鬧好啦!不准任何人動手,看我拿下這個西北野回回。”

  沙無赦在西北也有威靈顯赫的世家,乃是回王之子,又是朝廷的恩科探花,自命不凡的人物,聞言豈能不惱?

  他橫笛當胸,戟指著常三公子道:“少吹大話,亮劍!”

  常三公子道:“本公子唸著與你無怨無尤、沒仇沒恨,無心傷你,無奈你不識時務,只想略施薄懲,並不需要動劍!”

  沙無赦大怒道:“好狂!接招!”

  他的話出,一根紫玉橫笛也隨之而發,帶起一陣破風厲哨,直點常三公子的面門。

  常三公子淡談一笑道:“沙無赦,你全力而為吧!本人正要看看你西北沙王府的真才實學,掂掂你紫玉橫笛的份量。”

  沙無赦橫笛初出,本是虛招,意在引發敵人的浮躁。再乘隙施為。

  如今常三公子穩如泰山,反而使點出玉笛一時不知是收回好還是立刻化虛為實的硬攻好。

  就在他踟躕猶豫之際,常三公幹早已看出他的心神不定,搶上半步,一伸猿臂,就在玉笛來勢之中,左手食中二指疾點沙無赦的腕脈。

  沙無赦不由大吃一驚,藉著收笛迴旋之勢,中逢揚腕向下快如閃電地一壓,橫笛像直倒下,硬砸常三公子手臂,變招之快,用力之巧,確實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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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好!”常三公子早已料定對方有這—招,只等沙無赦的玉笛招式用老,左手突地一收身子向右斜跨,人已到了沙無赦的身側,

  右掌化推為劈,認定沙無赦的左肩胛削去,同時虎吼一聲,“小心肩胛!”

  沙無赦玉笛用老,人在不知不覺之下前傾,等於是把肩井送給常三公子,幸而常三公子沒有存心傷他,放過他肩井大穴,只是劈上肩胛上端,否則縱然不死,必定落個殘廢。

  沙無赦覺著肩頭如同鐵錘重擊,痛徹心胸,腳下站立不穩,連連後退五步,方才勉強紮住馬樁。

  常二公子哈哈一笑道:“現在該走了吧!”

  沙無赦咬緊牙關,強忍奇痛,忽然霍地跳起丈餘,掄起玉笛捨命搗向常三公子,一副拚命的架勢,形如一隻瘋虎。

  常三公子一見,不由大感意外,正侍運勢蓄力。

  忽然,袍裾聲起,一位皂袍老人凌空飄至,人在半空,寬大的袍袖抖動,遏阻了沙無赦的攻勢,更令人驚異的是,在他寬大袍袖展動之下一條左臂,攔腰把沙無赦騰空的身子抱住,兩人同時落地。

  事出粹然,常三公子已撤身退回台階之上,蓄勢待發。

  皂袍老人面如靈官,雪白的頭髮長可及肩,用一條黑緞寬帶紮緊,白髮飄動,根根如同銀絲,寬大的黑袍,沒有一個扣子,只用根黑帶攔腰紮住,腳下是雙黑色短靴,像一朵烏雲,魁梧的體形,又像一尊鐵塔。

  常三公子不明皂袍老人的來意,而且自己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此一號人物,因此,拱手道:“老人家!尚未請教怎麼稱呼?”

  皂袍老人神情肅然地道:“賽鍾馗。”

  常三公子不由一愣。

  “賽鍾馗”乃關東三老之一,從未進入中原。

  在常家的秘室寶藏之中,雖有記載,但語焉不詳,只提到遠在關外有稱做“關東三老”的三位異人,僅僅提到他們的綽號。

  為首的卻是一個女性,綽號“賽無鹽”,第二號人物綽號“賽關羽”,第三位叫“賽鍾馗”。也只如此而已,對於他們三人的武功門派,性情作為,並無片紙隻字提及。

  面對賽鍾馗。常三公子不敢大意,因為那賽鍾馗長長的手臂,攔腰抱住沙無赦,並無一絲歹意,極可能是沙無赦的一夥。

  此時,賽鍾馗正從懷內摸出一粒紅色藥丸,硬生生塞到沙無赦的口中。

  奇怪的是,那沙無赦竟然山他擺佈,一言不發,只有一對凶狠的眼睛,直眉瞪眼地瞧著賽鍾馗。

  常三公子仔細凝神審視,方才發覺,敢情是賽鍾馗已在凌空之時,點了沙無赦的穴道,所以沙無赦才毫無反抗餘地。

  賽鍾馗將藥塞畢,聲如洪鐘,朗朗的道:“小王爺!昔日西北,多承你家老王爺照顧,在沙漠之中救過老夫一命,醫好了疫症,老夫未能報答,一直耿耿於懷。

  日前專程到西北送些老山人參給你老王爺,老王爺說你進入中原,托我找尋你,傳話要你回去。”

  他佩佩而談,完全不覺得院落中有常家兩兄弟以及數十家丁護院。

  “哈哈……”賽鍾馗說完,見沙無赦不言不語,不由哈哈大笑,又大聲道:“老糊塗了,你被我點了穴道,當然不能講話。”

  說著,另一隻寬大的袍袖隨意一拂,替沙無赦解了穴道。

  就在他大袖一揚之下,露出了袖子中一大截烏漆發亮的鐵手臂,原來賽鍾馗的一條右臂卻是純鋼鑄造,末端三個銳利無比的彎鉤,分三個方位,像一枝具體面微的船錨。

  沙無救穴道既解,掙紮著跳出賽鍾馗的懷抱,大吼道:“老前輩!你這算什麼?我爹叫你找我,也不該攔住我報仇呀!”

