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07: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3689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19
八十

  經百花夫人這麼一問,越發通體不安,囁嚅地道:“我……我我沒完成任務,夫人你……”

  “我不會責怪你的!”

  “哦!這……”

  “因為你已經立下了另一樁大功,比殺司馬長風還要重要的大功勞。”

  “夫人指的大功勞是……”

  百花夫人並設有回答常玉嵐的問話,又道:“二來,司馬長風死與不死,現在並不重要。”

  “為什麼?”

  “因為,當前武林情勢已有了極大變化,百花門最大的敵人,已不是司馬山莊了,第三……”

  百花夫人說到第三,忽然紅暈滿面,睫毛如扇掩住了秋水深潭般水汪汪的眼睛,本來稍帶幾分剛健的神情,彷彿嬌弱無力。

  常三公子搶上三步,扶住搖搖欲倒的百花夫人,慌忙說道:“怎麼啦?夫人你?你身體不適?“

  百花夫人微抬右手,扶在常玉嵐手臂之上,搖搖頭含嗔帶笑道:“我可不是多愁多病之軀,因為我沒有閉月羞化之貌!”

  常玉嵐只覺有一股暖流,從隔著一層輕紗,百花夫人那隻柔若無骨的五指之間,直透心脾,令人難耐。

  “卟嗤!”

  百花夫人失聲輕笑。

  但立刻又收斂了笑容。道:“翠玉現在何處?”

  “現在篷車之內。”

  “叫她跟我走。”

  “夫人……”

  “有活晚上再說,記好了?”

  “是!”

  說完,百花夫人虛飄飄的身子,像被人提起,又像世人所形容的騰雲駕霧一般,腳不沾地地踏上錦車。

  背對著愣在當地的常三公子,她又道:“從這裡走,不要進開封城,折向西過了禹雨台,就呈暗香精舍”

  此刻,四個白衣少女,齊一腳步,已到了蓮兒所駕的篷車之前,同聲道:“夫人有諭,翠玉姑娘立刻隨夫人香車侍候。”

  翠玉應聲叢篷車內一躍而出,一面道:“婢子遵命!”

  她口中說著,腳下也沒稍慢,搶在四個白衣少女之前,向錦車走去,頭也沒回。

  常玉嵐心中一陣淒涼湧向腦際。

  對於翠玉,常玉嵐並無任何留戀之處,那是他本身修養有素,環繞身側,伴著他東飄西蕩的四婢,雖不是國色天香,也是千中選一的美女,江湖人人樂道的嬌娃。翠玉的姿色,也在四婢伯仲之間,常玉嵐自然不會有興趣。

  然而,翠玉不幸,陷身百花門中,一切不但失去子自由,而巳心靈上的壓力,精神上的痛苦,是值得同情的。

  尤其對於常玉嵐來說,翠玉算是有恩於他。

  翠玉甘冒不韙,拚著淪為花奴,受生不如死之苦,而把常玉嵐從中毒的邊緣救過來,意義是無比的重大。

  離開百花門,翠玉終日在常玉嵐身邊,並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而今一旦要離開,對於感情豐富的常玉嵐來說,怎不黯然神傷。

  百花夫人突然將翠玉帶走,尤其有一種“不祥之兆”的意味。

  翠玉雖然沒有任何悲痛的樣子,但是,常玉嵐已隱隱看到她眼中轉動淚水,分明是不敢把滿腹的辛酸表露出來,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敢開口。

  —個人遭遇到傷心或悲哀之事,若能盡情一哭,把內心中悲痛儘量發洩出來,漸漸地,也就能把悲哀沖淡,甚而化解尋無形。

  像翠玉這樣,連放聲痛哭的發洩都強自壓抑下來,內心的沉痛,一定是外人所無法體會的。

  常玉嵐一身背著的煩惱太多,雖然—百個不願翠玉就這樣被別人押解而去,但他不敢孟浪。

  在沒弄清楚百花夫人暗香精舍之約,究竟為何事之前,不能因翠玉之事,而誤了大事。

  因此,他只對著已上車坐於珠簾之外,一側的翠玉揮揮手,高聲喊道:“翠玉姑娘,多多保重了!”

  四匹雪白駿馬,已掉轉韁繩,緩緩馳去。

  目送百花夫人去遠,常玉嵐倍覺惆悵。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百花夫人喜怒無常,難以揣測,從她豔若桃李的外表看,分叫是一個絕代嬌嬈,但是以她神秘行為,又令人莫測高深。

  翠玉此去是福是禍,實在令人擔心。

  常玉嵐對著落口,如同木雕的仲翁一樣,呆立無語,目視遠方茫然無主。

  蓮兒急忙跑下篷車,上前低聲道:“公子,翠玉本來是百花門的人,百花門把她帶走,你又何必難過呢?”

  常玉嵐噓了口長氣道:“蓮兒,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金陵?”

  這一聲長嘆,無限感慨的話語,道出了一個江湖人的滿腔心怨,也傾訴了天涯漂泊人的全部心情。

  蓮兒是四婢之中最善解人意的一個,聞言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楚之感,低聲道:“公子,我們是該回去了,但是,公於,你的處境……”

  “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蓮兒自幼就在常家,對於主人乃是忠心耿耿,唯命是從,至於談到了江湖武林大事,自有分寸,哪敢隨意表示主見。

  所以,強打歡顏,吟吟而笑道,“公子,你是武林世家,金陵的貴公子,誰說我們是江湖人來著,騎了一天馬,也該累了,把馬系在車後,上車養養神!”

  “對!要養養神,說不定今晚有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

  “今晚我們不是要到開封下店嗎?”

  “不!”

  “為什麼?”

  “我們要到晴香精捨去。”

  “暗香精舍?在什麼地方?”

  “我知道!”常玉嵐撩起長衫,一縱跳上篷車,順勢抓起長鞭道:“我來駕車!”

  吧達!

  長鞭抖得一聲脆響,已停多時的馬,猛然受驚,放開四蹄,在滿天彩霞之下的紫色大地散蹄狂奔,蹄聲如同撒豆。

  常玉嵐似乎要把滿瞍炳惱,都藉著長鞭發洩。

  鞭聲連連,整個篷車卷於揚起的塵土裡。

  一鉤新月,數點寒星。

  常三公子不由大感驚奇。

  北方少見的一大片竹林,雖是深秋季節,卻依然翠綠欲滴,而且彷彿是一望無際,找不到盡頭。

  收韁停車,四下打量,竹林中並無通路,莫說是篷車,連個人行小徑也沒有,只好沿著竹林的邊緣尋去。

  果然,遠高大道數十丈處,有一條恰容一車通過的石峽,天然生成得像個石門。

  常玉嵐將長鞭交給蓮兒,一躍下了篷車。

  石門中不知何時,已站著一位玉面朱辱的中年人,年約三十餘歲,通身淡青長衫,似笑非笑,拱手道:“常少俠,多日不見,閣下風采依舊!”

  常玉嵐有些納罕,因為他明明從沒見過此人,為什麼對方會說多日不見呢?因此,拱手還禮道:“恕常某眼拙,閣下是?”

  青衣中年人聞言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哈哈!是了,我見過少俠,少俠沒見過我,在下樂無窮,你沒聽說過吧?”

  常玉嵐真的沒聽說江湖武林這中有一個名叫樂無窮的人,但口中卻不便說出來,只好道:“哦!哦!原來是樂兄!”

  樂無窮一臉冷然的神態道:“無名之輩。難得有幸見到金陵世家的貴介公子。”

  表面上言辭謙和,但是,從他的神色與言外之意推斷,並不友善,而且有酸溜溜的幾分諷刺。

  常三公子焉能聽不出來,只好直接了當地說道:“在下是找尋暗香精舍誤到此處……”

  樂無窮又是一聲乾笑道:“常少俠真會說笑話!”

  “你這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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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明明已經到了暗香精舍。說什麼誤到此處,門主命樂某在此,就是專侯少俠的虎駕!請吧!”

  常玉嵐臉上一紅,心知此人不是善良之輩,必須小心行事。

  因為。按理他既是百花夫人命他前來,不是迎接定是引路,偏偏不說明,甚至連他是百花門中人也不亮出來,存心逗常玉嵐乃是很顯然的事。

  常玉嵐且不計較,訕訕地道:“原來如此,真是多謝門主,也勞動樂兄你!”

  說著。回頭向蓮兒等招招手,朗聲道:“通路狹窄,蓮兒,小心駕車!”

  不料,樂無窮側身讓過了常玉嵐,橫擋在石峽前面,高聲道:“門上令諭,常少俠的貴介等另院款待!”

  他一臉嚴峻之色,接著雙掌連拍數下。

  石峽後應聲轉出四名勁裝少女,同時向樂無窮施禮道:“婢子等侍候!”

  樂無窮似乎在百花門中頗有權勢地位,不但不還禮,連正眼也不看一下,只顧道:“引常公子的屬下到別院款待。”

  “是!”四個勁裝少女像是習之有素,同聲齊應,有的牽馬,有的趕車,有的與蓮兒等交代。

  樂無窮向常玉嵐道:“樂某帶路,隨我來吧!門主已備好酒宴要替少俠接風,這等風光是百花門破題兒第一遭,前未之見的啊!”

