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這是常情,不足為奇,凡是上雅座的客人,多半是清閒的,多半是高雅的,也多半是家裡、荷包裡存有一些銀子的人。
不然的話,寅吃卯糧的人,出賣勞力,也出賣時間的人,哪有這種工夫?哪有這種享受?
而雅座上飯菜的價目也比普座上要高出不少呢!貴上幾成呢!
你看,跑堂們送茶送水,還是那麼慇勤,臉上一點也沒有不耐的神色,厭煩的模樣,這就是看在錢的份卜,銀子的功勞!
”老王,翠紅院裡上二天又新到了一位姑娘……”
“嘎!”這彷彿是振奮劑,強心藥,那個被稱姓王的人不待對方話落,就迫不及待地說“多少年紀?漂亮不漂亮?”
“大概十五六歲,我想她一定漂亮。”
”老賴,你這是什麼活?”姓王的人拉長了面孔說:“什麼是‘大概’?什麼是‘我想’?吊人胃口嘛!”
“新來的姑娘多半皆是十五六歲,而翠紅院中物色的人也必定是漂亮、”
姓王的人不由愕著臉說:“照這麼說 那位姑娘你還沒見過嘍?”’
“個錯,我也是剛剛聽說。”
“嘎……這倒是一件新鮮事,你老賴是癩皮狗、綠頭蒼蠅,姑娘已經來了兩三大,竟然還會聞不到?嗅不著?”
姓賴的人聽了不以為忤,他叵而振振有詞地說:“就因為我擅聞善嗅,風力總要比別人得悉得早,知道得多,你呢?哼!目聾耳聵,還冒什麼大氣?”
“你……”
再聽聽另一桌人家在談些什麼?
“小楊,你昨天的手氣如何?”
“不錯呀!贏了二十幾兩銀子,所以才請你吃飯喝茶、”小楊洋洋得意地說:“你呢?小林,怎麼垂頭喪氣的?連一點精神也沒有?”
“唉!別提了。”小林喟然嘆息著說:“最近我的運真背,一連輸了五天,百把兩白花花銀子全都泡了湯!”
“這又算得了什麼?賠錢原本如此的,不是輸,就是贏,有道是‘勝負乃兵家常事’,去翻本呀!”
小林慘然地笑了笑,繼而無言地搖搖頭。
“怎麼?失去勇氣了?”
“不是的,我這兩天手頭不方便,有一筆錢還未收到,如今是口袋裡袋磅錘,憑什麼上翻本呢?”
“原來如此。”小楊慨然地說:“沒有關係,我借給你。”
小林黯淡地眼睛頓時一亮 萎靡的精神立即一振,說:“好,找們這就去!”
兩個人雙雙站了起來,下樓結帳走了。
嚴子厚聽了心中躍然,他兩眼望著梁公適,虛心地說:“夫子你家有嬌妻,我未敢招你去妓院,但是,場子裡不妨去看看,去蕩蕩。”
他越說越順口,幾乎有些慫恿了:“有興致時可以來它二把,贏了當然不在活下,假如輸了三二十兩,也不傷元氣,不傷大雅。”
“不太好吧?”梁公適遲疑地說:“那種地方我從未去過。”
他家無恆產,必須早出晚歸,依藉著那份替人記帳的薪俸,上要旨奉高堂,下要供養妻小,哪有餘錢涉足這種場所?
再說,時間上也不允許呀!
嚴於厚則不同了,他雖然本性不壞,但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難免有時候會去走去逛逛,幸而少時多讀詩書。交的乃是良朋益友,因此也有所節制,還不致於濫或沉湎其中。
“我也很少去呀,但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不然你這三天假期如何消遣,如何打發?”
“唔——”梁公適也心動了,他說:“去看著就去看看,應正又不一定要玩。”
“對呀!那我們也走吧!”
昌化城內大小賭場有好幾處,但規模較大的只有二家,
一曰“吉祥”,一曰“如意”。
吉祥位於南郊,裡面兼營餐飲施捨,還備有酒台,蓄有女侍。
富商巨賈,或達官貴人多匝月流戀該地不歸,蓋聲色犬馬,醇灑美人,樂不思蜀也!
如意則開設在長街中的一條巷子裡,由於進出方便,不勞車馬,不費時間,賺到錢財意興沖沖的來,輸了銀子拍拍屁股走路,是以顧客多為中下等人。
梁公適二人一不是富商巨賈,二不是達官貴人,三又不想長期地沉沉淪下去,他們遂信步地踱向如意賭坊而去。
“喔……嚴公子,好久不見你大駕光臨了,這位是……”
“這位是我的朋友,姓梁。”
“梁公子,幸會,幸會。”
“二位公子請,請。”
一到巷子口,就有二個人阿諛奉承,打躬作揖地在招呼了。
當然,凡來賭場的人都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焉能不巴結,焉能不卑恭?
賭場內光線暗淡,空氣污濁,聲浪鼎沸,
裡面形形色色,什麼賭局都有,什麼賭具皆備。
牌九、麻將、銅寶、三公、大小、單只等等應有盡有。
嚴子厚是識途老馬,他帶領著梁公適逐一巡視,逐一觀察以及逐一講解,
梁公適是聰明人,他一點就透,認為牌九麻將雖然易懂易學,但一時卻難以熟練,大小單只和銅寶則過於單調,過於乏味,下注只憑意念,只憑運氣
以擲骰子較為刺激,較為過癮,因為它乃是相互對擲,手力的輕重聚散,骰子的跳動運轉,都能潛入目光,都能扣人心弦,是以梁公適選擇了擲骰子。
“麼二三呀!”。
“四五人呀!”
“五點。”
“大三元,豹子,豹子!”
“哈哈,統賠。”
“滿堂紅!好一個滿堂紅。”
嗆喝聲此起彼落,歡笑聲左右染傳。
他們二人挨了進去,起先,一兩一兩地下,漸漸地改為二兩、五兩、以至十兩。
半天不到、別人有輸有贏,而梁公適和嚴於厚卻盡罄所有,口袋裡全都空空如也。
真是乘興而來 敗興而歸了。
誠如同興樓飯店平的楊姓客人所說:“有輸必然有贏,勝負乃兵家常事,翻本呀!”
是以,第二天,第三天,梁公適夥同著嚴子厚又去了,結果,他們一如姓林的那個客人,手氣真背,仍是輸家。
梁公適心有不甘,他非到把輸出去的銀子給贏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