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地獄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25: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2174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8
三十

  這是常情,不足為奇,凡是上雅座的客人,多半是清閒的,多半是高雅的,也多半是家裡、荷包裡存有一些銀子的人。

  不然的話,寅吃卯糧的人,出賣勞力,也出賣時間的人,哪有這種工夫?哪有這種享受?

  而雅座上飯菜的價目也比普座上要高出不少呢!貴上幾成呢!

  你看,跑堂們送茶送水,還是那麼慇勤,臉上一點也沒有不耐的神色,厭煩的模樣,這就是看在錢的份卜,銀子的功勞!

  ”老王,翠紅院裡上二天又新到了一位姑娘……”

  “嘎!”這彷彿是振奮劑,強心藥,那個被稱姓王的人不待對方話落,就迫不及待地說“多少年紀?漂亮不漂亮?”

  “大概十五六歲,我想她一定漂亮。”

  ”老賴,你這是什麼活?”姓王的人拉長了面孔說:“什麼是‘大概’?什麼是‘我想’?吊人胃口嘛!”

  “新來的姑娘多半皆是十五六歲,而翠紅院中物色的人也必定是漂亮、”

  姓王的人不由愕著臉說:“照這麼說 那位姑娘你還沒見過嘍?”’

  “個錯,我也是剛剛聽說。”

  “嘎……這倒是一件新鮮事,你老賴是癩皮狗、綠頭蒼蠅,姑娘已經來了兩三大,竟然還會聞不到?嗅不著?”

  姓賴的人聽了不以為忤,他叵而振振有詞地說:“就因為我擅聞善嗅,風力總要比別人得悉得早,知道得多,你呢?哼!目聾耳聵,還冒什麼大氣?”

  “你……”

  再聽聽另一桌人家在談些什麼?

  “小楊,你昨天的手氣如何?”

  “不錯呀!贏了二十幾兩銀子,所以才請你吃飯喝茶、”小楊洋洋得意地說:“你呢?小林,怎麼垂頭喪氣的?連一點精神也沒有?”

  “唉!別提了。”小林喟然嘆息著說:“最近我的運真背,一連輸了五天,百把兩白花花銀子全都泡了湯!”

  “這又算得了什麼?賠錢原本如此的,不是輸,就是贏,有道是‘勝負乃兵家常事’,去翻本呀!”

  小林慘然地笑了笑,繼而無言地搖搖頭。

  “怎麼?失去勇氣了?”

  “不是的,我這兩天手頭不方便,有一筆錢還未收到,如今是口袋裡袋磅錘,憑什麼上翻本呢?”

  “原來如此。”小楊慨然地說:“沒有關係,我借給你。”

  小林黯淡地眼睛頓時一亮 萎靡的精神立即一振,說:“好,找們這就去!”

  兩個人雙雙站了起來,下樓結帳走了。

  嚴子厚聽了心中躍然,他兩眼望著梁公適,虛心地說:“夫子你家有嬌妻,我未敢招你去妓院,但是,場子裡不妨去看看,去蕩蕩。”

  他越說越順口,幾乎有些慫恿了:“有興致時可以來它二把,贏了當然不在活下,假如輸了三二十兩,也不傷元氣,不傷大雅。”

  “不太好吧?”梁公適遲疑地說:“那種地方我從未去過。”

  他家無恆產,必須早出晚歸,依藉著那份替人記帳的薪俸,上要旨奉高堂,下要供養妻小,哪有餘錢涉足這種場所?

  再說,時間上也不允許呀!

  嚴於厚則不同了,他雖然本性不壞,但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難免有時候會去走去逛逛,幸而少時多讀詩書。交的乃是良朋益友,因此也有所節制,還不致於濫或沉湎其中。

  “我也很少去呀,但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不然你這三天假期如何消遣,如何打發?”

  “唔——”梁公適也心動了,他說:“去看著就去看看,應正又不一定要玩。”

  “對呀!那我們也走吧!”

  昌化城內大小賭場有好幾處,但規模較大的只有二家,

  一曰“吉祥”,一曰“如意”。

  吉祥位於南郊,裡面兼營餐飲施捨,還備有酒台,蓄有女侍。

  富商巨賈,或達官貴人多匝月流戀該地不歸,蓋聲色犬馬,醇灑美人,樂不思蜀也!