  說著,自顧向竹林中唯一的石板路走去。”

  但見他舉步紋風不驚,兩旁的荒野絲毫沒有被帶動的風力吹倒,而且衣袂不飄,看慢實快。

  常玉嵐乃星武林中經多見廣的大行家,怎會看不出樂無窮足在提氣催動內力,施展輕身功夫。

  這分明是自顯修為,也有試一試常玉嵐的意味。

  常玉嵐真是左右為難,欲待施展,一則不屑同一個扛湖藉藉無名之人比拚,二則自己縱功力超過樂無窮,眼前情勢所迫,也不能超過去在前面的人而全力而為,因為表面上樂無窮是在帶路,理應走在前面。

  最使常玉嵐為難的事,自己明知樂無窮狡詐,但又不能不施展輕功,否則會被他拋後,豈不是天大笑話。

  於是,只好展功,亦步亦趨,緊隨在樂無窮身後。

  幸而常玉嵐未曾大意,原來樂無窮並非空自託大的狂徒,他的腳下漸走漸快,不見奔跑,步伐如風,沒有作勢,身法奇絕。

  走到後來。只像一縷輕煙,又像順水滿帆之船。

  留下絲絲風聲,飄忽之際一掠而過。

  常三公子哪敢怠慢,仍然是銜尾跟蹤而去,只覺兩側的千竿翠竹,分不出枝葉,飛快地向身後倒去。

  足有盞茶時分。

  竹林已是盡頭。

  樂無窮停功收勢,回頭淡淡地道:“常少俠,這裡才是暗香精舍!”

  他對於剛才一路施展輕功之事,好像沒有發生一般。

  此人城府之深,可以想見。

  常玉嵐也不挑明,放眼望去,心中暗暗稱奇。

  原來別有天地。

  眼前豁然開朗。

  好一片平坦的草坪,此時雖然草已枯萎,但紫黃深褐好似一片巨大無比的毛氈,平鋪整齊,令人心胸舒暢。

  沿著草坪四周,刀切斧削般筆直地開滿了金黃色碗大風菊,恰是把大地氈鑲上金黃花邊,蔚為奇觀。

  穿過軟綿綿的草坪,乃是一座拱橋。

  橋下殘荷蕉葉,水清見底,銀鯉可數。

  荷池盡頭,白玉迴廊,曲折九轉之處,飛簷碧瓦,“暗香精舍”四個古篆金匾高懸,真像帝王宮闕。

  常三公子乃金陵世家,也投有這等形勢古典,不是寬大而見精緻的接客大廳,他不由多看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樂無窮越過大廳,步入左側的月洞門。

  門內,一大片花圃。

  雖是深秋天氣,也開滿了不知名的奇花異葩。

  花圃邊際,像是一座暖閣,簾幕低垂,一色絳紫,越見深沉。

  誰知,樂無窮也不引客進入暖閣,只繞過暖閣的窗下,踏上大理石鋪得平整的通道,轉過通道,迎面一陣清香撲鼻。

  原來,一眼望去,種滿了金黃丹紅的矮桂花樹,怕不有千百來株,壓滿枝頭的桂子,香清不膩而濃,不但形成一大片花海,而且香息永不飄散。

  這時,樂無窮才停在桂林之外,輕輕擊了一下手掌,一改路上不開口的神氣道:“少俠!樂某的責任只是引你到此!”

  說完,頭也不回,逕自去了。

  桂林深處,已傳出百花夫人的聲音道:“常三公子,沿著路進來吧!”

  常玉嵐依言走向桂林深處。

  隱約中,已見紗燈的燭光,從一座玲瓏小巧的精舍內射出。

  稱它為精舍,實在非常適宜。

  六角形的建築,六面一式雕花梨木格扇,蒙著淺紫的宮紗,格扇處是遊廊欄杆,乃是雪白的原石雕琢。

  每隔丈餘有一個石柱,石柱上又一色的名貴花盆,全是盛開的荷包海棠。

  在燭影搖紅,宮紗掩映之下,那分幽雅、寧靜,高貴,加上四溢的香息,實在使人猶如置身天堂。

  常玉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這一切都是幻景,都悼夢境。

  此時,精舍中又傳來百花夫人的銀鈴呼喚:“進來呀!怎不過來?”

  常玉嵐定了一下神,應聲上了精舍的台階。

  “呀!”的一聲輕響。

  雕花格門開處,眼前忽的一亮,更使常玉嵐怔立當場。

  開門的乃是百花夫人,而跟前的百花夫人沒變,她的那身裝扮卻與日間大不相同。

  水紅緞褲,緊緊地裹著一雙修長的玉腿,上身淺黃及腰的透明披肩,內襯與褲子同色的緊身肚兜,繡著一朵大芙蓉花,又黑又亮的長發,打開來散披在肩上,絲絲垂直,梳理得一絲不亂。

  敢情她是出浴之後晚妝初罷!

  這身打扮,加上她眉目之間的風情萬種,似笑非笑,梨渦隱現的神情,使得常玉嵐不敢正日而視。

  於是,急忙低下頭來,輕聲道:“夫人,屬下因道路不熟,所以耽誤了時間,來遲了些,是否有些不便?”

  百花夫人嬌嗔著道:“你站在門外就方便了嗎?”

  “這……”

  “進來,有話也得坐下來說呀!”

  “是!”

  常玉嵐只好依言入內,但見室內紫幔紅氈,隔著左側的屏風,像是臥室的陳設,牙床羅帳,獸爐噴香。

  房屋的正中,一張鑲著翠玉的小圓桌上,已擺了六色佳味、兩副杯筷、一把酒壺,雖未斟酒,也可嗅得出醇醇香味。

  百花夫人斜睨了常三公子一眼,伸出纖纖十指,親自執壺斟滿了兩杯泛著碧綠色的酒,自己先就主位坐下,然後指著對面向常玉嵐道:“坐下,該餓了吧,三公子,咱們一面吃,一面談!”

  常玉嵐沒有第二個選擇,只好就座。

  百花夫人手執玉杯道:“我們喝了這一杯,再聽我說請你到精舍來的原因!”

  這正是常玉嵐急於想知道的事。

  但是,對於百花夫人以及百花門中一些莫測高深的神秘狠毒經驗,他是不敢稍有大意的。

  尤其是面前的一杯酒,說不定隱藏著無限殺機,或是奇烈劇毒。

  因此,常玉嵐雖也舉起杯子,並沒有喝下去的意思,只道:“屬下對於酒……”

  誰知百花夫人卻接道:“對於酒你是海量,我知道你同紀無情二人,有一連喝十二個時辰,幹了兩壇桃花露之事,是嗎?”

  常玉嵐怎能當面否認?只是苦笑道:“確有此事,然而……”

  “然而什麼?”

  “屬下……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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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百花門不會在酒中下毒,下毒也不會對你常玉嵐,因為……同為你從踏進百花門那天起,我已認定你是我心目中要找的人。

  “從你進了暗香精舍那一刻起,你今生今世也都是百花門的核心,從你第一步跨進我這間房門,你與百花門已合而為一,不可分離!”

  白花夫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一句比一句激動,一句比一句說的斬釘截鐵,口氣十分的堅決。

  常三公子心中想的事被百花夫人當面拆穿,不免有些尷尬,道:“屬下並不懷疑酒中下毒,只是……恐怕酒後失態而已!”

  他說到這裡,一則料定百花夫人言出由衷,酒中不會含有劇毒,二則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端起面前滿滿一杯酒,仰面一飲而盡,又道:“屬下先乾為敬,算是略表對門主的一點誠意!”

  百花夫人似乎也真的滿意,舉杯也飲了大半杯道:“我並不要求你是否對我真的忠心不二。

  “但是,我這間小房,你常玉嵐是第一位進來的人,到日前為止,連你在內,進入此屋只有三個人。”

  常三公子心想知道另外二人是何等人物,帶笑說道:“哦,夫人,那另外二人可否見告?”

  “可以,一個是我自己,一個是我義女櫻桃。”

  常玉嵐不由一愣,因為如此說來,只有自己是進入這屋子的男人了,連忙頷首道:“是屬下的榮幸!”

  百花夫人並不慇勤勸酒,略一沉吟,幽幽地道:“現在我們言歸正傳。是我經過再三考慮過的,話出我的口,是否應允,全在你!”

  常玉嵐心中不由卟卟直跳。

  因為百花夫人如此鄭重其事,必非等閒,自己不能不多加小心應付。

  若是一個閃失,或是百花夫人所說自己根本辦不到,不拒絕,事實必有困難,當面拒絕,百花夫人惱羞成怒,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屬下能力所及,絕不辜負門主厚愛!”

  誰知百花夫人雙目凝神,脈脈含情地凝視著常三公子道:“若是能力所不及,我也不會任性!”

  常玉嵐非常矛盾,既怕百花夫人說出來不可收拾,又急欲想她說出來,好打開自己心中的悶葫蘆,隨口道:“那就請門主明示吧!”

  料不到百花夫人竟然衝口而出道:“常玉嵐,我的確很愛你!”

  此言一出,常玉嵐像是挨了一記重拳,心頭猛的一震,幾乎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失聲驚呼道:“夫人!”

  白花夫人反而一掃先前凝重的態度,十分冷靜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會大吃一驚,因為我配不上你!

  “你是名門正派的金陵公子,而我呢?是殘花敗柳!而且,不幸是被人們認為是邪門外道的百花門主。”

  常玉嵐不知如何是好,門中喃喃地,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百花夫人自顧自地幽幽又說道:“我是人,不幸我是女人,是一個做了別人小妾,而又被拋棄的女人,我所以才恨所有的人,甚至連我自己也恨,這是任何人無法理解的!包含你常玉嵐也是。”

  常玉嵐見她語氣沉痛,而神色上除了冷漠之外,卻不衝動,深深覺得她的遭遇一定很痛苦。

  因此他反而被她的情緒感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很直安慰她道:“百花門也是江湖的一脈呀!”

  百花夫人搖搖頭道:“愛,是沒法勉強的,我可以愛你,但是,不能使你一定愛我,因此才有今天這次的面對面會談!”

  常玉嵐想不到百花夫人會有這麼開明的想法,不由暗自欣喜。

  因為,從她的語氣之中,似乎她不會有強迫的手段逼自己就範,忙把握機會道:“門主說的極是!極是!”

  百花夫人忽然語氣一轉道:“聽著,我要的不是你的心,所以不管你心裡如何想法。可是我要的是名分。”

  “哦!夫人……”

  “從今天起,無論在何時何地,你都要承認你愛我,也要承認我是你的妻子。”

  “這是為什麼?”

  “我要證明我有人愛,而且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世家公子熱烈的愛我!我要的就是這一點,這一點虛名,還有我所爭的一口氣!”

