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地獄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25: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2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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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假獻湯藥迷菩薩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

  時值十一月下旬。

  小寒已過,大寒末至,氣候卻冷得人們手冰腳凍了。

  彤雲布得厚厚的,壓得低低的,正好像要下雪的樣子。果然,想曹*?曹*到,就在這個時候,天女散花了。

  全是白花,全是小花,花中有丁香,花中有茉莉,但是,卻也夾雜有細細碎碎的鵝毛!那是雪,是初雪,丁酉年第一次下雪的景象。

  這天,地獄門,中一切如常。

  “侍者”清心侍候著老菩薩做完了早課,用完了早膳,菩薩遂臨窗而坐。

  對著滿空漫舞的雪片,對著含苞待放的梅花,觸景生情,口中就不期然地吟哦了起來。

  清心無所事事,他緩步走到菩薩的身後?怯怯然地說:“師父,今天不正是二位特使成婚之日麼?”“不錯!”菩薩坐姿依,但神態依舊,不稍挪動地說:“今天正是麥小雲兄弟和沈如嫻姊妹的婚期佳日。願他們小四口白頭偕老?伉儷情深。”

  孤雲上人衷心地祝福著,遙貿著。

  “特使曾經二度專程前來恭請師父,你老人家為什麼不去參加盛宴呢?”清心還是慢言緩詞,泄泄沓沓,問得輕聲。

  “出家人忌葷戒樂,雖然仍難隔絕人間煙火,但每日吃得不多,又何必前去麻煩人家,拘束人家呢?”

  “那至少藉此可與師叔敘敘十幾年的離情呀!”

  “哈!”孤雲上人輕輕地笑了一聲說:“你以為你師叔也會去嗎?”

  “當然!”清心據理地說:“這是人生人事,做師父的哪有不去主持徒弟的婚禮?或說不沾灑,或說不動腥,但至少也得去喝盅喜茶,嘗塊甜糕呀!”

  孤雲上人佛首輕搖,說:“不會的,知弟莫若兄,為師與你師叔同堂習藝數十寒暑,也就是說共處了幾十年冬夏,他星疏懶成性,不慣尊榮,而且坐關已久,再加麥小雲兄弟上有高堂,更是有辭可託了。”

  清心一臉歆羨,滿懷嚮往地說:“沈氏四雄武林之魁,鼎足江湖。‘黑白雙嬌’風兮花兮,美豔無雙,而二位特使,更是人中之龍。技藝冠絕宇內,天下的英雄豪傑,必然足爭相奉承,那場面的盛大可想而知了……”

  孤雲上人回首望了清心一眼說:“這些話是准告訴你的了”

  清心垂下了頭,聲訥地說:“江彬他們……”

  “你既然決心皈依三寶,這些能惑人耳目、擾人心志的話,以後不聽也罷!”

  “是的。”

  停歇了一會,清心卻耐不住寂寞,他又開口說話了:“師父,你怎麼不遣八殿殿主或十殿殿主前去沈家莊呢?”

  孤雲上人又轉過了頭,他深深地看著清心說:“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這次清心不再嚅囁了,不再怯情子,他欣然地說:“一來這二位殿主曾經去過沈家莊,他們是輕車熟路,二來嘛!二位特使似乎對‘轉輪王’和‘都市王’的感情比較好。”

  “唔一——”菩薩漫應了一聲說:“但是九毆‘平等王’靜極思動。他自請出去走走。舒舒心情。”

  這個時候,門板上忽然響起了“必剝”之聲,清心立即前去應門,隨之引著“文判”江彬進來了。

  江彬朝著孤雲上人躬身一禮,口中恭聲地說:“菩薩聖安。”

  “唔!‘文判’……”

  “文判”不待菩薩話落,他接口地說:“六殿殿主說有事要晉見菩薩。”

  “哦——”孤雲上人招招手說:“那請他進來吧!”

  “是。”

  須臾之間,“文判”手中提著—只簞籃,跟在卓小倫身後,兩個人雙雙地步入了禪房之中。

  “詣見菩薩。”

  卓小倫眼珠了略—瞟盯,接著垂首弓身,形態顯得躊躇,語調有些晦澀。

  “殿主少禮。”孤雲上人面含笑意,說:“請坐。”

  “謝菩薩。”.卓小倫在下方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神情舉止,還是帶著侷促欠安之感,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孤雲上人豈會看不出來?但是,他一向待人以誠以恕,對犯鬼如此,對門中之人當然更是如此了。

  何況,卓小倫是殿主之身份,位尊權極,當年乃是以禮延聘而來的。

  “門中莫非有難決之事?”

  “哦!不。”卓小倫生硬地笑了一下,說:“屬下剛接到由家鄉送來—盒老山人參,都是百年左右之精品,今值天寒地凍,大雪紛飛,是以特請膳房熬了二碗稠湯,不敢說是孝敬,只請菩薩品嚐。”

  “殿主也太客氣了。”

  清心伶俐,他頓時從“文判”手中接過簞籃,掀開蓋子,一陣清香立即氳氤室內。

  吃不到,喝不著?聞總無人阻擋得了吧?清心貪婪地猛吸了幾次,然後捧出了二盅茶杯,分別放在茶几之上。

  “菩薩試試。”卓小倫慇勤地說:“其味可佳?”

  盛情難卻,菩薩焉能使人難堪?他遂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由衷地說:“唔——苦中透甘,醇中卻清。芳集齒頰,津滲喉舌,果屬無尚之上品。”

  卓小倫眼中一陣閃爍,臉上隨之浮上了一絲詭笑,他刻意地也捧起茶盅喝了二口,加重語氣地說:“參湯宜趁熱飲用,俾使催氣動血,就能祛寒提神……”

  “何止怯寒提神!”孤雲上人原本珍惜物,而且眼前又是千金難求之聖品,豈容糟蹋?於是啜盡了僅餐余幾口的參湯說:“它還能培元固本,延年益壽,……”

  “嘿!”

  這時候窗外忽然人影一閃,繼之傳來了冷哼之聲。

  “什麼人?”卓小倫輕叱了一聲,隨之身形一動,離椅穿窗而出!孤雲上人卻不以為意,因為,地獄門成員,他們和睦地、融洽地相處了一二十年,戮力地。同心地也一起為武林盡職了一二十年,冷谷內一向寧靜,一向無事。

  就算有,那也只是一時的衝動,—時的意氣,窗外人影,窗外響動,多半屬於服勤中的獄丁。

  可是,思念未漸,突然間晴天霹靂。他腦子中“嗡”的—聲。

  眼目前金星亂舞,急欲應變。奈何為時已晚,感到血脈運行有異,感到肌肉伸張有異,只有退求其次,功回內腑,長護心田,立即沉聲地說:“江彬,你跟卓小倫出去,看他的行動,覷他的作為,警戒,備戰!”

  “是。”“文判”江彬知事態嚴重。於是也由窗口縱了出去。

  “清心,”孤雲上人氣息轉弱,他斷續對徒兒說:“你快扶為師去內間休息療傷……”

  休力已浙不支,語聲也漸模糊,意識也似乎漸浙地不清了。“師父,師父……”清心是既緊張、又恐慌。

  他一生之中哪曾遇到這種事情?哭喪著臉七手八腳地把他師父又抱又摟地朝內間走了去。

  江彬毫不遲疑地躍到禪室外面。略一環顧,即見卓小倫和——個黑衣蒙面人在竊竊私語。

  他躡足潛了過去,但對方眼尖耳聰,已有所覺,雙雙的一閃兩閃就失去了蹤影。

  江彬還待追擊,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了告急的哨子聲。

  他心中陡地一動,兩相串聊。三方綴續,這分明意味著山雨欲來。恐怕有大事將要發生了。

  經過衡量,頓時改弦易轍,他舍卓小倫而朝出事之處飛奔而去。

  果然,見—殿二殿的鬼犯在*場中起了暴動,牛馬將軍在鎮壓,黑白元戎在執法。還有,二殿之主和武判他們也在奮力維持。

  一毆二殿的鬼犯武功不高,但人數眾多。計有二二十名之多,他們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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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前都屬市井無賴、流氓地痞,是村裡中的壞水,是都市裡的毒瘤?要不然就個會“惡貫滿盈”,給拘進了陰曹地府。

  江彬毫不猶豫,他立即加入了執法行列,漸漸地,情況終於扭轉了過來,穩定了下來。

  可是。黃河一旦堤決,其勢實難控制,此波將平,那波又起,真不得了,二殿四殿、五殿六殿的鬼犯也全擁了出來,群起響應。眾相倣傚。,這樣一來就顯得麻煩了,棘手了。因為,那些人在江湖上多少有點名頭,有點實力,單打獨鬥,毆主們當然不會在意。他們是遊刃有餘,奈何鬼犯眾多,有道是“權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對方圍攻,對方合擊,就不免有應付困難,捉襟見肘之感了。

  “敲雲板。稟菩薩!”