  賽鍾馗面無表情,大聲道:“報仇?報什麼仇?”

  沙無赦遭:“前輩,我被姓常的打傷了你是看到的,這不是仇是什麼?”

  誰知,賽鍾馗一頭長發搖動不已道:“那不是仇,我親眼看到。

  他可以點你肩井大穴,但是他沒有,所以說他並沒想傷你,證明你們之間沒有仇。”

  常三公子暗想:原來賽鍾馗早來了,從說話之間發現他為人正派而又講道理。

  此時,沙無赦又道:“不!在沙某看來,他這樣對待我,比把我殺了還難過,才是奇恥大恥。”

  賽鍾馗略一思忖,突然道:“好!這個仇我替你報,反正我欠老王爺天大的人情,救命之恩。”

  常三公子聞言,立刻警覺,暗暗提防,因為他已看出賽鍾馗的功力高深而且怪異,不是好對付的,勢須小心因應。

  可是,沙無赦聞言,比常三公子更加焦急,忙不迭地攔在賽鍾馗身前道:“前輩!沙某並沒認輸,我的事由我自己了斷,不敢勞動你的大駕。”

  “哈哈哈!”賽鍾馗像似洪鐘的笑聲,彷彿把屋頂都震飛了來,拈鬚咧著嘴道:“好!英雄出少年,我年輕的時候。也有這股牛脾氣。”

  常三公子微微一笑,對著抄無赦道:“沙兄!今天你已經身受微傷,改天吧!反正來日方長,常某隨時候教。”

  賽鍾馗也勸道:“沙小王爺,跑得和尚跑不掉廟,今天的這筆賬。記下就是!”

  沙無赦沉吟一下,怒火稍減,朗聲道:“常玉嵐,沙某再問一句話,我們的君子協定,你還認不認帳?”

  常三公子道:“此話怎講?”

  沙無赦道:“我們回族講話是說一不二,採石磯分手,沙某已經在打探你父母的消息,今天就是來告訴你已經有了眉目,想不到碰上了紀無情那個小子,居然佔了我的先機。”

  常三公子聞言,忙追問道:“沙兄!你已有了家父母的消息?請快指點!”

  沙無赦喝道:“你還沒答覆我的問話。”

  常三公子忙不迭的道:“你是說我們的君子協定?這……當然!當然!常某不會反悔!”

  沙無赦道:“好!但願你言而有信,再見!”

  常三公子一見他折身要走,飄身追上幾步道:”沙兄!適才你聽說已有了消息,可否見告?”

  沙無赦略加思索道:“沙某隻是疑惑而已,並沒有確實的訊息。”

  “也好呀!”常三公子陪著笑臉道:“值得疑惑之處,就是最好的線索,只要沙兄肯將詳情見告,兄弟我感激不盡!”

  沙無赦道:“好吧!有兩條線索,你自己也留心打探一下,秦淮河一帶出現一位黃衣少年,幾乎走遍了所有的妓院茶樓,到處打探一位老婦人的下落,我想可能與你有關也說不定!”

  常三公子連連點頭,追問道:“請問第二個疑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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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沙無赦道:“煙雲樓你應該知道的了!”

  常三公子頷首道:“乃是金陵城最大的官宦行台、仕商客棧。老字號了。”

  沙無赦緊接著道:“目前成了江湖人聚積之地,曾有一個沒人知道來歷的老太婆,獨自包佔了—間上房,來去沒有定時,我幾次三番想法接近,怎奈都沒見到她的影蹤!”

  常三公子拱手謝道,“多謝沙兄!若是能得到確實的訊息,常某萬分感激!”

  沙無赦卻道:“不須感激,但願你言而有信,記住我們之間的君子協定。”

  這時,賽鍾馗突然插口道:“怎麼?小王爺,你們在找人?找什麼人?”

  常三公子不願將自己要找失蹤父母之事張揚得滿城風雨,那樣會毀了金陵世家的聲譽,因此忙道:“失蹤的兩個人。”

  賽鍾馗揚起雪白的長眉,甚是不解的道:“奇怪!為什麼到處有失蹤的事出現?”

  沙無赦道:“前輩的話是指……”

  “唉!”賽鍾馗雙手“啪!”地拍一下道:“我也是進關尋找一位失蹤的故友!這位老友還是武林之中響噹噹的人物,料不到失蹤一年多毫無音訊,奇怪不奇怪?”

  常三公子很有興趣地拱手道:“前輩的故友是誰?既然失蹤三年餘,為何前輩現在才進關尋找?”

  賽鍾馗道:“別提啦!我是上個月才曉得,提起我這位老友,你金陵常家應該曉得,他是丐幫的……”

  說到此處,賽鍾馗忽然一怔,自知說漏了口,忙用整理鬍鬚掩飾不安,吱晤地道:“唉!不提也罷,沙小王爺!走,老夫先替你看看傷勢,然後喝幾杯金陵城的狀元紅!走!”

  說完,拉著沙無赦就走。

  沙無赦回頭還叮嚀道:“常兄!記住我們的君子協定,不要食言嘍!”

  目送二人背影,常三公子心中在思量著如何去秦淮河一帶查看黃衣少年。

  因為,他心知沙無赦的話不假,自己追蹤八桂飛鷹到雨花台,不是有個黃衣蒙面怪人嗎?