  如意則開設在長街中的一條巷子裡,由於進出方便,不勞車馬,不費時間,賺到錢財意興沖沖的來,輸了銀子拍拍屁股走路,是以顧客多為中下等人。

  梁公適二人一不是富商巨賈,二不是達官貴人,三又不想長期地沉沉淪下去,他們遂信步地踱向如意賭坊而去。

  “喔……嚴公子,好久不見你大駕光臨了,這位是……”

  “這位是我的朋友,姓梁。”

  “梁公子,幸會,幸會。”

  “二位公子請,請。”

  一到巷子口,就有二個人阿諛奉承,打躬作揖地在招呼了。

  當然,凡來賭場的人都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焉能不巴結,焉能不卑恭?

  賭場內光線暗淡,空氣污濁,聲浪鼎沸,

  裡面形形色色,什麼賭局都有,什麼賭具皆備。

  牌九、麻將、銅寶、三公、大小、單只等等應有盡有。

  嚴子厚是識途老馬,他帶領著梁公適逐一巡視,逐一觀察以及逐一講解,

  梁公適是聰明人,他一點就透,認為牌九麻將雖然易懂易學,但一時卻難以熟練,大小單只和銅寶則過於單調,過於乏味,下注只憑意念,只憑運氣

  以擲骰子較為刺激,較為過癮,因為它乃是相互對擲,手力的輕重聚散,骰子的跳動運轉,都能潛入目光,都能扣人心弦,是以梁公適選擇了擲骰子。

  “麼二三呀!”。

  “四五人呀!”

  “五點。”

  “大三元,豹子,豹子!”

  “哈哈,統賠。”

  “滿堂紅!好一個滿堂紅。”

  嗆喝聲此起彼落,歡笑聲左右染傳。

  他們二人挨了進去,起先,一兩一兩地下,漸漸地改為二兩、五兩、以至十兩。

  半天不到、別人有輸有贏,而梁公適和嚴於厚卻盡罄所有,口袋裡全都空空如也。

  真是乘興而來 敗興而歸了。

  誠如同興樓飯店平的楊姓客人所說:“有輸必然有贏,勝負乃兵家常事,翻本呀!”

  是以,第二天,第三天,梁公適夥同著嚴子厚又去了,結果,他們一如姓林的那個客人,手氣真背,仍是輸家。

  梁公適心有不甘,他非到把輸出去的銀子給贏回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9
三十一

  奈何天不從人願,一個月下來。非但輸盡了多年省吃儉用的積蓄,最後連祖上留下來的棲身之所,那棟老屋也墊了進去!

  就這樣,徬徨無依,悔恨交織、他對不起親人,也對不起自己 思之再三,唯一逃避的辦法,那就是自求解脫,自尋了斷。

  沈如婉不由聽得柳眉高挑,杏目圓睜,她氣憤填膺地說:“姐,這種場所,我們去把它給挑了吧!免得再繼續害人。”

  沈如嫻只對她二妹抬了抬手,卻面向著梁公適追探地說:“你一共輸掉了多少銀兩?”

  “現銀三百餘兩。”

  “房子呢?”

  “房子也押了二百兩。”

  “押在賭場裡?”

  “是的。”梁公適喘了一口氣說“如意賠坊內設有銀樓,開著當鋪,以備輸光了銀子的人不時之需,他們收兌錢莊裡的銀票,或押當玉器手飾什麼的。”

  “你寫了借據給他們?”

  “不只借據,還有房契。”梁公適說得硬咽,說得赧澀。

  “嗯——這樣吧!”沈如嫻審慎地說:“你且先回去,我們姐妹設法把那些銀子給籌出來。”

  “真的麼?”梁公適有一臉的希冀,但也有一臉的狐疑。

  沈如嫻鄭重地說:“這豈能兒戲?當然是真的。”

  “姑娘貴姓?”