  二殿閻羅“楚江王”當機立斷,他隨即傳下了諭令。

  “是!”壽司是職的鐸報人員馬上擔負起他的仟務。

  “咚咚咚……咚咚咚……”

  雲板連續地響了起來,音量低沉,波達數里。

  通稟菩薩則是“文判”的事情,江彬聞到了鼓聲,接獲了諭令,他掉頭就走,焉知菩薩已為人所乘。為人所算了。

  六毆殿主“卞城王”變了節,九殿殿主“平等王”不在府,七殿殿土“泰山王”出來了。八殿殿主“都市王”也出來支援了?不幸的是,他們這一山來,轄下所屬的犯鬼也跟著一起出來了,還包括九殿十殿的厲鬼在內。

  “怎不見十殿殿主‘轉輪王’?”

  有!“轉輪王”不正站在遠處觀望麼?只是他的後面,貼身地傍著一個黑衣蒙畫人,而那個黑衣蒙面人的右掌,似有意若無意的搭在徐至瑜的肩膀之上。

  正是這個黑衣蒙面人,他潛隱在禪房後面,一見菩薩全無戒心,從不疑人地喝下了那盅參湯,才得意地出了聲,才大膽地現了形。

  先與卓小倫密談了一陣。如今又同徐至瑜站了一個肩並肩,由此看來,他們必定都是同路人!最後出來的犯鬼人有來頭,他們皆是江湖之最,七殿轄下的是“洞庭四惡”,八毆經管“萬里船幫”幫主洪振傑、護法侯四津,以及該幫永關總舵巾的外堂堂主呂天成。

  九殿所屬乃是石鏡濤父子,十殿也有二個,—個矮矮胖胖,武林中黑白二道聞名而喪膽的“雪山蝦蟆”,另一個則高高瘦瘦,也是人見人怕的魔頭,“湘西殭屍”毛永壽!“走!我們走呀!”

  “沖,我們沖啃!”

  鬼犯們群情激盪,其勢洶洶。

  “回去——大家回去—一”

  執法者現身阻攔,半勸半擋。

  “回去?對!我們回家抱女人去,喝老灑去,賭天九去,哈哈!”

  “哈哈哈…—。”

  凡鬼犯一旦進入了地獄門,他們的飲食中就被摻入一種輕量的寧神藥,這種寧神藥能使人變得隨和、溫順,可是現在呢?那些厲鬼惡靈,個個又是彼猖揚厲,警桀不馴,與末進地獄門之前—般模樣。

  莫非他們服下瞭解藥?不錯,他們的確是服下瞭解藥,地獄門的藥師乃是卓小倫,卓小倫既然毀了節,倒戈相向,在晨問的早膳中全部服下瞭解藥,以增加實力,以資助聲勢。

  “有朋有友,有吃有喝,此地不正是你們的家麼?”

  說得也是,這裡明叫地獄門,但鬼犯們卻從未受到過虐待、刑罰,只是循循善誘,只是默默感化,服侍他們像老爺,愛護他們如兄弟,簡直是神仙嘛!“家倒是有點像家,大家庭,只是缺少了一樣—-…”

  “缺少什麼?”

  “老婆兒子!”。對!老婆兒子。““哈哈哈哈…。。。”

  呂天成突然提高了嗓子說:“打!我們打出去!”

  侯四津火中澆上油?他刻意地說:“對!打它一個落花流水。”

  “打!”

  “打啊!”

  有人慫恿,有人領頭,隱藏、積壓的野心又引發起來了,於是雙方展開了混戰。

  開始,只是徒手,只是拳腳,後來,鬼犯之中竟然有棍有棒,有刀有劍,因此改惡戰為血戰,刀劍無眼呀!七殿“泰山王”婉轉地向他轄下的“洞庭四惡”說:“四位,此地虧待你們了?”

  惡老大直爽地說:“沒有!”

  “這裡的環境不好?”

  “一如天堂。”

  “那你們何不多隱居幾年?”

  “隱居倒是好事一樁,只可惜我們也缺少一點點……”

  “泰山王”接口說:“你們也缺少老婆兒子?”

  “不,我們沒有老婆,也沒有兒子。”

  “那缺少什麼呢?”

  “自由!”.“對呀!自由,不自由,母寧死!”侯四津唯恐天下不亂,他尖聲地叫了起來。

  第七殿殿主年近“花甲”,他姓高,名景春,人稱“漢中大俠”。

  早年因洪水肆虐,妻兒家財盡付汪洋,孑然一身,失意落泊,遂為地獄門所網羅。

  “洞庭四惡”全都動了,他們只為自己,從不顧武林規矩或江湖道義,因此四個人分站方位,把高景春團團地圈在中間,伺機出擊。

  石鏡濤是怨氣難口吐,積壓在胸,但他畢竟是—莊之主,為了形象,為了威嚴,是以單獨地踏出一步,淡淡地朝八殿“都市王”說:“老夫要走,你必定會攔,來,我們也不妨打上一場,以定去留。”

  “請。”

  “都市王”羅於中不想多說,也個必多說,因為已是說之無益,於是右手一招。又是一場龍爭虎鬥開始了。

  侯四津為人最陰,心腸最毒,他鼠目—陣轉動,哦!不,他猴目—陣轉動。

  頓時向呂天成下達命令了:“呂堂主。為杜絕後顧之憂。你去放它一把火,將屋舍全給燒了呢!”

  “是。”.大干物燥。下的是雪而不是雨。因此,霎時之間就火光熊熊,濃煙衝天了。“文判”奔到禪房,驚見“菩薩”已經人事不省。不由同“沙彌”四目相對,二張苫瓜臉,二顆鐵錘心,默然無語,一無算計外面。刀劍聲穿雲,嘶喊聲連天,但是,他們二個人似乎麻木了,入定了。充耳不聞。

  直待一縷火光竄上了長空。這才驚覺二個從無訌湖經驗的大孩子,尤其是清心,他可以說未曾踏出過地獄門的大門一步。

  江彬心急了,他說:“清心。你小心侍候著‘菩薩’,我再到前面去看看。”

  他也不待對方回答,就三步二腳地衝了出去。

  石子材找不別對象。正感到手閒腳滯的時候,忽見扛彬飛奔過來,心中一喜。

  臉上一展,立即抽出寶劍,把對方截下廝殺。

  卓小倫真是心猿意馬,把持不定,他為名利而背叛了地獄門,但有時想想,同燎們十餘年的共處,其情也深。

  如今驟然拔刀相向,不免覺得有些為難。有些傷感。

  “識時務者為俊傑,地獄門的氣數已盡,各位同仁,明哲保身,何不放棄立場,大家各奔前程吧!”

  “哼!無恥之徒!”

  “卑鄙下流!”

  沒有人響應,只有人切齒,這算是盡了心意?那卓小倫也是白盡心意的了。

  “漢巾大快”功深招沉。“洞庭四惡”弟兄四人聯手還是戰不下來。洪振傑略一沉吟。頓時就作成廠決定。

  “四位莊主且請暫退,讓本座來會會這個陰府中的閻羅。”

  “好。”

  這是。洞庭四惡“最喜歡聽的話,四個人同時的應了—聲。立刻退了下來,分別散了開去。

  他們在太湖中吃飽喝足。就洗腳洗手在東洞庭建造了一座“四傑村”—一太湖中有‘東西二洞庭—一自稱洞庭四傑,當起了莊主員外。

  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永遠改不了吃屎,二天軟椅一坐,屁股就在癢了,於是又偷偷地到外面去打劫行旅。

  結果,結果再也沒有好運道,會遇上了麥小雲,被對方又攔又追,迫到了賊窩,連四傑村也給挑了。

  高景春在江湖中打滾了半輩子,當然知道洪振傑的出身和來歷,他頓時運足了功力,遂小心翼翼地同對方接上了手。

  頭上頂著雪?腳下踏著雪。但“洞庭四惡”這時卻渾身冒著油。流著汗。

  吐吐氣,抹抹臉,既有這個好機會,何妨就偷閒歇歇腿。誰知忙人閒不得。

  “金絲猴”侯四津這時卻趕了過來。

  “四位。你們且莫休息,群策群力,先到禪房那邊去看看,得便的話,也給它來上一把火。”

  “好吧!”

  惡老大遲疑了一下,心想這任務倒也可以,於是就領著其餘三惡一起走了。

  清心待在禪房中感到六神無主,他不時地傾耳滯聽,也不時地憑窗觀望。發現廣場之中已經弄得不呵收拾,心中不由暗自思量起來。

  “何不趁厲鬼們。無暇顧及此地之時,將師父換上一個安全的地方?”