  那黃衣怪人掌劈八桂飛鷹之前,面對強敵,百忙之中畫石留字,在石桌上寫了一個“孝”字……

  常三公子越想,越覺得這個“孝”字裡面含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甚而,那黃衣蒙面人極可能在當時早已發覺有人伏在晴處窺視,也許“孝”字是寫給自己看的,因為當時並無別人在場。

  沙無赦口中的黃衣少年極可能就是自己所見的黃衣蒙面人,最少二者之間必有關聯。算得上是一條最好的線索,尋找母親的唯一途徑。

  常三公子想著,回身對常玉峰道:“大哥,目前情勢對我們金陵世家甚為不利。小弟想從明天起,我們對外宣稱杜門謝客,煩勞大哥照應家事。訪尋父母交給小弟去辦,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常玉峰道:“只是要你去江湖冒險,我這個做大哥的心中過意不去!”

  常三公子忙道:“家中並沒有福享,與小弟在外同樣重要。而且,沙無赦所說的兩條線索都在金陵,我會早出晚歸,諸事還要與大哥商量。”

  常玉峰嘆了一聲道:“唉!都是我無能……”

  “大哥!”常三公子急忙安慰哥哥道:“大哥如此說,就愧煞小弟了。這一連串的禍事,幾乎全因小弟而起,拖累了大哥,還使二哥枉死,小弟真是百死莫贖。從明天起,小弟立誓要找回爹娘,重振金陵世家的雄風。常家不能就此頹廢下去,使我輩兄弟上無以對列祖列宗,下無以對子孫後代!”

  這時,已整整折騰了一夜,東方漸漸露出了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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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第二十九回 司馬駿巧言殺人

  秦淮風月,是六朝金粉的銷金窟。

  沿著秦淮河兩岸,入夜笙歌不絕,舞影婆娑,畫舫往來穿梭,水上帆織,而岸上燈火輝煌,簪光鬢影,最是使人留連忘返。

  怡香院,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間,雖也是風月場所,但不是常人可以去得的。

  怡香院既是風月場所,為何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呢?

  並不是它門禁森嚴,也不是被富商官府獨佔,實在是怡香院的派頭奇大,纏頭之資特高,沒有百兩以上的銀子,進了怡香院只怕出不來。

  怡香院之所以收費奇高,當然有它的道理。

  院巾的粉頭近百餘人,個個貌若天人不說,尤其人人能歌善舞,舉凡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全是從吳越蘇杭千中選一挑出來的美人胎子。

  因此,怡香院進進出出的,全是王孫公子,富商巨賈,門前車水馬龍,豔名遠播,章台走馬的朋友,甚而以能進出怡香院為榮。

  華燈初上,正是怡香院酒香四溢的時候。

  檀板輕敲,絲絃撥弄,傳出一陣醉人的歌聲。

  去年元夜時,月與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滴羅衫透。

  歌聲哀怨纏綿,使人蕩氣迴腸,隨著徐徐夜風飄蕩在空際久久不已,真個是繞樑三日。

  常三公子雖然生在金陵長在金陵,財富又是金陵數得到的世家,可是從來不涉足秦樓楚館,而連日來每天最少都要到怡香院盤桓一陣。

  由於他翩翩風采,一副貴家公子哥兒的人才,加上出手大方一擲千金毫無吝色。尤其他每次到來或是小坐片刻,或是招幾個文靜不俗的姑娘陪坐小酌幾杯,絕沒偏好,更沒打留宿的風流竟夕,所以上下都混得熟了。

  這時,他正在與幾個平日相識的姑娘,圍爐淺飲,耳聽動人的歌聲陣陣傳來,無意地推開窗格的一半,探頭向對樓傳出歌聲的房內望去,並沒有看到唱歌的雛妓,卻心頭葺地一震。

  原來,對面房裡,也是在圍爐小酌,三五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有的撥著琵琶,有的執著檀板,一曲已罷,笑語聲喧。

  使常三公子心頭一震的不是歌聲美妙,也不是雛門豔美如花,而是背對著窗子,面向尾內之人那身杏黃的衣衫。只是因那人背窗而坐,看不出他的面目,而這身杏黃裝束,正是常三公子要找的人。

  因此,他哪還有心飲酒說笑,對著身側幾個姑娘道:“我早起受涼,忽然覺著頭疼,你們退去讓我在此休息片刻!”

  姑娘們反正已拿到了陪酒的花紅,樂得再去接待客人,有些假情假義的還表示關心說了句應酬話,有些應了聲“是!”各自散去。

  常三公子見房內已無別人,就著推開的窗格,翻身越出,沿著燈光映照不到的簷下猿攀攀到了二樓的滴水簷前,繞到對樓。

  本想到對樓背後,先看清身穿杏黃衣衫人的真面目,誰知後窗因是北向,此時寒風凜冽窗子已關上不說,而窗內簾幕低垂,連一線燈光也沒透到外面來。

  此時剛剛入夜,街道上車馬不絕,不便在樓上久留。

  事實上又不能衝破窗戶,縱然不怕驚世駭俗惹上麻煩,最怕打草驚蛇,失去了寶貴的線索。

  常三公子心想:我用個守株待兔的笨辦法。

  想著,急忙由原路回到先前飲酒的房內,招來伺候僕婦,笑著道:“這間房子通風太悶,好像對我不利,幾次進來都莫名其妙的頭痛,換一間如何?”

  煙花門巷的人,對花錢的爺們除了百依百順之外,從來不問理由的。

  老鴇兒笑嘻嘻地道:“公子說得對!一個人的流年風水很要緊,這間房子本來就不好。公子,你喜歡哪一間,儘管吩咐,立刻給你換!”

  常三公子掏出一錠銀子,輕輕地放在桌上道:“這算這兒的酒錢,另外在對面樓梯口那間房子很不錯,我要那一間!”