  “我還是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會一口答應,但是我願用三個條件做為交換!”

  “三個條件?”

  百花夫人緩緩站起,撩了一下長發道:“第一、我願盡我所有的力量,幫助你成為武林盟主,取司馬山莊而代之,教江湖上黑白兩道對你奉為至尊。第二、我立刻改變百花門的任何施計用毒手段,要你在人前人後不受人嘲罵。”

  “第一項雖是屬下所祈求的,但屬下自量聲望品德武功都不足以擔當,至於百花門之事,屬下並不敢有何進言,一切應由門主卓裁。”

  “記住!第三、我—定搜盡天下美女,挑選一位絕代嬌娃,只要你滿意,把她納為你的二妻,補償我對你的虧欠,也使你心滿

  意足!”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常玉嵐忍不住感到好笑。

  但眼見百花夫人一本正經,勉強忍住,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領,只是……”

  常三公子一時不知怎樣措詞來推卻她的怪異條件,囁嚅地接不下去。

  哪知百花夫人忽然面色一沉,提高了聲音道:“我不過只要—個名分,難道是天塌地動的大事,你這等為難?”

  常玉嵐強自按捺下來,帶笑道:“對常某來說,的確是件大事。”

  說到此處,忽然有了主意,接著道:“就因為是名分,所以必須取得家嚴慈的同意,否則,所謂的名分又從何來呢?”

  他這個一時靈機所想的理由,果然使百花夫人久久不語。

  因為,百花夫人所謂的名分,是要別人都知道她是金陵世家斷腸劍常三公子的發妻,假若常家不承認,所謂名分依舊是空。

  但是,她生性倔強,也不是別人敷衍得過去的人,她盈盈一笑道:“你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

  常玉嵐聞言心中暗喜,趕緊道:“因此,我不能立刻作任何決定,等稟明家父,再向門主回話!”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令尊大人如若應允,我當然感激不盡,若是不允,我倆自己決定也並無不可。”

  常玉嵐心想,只要能度過眼前這一關,別的也管不了許多,口中唯唯道:“容我與家父商量!”

  誰知百花夫人突冷冷地道:“得到的,我會珍惜,得不到的,我也會把它毀掉。”

  說完,她忽然抓起桌上那隻玲瓏剔透的酒壺,狠狠地用力向窗外大理石的欄杆上摔過去。

  “砰!”的一聲。

  酒壺掉得粉碎,綠澄澄的酒,濺滿了宮紗帳幕,碎片撤滿一地。

  常玉嵐眼見她摔碎了酒壺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沉,暗忖,這是一種兩極性格的充分證明。

  先前,對於百花夫人的身世,的確有幾分同情,因而對她的反常心態,也就不覺深惡痛絕,由於這層見解,加上面對她姿容嫵媚,明豔照人的美,的確沖淡了不少的仇視心理。

  而此刻,也看見了她的另一面,霸道、任性、強橫,把已經沖淡了的仇視心理,又重新點燃起來,只是不便立刻翻臉而已。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20
八十三

  第十八回 神醫女婢難逃生

  當然,身處險地,對於暗香精舍的週遭環境一無所知,尤其百花門的內情,加上樂無窮的敵意。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又想:是君子不吃眼前虧:一旦翻臉,除了自己立刻有生命之危外,南蕙以及四婢,連同無情刀紀無情的四個刀童,也必會無一倖免。這不是他想見的事。

  想到這裡,常三公子強打笑臉說道:“門主,不要掃了酒興,再說,生氣發怒,是有礙門主你的美麗無雙的容顏啊!”

  百花夫人柳眉上掀道:“美麗?嘿嘿!二十年的折磨,早已水流花謝,若是時光倒流,也許……”

  她斜睨的雙眸,無限柔情地望著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心頭立刻感到一震。

  這眼神好生熟悉,彷彿在哪兒見過,只是……

  忽然,常三公子想起來了。

  這是藍秀的一雙魅力無窮的眼神,曾經給予自己無限震撼,也傾倒了紀無情,使二人心甘情願受她指使,連生命也可犧牲的眼神。只是,百花夫人的眼神之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麼!

  這就像星—碗甜湯,百花大人的這一碗,沒有藍秀的那碗甜得沁人心睥,甜得又香又醉人而已。

  百花夫人見常玉嵐凝神不浯,蓮步輕移,柔聲道:“今晚的話到此為止,明天你立刻派蓮兒回金陵,我們等你父母的佳音!”

  這句話如同皇恩大赦,常玉嵐忙道:“遵命!”

  百花夫人順手取下一盞紗燈,道:“桂林右邊是我的讀書之處,你就委屈一點,芙蓉被我打發開,沒人侍候你!”

  本來是十分尷尬的局面,料不到就在她三言兩語之下,一天的雲霧盡散,忙接過紗燈,拱手告辭。

  出了精舍,依然聽到百花夫人一聲幽怨嘆息。

  常玉嵐搖搖頭,苦笑了下。

  折過桂林,就是一明兩暗的書房,佈置得十分典雅,東邊的一間床帳整齊,潔淨異常。

  常玉嵐也不過是剛把手中的紗燈掛上琴架一角。

  忽然,屋角暗處,竄出一個小巧的身影。

  常玉嵐猝不及防,忙的斜跨半步,右手急如星火,探臂一擊,抓個正著。

  “常公子!是我!”

  原來隱在暗處的小巧身影,乃是翠玉。

  常三公子在這急切問一抓,不自覺地用了七成力道,翠玉斜著身子,顯然被抓痛了肩膀,但她還是忍痛邁步,卟一聲,將紗燈吹熄。

  常三公子本想當面向百花夫人追問翠玉的下落,只因情勢所迫,不願多生枝節,此時一見翠玉,不由大喜過望。

  一則,已知翠玉無恙,而且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二則,有了翠玉留在百花門,等於多了一個心腹耳目。

  三則,暗香精舍內情,從翠玉口中可以明了。

  因此,他拉起翠玉的手。低聲道:“是門主叫你來的嗎?她對我們的事……”

  準知翠玉伸出一手,掩住常玉嵐的嘴,十分緊張地道:“事情緊急,我不能多說,更不能多留,是偷偷來的!”

  “哦!”常玉嵐雖然在黑夜之中,兩人面對面,也隱隱之中可以聽出翠玉的心跳加速,氣喘吁吁,顯然內心既緊張又怕。

  因此,忙安慰她道:“有話慢慢說!”

  “你能不能設法救一個人出暗香精舍?”

  “誰?”

  “丁老爺子,“妙手回春”丁定一。”

  “他?他不是在盤龍谷……”

  翠玉的手有些發抖,拉著常玉嵐的一隻手連連搖個不停道:“被門主抓來了,現在關禁在菊花塢假山的地牢之中,而且身受重傷,非常危險!”

  常玉嵐焦急地道:“為什麼?”

  “為了你。”

  “我……”

  “要不是你,丁定一老前輩不會礙到百花門,甚至百花門根本不知道他在盤龍谷中隱居……”

  常玉嵐先前尚有些猶豫,因為自己本已置身在陷阱之中,對於救人,必須慎重而行。

  如今聽翠玉之言,不僅有一種愧疚之感,也有責任感,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豈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因此,他連連捏了幾下翠玉的手,表示感激,也表示救人的決心,口中道:“救出丁老伯之後從何處能出精舍,我可是分不出東西南北來!”

  翠玉道:“出了菊花塢,不要進入竹林,繞林而行,就是汴水河岸。”

  就在此刻,月光將要西沉,忽然印了一個人影,在窗櫺花格之上一晃而過。

  “什麼人?”

  常玉嵐何等機警,身在險地,耳邊雖在聽翠玉說話,雙眼余角,早已掃視著窗外,發現人影口中喝著,人也掀窗而出。

  月光下,夜色正濃。

  秋蟲爭鳴,萬籟俱寂。

  哪有一絲人跡。連個鬼影也沒。

  常玉嵐仍不放心,落地遊目四顧不見人影,立刻彈身上下屋面,依舊是深深夜色,不由暗道:“此人身法好快!”

  返回書房,翠玉伏在窗前,粉面鐵青,語意哽咽的道:“事機已洩,適才人影,可能是樂無窮!”

  常玉嵐見她楚楚可憐,心中甚為不忍,道:“翠玉,你跟我走!”

  翠玉搖搖頭,腮邊雖在掛著兩行清淚,面上卻帶笑道:“不!”

  “為什麼?”

  “我的命如飛絮落花,既不能侍奉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對公子有任何幫助,徒然增加你的麻煩,何苦!”

  “你為我連性命也不顧,我心裡明白!”

  “此時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天色—亮,救人就不容易,我們分頭行事,你去救丁老伯,我去放蓮兒姐姐她們!”

  常玉嵐點點頭,又道:“記著,你無論如何,要隨蓮兒她們一齊走,不要等我,傳我話要蓮兒她們回金陵!”

  翠玉瞧瞧天上的斜月道:“你快去。我會告訴蓮兒姐姐!”

  她說到這裡,雙手掩著臉,悲不自禁,只差沒有哭出聲音來,從抽動的雙肩,可以知道她傷心欲絕的樣兒。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常玉嵐對於翠玉,這分情感十分微妙。

  因為,兩人之間淡不到兒女之私,但他們的相處不但是起於男女之間的關係,而且也有過赤裸相見的假鳳虛凰時刻。

  在常玉嵐來說,那是基於一種權宜之計的需要,也可以說是一種要達到保護自己的手段,心靈裡,完全滲不進半點感情因素。

  而生為女孩兒的翠玉卻不然。

  即使是被客觀的情勢所邊,與一個年齡相若,又是英俊的美少年,兩人赤裸相擁,怎能禁得住那分抹不去推不開的印象,哪能忘卻那種不平凡的情景。

  翠玉她是以仰慕開始時常三公子留情,才有洩漏百花門秘密以生死做賭注,是對男性追尋的自然動機。

  除了善良的天性使然外,免不了也滲雜著頗多的情愛。

  經過多日的相處,她才發現自己與常三公子之間,有極大而不可縮短的距離,也就是說常三公子絕不可能娶葉百花門的婢女為妻。

  女兒家對終身大事落空,甚至幻滅,往往會萬念俱灰,感到生命毫無意義。

  翠玉就處在這種渺茫的境界之中,內心裡,她已把此時此刻認定了是生離也是死別,所以她嗚咽地出了書房。再三回頭。

  常三公子心頭雖然十分悲楚,無奈情勢不容他片刻遲疑,從懷內抽出一條白色汗巾,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照著翠玉所說,穿過菊花塢,果然有一堆磷峋的假山,而且很容易找到山洞入口。

  奇怪的是既是囚禁犯人的地牢,為何沒人看守?