  主意打定,說做就做,他立刻背負起孤雲大師步出了禪房,躍過了溪流,朝向懸崖下的一個山洞而去。

  “洞庭四惡”早已經知道孤雲上人被卓小倫下了毒藥,但是菩薩至尊,他們心頭仍然是忐忑不安,感到畏懼,在將近禪房的時候,腳步就有些趄趑了。

  惡老四聲顫音怯地說:“大哥,老和尚真的已經歸西了麼?”

  “當然是真的!”惡老二卻強充好漢地說:“要不他會讓我們任意地殺戮麼?”

  “且不管老和尚斷氣也未?”惡老大當機地說:“老三,你去引把火來,將屋子給燒了不就全都結了?”

  “說的也是。”

  惡老三就近朝燃燒之處點上了火種,低著頭,彎著腰,也不敢探看禪房內有人沒有,就在牆角‘卜燒了起來。

  這個時候,清心已將孤雲上人掩藏妥切,回首見“洞庭四惡”正在火燒禪房,他心頭的火也燒了,鼻中的煙也噴了,旋身走過溪流。含著憤怒一掌拍向惡老人而上!“好賊子,看佛爺不把你們留在此地!”

  站在一邊的惡老四見小和尚奸欺,他微微一哂,既踏步也遞掌,口中還輕譏地說:“長留此地的應該是你們師徒……”

  話未落口,二掌甫接,惡老四立時改說為叫了:“啊……”

  因為他的手心突然遭蛇咬,忽被火炙,忙不及地縮手,忙不及地退身,紅著臉,撫著手,瞪著眼,悸著心,還不住地吐著氣呢!惡老大三人不禁感到驚疑,他們正待開口詢問,可是時不與我,清心的第二掌又朝惡老四印了過去。

  惡老大吞話遞手,打橫的截下小和尚看來並不怎樣的那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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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第四回 緝逃犯獨探永關

  清心說完了全部經過,聽得麥小雲兄弟心頭連連震動。

  青陽城隍人等個個鬚髮俱張,久久都難以平復。

  麥小雲心有所疑,他將孤雲上人交放在清心的臂彎之中,然後說:“你說九殿之主去了沈家莊?”

  “是的,菩薩曾經備了二份賀禮。謹代地獄門同仁共向二位特使致意。”

  麥小雲轉頭看看麥無銘。

  而麥無銘也正凝目盯望著麥小雲。

  因為他們兄弟,婚前婚後卻從來未見到過第九殿其人!

  麥小雲吐出一口氣,他繼續地說:“那‘文判’江彬呢?”

  “江彬如今應該在菩薩廟裡。”

  “好,我們這就去菩薩廟。”

  地藏王菩薩廟離地獄門並不太遠,其中間只隔了一座山峰。

  一行人來到了菩薩廟的所在,可是,所見到的也只是瓦礫一堆!

  清心咬牙切齒,他忿恨地說:“這一定是第十殿干的,第十殿真也太狠心了!”

  麥無銘略一分析,冷靜地說:“也許是黑衣蒙面人,也可能是卓小倫和那些鬼犯他們。”

  愛子葬身火窟,白髮人倒送黑髮人,人間慘事,以此莫甚。

  青陽城隍眼布血絲,老淚縱橫,他悲憤地說:“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麥小雲也是一臉鐵青,說:“此債必討!”

  “為今之計……”麥無銘舉目窺了麥小雲一眼說:“嗯!菩薩之傷,乃是當務之急,大哥,你就偏勞一些,伴同清心去一趟普陀,此地的一切,暫且交給小弟來辦吧!”

  一娘生九子,連母十樣心,孿生兄弟也不例外。

  他們兄弟生性,老大飛揚瀟灑,夭矯不群,老二深謀熟慮,沉穩練達。

  麥無銘唯恐再次掀起腥風血雨,是以他就以重相委,以情相隨,說得婉轉,說得動聽,一點也不落口實。

  麥小雲焉有不知之理?但是當他一接觸到對方希冀之眼色,請求之模樣,也只有忍下性子,勉強地說:“好吧!”

  麥無銘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他遂轉向青陽城隍說:“江城隍,兩地的善後就麻煩你了,並請先派一位土地下山雇一輛篷車上來。”

  “是。”

  麥無銘踽踽獨行,他如今茫無頭緒,徐至瑜無窠無窩,不知所終,他曾經在九華附近探尋了幾次。

  找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更是諱莫如深,知道得少之又少,雖然心頭有個猜想,但那也只是猜想而已。石鏡濤、萬里船幫,要找石鏡濤或萬里船幫都得往東而走,是以他就朝著太陽上升的地方行去了。

  一日,麥無銘走到黃山腳下。

  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的吆喝聲,有金鐵交鳴聲隨著風波傳了過來。

  他略一遲疑,就順著聲音來處掠了過去。

  “黃山”,明朝有一個逸者游到此地云:“黃山天下無。”

  無什麼?

  應該是天下名山,全無如此之奇。

  不是嗎?它奇峰怪石,挺拔卓立,它孤注巍峨,穿雲插天,果然是無出其右!

  “你這背祖忘宗,欺主罔上的匹夫,不必再逃了,領死吧!”一個虛驕狂妄的語聲,在刀劍間歇中響了起來。

  “呸!什麼背祖忘宗?什麼欺主罔上?滿口胡言,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我郭某隻是不屑你等作為,脫離組織,退出幫派,另求發展罷了!”答話的人亢聲駁斥。

  “哼!說得簡單,道得輕鬆,你拈過香,你立過誓,既然已經入了幫,哪容得你說走就走?”

  “不錯,我拈過香,我立過誓,但我也覽閱過幫規條文,萬里船幫以水為家,靠船為業,而如今變了質,強搶豪奪,欺壓良善,更有人作威作福,排除異己……”

  “住口!”驕狂的人狠聲說:“你指的是誰?是本堂主?還是新任的總舵主?”

  “誰都一樣,只要誰違背了當初所裡的幫規條律,我指的就是誰!”

  ““你好大的口氣,納命來吧!”

  又是一聲刀劍互碰的聲音迴響四周。

  “等一等。”另有一個低沉的語音接口說:“郭爐主,雖然總舵主做得有些過了分,但是,他算一片好意。”

  古人說:“‘明水不落外人田’,再說蘇殿主的功力、職位,論起來也是門當戶對呀?”

  “程堂主,除了前任的總舵主,你是幫中最明理的一位了,其他不便多說,但婚姻大事,關係小女一生幸福,她本人既不點頭,那我這做老子的也就無法可想了。”

  “事情既然如此,本座當竭力向總舵主疏說,郭爐主,你還是跟本座回去吧!”

  萬里船幫中有程堂主、郭爐主的,那他們該是永關總舵裡的人了。

  不錯,正是他們!

  郭克民搖搖頭說;“多謝程堂主的好意,但是,好馬不吃回頭草,我郭某人既然已經出來了,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

  “這樣豈不為難了本座?”

  “迫不得已,也只有請程堂主原諒了。”郭克民說得坦然,說得歉疚。

  “本座若是原諒了你,勢必要放過了你,那我則違了幫規,犯了罪刑,你說是麼?”

  “話是個錯 可是……”

  “何必跟他這麼囉嗦。”謝貫基不耐地說:“拿回去也就是了。”

  他腳下一動,舉起長刀就砍了過去。

  “姑娘與你拼了!”站在一側的郭筱文粉面一寒,銀牙一咬,舞起雙刀沖上前去,她使的乃是柳葉雙刀。

  程計生適時地說:“郭爐主,職責攸關,恕本座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長劍一出,斜斜地來了出去。

  郭克民不再說話,他實在也無話可說,對方可說已經盡到了人情道義,由於立場關係,只有各走其極,回劍抵擋了,

  就這樣,四人分成二對,在大路旁的坡地上打了起來。

  也許是程計生為念數年相處之誼,他未使上全力,二個人就打得你來我往,有聲有色,不然的話,恐怕是出不了二十招,郭克民就得血流屍橫了。

  另一邊則完全不同了,謝貫基為邀功,他當然施盡奇招,郭筱文為保命,她當然也奮力反擊。

  可是,論體力,一個雄壯如熊,一個嬌弱若羊,氣勢上已經輸了,淪職位,一個足堂堂刑堂之主,一個掌的乃是小小朱雀偏殿,中間相差了好幾級。

  當然,職位的委任,皆以功力為準,因此,二個人打起來太過懸殊了。

  郭筱文的刀又小又薄,謝貫基的刀又寬又厚,二柄刀也抵不上一把刀的重量。

  危機出現了,一個步步進*,一個節節敗退,一個揮灑自如,一個章法散亂,一個雄風呼嘯,一個香汗淋漓……

  但是,郭筱文咬緊了牙關,竭盡餘力,防禦支撐,這是榮與辱的戰爭,這是生與死的搏鬥,她焉敢掉以輕心?