  老鴇兒順口逢迎,他哪裡知道常三公子之所以要那一間,是因為那間正是黃衣人飲酒房子的門口,乃是出入必經的要道。

  常三公子所以換房子,雖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老鴇兒可不知道,除了重新安排酒菜之外,又招來了兩個姑娘陪著侍候。

  一個名叫牡丹,—個名叫海棠,是常三公子以前沒見過的。

  常三公子哪裡有心飲酒取樂,眼神不時地向門外樓梯上下之處望去。

  海棠嗲聲嗲氣地一面斟酒,一面道:“公子要不要聽小曲,我們牡丹姐姐的小曲,是怡香院的第一把交椅!”

  常三公子尚未答言,牡丹卻自做主張地道:“對!我侍候你一段。海棠妹妹勞你的駕去把琵琶拿來。”

  海棠應了一聲,扭扭捏捏地去了。

  牡丹目送海棠去後,低聲湊著常三公子耳釁道:“此地危險,到後花園,有話告訴你。海棠來了,就說我被客人拉走。”

  她說完之後,臉上似乎十分害怕,匆匆忙忙地掀簾而出。

  常三公子不由頓時想起,百花門的人是無孔不入,尤其是風塵場中,莫不安排有明椿暗卡。

  看那牡丹掀簾而去的身手步法,分明是江湖夾有功夫的架式,一念至此,正好海棠拿著琵琶進門,忙道:“牡丹姑娘被一個熟客拉走了。”

  海棠有些疑惑,但是立刻道:“那麼,我先孝敬你—段水漫金山寺!”

  常三公子道:“太好了!我去方便一下就來。海棠姑娘,你可不能走了啊!”

  說著,故做便急的樣子,出了房門,徑向牡丹所說的後花園而去。

  月淡星稀,花影扶疏的後花園,甚為寂靜。

  常三公子凝神梭巡,並沒見到牡丹,只好低聲叫道:“牡丹!牡丹!”

  假山石後,牡丹探出半個臉來,低聲應道:“常公子!這裡來。”

  常三公子與假山石原隔著一道人工小河,聞言縱身躍過小河!

  忽然,一聲嚶鳴慘叫,正是來自那假山石後。

  常三公子心知不妙,騰身越過假山,怎奈假山之後,乃是一片竹林,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只好低聲叫道:“牡丹!你在哪裡,有什麼不對嗎?”

  竹林內一陣悉悉之聲,分明是有人,但卻不見回音。

  常三公子管不得許多,矮身進了竹林,但見,一條黑影快如狡兔,穿過竹林狂奔。

  常三公子怎肯放過,論功力三幾個縱躍就可追上前面的黑影,怎奈竹林中密密麻麻的竹竿,有本領可無法施展。眼看那黑影已騰身上了院牆,常三公子不免暗罵了聲:好狡猾的毛賊!

  奇怪的是,那黑影上了院牆,並不急著向前跑,反而扭回頭來向竹林中探望,等到常三公子將要穿出竹林,他才湧身向牆外跳去,向郊外狂奔。

  常三公子不由冷冷一笑,因為,他並不是初出道的傻瓜,照黑影怪異的行動看,分明是有意引常三公子追他,料定必有高手接應。

  但是,藝高人膽大,加上要把事弄明白,所以常三公子並不猶豫,穿過院牆,銜尾追去。

  出了水西門,那人腳下加力,跑得快如脫兔,然而,常三公於腳下更加不慢,一面追趕一面喝道:“朋友!你自問跑得掉嗎?”

  眼看前面就是孝陵。

  常三公子深恐黑影進入叢林之中被他逃脫,雙臂疾振,疊腰而起,一式“連升三級”凌空幾個翻騰,入已衝到黑影的前面,轉身攔住去路,冷哼聲道:“看你往哪裡跑!”

  那人一見去路被擋,捏唇發出三聲刺耳的怪哨。

  颼!颼!颼!

  破風之聲四起,衣袂連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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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黑暗中十餘個紅衣人頭藏紅色面罩,從孝陵的墳丘之後,一擁現身,齊向常三公子圍攏了來,每人手中一柄匕首,寒光森森,漸逼漸近。

  常三公子一見,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對於紅衣人,他是恨之入骨,因為一連串的事故,都與紅衣人有關,而且分明是對著自己來的。

  以前,並不重視。現在,不能再大意放過,而一定要活捉生擒一個,揭開他們的真面目,弄明白他們的真身份,問清楚一再生事找貧,到底為的是什麼?

  因此,常三公子暗暗運功,決心要抓住一個。所以他選定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出手先制下他來再做道理。

  此刻,十餘紅衣蒙面人已圍成一個新月半圓形,個個喉嚨發出咯咯的怪聲,忽然發一聲喊,十餘柄匕首,像潮水似地捲上前來。

  常三公子心意既定,不退反進,舒臂認定選好的日標,像老鷹抓小雞似的,閃電抓去。

  準知,十餘紅衣蒙面人個個身手不凡,而且進退之間,彷彿有極好的默契,而且這種默契的暗號,就是他們喉嚨裡所發出的咯咯之聲。

  當常三公子作勢欲起之時,十餘人中似乎已有人發現他的念頭。

  因此,咯咯咯連吼三聲,十餘個紅衣蒙面人齊地收起前逼的步法,又像退潮一般地退出丈餘。

  這是常三公子始料所不及,因此,僅僅星毫釐之差,抓了個空。

  一招抓空,常三公子怒火益熾,雙掌連振,直向十餘紅衣蒙面人列好的陣仗中衝去。

  “咯!”的一聲,十餘紅衣蒙面人竟然如響斯應的四散奔逃,剎那之間翻過孝陵龐大的墳疊,一齊鑽進黑乎乎的古柏林中。

  常三公子幾乎把肺都給氣炸了。

  因為,從紅衣蒙面人的身手上看,分明是個個身懷絕技,人人修為雖不算一流高手,但是,絕不是泛泛之輩,若是合力一拼,在五十招之內,還不致於落敗,尤其群毆群鬥,說不定佔盡上風。

  如今竟然不戰而退,分明是意存捉弄,存心戲耍。

  常三公子迫到古柏林邊,只好止住腳步,大喝道,“藏又露尾的鼠輩,有頭有臉的出來一個!”