  常三公子之所以用汗巾蒙臉,心想若遇上看守之人攔阻,可以不被認出。

  然後,救出了丁定一,送往汴水河畔,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折返精舍,免得百花夫人起疑,省卻不少麻煩。

  他再也料不到整個暗香精舍,彷彿都進了夢鄉,沒遇上半點人影。

  假山入口之處,並不寬敞,但卻十分明亮。原來兩側石壁之上海隔丈餘就有一個巨大生鐵鑄成的燈盞,火光熊熊。

  雖不能照耀得如同白晝,但卻毫無黑漆漆的陰森氣氛。

  幾個轉彎,山洞漸漸開朗,只是漸覺潮濕。

  常三公子橫劍胸前,設定子午,步步小心向內行去,因為,既然無人看守,可能布有機關陷阱。

  然而,他的顧慮完全多餘。

  已到了加鎖的鐵欄門前。

  週遭毫無異樣。

  隔道鐵柵門,石壁一角蜷曲成一堆的,果然是神醫“妙手回春”丁定一。

  不知他是沉沉入睡,還是像翠玉所說的,他已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因為他蜷臥的地方十分幽暗看不清。

  常三公子略一打量,方圓不足三丈的地牢,除了丁定一之外,不說看不到別人,蕭蕭四壁空無—物。

  他不假思索,左手兩指用力,硬生生夾斷了鐵鍊,推門跳進牢房,低聲叫道:“丁世伯!丁世伯!”

  丁定一臉無血色,昏昏沉沉,勉強吃力地睜開失神的雙目,愣愣地道:“你……你…是誰?”

  曾記得初丘終南山,丁定一葛衣布巾道貌岸然,一副隱者飄逸出塵的風采,與此刻氣息奄奄的垂死景象,常三公子不由為之心頭一酸,忍不住悲淒,低聲道:“小侄是常玉嵐,金陵常玉嵐!”

  “真的,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老伯,我是來救你的!你要振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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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丁定一此刻已稍微清醒,再三疑視著常三公子,喘息了幾下,竟然支著雙手坐了起來,十分意外地道:“賢侄,你……來得好!

  你想殺老夫了?”

  常三公子急忙扶著丁定一搖搖欲倒的軟弱身子,問道:“伯父!

  你能不能伏在小侄的肩上?”

  “老朽不行了!”

  “試試看!老伯!”

  “他們已斬斷我的鎖骨同雙腳的主幹筋絡,出了地牢也是殘廢!”

  “你同他們有這麼大的深仇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的罪是我不應該通達藥理,善解毒之術。”

  常三公子已瞭解了事情的大半,冷哼哼了聲道:“原來如此!”

  “他們原是忘記了我,這也就是我隱居終南閉門謝客的最大原因。”

  常三公子心中悔恨至極,不用說,百花門之所以發現了“妙手回春”丁定一的隱居之所,乃是由於自己北上終南求取化解血魔掌毒所引起。

  因此,他下定決心要將丁定一救出暗香精舍,毫不遲疑地還劍入鞘,雙腿交盤,坐在丁定一的背後道:“世伯,你定神聚力,小侄稍運內力,穩住老伯的傷勢,調息精、氣、神,以便脫離魔窟。”

  丁定一且不答話,略一沉思道:“賢侄,你先替我做一件事。”

  “老伯請吩咐!”

  “把我這只左衣袖用力扯下來。”

  常三公子大為不解,如此重要關頭,為何要代他扯下一隻已染有血跡既污又髒的衣袖呢?

  因此遲疑未決,半晌不曾動手。

  丁定一喘息更加緊迫,嘶聲道:“快扯下來!”拉住他的左袖輕拉,整個衣袖由肩頭應手扯下。

  丁定一雙目神光渾濁,嘴角已滲出紫色血塊,但是他還是伸出無力的手,拉著那截破袖,作勢向常玉嵐懷內塞去。

  常三公子點點頭,將衣袖納入懷中貼身處,不再徵求他的意見,反手一抄,將丁定一背在背上,向洞外奔去。

  “常玉嵐,好大的膽!”

  洞外,原來早已天明,斷喝聲中,樂無窮插腰嶽立,攔住去路,常玉嵐機警地撤身還步,道:“樂無窮,識趣的讓開!”

  樂無窮出乎意外地干笑道:“可以。”

  “算你還明白一點江湖道義!”

  “咱們談談條件,我立刻撤身就走,決不為難,否則,常大俠,恐怕插翅也難飛出暗香精舍!”

  “小人行徑!”

  樂無窮得意地道:“樂無窮從來不做沒有條件的事情,閣下可能還不知道我的睥氣吧!”

  他那一味無賴的神情,好整以暇的態度,看在常玉嵐眼內,乃是打從心窩起就會感到噁心。

  若是在平時,常玉嵐會一言不發,給他個狠狠的教訓。

  可是,此時完全不同,身上背了個垂死的丁定一,又在敵情不明的暗香精舍勢力範圍之內,萬一驚動別人,脫困的機會就減少了。

  最怕的是百花夫人,常玉嵐從來沒跟她交過手,但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百花夫人的功力,應該是高不可測,若是惹來她,不止是逃不出暗香精舍,恐怕還會賠上一條命。

  常玉嵐對於生死可以不計。

  然而,武林的浩劫,關係著千萬人的性命。

  想著,他只好忍了下來,喝道:“什麼條件,快說!”

  “很簡單,從現在起,你立刻向百花夫人表明態度。”

  “樂無窮,虧你說得出口,終身大事可以用逼迫的嗎?”

  “恰好相反!”

  “相反?我不懂你的意思!”

  
·嘿嘿!你一口拒絕她,並且發誓從此遠離百花門,去做你金陵常家的花花公子,我們就只當沒發生今天的事。”

  “哦!”

  常玉嵐這才會意過來。

  敢情是樂無窮暗戀著百花夫人,而又不敢明白地表示,而今,常玉嵐插上一腳,無異是橫刀奪愛的情敵。

  偏生百花夫人的心意,也沒能逃得過樂無窮的眼睛,所以,一開始就把常玉嵐視為眼中釘了。

  常玉嵐既已明白,便笑道:“我明白,原來閣下的醋勁很大,只叮惜找錯了對象,常某願意讓賢,但一生從不發誓。”

  “奸一個一生從不發誓,樂某姑且相信你。”

  “謝了!”

  說著,就待邁步起身。

  “慢著!”樂無窮叫道。

  “還有什麼事?”

  樂無窮又欄在前面道:“常老三,我再一次地警告你,若不是我姓樂的一聲令下,把各處樁卡支使開去,憑你的三招兩式,在暗香精舍是施展不開的,因此,這裡,以後你離得遠遠的。”

  常玉嵐傲然地冷冷說道:“常某若是要來,誰也擋不住,若是不想來,准也請不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樂無窮,常門七劍,萬邪斷腸。你這一邪,也不會例外的,你家三公子走了!”

  常玉嵐突然被樂無窮激起了豪氣,因此,騰起時仰天而嘯,清越入雲,幾個起落,人已不見。

  樂無窮雖然很狂,眼見常玉嵐背了個半死人丁定一,並不顯得身法遲鈍,如同常人一般無二。

  起勢如同迅雷,展功快如閃電,衡量著如果真的認真比起劍來,勝算可能還是在姓常的一方。

  眉頭微微一皺,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一不做二不休,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飛奔到矮桂樹叢,停下腳步,探於在懷內摸出一枚金錢,振腕著力,認定精舍簷前懸著的銀鈐射去。

  應手發出一聲“叮鈐”,清脆的響聲。

  響聲未落!

  一片流雲似的百花夫人已踏著矮樹而出,低低地嬌叱,含著無上權威:“樂無窮,為什麼清晨大早的震鈐稟報,是什麼大事嗎?”

  樂無窮垂首低聲道:“啟稟門主、常三公子不告而別。”

  百花夫人馬上露出一臉的不悅之色,叱道:“大驚小怪,他可能是有重要大事,趕著回轉金陵!”

  樂無窮只覺好笑,表面上卻道:“上稟門主……”

  “還有什麼事?”

  “他教走了丁定一。”

  “什麼?”

  “常三公子從地牢裡教走了丁定一。”

  “哦!”

  百花夫人這才有些吃驚,略一沉吟,終於說道:“你快去攔住他的婢童,我自己去攔他!”

  樂夫窮正中下懷,因為他本來不想同常玉嵐三當六面,於是忙恭謹地應了一聲:“是!”轉身而去。

  百花夫人迎著旭日初升的晨光,哀怨的一嘆,咬牙有聲。一跺腳,向汴水渡口疾奔而去。

  汴水河,已近涸干,一片荒涼。

  常玉嵐一路馬不停蹄,已經感到吃力,到了河堤上,輕輕將身後的丁定一放在地上,低聲道:“世伯,稍等一下,我的篷車就會……”

  “常玉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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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一聲低沉而有說不出吸引力的聲音,隨著曉風飄來,十分遙遠,也十分清晰,十分親切,也十分冷漠,就是有這種奇異的感覺。

  常玉嵐悚然作色道:“糟!百花夫人趕來了!”