  奈何,天賦是無法勉強的,功力也是無法僥倖的,曾幾何時,謝貫基一刀蓋了下來,如旗杆倏倒,如電光下擊。

  一陣金鐵交鳴過後,郭筱文虎口進裂,她的雙刀也離手而去了。

  謝貫基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他得勢不讓,嘴角掛著冷笑,右臂加上真力,蓄意要把對方劈在當場。

  郭筱文頓時花容失色,她雙手鮮血斑斑,她二腿顫抖連連,閉上眼睛,只有等待死神的來臨了。

  就在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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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幾乎是在同時,忽見一條白影在場子內問了一閃,謝貫基的長刀,依樣葫蘆,也飛天而去了。

  事出突然,每個人都為這突然的事故震住了。

  待定過了神,回過了氣,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麥小雲!”

  “不錯,正是區區。”麥無銘懶得解釋,反正他原本也是叫麥小雲。

  兩個人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他們是郭克民和郭筱文。

  另兩個人的臉上則是一片灰黯,何用再說,他們當然是程計生和謝貫基了。

  程計生職掌內堂,此行之主,他開口了:“麥小俠,你這是干什麼?”

  “強人所難,妄作主張,有失公允。”

  “但他私自出走……”

  郭克民頓時分辯說:“我當時曾經留有書信,不然你們至今尚不知我父女身去何處?”

  “不錯。”程計生說:“但你未經准允,這也不是幫規所許可。”

  麥無銘接口說:“志趣不合,掛印求去,這也算不了什麼過錯……

  程計生也把話截了回去說:“麥小俠,國有國法,幫有幫規,這是本幫的家務事,望你能夠自重,勿予插手。”

  果然,天下幫國,武林門派,或者是家庭中之糾紛,外人均不得干預,是以程計生說得鏗然,說得威儀!

  麥無銘焉有不知這種事情的道理?

  但是,條條大路通京城,此條不走,另走別條,既然伸手管了,也不用其他理由來推托,何況,他原本是找萬里船幫龍頭來的。

  麥無銘微微一笑說:“不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二不說你傢俬事,不屑一顧,但閣下應該清楚,在下與貴幫結有梁子,我尋仇報怨,追討公道,這總可以了吧?”

  程計生一聽不由口結了:“這……”

  謝貫基似有所得,他昂然地說:“你說尋仇?”

  “可以這麼說。”

  “好!那你就到總舵來吧!我們等著你!”

  謝貫基口氣不小,莫非永關總舵中駐有強硬的靠山?

  “好!”麥無銘說:“一言為定,日內在下必去貴總舵造訪。”

  “再見!”謝貫基轉向程計生說:“程堂主,我們走!”

  程計生可不像謝貫基只是武夫一個,並且,他是此行之主,身擔職責,焉能這麼快就走?

  略一遲疑,略一思索,仍舊朝著麥無銘說:“那他們二人……”

  麥無銘當然瞭解對方之意,他迅即地接口說。“郭爐主父女在下留下了,到時候你們找我要人也就是了!”

  “好,既然如此,對我們再見了。”

  有了交待,有了台階,程計生雙手一拱,遂轉身同謝貫基一起走了。

  禮不可失,麥無銘也拱拱手說:“再見。”

  雨收雲散,戰完幕落,郭克民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說。“多謝麥少俠援手之恩。”

  “郭壯土客氣了,在下剛才說過,這只是索仇。”

  “麥少俠問必忒謙?郭某心裡有數。”

  麥無銘微一回顧,瞄了在旁的郭筱文一眼,然後笑笑說:“那就算在下報還郭姑娘當年留手之德吧!”

  郭克民也笑了,他說:“什麼留手?說了更覺汗顏,當年之事,那也歸功於麥少俠自己心地仁慈。”

  姑娘家敏感,姑娘家嬌羞,麥無銘這淺淺一瞥,她心頭頓時鹿撞了起來,螓首低了,粉臉紅了,但是,櫻桃卻破了,貝齒也露了……

  “郭壯十別誇獎了,要知道在下也會臉紅呢!”

  這是在調笑麼! 郭筱文一聽更是不能自己,可是,她心田純潔,對麥小雲只有尊重,只有敬仰,一點也不帶綺旎之念,她以為對方是麥小雲。

  郭克民潤了一下喉嚨說:“麥少俠真要到永關總舵去麼?”

  “是的。”

  “找余總舵主?”

  “不。”

  “那你找……”郭克民的眼中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麥無銘不答反問地說:“呂天成可曾重回永關總舵?”

  “有!”郭克民吁嘆一聲說:“就是在前天,萬壇護法侯四津突然同失蹤經年的呂堂主來到了永關總舵,他廢了余總舵主的職位,理由是判上一個抗命的罪名。

  “按照例,總舵主的職位一旦虛懇、理應由內三堂堂主直升。

  但是,侯護法卻扶上了目大成。”

  “有人不滿,卻也有人應幸,余總舵主無辜被黜,而呂天成又作威作福,在下父女就是為此離開永關總舵的。”

  麥無銘慼然了,別人不知道余永欽被黜的因由,他卻了然於胸,事情原是出在諸暨。

  在諸暨,龔天祐和洪振傑他們密圖圍剿他大哥的時候,余曼蘇首先通風報訊,走漏了消息,繼之,父女二人又藉故返回永嘉侯四津的量小,心胸狹窄,他當然要藉題發洩,不放過余永欽了。

  “沒有洪振傑?”

  “萬壇之主沒有來。”

  郭克民雖然已經脫離了萬里船幫,但對上級的稱謂仍舊改不過來。

  什麼萬壇之主,什麼萬壇護法……

  麥無銘哺哺地說:“這一趟我也沒有白跑。”

  郭克民聽了心中一動,他說:“麥少俠為找萬壇之主而來?”

  “可以這麼說。”

  “那呂堂上的失蹤也與你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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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不錯!”麥無銘說:“是在下於懲量刑。”

  “據在下所知,萬壇之主是為了一柄翡翠如意,同少俠有過嫌隙,但呂堂主迄未參與,他為的又是什麼呢?”

  “惡貫滿盈,撲作教刑。”

  郭克民似懂非懂地說:“哦!如今他的刑期滿了?”

  麥無銘宏聲地說:“未曾!”

  “這麼說他還要走;嘍?”

  郭克民語氣之中含有希冀,透著渴望。

  他雖然不擬重回萬里船幫,但是,人總是好好而惡惡,敬賢而鄙惡。

  余總舵主的蒙冤受屈,喬木中折,呂外堂主的囂張跋扈,沐猴而冠,凡稍具良知的人,必然會葉嗟太息,心寒意冷。

  習慣的微笑又浮上了麥無銘的臉龐。

  但是,他卻移轉對象,願言其他地說。“郭姑娘,你手上的傷勢怎麼樣了?”

  這麼久才問起人家的傷勢,義而顯見,郭筱文的傷勢必然不深,他只是有意避開郭克民的話頭。

  因為,直到如今,連麥無銘自己也不知道事後應作如何打算?

  郭筱文輕聲地說:“皮肉之傷,並無大礙。”

  “郭壯土今欲何往?”

  郭克民落寞地笑笑:“天涯茫茫,但到處是家。”

  麥無銘略一沉吟,說:“黃山在下倒有二個熟人,就是‘黃山派’高徒丁懷德、姜致遠,賢父女何妨在此歇歇足。”

  “素不相識,怎可麻煩人家。”

  “江湖上以道義為重,再說令嬡手傷也待上藥包紮。”

  郭克民回目看了他愛女一眼,然後艱澀地說:“如此只好打擾人家了。”

  這就是所謂的姻緣,大紅絲線纏上了足,三生石上刻下了名,二百年前,姜致遠和郭筱文二人注定今生有姻緣之份。

  不然,蘇怡昌數年曲求,呂天成強自作伐,而郭筱文卻刻意地逃避。

  不然,麥無銘和丁懷德二人只是點頭之交。

  第一次在客店相遇,還是馮京當馬涼,對方認錯了人。

  第二次則在花燭之日,喜宴之上,彼此地笑了一笑,點一點頭,如此而已。

  現今竟會不嫌冒昧、趨府造訪,井仃還帶了二個人去,這對個性含蓄謙讓的麥無銘來說,實在算是奇蹟。

  所以,古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此話誠然!

  “請!”