  話沒落音,東倒草叢中一聲破鑼似的嘶啞嗓門,乾澀澀的叫道:“一個不行!咱們兄弟一出來就是五個。”

  嘶啞聲中,草叢裡冒出五個短髮衝天,尖削削的五個怪人頭來,分開草叢,原來是五個瘦猴也似既瘦又小的矮人來。

  常三公子不由眉頭一皺,沉聲道:“原來是黃山五小。”

  黃山五小是一胎所生,五兄弟自成一家,行為怪異,為人在善善惡惡之間。

  這五兄弟之所以生得矮瘦小巧,據說是一胎五嬰先天不足,乃是黃山深處一個農婦所生。那農婦生下五胞胎之日,因產後失血,便一命嗚呼。

  而農婦的丈夫無力養育五個嬰兒,狠下心腸,丟下五個出生未久的嬰孩。棄家出走不知所終。

  相傳,五小是被一頭白狼哺乳養大,自小就跟著白猿過著野獸的生活。

  白猿老死,五兄弟也已長大成人,但是依舊過著習慣的野獸生活,只是天生的一點靈性未滅,又與山上的樵夫農家熟識,這才學會了人浯,漸漸恢復了人的生活。

  只是山居農樵不講禮義,不明世事,五小也就無法出山謀生,奸在五小天生蠻力,加上隨白猿爬絕壁、攀斷崖,縱躍騰挪勝過常人,十餘年前,又被黃山五老之一的玄真子收羅門下學習武藝,

  終朝替玄真子挑水擔柴,煮飯燒茶,卻也安分守己。

  自玄真子死後,他們五兄弟如脫韁野馬,沒了管教,一年也到山下做些打搶擄掠不要本錢的生意。

  有時,被江湖敗類誘之以利,唆使他們去對付仇家,漸漸的,在江湖上有了名氣。

  因為他兄弟五人出生即母死父走,連個姓名也沒有,別人只奸稱他們為黃山五小,他們也自認是黃山五小。

  為了分辨他們兄弟五人,只有在五個人的手指上來識別。

  老大的大拇指上纏一圈白藤,老二在食指上纏—圈白藤,其餘順著秩序都用白藤纏繞一圈。

  大拇指上纏著白藤的老大,咧咧乾癟的尖嘴,縱了縱鼻頭道:“你是姓常?”

  常三公子心知遇上了愣頭青,只好道:“不錯,我正是金陵常玉嵐!”

  五小的老人連連點頭,打量了一下,偏著尖腦袋瓜,自言自語的道:“怪事!他為什麼值這多的銀子。”

  常三公子莫名其妙的道:“黃山五小不在黃山,到金陵來不知何事?”

  五小之一的“撲哧”笑了聲道:“除了銀子還為什麼?姓常的,沒時間嚕嗦,有人出一千兩銀子,要你的腦袋,自己割下來吧,免得我們兄弟動手,”

  常三公子聞言,並不著惱,他知道黃山五小本是渾人,要設法問出是何人指使!

  因此微微一笑道:“哦!一千兩,不算少!是誰這麼大方?肯出一千兩銀子買我的項上人頭!”

  五小之一的道:“當然有羅,不然我們兄弟能白幹活不拿錢?”

  常三公子依然不動聲色道:“是誰?”

  五小的老五衝口而出道:“是一個穿紅衣服的,就是剛才十多人中的一個。”

  他憨憨直直的,分明是實話實說,不像是欺人之言。

  常三公子不由十分失望,因為他原想套出唆使之人,眼看已經落空,可見買黃山五小出來拚命之人,確是十分狡詐。

  這時,黃山五小之一的又如狼嗥猿啼似地吼道:“姓常的,想夠了嗎?是自己動手,還是等我們動手?”

  常三公子道:“我不會自己動手割下自己的腦袋,我也奉勸五位不要動手!”

  黃山五小的老大急得只搔一頭短髮,一副猴急的樣子道:“那我們的銀子已經收了。”

  常三公子笑道:“退回去,我可以加倍給你,我給你們二千兩!”

  黃山五小聞言,似乎有些心動,五個聚成一堆,吱吱喳喳一陣,忽然齊的發聲厲嘯,每人從圍在腰際的獸皮內抽出兩件怪兵器,一柄短柄劈柴斧,一把砍柴的開山刀,悶聲不響,分為五方,

  向常三公子撲到。

  常三公子面對五個小怪人,卻也不敢大意,急切間身子上提,平地躍起丈餘,人在凌空順手折了三尺來長一根古柏,旋風式畫了個圓圈,消去五小的來勢,人也落在孝陵的高聳石碑之上。

  黃山五小的人雖瘦矮,但縱跳的功夫卻有獨到之處。

  五個人發一聲喊,陡地上衝丈餘,五柄短斧,五把開山刀雨點似地齊向常三公子劈下,真也十分凌厲。

  常三公子深知欲要脫身,絕非言語所能打發這五個野人,因此,橫掃手中柏枝,尋得一個破綻,左手化拳為掌,認準黃山五小之一拍去。

  不料,一掌拍實,換了常人必然立斃當場,甚至被拍得五臟六腑寸寸斷碎,橫屍當場,而拍在五小之一的身上,只覺如同拍在一團棉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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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被扣的五小之一,順著掌力震出三丈之外,一連幾個跟斗,又像是飛人一般,重新加入戰團,僅僅是厲吼連聲而已。

  常三公子不由大吃一驚,論功力招式,自己高出黃山五小多多,論修為內力,也在五人之上,可是,跟前分明是一擊而中,料不到五小有此怪異的能耐,怎能不大吃一驚呢?