  丁定一已成昏迷狀態,嘴裡已說不出話來,只是以手示意,半閉半開的眼睛,艱難地眨了幾眨,臉上的肌肉也有些扭曲的樣子。

  常玉嵐看在眼內,心頭像紮了一把刀,恨不得代這位武林名醫受這分痛苦,湊近丁定一耳畔道:“世伯安心,我拚一死,也要救你出困。”

  白紗飄忽,好似天上飄浮的朵朵白雲。

  百花夫人已如同御風般遠遠飄來,人在凌空,緩緩的道:“三公子,放著大事你不趕返金陵。帶著定一方便嗎?”

  她不像個武林人物,更不像是施毒稱霸的百花門一代魔頭。

  常玉嵐朗聲道:“丁定一乃是在下的世伯,懸壺濟世教人,雖有武功,數十年來從未與扛湖人交手過招,門主,他已歸隱終南,為什麼不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呢?”

  常玉嵐所以不願翻臉,是由於有自知之明。

  百花夫人功力高不可可測,自己一對一絕非對手,何況有一個垂死重傷之人,縱然自己全身而退,丁定一必遭毒手無疑。

  所以,常玉嵐採用攻心戰術,話說得十分婉轉動人,而且面帶微笑。

  百花夫人也報以微笑,搖搖手道:“三公子,任何事我可以答應,對於丁定一,關係重大,你最好不要插手。”

  “為什麼?”

  “不要問理由,我所以對你沒有完成任務,寧願破例不加追究,就是因為你引領了我的人找到了丁定一,也是我日前在開封城外對你說的,將功折罪,發現了丁定一就是大功一件。”

  “深仇大恨嗎?”

  “沒有。”

  “那你何必逼人太甚?”

  百花夫人此時已側立在河堤之上,兩下相距大約七丈左右,她指著地上的丁定一道:“他已離死不遠,你只是添個累贅而已,留他在此,體可以去了!”

  “辦不到,有我常玉嵐在,不可能把他交給你!”

  “你不要得寸進尺,要知道把我暗香精舍當成什麼,任你來去自如,破囚牢、劫虐囚徒。百花門立萬以來,還是第一次!”

  這時,一匹黑色駿馬如飛而來。

  馬上坐著的是樂無窮。

  而他腋下夾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嬌小的翠玉。

  樂無窮躍身下馬,把挾著的翠玉“嗵”的一聲,重重地丟在黃泥地上,朗聲道:“上稟門主,翠玉掩護常三公子的婢童從便道逃走。

  “屬下本來可以將她們追捕回來,翠玉以死拚糾纏不放,被那婢童們脫身逃逸,現將叛徒抓回,請門主定奪。”

  百花夫人的雙目之中,寒芒一閃而逝,立即吟吟笑了起來,徐徐地道:“原來有了內應,難怪常玉嵐知道丁定一囚禁的地方!”

  翠玉分明是被樂無窮制住了穴道,同此被丟在地上一動不動。

  常三公子已不止一次地看出,凡是百花夫人目光有異,又面現笑容,就是要施殺乒的前奏。

  因此,忙道:“夫人,我救丁定一與翠玉無關。”

  不料百花夫人笑得更媚道:“她早就該死了,你還對她有情?未必吧!第一天,你們兩人就瞞苦了我。”

  “哼!翠玉與你之間並未曾有肌膚之親,你也不需要按時間服用解藥,以為我不知道嗎!嘻!嘿嘿!”

  她嘴裡說著,腳下也緩緩移動,向翠玉接近。

  常玉嵐心知不妙,也向翠玉倒地處欺近。

  誰知,百花夫人眼看已離翠玉不到一丈之地,突地一式“風擺殘荷”,快如閃電斜射而起,凌空躍起,認定河堤上的丁定一掃去。

  這種聲東擊西身法,大出常玉嵐意料之外,等發現欲阻不及。

  只見一道枉飈捲起,丁定一的人像片落葉,一邊在空中幾個翻滾,人已跌入乾涸的汴水河床之中。

  “卟嗵”聲如腐木枯樹,連叫都沒叫出聲。

  常玉嵐大怒道:“好狠!”

  百花夫人臉上笑容未斂,對樂無窮道:“叛徒交給你,我要回去梳洗了!”

  樂無窮應了聲:“是!”

  一式旋風腿。不偏不倚踢得翠玉嬌小的身軀,平地彈起了丈餘,也是同樣地跌得七孔流血,慘絕人寰。

  常玉嵐先前接近翠玉,意欲插手攔阻,等到百花夫人對丁定一下手,他又搶到丁定一身前。反而被離翠玉最近的樂無窮暴施毒手,結果是兩下落空,這股怒火,常玉嵐再也按捺不下了。

  只聽“嗆”的一聲,長劍出鞘,戟指著道:“樂無窮,一命抵一命,本公子要你血債血還!”

  無奈,此時樂無窮已躍上馬背,冷哼一聲道:“在下奉門主之命,要回暗香精舍,恕不奉陪!”

  常玉嵐振劍有聲,揮起劍花彈身追上。

  不料,百花夫人紗袖揚起一道勁風,讓過樂無窮,攔住常玉嵐,搖搖頭道:“夠了,情非得已,我不殺丁定一,本門施毒大計,必定完全落空,因為只有他,才知道如何化解本門獨創劇毒。”

  常玉嵐被功風一逼,幾乎倒退數步,隱隱之中似乎一層反彈的力道,像一堵牆,使自己無法衝過去。

  他心中暗驚,驚訝百花夫人的內功修為高出自己許多,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百花夫人又道:“翠玉同你毫無牽扯,她只是想利用你的掩護而已,不離本門,可以由婢女升到義女。

  “她若是離開本門,可以攀上金陵世家,這賤婢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兩全想法,你又何必為她傷神?”

  “她不應該如此慘死!”

  “常玉嵐,難道你要為了個婢女同我拚命?”

  常玉嵐仔細盤算,心忖,人死不能復生,翠玉固然死得很慘,們不能只顧這點而耽誤了人事。

  況且,自己雖然有心與她拚命,但也不是百花夫人的對手,縱然不計生死,了事又何補呢?

  想著,嘴上可不放鬆道:“那麼丁定一的命,該找誰來算?”

  百花夫人道:“為了保護自己,為了生存,天下沒有兩全其美的事,你仔細想想吧!等你的訊息,珍重!”

  語落人起,魔幻般轉瞬已無影無蹤。

  原本寬闊的汴水河,已只剩下新改河道中間一段細流,嗚咽東去。

  常玉嵐面對著兩具屍體,倍感神傷。

  他用劍挖了兩個深坑,分別將翠玉與丁定一兩人掩埋妥當,各用巨石刻了石碑,堪堪收拾完畢。

  河堤上樂無窮騎著一匹駿馬,又飛馳而來。

  常玉嵐一見到樂無窮,怒從心上起,仗劍大聲怒喝道:“姓樂的,你不甘心,還要來送死?”

  樂無窮冷冷笑道:“常兄,我們是有默契的朋友,何必怒目相向?”

  “你別自作多情了!”

  “哈哈!常兄是健忘還是不守諾言,縱然要反悔,也不該把在下放你離開暗香精舍的一番好意竟給馬上抹煞了,至於門主她自己發現,追趕上來,不在你我的約定範圍,怎能責怪我呢?”

  “你追上前來。意欲何為?”

  “又是誤會,也是天大冤枉……”

  “少廢話,快說!”

  “在下是奉了門主之命,替常兄你送匹馬來。”

  “送馬給我?”

  “對!”

  “我不明白?”

  “夫人說,此去金陵千里迢迢,少俠一向有美婢侍候,現在一人多有不便,因此要在下送來駿馬—匹,赤金千兩,做為回轉金陵之需,常兄該不會推辭吧!”

  他說完,將馬韁連同馬鞭遞到常玉嵐手上,指著馬鞍上的皮囊道:“黃金在皮囊之內,五十兩一錠,二十錠不會錯!”

  常玉嵐反而臉上發燒,無法開口。

  樂無窮拱手齊眉道:“常三公子,咱們若是有緣,也許會再相見,一路順風!”

  望著樂無窮遠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常玉嵐獨自在茫茫蒼蒼的干河床上,悵然如有所失。

  一向逍遙成習的他,忽然形隻影單,當然是倍覺淒涼,偏生那匹駿馬仰天長嘶,回音四合,彷彿整個大地都是空無所有。

  他且不上馬,牽著馬匹,緩緩前行。

  要緊的是趕上蓮兒她們。

  因為,蓮兒雖然十分能幹,但究竟是女流之輩,群龍無首的一大陣,容易引起江湖不肖之徒的邪念。

  還有一個天真純潔,從未涉足江湖的南蕙,她是否會安安分分地聽從蓮兒的話?實在使常玉嵐放心不下。

  汴水婉蜒的河堤已到了盡頭,原來已到了官塘大道,不遠處黑壓壓的一大片土牆灰瓦,像是個市集。

  常玉嵐這才認鐙上馬,向市集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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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第十九回 常玉嵐陰溝翻船

  “河頭集”三個人字的土城門,已經殘破不堪,市面蕭條得很,走了兩三條街,才看到“會英樓”——這集上的唯一客棧。

  折騰了大半天,常玉嵐還真的飢腸轆轆,又渴又餓,拴好馬跨步進店,一股酒菜香迎面襲來。

  要了些酒菜,據案大嚼,像風捲殘雲似地飽餐了一頓。

  常玉嵐正想會帳起身,探手入懷,才想起一路來自己從不問錢之事,身上哪有半分銀子,不由自覺好笑起來。

  心想:幸虧馬背皮囊之中,有百花夫人命樂無窮送來的黃金干兩,否則,豈不尷尬。

  想著,招喚來小二道:“店家,麻煩你將我馬上的皮囊取來,小心點,一千兩黃金,可是很重的啊!”

  店小二愣愣地瞧著常玉嵐,好似有些不信,半晌才道:“客官,你說是一千兩黃金?那可是幾十斤呀!”

  常五嵐笑道:“對!所以要你小心啊!”