  “麥小俠請。”

  “那在下就帶路廠。”

  其實,麥無銘並沒有來過,而且對黃山並不熟悉,只不過聽乃兄曾經談起,他這麼說乃是客氣的話。

  他們魚貫地步上山道而去。

  經過了一處冒著煙霧的溫泉,這個溫泉與青松、怪石、雲海,被人們合稱為“黃山四絕”!

  又踱過廠紫雲峰下的桃花溪,不遠處有一個山谷出現了。

  三個人走到谷口,見峭壁下面樹有一方石碑,上書“黃石山莊” 四個大字。

  略一佇足,互望一眼,又啟步邁了進去。

  走不到尋丈之處,前面有一個年輕漢子出來了。

  是攔阻?是迎接?

  大概是攔阻大過於迎接。

  因為,山場荒僻,來此造訪的親友不多,來此遨遊的旅客也不多,但兩相比較,旅客還是多過親友,

  果然,那個年輕漢子開口了:“三位,這裡是私人居處……”

  “哦!”麥無銘立即接口地說:“在下姓麥,路過此地,與貴莊丁懷德和姜致遠是朋友,特來拜訪。”

  “啊!” 那個年輕漢子兩隻眼睛瞪得好人好大,他盯著麥無銘一瞬不瞬,驚喜地說:“麥少俠,你是麥少俠!”

  “不敢,兄台抬舉了。”

  “二位請隨我來。”

  年輕漢子身於一轉,雀躍加上箭步,立即向裡廂走去。

  應該說是跳去。

  山坳不小,有樹有花!

  花在松針上面沾著,花在枯枝上面疊著,那是雪花。

  路雖細雖小。但還好走,因為剛剛掃過。

  盡頭處,有一徘房屋並列著。

  不豪華,很樸實,有的屋頂上蓋著瓦片,有的則覆蓋著稻草或是蘆葦,名正言順典型的“山居”。

  距離屋舍約三丈之處,年輕漢子就大聲地嚷嚷了:“有客人來嘍!有客人來訪了,是麥少俠……”

  這“麥少俠”三字的餘音尚在空氣中振動,涂繞時。

  正中一間的草堂中立即撞出了二個人來,他們正是丁懷德和姜致遠。

  “啊!麥少俠……”

  二個人的四道目光殊途同歸。並在一起,全部落在麥無銘的臉龐上,衣衫上。

  孿生兄弟,實在難分,但這次可不能再鬧笑話了,過了一會,丁懷德說:“你是‘玉龍’?”

  “小弟麥無銘。”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丁懷德笑意盎然地說;“哦!神仙眷屬,邀遊山川……咦!尊夫人呢?”

  麥無銘生硬地笑笑:“她沒有出來!”

  “啊!”這實在出乎丁懷德的意料之外。

  不過,他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必有重大的爭情發生了。

  不然的話,自己兄弟才喝罷了喜酒,到家不久,對方怎會腳前腳後地跟了出來?

  “請,裡面請,我們到裡面再談。”

  這間草堂建得倒還寬敞,正中擺著神桌,兩面都排有太師椅,窗清几淨,光線明亮、四個人分賓主坐了下來。

  麥無銘一坐即起,他說:“在下先為各位介紹,這位是丁少莊主,這位是姜少莊主,這位是郭壯士,這位是郭姑娘。”

  大家都站了起來,丁懷德和郭克民在寒暄,姜致遠和郭筱文二個人的目光一經接觸,就緊緊的粘在一起,因為,他們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丁懷德發現了,為免得遭人譏笑乃師弟失敬、失態和失禮起見,他立即刻意地,加重語氣地說。“哈!各位請坐,請坐。”

  姜致遠靦腆地笑笑,郭筱文臉紅地垂下了頭,二個人才算結束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情形和場面。

  真的結束了麼?

  未必,這種情形,這種場面,那只是開始,嗣後會更頻繁,更熾熱地繼續地下去呢!

  郭克民坦誠地敘述他的出身來歷,說:“在下郭克民,原是萬里船幫永關總舵中的一分子,小女也是,我職稱爐主,她掌的是朱雀殿。”

  “哦!貴總舵近年來的作風、經營方針也改變了很多,已經被外界所稱道,所尊重了。”

  “不錯,一是萬壇好久沒有苛求的指令下來,二是人們畏之若虎的外堂堂主……”郭克民回眼瞥了麥無銘一眼,又繼續地說:“在一天夜裡為追狐狸而失蹤。”

  “那郭壯士……”

  郭克民知道對方未竟的下文,他繼續地說:“數日前外堂堂主百天成又回到了永關總舵,並被同來的萬壇護法委之為總航主。”

  “原來如此。”丁懷德聽了心中一動,他轉向麥無銘說:“那麥少俠這次回來可與萬里船幫有關?”

  “是的,頗有關聯。”

  “能否見告?”丁懷德有莫大的好奇與興趣。

  麥無銘思維一下說:“可以,不過郭姑娘手上負傷,最好先為她敷藥。”

  “啊!郭姑娘受了傷?恕在下不知。”丁懷德立時招呼正在草堂裡忙進忙出的那個年輕漢子說;“小豪,快進去請你師姐出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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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年輕漢子進去了,他姓周,名東豪,是丁懷德他們的小師弟。

  這裡簡僕,這裡清淡,是以沒有莊丁,也沒有下人,一切雜物,皆落在小師弟的肩上,山莊百種,同金陵的金氏山莊卻差之天壤!

  未幾,一個老人出來了,這個人說他老,實在有點殘忍,有點刻薄,人過分了,看樣子只有五十出頭,“耳傾”之年,“知命”之歲,鬚髮未白,眼睛來花,腳步也健朗得很!

  老人的後面則跟著一位螓首蛾眉,明眸皓齒的少婦,她體態輕盈,她英風綽約,該也是一位巾幗英雄!

  這番輪到丁懷德替雙方介紹了,他俅然地站了起來,大家一見,也恭敬的跟著站了起來。

  “這是家師黃九公,也是家岳。”他瞄了一旁的那位少婦一眼,然後不人自然地笑笑,遲疑片刻才說:“這是敝師妹,也是拙荊。”

  接著,又把麥無銘等人也給報說了。

  黃九公沒有子嗣,就這麼一位掌珠,叫黃佩菁。

  也許是近水樓台,也許是老人私心,假如女兒遠嫁他鄉,牽腸掛肚不說,後景寂寞堪憐。

  就這樣,真正的肥水不落外人田,作主委給座下的大弟子丁懷德,雙雙承歡膝下。

  其實,這完全是小兩口自幼青梅竹馬,情意相投,不然,江湖兒女,夭矯不群,他們又怎會任由你作主安排?

  假如你硬捉鴨子上架,到頭來必定將成一對怨偶。

  黃佩菁除了禮貌地朝麥無銘淺淺一笑,並且以新奇的眼光刻意地盯凝了好一會,因為,對方的名氣實在太響,太大了。

  接著,她轉向了郭筱文,關切地說:“郭姑娘,聽說你的手受了傷,怎麼樣?嚴重不嚴重?”

  “多謝黃姑娘關心。”郭筱文也感激地說:“不太要緊,只是在虎口之處破裂了一些皮肉,淌流了一些血液,如此而已。”

  “讓我看看……”黃佩菁一把拉起了對方的手腕,略一察看然後又說:“走!到後面去清洗,去包紮。”

  二個人就相挽相擁,十分親熱地走向後堂去了。

  當郭筱文將進未進的時候,姜致遠的雙目一直緊隨著伊人轉,而她,也嬌媚地,羞澀地,回眸報以一笑!

  黃九公見了心頭一動,他有數了,不禁微微地莞爾了起來。

  重新調整座位,重新一陣寒暄,黃九公是“黃山派”的掌門,也是“黃石山莊”的莊主。

  再說,他年紀最大,輩份最高,旁人焉敢僭越,由他首先開口:“麥少俠英名遠播,老朽是時有所聞,但是,少俠新婚伊始,怎的這麼快遽而外出,莫非……”

  “前輩謬獎了。”麥無銘俅然地說;“晚輩這次出來,身上肩負著重責大任。”

  “私人的?”

  “不,是江湖上的。”

  “哦!老朽有獲悉的榮幸麼?”

  “當然可以。”

  地獄門既然已經無存,也就沒有再保密的必要,就算自己不說,那溜出來的鬼犯們也會四散傳播。

  於是,麥無銘就將前因後果,一切的一切,公諸於世了。

  黃九公聽得鬚髮飛張,震動莫名,郭克民等人也是目瞪口呆,驚駭汗淋。

  十幾年來,難怪武林中海不揚波,江湖上風平浪靜,原來有這許多的前輩高人在默默地耕耘,暗暗地維護。

  奈何,古人的話說錯了,什麼“平久必亂,亂久必平。”難道這是邏輯麼?天意麼?