  想著,彈身跳出圈了,只怪自己大意。因為原是想到怡香院探聽消息,不便將長劍帶在身上,憑一雙肉掌,勢必要落下風,豈不是陰溝裡翻船。

  黃山五小的身法乃是出娘胎練起,靈活超越常人,如影隨形。絲毫不放鬆的尾隨而至,斧、刀齊施,凶狠至極,銳不可當。

  常三公子一面揮動手中軟綿綿的柏樹枝,一面心想破敵之策。

  忽然,他想起,雖然沒有長劍,只要有一個比手中軟綿綿的嫩柏枝硬的東西,也可以當成劍用。

  想著,一面拒擋黃山五小的攻勢,一面四下照料。

  就在柏樹林不遠之處,有一叢人高的孟宗竹,若是拔下一枝,絕對可以當成利劍使用。心念既定,一面將手中軟柏枝舞起,腳下漸漸向竹叢移動。

  黃山五小見常三公幹只顧退讓,五人的興致越濃,不斷吱吱喳喳吼叫,才寸進逼,招招凶狠。

  眼看常三公子已退到那叢盂宗竹不遠,不料先前退去的十餘個紅衣蒙險壯漢,呼哨一聲竟從矮竹叢後聯手攻出。

  常三公子哪有分毫的空隙去拔近在咫尺的竹竿,前後受敵,情勢危急。

  好在,那十餘名紅衣蒙面漢子,對常三公子心存畏懼,不敢搶攻硬上,而黃山五小不論生死,一味的閃狠刀斧齊施,全是拚命招數。

  黃山五小因身體與常人完全不同,五個矮小的身影,像是紙紮的一般,如同穿花蝴蝶,順著常三公子拍出的凌厲掌風,飄忽不定,掌風掠至,他們飄退開去,掌風掠過之後,他們又捨命而為。

  在這種拚鬥之下,顯然對常三公子甚為不利,因為要引起凌厲的掌風,必須灌注全身真力,否則就是破綻,破綻若露,五小的刀斧齊施,後果不堪設想。

  須知,任何一個高手,並不能招招貫注真力,必須虛實交替,實在是凝聚丹田內力,十分耗損元神,人既不是銅鑄鐵打之身,元氣畢竟有限,一旦元氣耗盡,就是沒有外力侵襲,本身也是形同爛泥。甚而精、氣、神枯竭而死。

  尤其此時此刻的常三公子,除了掌掌貫上真力,招招不能稍懈之外,內心之中還加上一份自覺“窩囊”的怒氣。

  像黃山五小這種角色,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無名的小卒,若不是他們天生異稟身輕如同飛花落葉之外,慢說是五小,就是十小、八小,早已一一打發掉了。

  如今,不但束手無策,而且時間若久,自己真力不濟之時,甚而要遭毒手。

  常三公子有此想法,黃山五小顯然也打的是這個主意,開始一陣搶攻,原想五人合力常三公子必定難以招架,等到接近之時。

  便知道常三公子不是一般高手,掌力雄渾,如同排山倒海,掌風所及,像是奔雷迅電。

  因此,五人不敢硬接掌勢,採用死纏不放的戰法,要等常三公幹內力耗得差不多,再伺機取勝。

  兩下各有心事,但想法不約而同,足有兩個時辰,依然看不出哪一方勝算較大,也看不出哪一方露出敗跡。

  而圍在外面的十餘個紅衣蒙面人,只是虛張聲勢,吶喊助威面已。

  常三公子眼見這樣耗下去,絕對不是辦法,而且也毫無意義。

  因此在不著痕跡之下,有意地向孝陵外華表處退去。

  那座華表比普通的牌樓高過許多,除了豎立的六座支柱是天山麻石砌成之外,頂端是十分精緻巧匠雕就的盤紋圖形。

  常三公子就微弱的星光之下,察看地上牌樓的側影,料著全力倒退,必可縱身登上牌樓。

  居高臨下,到時黃山五小必然追蹤向牌樓頂端騰躍,自己就可以趁著五人凌空無法交換方位之際,選一隱蔽之處,找一件可以代劍使用的樹枝,或者稱手之物退敵。

  念起,已距牌樓不遠,口中大喝道:“常某失陪了!”

  語落,身像一支衝天花炮,平地上射三丈有餘,倒退躍上牌樓的頂端。

  不料,牌樓一角,陰影掩遮之處,駭然有一個通身雪白的人影,如一座石雕神像,盤膝跌坐一動也不動。

  常三公子不由大吃一驚,料定今晚是著了別人的道兒,引到此地來,四面八方都安排好強敵,要想脫身,必有一番苦鬥。

  起著黃山五小尚未到來,沉聲喝道:“什麼人!”

  那雪白的人影卻不答話,但見右手微揚,一陣破風聲中夾著一樁暗器,直射常三公子的面門。

  常三公子哪敢怠慢,躲已不及,一舒猿臂,伸手向那襲來的寒芒抓去,被他抓了個正著。

  那雪白人影發出暗器之後,並無襲擊之意,嘿嘿一笑,突然向左側暗處撲落而去,星飛丸瀉快如驚鴻。

  常三公子大惑不解,再看自己手上所抓的,哪裡是什麼暗器,原來只是一塊頑石。看清之後,不由色然而喜,暗道一聲:“慚愧!”