  店小二忙道:“那可得找個幫手抬進來。”

  說著,招手在櫃檯後面叫了一個打雜工人,一齊向店外去抬金子。”

  不料,一轉眼,二人又空手回來,店小二撇撇嘴,對常玉嵐道:“客官,沒事何苦尋我們下人開心!”

  “怎麼樣?”

  “哼!客官,馬倒是有一匹,慢說金子,連你說的什麼皮囊也沒看到。”

  常玉嵐不由吃了一驚,這是不可能的,不但樂無窮說得很清楚,而且自己在上馬之際,也曾注意見到,原色皮囊沉甸甸的。

  因此,他一言不發,按桌而起,欲待出去看個明白。

  沒等他離位,店小二雙手平伸,攔在面前道:“客官,這賬還沒算,一共是三兩四錢五。”

  常玉嵐被他一阻,又見他說話的神情十分輕蔑,分明認為自己是白吃白喝的無賴,不由臉色一寒道:“你好生無禮,以為我是騙吃騙喝的下三爛!”

  小二不屑地道:“下三爛也罷,上三爛也罷,請你付三兩四錢五!”

  常玉嵐哪裡受過這等閒氣,衣袖擺動,推開店小二,離座而起。

  誰知,他急切間忘記自己這一拂的力道,把一個矮小瘦弱的店小二振出三四丈外,倒在地上,大叫大嚷道:“掌櫃的,吃白酒的還要打人!”

  坐在櫃檯裡的掌櫃,是一個五十開神毆。外的老者,早在常玉嵐與店家鬥嘴之時已走出櫃檯。

  此時,迎上前去。沉聲喝道:“哪裡來的瞎眼賊,會英樓是你撤野的地方嗎?”

  他口中說著,左手右掌,乍分即合,挫掌掄拳,作出一副動手架勢。

  常三公子—見,心中暗喜。

  因為掌櫃的招式,乃是崑崙門“五行生死拳”的起式,想來必是崑崙弟子。

  崑崙一脈乃是八大門派之一,與金陵常家索有交往,武家最重義氣,這頓飯即使白吃,也諒來無妨。

  想著,連忙拱手齊額,滿面堆笑道:“掌櫃的,這是一場誤會!”

  掌櫃的見常五嵐以江湖之禮相見,氣勢稍緩,但亮出的架勢並未收起來,口中道:“並沒有誤會,小店開業以來,還沒遇上朋友像閣下這樣姚岔找事。”

  常玉嵐忙道:“在下也沒有挑岔找事的理由,我提一個人,不知掌櫃的聽說過沒有?”

  “說出來聽聽!”

  常玉嵐左手握拳當胸,右手五指併攏,虛搭在左拳之上,朗聲道:“有位前輩複姓西門,上懷、下德,不知掌櫃的與他可有淵源?”

  那掌櫃的一聽,急忙收勢拱手,一臉的恭敬之色,朗聲道:“乃是本門現任掌門,閣下是——”

  “金陵常玉嵐。”

  掌櫃的尚未答言,店門外一聲高叫道:“金陵世家常三公子竟然駕臨河頭集,真是難得!”

  隨著話音,店內跨進一位面色慘白,打扮得半文半武的少年。

  掌櫃的一見,且不與常玉嵐說話,十分恭敬地垂首低頭道:“二舵主!”

  被稱為二舵主的慘白少年,正眼也不看掌櫃的,迎著常玉嵐,陰沉沉地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雙手連拱道:“常三公子,在下冷若水,忝列崑崙派下,現任河頭集分舵二堂舵主,他們不知虎駕蒞臨,如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海涵!”

  常玉嵐對這位二舵主的一臉虛偽,慘白可怕的神色,滔滔不絕,口沫橫飛的惡形惡狀,還有從未聽說過的字號,討厭極了。

  但是,此時此刻,常玉嵐是“人在矮簷下”,也就不能不收起滿腔討厭之色,強打笑容道:“原來是二舵主,失敬!”

  冷若水轉面對掌櫃的喝道:“胡老九,你們要砸咱們崑崙分舵的招牌嗎?連常三公子都敢得罪,還不上前賠禮!”

  他那不可一世的威風,好像就是河頭集的皇帝。

  而那位掌櫃的也真的十分害怕,一張臉鐵青,低頭不敢仰視。

  急走幾步,“通”的一聲大響,雙膝落地,直挺挺地跪在常玉嵐的面前,哀求地道:“小的有眼無珠,得罪了公子,請公子高抬貴手,放小的一馬,你就是重生父母,再造的爹娘!”

  常玉嵐看了他那副德性,又好氣又好笑,忙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你並沒有什麼不對呀!”

  說完,又向冷若水道:“二舵主,掌櫃的設什麼不對之處,請二舵主原諒!”

  冷若水已經面子十足,對跪在地上的掌櫃喝道:“起來!常公子講情。罰你一桌上等酒宴,立刻送到關帝廟分舵!”

  “是!是!”

  掌櫃的如逢大赦,連聲應是。

  冷若水毫無血色的臉又陰沉地笑起來道:“哈哈!常三公子,請到分舵稍歇,讓小弟盡一點地主之情!”

  常玉嵐道:“這就不敢了,理當拜訪,無奈常某有要事在身,必須趕路!”

  冷若水聞言,伸手親熱地拉起常玉嵐的手,連聲道:“哪裡話來,趕路也不在一時半刻,小弟已命人將你的神駒牽到分舵,就不必客氣了!”

  說著,拉起常玉嵐就向店門外走去。

  至此,常玉嵐已沒有推辭的餘地。

  但是,對於這位二舵主,怎麼看也覺得他不是善良之輩,按照武林規矩,是沒有伸手拉著客人不放的,除非是要暗較功力。

  面冷若水並沒有半點“稱斤論兩”試探功力的跡象。

  說他這是好客吧!親熱也該有個分寸,像這樣“硬”留客,事先牽去馬匹,令人覺得有些過分!

  常玉嵐心想,崑崙一派雖名為八大門派之一,但現任掌門西門懷德人在善善惡惡之間,已漸與七大門派疏遠。

  適才那店中掌櫃應該是生意人,一言不合,就亮招欲斗,也令人覺得崑崙派在河頭集並沒有遵守武林的一般戒規。

  而身為分舵二舵主的冷若水,作威作福,臉上無血無肉,充滿了酒色之徒的邪氣,也暴露了崑崙派分舵的當家之人應非善類。

  有了這一連串的推想,常玉嵐對於冷若水的執意相邀,就有了幾分戒心,提防他暗中使詭。

  若不是馬匹被他著人先牽走,甚至不願到他的分舵去。

  關帝廟原來就在這條街的盡頭,廟宇不大,只是個四合院的平房。

  冷若水拱手道:“常少俠請!”

  常玉嵐一百個不願與冷若水站在街頭拉拉扯扯,也就僅露齒一笑,跨進廟門。

  門內是一個頗大的院落,擺滿了刀槍劍戟,石鎖千斤擔子,像足練武場,穿過練武場,是大廳,也是正殿。

  五供桌後,供奉著一幅畫成的武聖關夫子像。

  十來個勁裝漢子,像文武百官排班似的,肅立在行階前躬身侍候。

  冷若水大喇喇地跨上石階,肅客進殿,並不請常玉嵐就座,卻道:“三公子,武林之中最重義字,關夫子義薄雲天,分舵非常尊重。”

  常玉嵐道:“是!冷舵主說的是。”

  冷若水神秘地一笑道:“本舵有一個小小的陋規,凡是進入大殿之人,不論是誰,都要親自燃三支香,以表示對夫子的尊敬!”

  常玉嵐焉能說個不願,只好笑著說道:“入鄉隨俗,貴舵的規矩壞不得,常某也該照辦。”

  冷若水道:“多謝常少俠,你請燃香行禮,我吩咐屬下打點酒菜,胡掌櫃可能已經派人送來了!”

  他說完,拱手出了大殿,轉向廂房。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20
八十七

  常玉嵐不覺好笑,心想,此人大概是借神吃飯,利用人的敬衝心理。抬高自己舵主的身份,增加自己威嚴。

  我常某也不揭穿,就成全你吧!

  想著,走到香案前從香筒中抽出三支線香,就著神燈上點燃,隨手插入了香爐。

  香是上等檀香,不但香味撲鼻,而且點出的香菸一縷縷只管繚繞在室內,久久不散。

  常玉嵐一面自行坐下,一面瀏覽屋內牆上的浮雕神話圖形。

  忽然,天旋地轉,昏昏欲倒。

  常玉嵐暗叫一聲:“不好!”

  他的人已仰面倒在太師椅上,通身軟弱無力,四肢酸麻得不能動彈。

  “哈哈哈哈……”

  一陣刺耳的狂笑聲,冷若水帶著四個壯漢,手執牛筋繩索,走進大廳。

  冷若水人未進殿,笑聲已發。

  他眼見常玉嵐癱倒在椅上,十分狂傲地道:“南劍斷腸名滿天下,鬥智,就不是你冷舵主的對手了,來!捆起來。”

  四壯漢七手八腳用牛筋繩把常玉嵐綁了個結實。

  常玉嵐人雖軟弱無力,心中共是明白,從來沒被人綁過,料不到在河頭集小小的地方栽在無名小卒冷若水手裡。

  真是陰溝裡翻了船。

  冷若水弄熄了那三支燒了一半的檀香,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香還真管用,抹瞭解藥還有些頭暈!”

  說完,就供桌之上取了杯冷茶,認定常玉嵐臉上潑去。

  常玉嵐打了個寒噤,頭腦頓覺清醒,厲聲喝道:“冷若水,下九流的玩意也搬出來了,崑崙門中,怎會有你這種下流貨!”

  冷若水毫不為恥,笑道:“有力使力,無力使智!”

  “呸!”常玉嵐氣得渾身發抖。重重地呸了一聲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打算把本公子怎麼樣?”