  靜,草堂內其靜,山谷內真靜。

  只有天籟,那風聲,那鳥聲,還有竹笪咿咿呀呀的歌舞聲。

  過了一會,黃九公又打破了令人難受的岑寂:“麥少俠欲去永嘉?”

  “是的,先去萬里船幫的永關總舵。”

  丁懷德慨然地說:“我們師兄弟跟你去!”

  “謝謝”麥無銘衷心地說:“一旦需要幫手的時候,小弟再來求助。”

  郭克民說:“那郭某跟少俠回去。”

  “也不必了,郭壯土如想回去,且待在下將事情處理妥當,你再回去也不遲。”

  黃地公關切地說:“一個人不嫌實力單薄麼?”

  “或許單薄,但卻方便。”麥無銘笑了一笑,說:“時辰也不早了。晚輩這就告辭了。”

  麥無銘一站起來,郭克民也站起來說:“郭某父女也該走了。”

  黃九公心中既存有了底子,他挽留說:“麥少俠身擔武林虧盈,江湖安危,老朽未敢強留。

  但郭壯士則不同了,你既不偕行t而令嬡雙手俱傷,何妨多擔擱幾天呢?”

  “些許小創,何足為慮……”

  “郭壯士莫非嫌黃石山莊怠慢,或者簡陋?”

  黃九公這句話雖然是有心而發,但也是武林人士原有的本色。

  豪邁、好客!

  郭克民眼中露出灼熱的眼光,感激的神色。

  “這……”

  這什麼?這一留嗣後不知要留到什麼時候?

  再想走,郭筱文不依,姜致遠更不肯呢!

  “落雪不冷‘煞’雪冷。”這是俗語,也是多少經驗累積而成的成語。

  雪在融化的時候,可比下的時候還要冷上三分,凍上幾成!

  永嘉,麥無銘是舊地重遊。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萬里船幫永關總舵的所在地,總航一如往昔,二扇大門一左一右地敞開著。

  麥無銘略一佇足,舉目四處觀望,見裡面廣場上了無人影,只有大路上前前後後有二三個人在走動。

  他不以為意,一腳跨了進去。

  霍然間,像天塌了,如山崩了,那二扇大門一如迅雷般地合了起來。

  最後,“砰” 的一聲,才告靜止。

  麥無銘在驟不及防的情況之下,運功不及,施力不能,頓時血凝四肢,氣透三花,似葉隨風飄,如花逐水流,粘著門板,附住銅環,然後趁反震之力彈回大路之上!

  嘿!這麼冷的天氣,他的手心競然微微地冒出了汗水。

  誰說不是呢?人畢竟是人,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六慾,只是有些人較能克制,有些人較為堅強罷了!

  在大路上走動的二三個行人,他們雙眼原本都是有意無意地注意著麥無銘,如今見對方安然無恙,不由企惶地就近朝巷弄中溜遁而去。

  麥無銘早有所覺,他明知這些人乃是萬里船幫派出來監視他的行動,觀察他的情況之人。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追回硬壓,施以刑*?

  這實在不是他所能做的,因此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

  一錯不能再錯,有奇必有偶,或者連續。

  麥無銘開始運上了神功,雙足微微一顫,身形直拔而起,越過了圍牆,穿過了拱門,冉冉地飄落在廣場之內。

  “麥某如約來訪,怎不見有人出來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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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一無聲息,渺無人蹤。

  這是當然,人皆有自知之明,誰又是來人的對手呢?

  呂天成?侯四津?不行,不行,就是萬壇之主洪振傑也是不行。

  既然如此,避之為吉,怎不作起縮頭烏龜呢?場子中濕漉漉的一片,但是,麥無銘已經運上了神功,腳底下卻是離地三分,泥水再也污不了他的鞋子!

  邁上了簷廊,凝目注視,傾耳聆聽,周圍是一無動靜。

  探足跨入了忠義廳,果然,故技重施,二邊射來了數枚竹箭。

  麥無銘既有所備,不禁微微一笑,暗譏侯四津等人大也食古,不出奇布異,這些東西怎能傷得了他?

  雙掌滿握,棄之於地,緩步地轉向後院。

  麥無銘雖然藝高,雖然膽大,但是,他謹慎而又小心翼翼地踩著碎步,以防對方驟然施以突襲。

  等進了後院的月洞門,他的腳尖再次地帶動了機關消息,是箭,還是竹箭,不過,這次的竹箭又多又強。

  角度廣泛,它來自四面八方!

  麥無銘心中不禁一動,他感到慚愧,自己小覷了人家。

  對方的本意,第一次大門倏然闔閉,那是出人不意,

  第二次箭發,則是故意驕敵,教人鬆弛,教人失去戒備之心。

  第三次的手法雖然仍同出一轍,這是限於環境,限於地形,匆促間也裝不出新奇花樣。

  八方風雨,間隙不留,這是苦心安排,欲置敵人於必死之地!

  這就看出了麥無銘謹慎的好處,這也有出了麥無銘功力的上乘。

  在機簧響聲將落未落之際,在竹箭尖頭將到未到之間,他及時,他還從容地一鶴衝天,鷂子翻身,然後來個高山瀉瀑,亭亭地屹立在後院中央。

  靜止一會,未見警兆再生,麥無銘就向後堂,朝廂房逐一巡視了過去,依然毫無一人!

  原路返回,三番環顧,借大的屋子內卻是一片死寂!

  麥無銘略感懊惱,但不後悔,昔才若是追回那幾個萬里船幫的眼線,也就能找到對方的藏身之處了。

  萬里船幫的永關總舵是地頭,永嘉城內的城隍廟也是本地的地頭。

  但是,一方是明的,耀炫的,鼎鼎大名無人不知,一方卻是暗的,隱藏的,默默無聞積功修德,以免被對方盯上,為對方探悉,而生滋擾,而惹麻煩,因此他未敢貿然到城隍廟去。

  怎麼辦?投客棧,麥無銘遂信步地朝四喜客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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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五回 父喪子尋敵報仇

  二更天! 

  有的地方燈火輝煌,絲竹陣陣。 

  有的地方則是黝黑一片,鼻息連連。 

  客店乃是一所俱全的場所,也有人在高談闊論,也有人在蒙被大睡。 

  麥無銘推開了窗戶,一個迴旋翻上了屋頂,繼之幾個起落,覷黑暗處,乏人處飄下了地面。 

  怎麼他停步靜立了?扭到了腳?閃著了腰?還是在歇足休息? 

  不是,都不是,他是在做事。 

  做事?一動不動地站立著能做什麼事? 

  用耳朵,用耳朵在聆聽,用耳朵在搜尋。 

  當他確定了周圍十丈之內並無人蹤之後,就施施然地啟步朝城隍廟而去。 

  城隍廟是門迎百客,永不閉戶的地方。 

  在白天,天井中,大殿上,熙熙攘攘,鬧鬧哄哄。香爐裡,土柱旁,星火點點,萬香繚繞。 

  而如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一片黝暗,一片淒清! 

  只有神櫃旁的長明燈,吐著豆樣的光芒,時而搖曳,時而跳動。 

  它照著城隍,它映著鬼卒,那獠牙黑臉膛,那紅眼綠頭髮,刀刀叉叉,鏈鏈條條,逢人欲噬,擇人而拿,陰森而恐怖! 

  麥無銘跨入了高高的門檻,由迴廊轉向一間廂房。 

  廂房裡也有一粒微弱的火光從紙窗上透了出來,這就表示裡面的人尚未就寢安息。 

  他抬起手在房門上“嘩剝”地彈廠三聲。 

  裡面立即響起了喝問的語音:“什麼人?” 

  “地獄門!” 

  燈光動了,腳步近了,房門也即時地打了開來。 

  “啊!是特使!”杜衡不由橫手躬身說:“特使裡面請。” 

  “打擾了。”麥無銘歉然地笑笑,然後舉步邁了進去。 

  “哪裡的話,特使言重了。”杜衡快步地將油燈放在桌子中央。 

  然後刻上燈芯。 

  火光一旺,房間裡頓時光亮了不少。 

  “特使請坐,屬下這就進去泡茶。” 

  “杜老不必張羅了。”麥無銘就近在桌旁的椅子卜坐了下來,說:“我很快的就要走。”

  杜衡俅然地說:“特使是……” 

  麥無銘接過話風說:“地獄門出了變故,杜老可曾知曉?” 