  他想:“自己為何想不到用石塊對付黃山五小呢!真的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許是當局者迷吧!”

  想著,順手在牌樓上將那石塊大力抓在掌中。這時,黃山五小恰好騰向牌樓射來。

  常三公子施用“漫天花雨”手法,將掌中碎石認定黃山五小撒去。

  黃山五小原以為常三公子已到了山窮水盡,躍上牌樓乘機開溜,因此五人全沒防到這一招,本已騰空的身子,齊地折腰翻滾,飄落在丈餘之外。

  常三公子逼退追蹤的黃山五小,豪情萬丈,飄身下了牌樓,頭下腳上,箭般射落地上,就在將要落實的剎那之間,拋去手中柏枝。順手—抓,兩手各抓了幾顆頑石。

  有了頑石,如虎添翼,神威大發,沉聲唱道:“五個小輩,常某—再忍讓,竟敢寸寸進逼,休怪本公子手下不留情!”

  說著,已將右手兩塊頑石發出,飛蝗一般帶起嘶—嘶—厲嘯,射向五小之一的眼珠。

  這又是一樁意外,也是一著奇招。

  黃山五小的老二,剛迎著常三公子的正面,不知常三公子發出的是什麼法寶,因為纏鬥了兩個時辰,料定常三公子身上若有暗器,焉有不發出之理。

  而常三公子從牌樓上下落之時,倒栽而下。雙手著地乃是必然的身法,根本不著痕跡,怎能料到他抓了石子呢。

  等到常三公子揚起手臂,五小也都以為是虛招,故此完全不防,到了如同流星的石子離面門不遠,才發覺飛蝗般的黃星二點,夾風雷之聲襲到,欲想閃躲,哪裡還來得及。

  但聽“嘶!嘶!”兩聲,黃山五小的老二慘厲刺耳的一聲暴吼,雙手捂著臉,兩道鮮血從手縫中滲出,敢情是正射中了兩隻眼睛,疼得在地上打滾,娘天爺地的叫得群山響應,令人汗毛倒立,慘不忍聞。

  —招得手,常三公子更不怠慢,彎身在地上本想抓石子,不料卻抓到了一大截小手指粗細的枯枝,靈機一動將枯枝折成三寸餘長的幾截,當成了弓箭使用,專找五小的雙眼兩耳、喉結、太陽穴發出。

  “黃山五小”頓時手忙腳亂,顧不得在地上打滾的老二,每個人舞動手中開山刀同短斧各自護定周身大穴,絲毫不敢稍停。

  常三公子被牌樓上雪白人影提醒,這一招果然奏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0
一三九

  想到先前被黃山五小苦苦相逼的狼狽,這股怨氣難消,平日不願輕易出手傷人的性格,也因而大變,左縱右跳,引開黃山五小的心神,不時發出枯枝,專射黃山五小的要害。

  他是存心施為,准、狠至極,轉之間,慘叫連連,黃山五小沒有一人倖免,最絕的是竟有四人是被射瞎了雙眼。

  僅有五小的老大,躲過雙眼,面頰兩側各插著一根枯枝,露出三分之一在皮肉之外,鮮血淋漓,疼得他一蹦七尺,慘嚎不已。

  常三公子正待上前,抓住一個,要追問他們是被何人收買。

  然而,突的一條大鵬般的人影,斜刺裡撲了出來。

  常三公子猶豫之際,不由退出七尺。

  “常兄!”那人身未落實,朗聲道:“小小毛賊,由小弟效勞!”

  他說著,手中長劍疾掄,如同滿天飛雪,但見銀光一團,令人目不暇接。

  倏忽之間,“嗆”立刻銀光收斂,劍已還鞘。

  再看,黃山五小一個個喉結之處多了一個酒杯大小的血孔,紫烏烏的鮮血外翻,發出“吃吃”的刺耳之聲。

  這時,常三公子才看出,這人原來是司馬山莊的少莊主司馬駿,手法的利落,劍勢的凌厲,就是眨眼之間的功夫,了結了黃山五小。

  常三公子給怔住了,不知道應說些什麼才好。

  司馬駿還劍入鞘,面露笑容拱手為禮道:“常兄,憑你的身份,怎麼會同黃山五小有了過節?他們乃無名之輩,野蠻之人,應該不配與你金陵世家結什麼梁子。”

  常三公子既不好責備司馬駿,只好道:“司馬兄說得對極,我們之間本來沒有什麼瓜葛,而且根本沒有見過面。”

  司馬駿朗聲一笑道:“不過,在下對黃山五小早有耳聞,他們兄弟五人野性難馴,燒殺奸擄,無惡不作。

  “家父早想託人加以制裁,今天恰巧碰見,料不到他們敢捋常兄你的虎鬚,小弟代常兄效勞,實在榮幸至極!”

  他這番話表明了兩點意義。第一,黃山五小惡貫滿盈早已該死,司馬山莊領袖武林,有權利也有責任處治江湖敗類。第二,他殺黃山五小,是為了常三公子。

  隱隱有向金陵世家示好之意。

  常三公子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不但不能說出自己原想留下活口,追問出幕後主使之人的內心話,而且還要表示對司馬駿的好心非常感謝。

  強打笑容道:“常某甚為感激!”

  司馬駿道:“感激二字未免忒也的見外了。不瞞常兄說,我司馬俊的情形與常兄金陵世家略有不同,不管黑白兩道,都知道司馬山莊是江湖人。

  “而你呢?就不同了。江湖人管江湖事,乃是名正言順的事,金陵世家出面插手江湖主事多少有些不便!”