  冷若水道:“不錯,我們是素不相識,可是,武林八大門派發出了聯名報警令,只要是金陵常家的人,任何門派都可以隨時將

  之逮捕,送交丐幫押解,由少林看管,只等武林大會依公論定罪!”

  “聯名報警令”是武林中八大門派的約定,令符由八大門派現任掌門簽發,凡是八大門派之人,都要依令行事。

  頒發報警令,乃是武林大事,依照江湖常規,最少要武林八大門派三分之二的掌門同意才行。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事關八人門派三分之二以上的危機,是不能發出的。

  因此,近百年來,沒有聽說過有關“聯名報警令”的事發生。

  常玉嵐也為之動容,追問道:“姓冷的。你一派胡言,八大門派與我金陵世家非朋即友,縱然發出報警令,與我常家什麼相干?”

  冷若水真的冷若寒潭之水,嘴角微露笑意,不疾不徐地道:“哼!你還在裝蒜!”

  常玉嵐見冷若水說話的神色不像是假的,趕忙道:“你說詳細點!”

  “好吧!”

  冷若水大喇喇地向正中一坐,聞了聞手中的鼻煙壺,才道:“劍刺了緣師太,削了鐵拂道長一隻手臂,劈了武當雪山峨嵋數十弟子,這夠了吧?”

  “我絕無此事。”

  “廢話,你配嗎?”

  “為什麼……”

  “小子,只怪你那心狠手辣的老子連累了你!”

  常玉嵐更加不信,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

  因為,金陵世家,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每代只有一個全家公認的人,在武林之中以金陵常家的字號在江湖中行走。

  那是因為“金陵世家”不是武林幫派,既無掌門,也不設各種執事,當然也沒有分壇支舵了。

  若是世家人紛紛在武林中行走,一定會發生各自為政的弊端。

  說不定甲的仇家,就是乙的好友,甲認識的人,同時也是乙的對象,如此,必然會意見不一同室操戈,造成無謂的糾紛,增加難解的恩怨。

  因此,自從常玉嵐履及江湖,常世倫便很自然地閉門謝客,安享清福,就是大公子常玉峰、二公子常玉岩,也從來不曾踏出六朝金粉的金陵城。

  當然,常家能踏入江湖以武會友的人,必定是當時一代武功最高,斷腸七劍修為最深的人。

  這樣才能代表金陵世家,也才能保持世家的武林地位與光榮盛名。

  所以常玉嵐聽冷若水說,是他的老爹出手殺了丁緣師太、重傷鐵拂道長,又同時殺各派數十高手,打心跟裡一千個、一萬個不信。

  冷若水卻搖頭晃腦地又說道:“二舵主我沒有工夫跟你逗嘴,有話,明天我送你到奉門總舵再說!”

  “你要送我到崑崙山?”

  “二舵主我沒那麼大的興趣,我只把你送到開封城本門支舵!”

  “你要綁著我像押解犯人一樣達到開封?”

  “武林雖然勢力不小,但還不能像送犯人一樣明目張膽,對不起,只好委屈你,裝在米包中,混在米麥堆中,搬上大車。”

  說到這裡,會英樓掌櫃的親自送來八盤菜色,一罈酒。

  他一見本來是座上客,一下子變成了階下囚的常三公子,不由面露驚疑之色,但他哪敢多問,擺好酒菜,退了出去。

  冷若水高倨上座,哈哈大笑道:“江湖止人都說碰到兩大世家,必有一頓酒醉飯飽,果然不假,這一餐,本舵主不得不感謝你常

  三公子了!哈哈!”

  枉笑聲中,他自斟自飲,目無餘子。

  忽然,一個漢子飛步跑進大殿,湊近冷若水耳畔嘀咕一陣。

  冷若水聽畢,一躍而起,口中連聲道:“請!快請!”

  大殿院落外,步履聲動,傳來爽朗的一聲:“冷二舵主,你好雅興,有酒有菜,自個兒享受!”

  冷若水早已站在大廳石階上,拱手道:“少莊主,你是請也請不到的貴客!”

  常玉嵐—聽,臉上發燒,心中噗噗跳個不停,恨不得有個地縫,立刻鑽了進去。

  因為,先前他只覺來人的聲音很熟,耳聽冷若水之言,心知是司馬駿到了。

  以金陵世家的貴公子,江湖知名的斷腸劍客,現在被綁在一個小小崑崙分舵的破關帝廟裡,傳出武林,真乃天大笑話。

  然而,此刻手腳被綁,動彈不得,縱然是大羅神仙,也無計可施,只有把頭埋在胸前,身子狠命地側向神位。

  這時,司馬駿已瀟灑地大步進入冷若水諂笑道:“少莊主,你何時駕臨小鎮,怎知冷若水一人在飲酒?”

  司馬駿朗聲道:“路過貴地,原是回轉開封,本來沒想打擾,足聽會英樓胡掌櫃的提到你們舵來了貴賓,所以才來湊湊興,你不見怪吧?”

  這位英俊超群的少莊主說完之後,忽然對著捆綁在椅子上的常玉嵐道:“咦!冷舵主,你在玩什麼酒令吧!”

  未等冷若水開口,司馬駿又道:“常兄,你輸了酒還是犯了令,小弟可以代你喝,也可以代你受罰!來!鬆了,鬆了吧!”

  他一面說,一面不經意地伸手暗運內力,輕輕—拂,手指粗的牛筋索,立即截截寸斷,撒落滿地。

  談笑用兵,風趣橫生。

  然而,冷若水忙急急道:“少莊主,使不得,他是……”

  “有什麼使不得?”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20
八十八

  “他是八大門派要找之人。”

  “他是我朋友。”

  “可是,八大門派發出報警令,要抓他報仇!”

  “八大門派管不到我司馬山莊,報警令與我何關?”

  此時,常玉嵐一則感到羞辱,二則也插不上嘴。

  那不識相的冷若水又已搶著說道:“我冷若水可是八大門派的份子之一,不能違背報警令。”

  司馬駿勃然大怒,右掌一擺道:“既然如此,你準備怎樣?”

  冷若水陪笑道:“請少莊主不要插手,將姓常的留下來。”

  誰知,司馬駿大喝道:“這事我管定了,姓冷的,要留人,你有本事留得住常三公子,還是留得下我司馬駿?”

  他把話給說絕了,雙目如電,盯在冷若水臉上等他回話。

  情勢甚為明顯,只要冷若水膽敢嘴裡蹦出半個“不”字,司馬駿舉手之力,可以教冷若水血濺五步,橫屍當場。

  冷若水焉能不明白?

  然而,他恃仗著八大門派有報警令在先。

  司馬山莊雖然在武林中居於泰山北斗的地位,司馬駿跺跺腳也可以把整個河頭集震翻了過來。

  但是常言道:三個人抬不過一個“理”字,又有強龍不壓地頭蛇的俗諺,也算是江湖的習慣。

  因此,他連連倒退幾步,依舊涎著臉陪笑說道:“少莊主請息怒,身為崑崙弟子,冷某也有苦衷!”

  司馬駿的話已說絕,不料冷若水還言三語四,不由怒火上衝,一隻鐵臂似的右手,已搭在冷若水左胸上,沉聲道:“給臉不要臉,你配同本少莊主搭腔嗎?”

  常玉嵐一見司馬駿為了自己,不惜得罪八大門派,甚至出手傷人,心中的感激,真是無可名狀。

  反而上前道:“少莊主,冷若水也是身不由己,還望手下留情!”

  這時,冷若水本來慘白的臉,已成土色,雙目中也有畏懼死亡的無奈。

  因為,只要司馬駿手掌一翻,自己的脖子與身體就要分家,喘氣吁吁地道:“常三公子說得對,小的是身不由己。”

  司馬駿怒氣未熄道:“呸!虧你有臉,看在常兄金面,暫將你的腦袋寄放在你身上!常兄!咱們走!”

  常玉嵐對於這位司馬山莊的少莊主,可說除了感激之外,也十分折服。

  感激的是,並無深交,而他一連幾次替自己解圍,折服的是人品瀟灑斷事明快,儼然是一介翩翩佳公子風采。

  威而不猛,飄逸不群。

  需知,常玉嵐在武林中,已是鳳毛麟角,被武林許為人中之龍,不可多見的英俊少年,能與他比美的,僅有個黑衣紀無情。

  自從連番見到了司馬駿之後。覺得他較之紀無情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此,心目之中要誠心交這個朋友。

  出了關帝廟,常玉嵐牽過自己原來的馬,發現馬鞍後裝著千兩黃金的皮囊,毫髮無傷地掛在那裡,這才意會到定是冷若水搞的鬼。

  司馬駿笑著道:“常兄,今日之事不必介意……”

  常玉嵐紅著臉道:“若非少莊主解圍,小弟就無顏在武林中行走了!”

  他突然想起冷若水所說自己老父與八大門派結仇之事,料必司馬山莊必有耳聞。

  因此,話鋒一轉,問道:“少莊主,有關八大門派聯名報警令,以及家父與他們結仇之事,涼必知之甚詳,可否請你指教?”

  司馬駿皺起眉頭道:“有些耳聞,因小弟遠赴河套,未回山莊,所以也只是耳聞而已,江湖是非多,常兄也不必掛懷。”

  常五嵐道:“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牽連到常家,就不能不格外留意!”

  司馬駿道:“若蒙不棄,常兄,我們結伴而行,回到山莊必能得到確實消息。”

  常玉嵐心急追上蓮兒等人,也就只好謝道:“多謝少莊主美意,常某急欲趕回金陵,只好辜負美意!”

  “好說!既然常兄有要事待辦,就此告辭了,有暇尚請來山莊—游,好讓小弟略盡地主之誼!”

  “理當拜訪!幾次多承援手,常某就此謝過。”

  “請!”

  兩個武林絕世高手,偏偏有不同的遭遇,也有不同的性格,難以理解的是,他倆的外表,英俊瀟灑毫無二致。

  蒼天的安排,是公子?抑是不公子?