  杜衡黯然地說:“知道,數日之前,屬下已經接到青陽城隍的飛鴿傳書。” 

  麥無銘語調沉重地說;“厲鬼脫困,惡靈潛逃,勢將又要為害地方,是以務必加緊追緝。” 

  “屬下聽候特使差遣。” 

  “杜老如今不宜出面,在地獄門尚未重新建立起來的時候,各地城隍,為保基本,暫且各自為政,少理一些瑣雜之事。” 

  “屬下領命。” 

  按杜衡乃是永嘉地方的城隍。 

  “呂天成也回到了該幫的永關總舵。” 

  “屬下已經接獲土地具報,據說還來了一個總壇護法。” 

  “不錯,他叫侯四津。” 

  “特使都已經知道?” 

  “是的,我白大就到了永嘉,只不知他們的總舵如今改設何處?” 

  杜衡納悶地說:“不是仍在陳家的穀倉內?” 

  麥無銘搖搖頭說:“找去探時,卻杳無人跡,個過,裡面埋設了幾處機關暗器,那必定是剛走不久。” 

  杜衡一聽又踧踖的躬下了身子,說:“屬不失職,特使可曾遭到宵小的算計?” 

  他有一臉的惶恐,滿懷的忡怔。 

  “彫蟲小技,倒個足為患,所慮的乃是對方行蹤不明” 

  “明日當匯同土地,四出搜尋。” 

  麥無銘站起來說:“那我走了,明日一有消息,就去四喜客棧知會一聲也就是了。” 

  “是的。”杜衡終於舒然了,他說:“特使不多坐一會?” 

  “不了,杜老再見。” 

  “屬下恭送特使。” 

  “請留步。” 

  一條人影掠出了城隍廟,未幾消失在夜色裡。 

  麥無銘終於逮到了一個機會,他安安穩穩,舒舒適適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為,他熟知侯四津的為人。 

  對方再奸詐、再陰險,最多也只會放出哨線在客棧周圍巡行、監視他的行動,他的去向。

  可絕對不敢登堂入室,潛進房中來下手行刺,若非如此,事情一旦出破,那不就耍暴露苦心安排的藏身之處了麼? 

  侯四津高明,麥無銘可也不淺呀!他早就算定這一著了,不然,焉會翻牆越脊去城隍廟?

  不然,又焉敢放心大膽地做襄王夢? 

  但是,日上二竿以後又該怎麼作?在房間內長坐枯等杜衡的回報麼? 

  依推測,憑分析,對方既然刻意地迴避著自己,那杜衡他們也決不會一時三刻能找得到他們的。 

  果若如此,何不出去走走呢? 

  麥無銘跨出了四喜客棧的大門,可是,去哪裡呢?一無去處,毫無目的,他只有信步地蕩呀蕩了。 

  也許是眼熟,也許是路順,在不知不覺之間又來到了萬里船幫永關總舵的根據地,陳氏穀倉! 

  麥無銘下由失聲地笑了出來。 

  既來之,則安之,何不再進去看看?說不定有意外的發現呢? 

  主意一定,他又直拔而起。 

  越過了雨遮,旋過了圍牆,再次仁立在裡面的廣場之上。 

  他傾耳諦聽,他運目四顧。 

  須臾之間,眸子中神光一陣閃爍,果然是已有收穫。 

  立即弓腿,立即顫足,身子平平地朝忠義廳的廊簷下飛射而去! 

  這個時候,忠義廳裡面也有三條人影長身而起,也向門外掠了出來。 

  雙方一旦照面,麥無銘不禁脫口地說:“啊!怎麼會是你們?” 

  三個之中的一個人說;“麥少俠,你終於來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6
十八

  那三個人是誰呢? 

  他們乃是丁懷德、姜致遠和郭克民! 

  “我昨天已經來過一次,但是,這裡除裝了一些破銅爛鐵之外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哼!果然是不出郭某所料。” 

  第一次開口說話的人是丁懷德,這次則是郭克民。 

  “郭壯士此話怎講?” 

  郭克民說:“那天麥少俠一下黃山,在下忽然心血來潮,想到了一個相反的問題,那就是以麥少俠的功力修為,非但勢不孤,力不單,永關總舵中的人根本無人能與抗衡。 

  當然,萬壇下來的侯護法也是不行,而謝刑堂不知就裡,當初所說的話,一是藉機抽身,二是激少俠前來永嘉,以仰仗舵中人多,以倚案後台扎硬。 

  誰知前車之鑑,人多無用,後台又自思弗如。但侯四津精明,侯四津詭詐,經過追詰,當他獲悉雙方並沒有明確地訂上一個固定的日子,就有藉口可說,必然會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宗旨,避過一時,也不算丟臉。” 

  他一口氣地說了一大堆,而且尚有後言。 

  他喘息了一下,又繼續地說:“近年來,由於萬壇沒有任何指示或需索下來,是以永關總舵也就積蓄了一些銀兩,購置了房產幾處,俾於適當時機將佔用的穀倉歸還於民。 

  因種種因素,尚備而未用,現今搬遷,不正是機會麼?” 

  麥無銘點點頭說:“郭壯士分析得真是貼切,怪不得此地找不到他們。” 

  郭克民接凵說:“在下這一把事情因由敘述出來,黃老莊主也認為大有道理,因此,立即促郭某偕同丁大俠二位隨後趕來。 

  誰知怎麼趕也趕不上麥少俠的腳程。” 

  麥無銘笑笑說:“你們是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們一到這裡,就發覺果然下出郭某之所料,大門緊閉,燈火全無,這豈是舵中平日所應有? 

  “進人裡面,雖見到二處散亂的竹箭,但加以檢視,那些竹箭卻從未經過人手,乃是在圓筒之中被帶動了機簧而時出,遂更加肯定臆斷之無誤。” 

  “那昨夜你們……” 

  郭克民傲然地說:“昨夜在下就大模大樣,毫無顧忌地陪同丁大俠二位睡在我以前的寢室裡了。” 

  “那如今……” 

  郭克民還是不待對方將話講完,充分自信地接口說;“如今在下當然要陪同安少俠你去新屋之處找尋他們。” 

  “好,我們這就走!” 

  合該這二個歷鬼江湖氣數已盡,郭克民領著大家全由巷道而行 因此撇開了幫中派出所有的眼線,以致侯四律和呂天成他們無所遁形。 

  快得很,沒有多久,就到了一座並不太小的莊院外面。 

  郭克民停下腳步說:“就是這裡,他們必然都在裡面。” 

  “好。”麥無銘越前邁進了院子。 

  由於人手全都派了出去,是以院中及大門外沒見莊了留守。 

  穿過天井,進入客廳,果見侯四律高高地坐在上面,下首則分坐著呂天成、程計生、謝貫基和蘇怡昌。 

  當然,大敵壓境,他們俱皆戰戰兢兢,焉敢掉以輕心! 

  “侯四津,你下來吧!”麥無銘是說得淡然,說得隨意。 

  侯四津見影聽聲,不由大吃一驚。 

  他怎麼也想不到神兵竟然會從天而降,但繼又看到麥無銘身後郭克民的時候,心中也就恍然大悟了。 

  他驚恐,他慌亂,語無倫次地說:“你們上,大家上,一起上啊!” 

  在座的人,他們全部領教過麥無銘的技藝,也全都吃過麥無銘的虧,命令要緊,但性命更要緊,何況侯四津一到總舵就矯情立異,頤指氣使,是以不滿的人在遲疑,投機的人也在遲疑! 

  情形不對,侯四津想溜了, 

  他推座而起,正待轉身竄向屏風後面而去的時候,麥無銘已經是平飛而出,橫過了程計生他們的頭頂,右手前探,一掌印上對方胸口之上,肩膀之下的一個大穴! 

  那是“天突” 穴,聚氣之所。 

  任四津一個踉蹌,幾聲急喘,眼淚就由眶子中滾了下來。 

  其實,若憑侯四津的機智和功力,這麼快哪裡解決得了? 

  那是由於他心虛,由於他膽怯,麥無銘才會一掌奏效,一招竟功。 

  如正式斗打起來,最少也能支持一二十招,除非對方一上來就運上“菩提掌”,展開“須彌步”。 

  呂天成凶狠,他見有機可乘,趁麥無銘專心對付侯四津而難以分身之際,奮起威力,就近地揮出一掌,朝向對方後心正中拍去。 

  丁懷德二人見了不禁心頭狂震,他們全都掠身而起。 

  奈何距離太遠,功力不足,根本援救不了。此舉只是本能的,潛在的,盡盡人事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麥無銘好像腦後也有長眼睛,其實他是聽到氣流的摩擦,感到掌風的波動,即知身後有警。 

  在呂天成的手掌將到未到,還沒有觸及衣衫的時候,他已經霍地回身,掌勢未變,功力未撤,如蜻蜓點水般,如一線相連般的第二次印上對方的胸口,其部位一似侯四津著掌的地方,分毫無差! 