  常三公子唯唯地道:“司馬兄說得是!不知何時南下,有何貴幹?”

  司馬駿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道,“在下星夜兼程趕路,還沒進金陵城,路過此地,遙聞有人聲吶喊,不料湊巧碰上常兄與黃山五小鬥氣,冒昧插手,還請常兄不要見責才是!”

  常三公子“哦”了聲道:“哦!與在下糾纏的,並不止是黃山五小,另外還有一批不明來路的人。”

  司馬駿似乎大感意外地道:“真的?黃山五小化外野人,從來沒聽說與任何幫派聯手。常兄所說的另外一批人是什麼樣子?據小弟所知,常府對武林之事,鉅細無遺,全有記載,想必對那批人也看出端睨了!”

  常三公子苦笑搖頭道:“慚愧!小弟見識太淺,實在看不出那批人的來處,不過……”

  他說到這裡,略微一頓,雙目凝神,逼視著司馬駿道:“少莊主,少莊主可知道有一批紅衣如火,頭套蒙面不明來歷的人,他們是哪一條道上的?”

  司馬駿一陣愕然,但是又立即很自然地道:“纖衣如火,頭套蒙面……黑白兩道並沒有如此裝扮的呀!”

  常三公子道:“少莊主!進入孝陵之前,可曾遇到過十數人結隊,身穿紅衣頭套蒙面的一群。”

  司馬駿忙不迭地搖頭道:“沒有!”

  常三公子道:“既然沒有,這批人可能還沒離開孝陵,少莊主,可有清興與小弟搜查一番!”

  “可以!”司馬駿很爽快地道:“能夠為常兄效勞,弟之所願也!常兄,咱們分頭抄林,或是一路搜尋?”

  常三公子道:“還是一路由那片古柏叢搜起,繞一圈後再回此處,你看如何?”

  司馬駿拱手道:“全憑常兄,請吧!”

  兩人各做了一個手式,正待向柏林中搜索,司馬駿忽然像想起了什麼,腳下停步,向常三公子道,“常兄!小弟有一個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常三公子忙道:“有話請指教!”

  司馬駿道:“小弟此次南下,帶有十幾個莊丁,他們雖不是高手,但都練過一陣莊稼把式!”

  常三公子道:“少莊主的意思……”

  司馬駿道:“偌大的明孝陵,黑乎乎的柏樹林,夜色深沉,我們兩個人只能走一條線,說不定那批歹徒會漏網,把我那些莊丁召喚來,地氈式地搜索,這樣那批歹徒,插翅難飛了!”

  常三公子聞言,點頭道:“這當然好,少莊主!不知貴莊屬下現在何處?”

  司馬駿面有喜色道:“不遠,就在孝陵山丘之外的通商大路邊,我這就叫他們前來!”

  說完,不再等常三公子的意見,探深吸了一口氣,郎天發出一聲清嘯,如同風鳴鶴唳驚得宿鳥飛出林梢,尾音回聲不絕。

  嘯聲乍起,十餘條黑影,從山丘之後也衝天面起,快速地落實地面,一字排開,轟雷一聲,向司馬駿朗聲道:“參見少莊主!”

  司馬駿肅然道:“聽著!金陵世家常三公子,乃是本莊世交本少莊主的好友,適才在此遇上一批不知來歷不明身份的歹徒。

  “歹徒身穿紅衣,頭戴面套,趁著常三公子與黃山五小過招之時,隱藏在這片柏樹中,現在分途搜索,發現歹徒,發出本莊暗號,搜不出歹徒,半個時辰之內,回到此處集合聽命!”

  “殺!”十餘黑色勁裝壯漢。人人將背後夜行包袱外面的長劍抽出,吼了聲“殺!”立刻鑽向柏樹林中,剎時不見。

  常三公子拱手道:“司馬山莊不愧武林第—莊,莊上弟兄進退有序,井井有條,令人折服!”

  司馬駿嘆息聲道:“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像常兄世家的清高寧靜!”

  常三公子聞言,苦笑搖手道:“司馬兄!事實與理想往往差別很大,最近的一把火,還有二家兄慘遭不測,以及……”

  他原想把母親失蹤、秘室圖冊被劫的詳細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訴司馬駿,但他發現司馬駿目光閃爍,既不驚異金陵世家的重大劇變,也沒有迫問下去的意思。

  於是,淡淡地一笑道:“不過,司馬兄,這些事在整個武林中,乃是微不足道,但在小弟一家,卻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只要我常玉嵐有一口氣在,一定要找出主謀之人,來一個血債直還,以牙還牙!”
  司馬駿還對常三公子的話,既沒勸慰,也不置可否,卻把話題一轉道:“常兄!府上既遭了一場無情的祝融之災,那些江湖圖頁武林紀事,不知可曾波及。”

  常三公子衝口道:“沒有!幸而沒有!”

  他因覺著司馬駿這一問太過突然,照理應該問常老太太的安好,再查問常玉岩的死因,然後才會提到那些圖籍冊頁的事才近情理。

  加上,先前常三公子已經沒把母親失蹤及圖書被劫之事說出來,而今,也不便再說了。

  誰知,司馬駿聞聽圖籍記事設有損失,不禁又追問道:“難得!難得!常兄!水火無情,重要圖書沒有被燒,乃是不幸之中大幸!不知圖書藏在何處,居然火沒燒燬!”

  常三公子直覺不悅,心想,無論燒燬與否,乃是常家的秘密,直接追詢他人的秘密。不是另有圖謀,就是不懂禮貌,因此,滿臉堆笑道:“小弟常年在外,家中之事說也慚愧,其實並不清楚。”

  這是推托之辭,也算是一個軟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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