  北國深秋。

  沒有詩情畫意的紅葉。

  常三公子一路上竟然沒有蓮兒等一行的消息。

  一連三天,他逢到市鎮,都要仔細的尋找一番,多方打聽,像是石沉大海,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這天,黃昏時候,他進了鄭州,忽然,眼睛一亮。

  原來,鄭州城門右邊黃土牆上,印著一個粉白小巧的金鈴圖案。

  金鈐與金陵同聲,這乃是常家的暗記,像是註冊商標,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有了常家標記,常三公子精神大振。

  他順著“金鈴”所指方向,一路循線走去。

  誰知,“金鈐”卻在鄭州穿牆而過,而且到了城南郊外,突然中斷。

  眼前一望無垠,莫說是樹,連一根草也沒有。

  常三公子對著落日餘暉,滿天彩霞,不由愣在十字路口,茫茫天涯,不知何去何從。

  他千般無計之時,忽見遠處一縷青煙裊裊上升,心想,有炊煙必有人家,且去碰碰運氣,即使找不到蓮兒,也好借宿一宵。

  心意既定,策馬認定炊煙起處奔去。

  果然,好大一片莊院。

  而且,莊外曬穀場上,還有幾個莊稼人在練把式。

  常三公子翻身下馬,向曬穀場走去,正要開口向練把式的人問話。

  誰知,忽然莊內雞飛狗走,許多人連跑連叫,口中嚷嚷著道:“瘋子來了!瘋子來了!大家快走!”

  場子中練把式的莊稼漢,也忙不迭地收拾起地上的刀棒,四散奔去迴避。

  隨著奔逃人群的後面,連翻帶跳,躍出一個亂發蓬鬆身穿黑衣的人來,身手矯蛙,躍騰之勢,比之江湖高手毫不遜色。

  常三公子心想,人口中的“瘋子”,這身功夫是怎麼練成的?一定是先練功夫,以後才變成瘋子。

  他又想,此人若是不瘋,必能出人頭地在武林中楊名立萬,甚至是一門宗師。

  誰知,事情還不止此。

  那黑衣瘋漢逐去了眾人,順手抄起一截掃把的斷柄,順式一掄,居然帶動一股勁風,發出“嗖——”刺耳的力道。

  接著,瘋漢把半截掃把柄當作長刀。刷刷……使得風雨不透,滴水不進。

  常三公子一見,不由大吃一驚,口中喃喃的道:“無情刀!紀家無情刀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21
八十九

  對於紀家的無情刀,常三公子可以說如數家珍,熟的不能再熟了,僅僅次於紀無情而已。

  因為,他與紀無情結為知音之前,曾有三天三夜的比鬥,而且一連三年,一年一度的相約印證。

  凡是印證的這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專心研究對方的招式或步數,焉能不印象深刻的道理。

  而紀家刀法,絕不外傳,也同常家劍法不外傳的道理一樣。

  這村野之地,為何有人會把無情刀練得如此老到,而又是個瘋漢呢?

  越想,越想不通。

  常三公於與紀無情交稱莫逆,眼見這等怪事,當然要追問個明白,因此他系好馬韁,一躍到曬穀場上,口中大喝道:“朋友,住手!”

  卻不料,那瘋漢一見有人到來,手中斷柄一緊,像一隻猛虎般,捲起勁風,烏雲似地滾到常三公子面前,雨點般的招式,狠命施為,招招都十分狠毒,口中嘶殺連天,啞聲破嗓,刺耳驚魂。

  常三公子一時慌了手腳,連連被逼後退。

  因為,他的目的只要喝止瘋漢,問個明白,心理上毫無戒備,更料不到瘋漢的無情刀。使得跟紀無情一式無二,威力絲毫不滅。

  常三公子若是面對紀無情,勢必要全力而為,才能鬥個平手,而今手無寸鐵全然不防之下,怎能不抽身急退,十分狼狽。

  最使常三公子為難的是,不能抽劍還招,自己是個正常的武林高手,怎可以去對付一個瘋漢呢?

  然而,瘋漢逼退了常三公子,並不稍懈,跨步遊走,毫不放鬆地追蹤不捨。

  招招狠毒,全向常三公子要害攻到。

  常三公子已退至曬穀場邊緣,再退已經無路,只好縱身躍過矮牆。

  忽然,一聲嬌呼,蓮兒率同四個刀童,從矮屋角落快奔而出,口中大叫道:“公子,你的病又發了!”

  常二公子以為她在喊自己。心想自己何曾有什麼病,哪種病又發了?

  蓮兒因隔著矮牆,並未看到常三公子,卻直奔向那舞著半截短棍的瘋漢,四個刀童更不怠慢,分成四方,捨命向瘋漢撲去。

  再看四個刀童,靈巧的閃開瘋漢拆出的棍式,四人發一聲喊,同時撲身向前,合力把瘋漢抱個正著。

  但瘋議突然被四個刀童抱緊並不罷休。雙腳連蹦帶跳的,掙紮著不肯就範,五個人滾成一團。

  常三公子喊道:“蓮兒!”

  蓮兒本瞧著瘋漢與四個刀童糾纏在一起,急得直搓手,聞聲一見是自己主人,大喜過望,快步迎了上來。

  美目中流出了歡欣的淚水。嬌聲說道:“公子,你回來了,謝天謝地,把婢子們給急死了!”

  常三公子點點頭,指著瘋漢道:“這是怎麼回事?”

  蓮兒滿面愁雲,幽幽地道:“公子,你認不出他來了?”

  “他是誰?”

  “紀公子呀!”

  “啊!”常三公子失聲驚呼,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晴天霹靂,這太使人感到意外了。

  紀無情不是回南陽家中嗎?怎會與蓮兒她們在一起呢?

  就算是湊巧碰在一起吧!怎會變成了一個污泥滿身,蓬頭垢面,使人認不出來是准的瘋子呢?

  但是常三公子並不追問瘋漢是不是真的紀無情,還是假的紀無情!

  從他的身式刀法,已可認定必是紀無情無疑了。

  這時,本來五人滾成一堆的紀無情與四個刀童,可能都已精疲力竭,雖然仍舊抱在一起,已經滾不動了,在那兒氣喘如牛。

  蓮兒已幽幽地道:“翠玉姑娘替我們斷後,擋住了追來的樂無窮,找們才能逃出暗香精舍。”

  “這個我知道。”

  “前天,在鄭州城外濠溝邊,遇見了紀公子,他……”

  “你長活短說,他怎麼樣了?那時他有沒有瘋?”

  “當時紀公子在護城溝外,已經很憔悴,一個人像失去理性般,從溝岸撲向泥污之中,又從泥污裡跳上岸來,口中嘀嘀咕咕,說的話聽不懂。”

  “一個好生生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是呀!他的四個刀童騎在馬上,首先看出他是紀公子,忙前去扶他,誰知,紀公子雙眼發直,連自己的刀童也不認識,我們的武功又不及他,再說也不敢對他放肆,所以……所以……”

  “後來呢?”

  “後來還是南蕙姑娘把紀公子鎮定下來!”

  “南蕙的功力比付你們高得多,她是可以制住紀無情的。”

  “不是,不是用武功制住!”

  “那是用什麼制住?”

  蓮兒忍俊不住,終於笑著道:“公子,說你也不信,紀公子一見了南姑娘,不叫也不鬧了,臉上堆滿了笑,除了有點羞答答的之外,好像常人一般無二,南姑娘要他怎樣,他就怎樣!”

  常二公子也覺好笑,點點頭道:“這叫一行服一行,一物降一物。”

  “公子不信?”

  常三公子心裡比蓮兒還明白,他已經徹尾地瞭解其中奧妙,那就是因為南蕙的長相,與紀無情心口中的藍秀一樣。

  他想,紀無情怎麼會這樣呢?

  他的如同瘋癜之症因何而起?

  既然見了南蕙姑娘就服服貼貼,難道說紀無情的病是因藍秀而起,害的是近乎“花痴”的神經錯亂。

  應該不會,因為一個練武的人,首先練的就是“定力”,像紀無情這種一流高手,武功的健者,定力一定是非常堅固。

  對於藍秀愛慕是一回事,絕對不會整個精神徹底崩潰,而導致瘋狂。

  就在常三公子與蓮兒說話之際,那邊的紀無情已休息夠了,一縱丈來高下,手中雖已沒了半截木棍,但還是揮個不停。

  老遠的,傳來南蕙的聲音道:“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她連蹦帶跳地跑來,忽然發現了常三公子,比先前更高興,且不先去制住紀無情,像孩子般的,快步跑到常三公子身邊。

  雙手抱著常三公子的手臂,又搖又扯,小嘴鼓得老高叫道:“常大哥,你這些天到哪裡去了嘛?人家好想你喲!”

  南蕙已經是成人的大姑娘了,但是—直躲在洗翠潭邊,她所見到的人只有自己殘廢老爹和道貌岸然的“妙手回春”丁定一。

  而這兩個人也一直把她當小孩子看待,所以她脫不了孩童的天真無邪。

  至於男女之間的事,當然更是一無所知,由於一無所知,也就打從心眼裡沒有任何避嫌的念頭,純潔得像張白紙。

  蓮兒常在江湖行走,又因金陵常家家規甚嚴,當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內外之別,她看到南蕙這純真的樣兒,想笑又不敢笑,勉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常三公子當然知道蓮兒是在笑什麼,但也不好使南蕙難堪,因此道:“聽說你能治紀公子的病?”

  南蕙揚起兩道秀眉,喜道:“對!靈不靈當面試驗,你在一旁瞧著!”

  說著,一扭腰,轉身向雙手齊揮正鬧得凶的紀無情走去。

  但見她一不動手,二不閃避,迎著瘋狂的紀無情,雙手插腰,嬌聲道:“紀少俠,你又在練功嗎?”

  說也奇怪,紀無情如斯響應,立刻安靜下來。

  而且彈彈身上泥污,整整破髒的衣衫,拂了拂額前亂發,兩眼眼簾微動,不住地點頭,露出兩排白牙,似笑非笑地道:“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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