  那是氣穴,他們二人氣穴已破,今後再也凝不住力,提不上氣來了。 

  天數注定,這也是侯四津潛身想逃,不然的話,麥無銘還決定不下該如何處置他們這一對凶人。 

  客廳中突然變得好靜,好靜。 

  誰也不再移動,誰也沒有說話。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一處,緊盯在麥無銘的臉上,彼此的表情不一,有欽佩的,也有驚恐的。 

  過了一會,有人開口了,那是麥無銘:“侯四津,現在你總該下來了。” 

  侯四津一陣顫慄,一陣觳觫,他怯懼地說:“你……你…… 

  你還要趕盡殺絕?” 

  “不。”麥無銘淡淡地說:“我只是告訴你,你可以走了。” 

  其他的一干不說,因為,其他的已無再說必要,從今以後,對方再也害不成人了。 

  是“喧賓奪主”?是“乏丐趕廟公”? 

  此地是萬里船幫,但萬里船幫中竟然無人敢說話,無人敢吭聲。 

  程計生對貿然而來的侯四津抱有成見,謝貫基可以說是牆頭草,見狀又改變了態度,蘇怡昌更不用說了,他靠著一張嘴皮子才爬上白虎殿主的職位,如論手底下,比之張三、李七也高明不了多少。 

  侯四津喟然地嘆息了一聲,喪氣失神地走了。 

  呂天成倒也光棍,他看看麥無銘,看看腳步蹣跚的侯四津,也一聲不響地轉身朝大門走去。 

  麥無銘說:“程堂主,此地以你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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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不!”程計生立刻接口說:“此地還有餘總舵主,我這就去請他出來。” 

  謝貫基最最敏感,他心中是既尷尬,又不安,雖然對余永欽父女並沒有怎麼樣?但對方總是被軟禁在他所屬的刑堂之內。 

  “我也去。” 

  “我跟你們一起去。” 

  另一邊也響起了一個聲音,這聲音乃出自郭克民之口。 

  由此可見,余永欽是頗得人望。 

  未幾,二個人陪著三個人由屏風後面轉了出來,另一個乃是遭到裙帶之累、“池魚之殃”的江宏茂! 

  江宏茂原是余永欽的表親,如今更是親上加親,又成了對方的東床快婿! 

  “啊!麥大哥!”一團火飛快地滾了過來,她是余曼蘇。 

  余曼蘇依舊是一臉甜笑,天真無邪,不避嫌疑地握住了麥無紀的手說:“謝謝你,謝謝你……” 

  就是為了這個,江宏茂當初還大大地疑過心,吃過醋,以致函圖謀害著對方。 

  如今,他瞭解了,放心了,也坦然了,並且臉上還微微地笑著呢! 

  余永欽也一把握住了麥無銘的另一隻手,眸子中射出激動的光芒說:“麥少俠,大恩個言謝了。” 

  原來郭克民已經將大部分的概況告訴了他,現在的,還有以前的。 

  “余總舵主言重了,這是你處事以誠,待人以德的成果。” 

  “麥少俠謬獎了,我汗顏呢!” 余永欽謙遜地笑笑說:“請坐,各位請坐。” 

  賓主依次地坐了下來,郭克民原有他的座位,但是,略經思恚,卻改坐在姜致遠下方的客座之上。 

  余永欽心中瞭然,他不由加重了語氣,明知而故問地說: 

  “‘郭爐主’,你怎麼坐錯了地方?” 

  郭克民俅然地說:“屬下已經離開了萬里船幫。” 

  “本座未在,一切事情全不作準!”余永欽不由肅然地說:“外三堂之位虛懸已久,以前迄未接奉萬壇指示,這裡也未敢過分專擅。 

  如今萬壇既然不再存在,本座就鄭重宣佈,程計生任副總舵主,兼理內三堂,謝貫基升為外三堂,郭克民自今日開始,職掌刑黨。” 

  程計生和郭克民聽了皆吶吶於口,謝貫基則立即站起來,他垂頭躬身,雙手抱拳上供,躊躇不安地說:“屬下惶恐,總舵主未予責罰怪罪,已感萬幸,又怎感寵蒙錯愛,於心愧作,實在無顏領命。” 

  “以往已矣,來日方長。”余永欽神態莊重地說:“謝堂主何不以身作標,衣被群生,福造漁民呢?” 

  “這……”謝貫基發悚了,汗淋了。 

  他沐身浴德,事後必將夙夜自勵,兢兢而業業! 

  麥無銘見永關總舵已經是一團和氣。他正擬請辭時,余曼蘇卻含著笑意開口了:“麥大哥,你有一位面貌相同的孿生兄弟?” 

  麥無銘笑笑說。“是的。” 

  “你到底叫麥小雲呢?還是麥無銘?” 

  “麥無銘。” 

  “上次在諸暨城內的百樂客棧之中,我見到的可是你?” 

  當然不是。 

  但麥無銘為免得對方窘迫,以故模棱雙具地說。“難道不是?” 

  余曼蘇聽了不由哺哺地說:“可是我心中總覺得怪怪的,怯怯的。” 

  麥無銘不由調笑起來廠,他說:“那是因為你做了虧心事的緣故。” 

  余曼蘇吭聲地說:“這件事家嚴並不知道,但我卻有充分的自信,就算他知道了,也決決不會反對。” 

  “好呀!丫頭,你到底做出了什麼對不起爹的事來?” 

  余永欽雖然是瞪著眼睛,噙著喉嚨,但其聲音卻是柔和的。 

  余曼蘇紅著粉瞼,只有把當年的事蹟說了一遍。 

  “還好。”余永欽籲出了一口氣說。“幸虧萬壇中的人不知道,不然呀!非但你吃不完,連我也要兜著走哩!” 

  “哈哈哈哈……” 

  笑聲爆出來了,一個,二個,然後蔓延到無數了。 

  麥無銘終於等著了機會,他站起來說:“此地的事情既已了,在下也就要告辭了。” 

  金曼蘇敏感,她也跟著站了起來,並且走到麥無銘身前,焦躁中帶著希冀,說:“麥大哥,你必須要多住幾天……” 

  “下次吧!因為我別處還有事情待辦!”麥無銘說。 

  他這一起來,其餘的人也相繼站起來了,並圍了過來。 

  余永欽見他女兒神態慼慼,不由安慰著說:“蘇兒,就等下次吧!你看,舵中的人,誰又何嘗不想挽留著麥少俠?但是,為父說了嗎?堂主他們說了嗎?” 

  “余姑娘不必怏怏,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麥無銘向眾人揮一揮手,說:“在下去了,各位珍重。” 

  謝貫基突然踏上了一步,他漲紅了面孔,艱辛地懦囁著說:“麥少俠,我……” 

  麥無銘笑笑說:“你怎麼樣?為幫盡力,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呀!” 

  血性漢子,出於口才,他只有悱然於胸,蕩之在心。 

  麥無銘徐步地踱出了客廳,一夥人都跟在他的後面,在天井中,丁懷德也回轉身形,朝向餘水欽等人說:“我們兄弟也要走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要走的人與送行的人皆抱起了雙拳,相對的,一式的。 

  忽然,郭克民說:“我送你們一程!” 

  余永欽欣然地接口說:“應該,需要,就算代表著我。” 

  麥無銘回到四喜客棧,杜衡已經在房間中等候多時了。 

  但是,當他發現對方帶著三個陌生人同來,欲說出口的話頓時又吞進肚子裡去了。 

  麥無銘感到暗暗好笑,卻不予點破,只為雙方相互的介紹,並且將此行經過,也約略地說了一遍。 

  郭克民一聽不禁睜大了眼睛,感慨地說:“鼎鼎大名的“瘦皮猴’杜大俠競會隱在永嘉,咫尺天涯,真是緣慳一面啊!” 

  “郭堂主客氣了!”杜衡回答了對方的話,然後轉向了麥無銘,含愧地說:“那棟房屋我們當然知道,但聽說是賣給一位京城裡的大戶,是以給疏忽了。” 

  麥無銘說:“永嘉地區嗣後該是瑞氣祥和,城隍菩薩也可以輕鬆一下了” 

  大家聽了,曬之於顏,會之於心。 

  江勝海抑制悲痛的心情,提挈無比的毅力,指揮著,督促著二位土地移去了殘垣,把開了瓦礫,在底下挖出了五根墨黑的斷梁! 

  真是斷梁麼? 

  喔!不是,那是屍體,被火燒得面目全非,形同焦炭的五具屍體。 

  正在這個令人方寸錯縱,心神文悴的時候,江勝海的靈台卻是長保不冥。 

  朦朧間,隱約中,仍舊聽到廣右側山坡上有樹枝拗折聲,有衣袂撕裂聲,隨著朔風傳了過來。 

  他頓時沉下中氣喝出了聲:“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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