  “我們姐妹姓沈。”

  有道是“嘴上無毛,說話下牢。”沈如嫻唯恐對方信不過她所說的活,又加重語氣地說;“三天之內,我必將你的銀子和借據房契送到府上。”

  “這怎麼敢當?”梁公適惶恐之中帶有三分喜度,他說;“沈姑娘是住在……”

  “我們本來只是路過此地,並未落腳住店,如今就在隆昌客棧住它幾天。”

  “那三天之後,不才到隆昌客棧前去趨謁沈姑娘好了。”

  “悉聽尊便。”

  “不才這就拜別了。”梁公適抱拳過頭,深深地朝“黑白雙嬌”躬了下去,然後轉身走了。

  沈如嫻眼望雲天,屹立當地,她接下了這副擔子,思慮著如何安排,如何解決。

  “姐,走呀!”沈如婉感到不耐,她開始催了。

  “哦!好。”

  兩個人倒返而回 又朝昌化城內走去。

  “姐!我們先去賭場,還是先住旅店?”

  “當然是住旅店。”

  “你準備如何處理呢?”

  “唔—一第一,催一個可靠的人,去沈家莊取六百兩銀子,第二,把隨身攜帶的金葉子和珍珠給變賣了……”

  沈如婉頓時接口地說;“你準備自己償付?”

  “有什麼個對?”

  “不行!”沈如婉鼓起了腮幫子說:“我不答應!”

  “那你將如何呢?”

  “去賭場追討。”

  沈如嫻螓首輕搖地說:“這種事不是我們所能做的。”

  “為什麼不能?”

  “我們乃是女流之輩,女人家好意思進賭場麼?更遑論去鬧事了。”

  “怎麼?女人家不是人呀!”沈如婉使出了慣用的撒手鐧,她又賭氣又撒嬌地說:“你不去,我去!”

  她說完後立即加快了步伐,直向長街衝去。

  “哎!二妹,等一等,等一等,事情慢慢地商量麼!”

  “沒什麼可以商量的,兩句話,兩條路,你去也是不去?”

  “去,去,這總可以了吧!”

  沈如嫻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面對著這位小妹,沒有轍,不得不投降。

  沈如婉臉上的寒霜化了,春花開了,櫻桃綻了!

  她嬌消一聲說:“姐,你真好,那我們這就到賭場去!”

  “不!我們還是先住旅店。”

  沈如婉的美目又瞪起來了。

  但是,這次她不是生氣,而是懷疑,因為她深悉她大姐凡說過的話決不會更改,也絕時不會騙她。

  “為什麼?”

  “改變形象。”

  “改變形象?”沈如婉弄不懂她大姐葫蘆中裝的是什麼藥?追問著說:“什麼形象?”

  “王法雖然沒有訂定女人不能進賭場,但是,女人進賭場的確太過耀眼,尤其是我們背著寶劍,更是驚世駭俗。”

  “因此,何不來個乾坤倒轉,我們也來改穿男裝。”

  “妙呀!”沈如婉一聽雀躍起來了,她欣然地說:“那我們快到旅店中去!”

  進了隆昌客錢,“黑白雙嬌”要了一間上房。

  待小二送來了茶水,姐妹二人略經梳洗,井喝了幾口熱茶。

  忽然,沈如婉想起了一件事來:“姐!我們的男裝呢?”

  沈如嫻淡淡地說:“弄男裝有兩條路 一是去成衣在購買,二是去租貨店租賃。”

  ”那我們走呀!”

  沈如嫻搖搖頭說:“但是,這兩條路似乎都走不通。”

  沈如婉聽了不由怔了一怔,她愕然地說:“此話怎講?”

  “去買去購都不成問題,但是到賭場裡面去能帶兵刃?”

  “可以把龍泉留在此地呀!”

  “旅店廣納上中卜三等之人,而這對鳳凰寶劍,乃是父豐以千金購得,我們也愛逾性命,你放心將它留在此地?”

  “這……”沈如婉的黛眉皺了,蠻靴蹬了,她嘟著櫻唇說:“那這該怎麼辦好呢?”

  這個已經成了婚的小婦人,但是,她的模樣,她的態度,依舊像個大女孩。

  沈如嫻見了不禁微微的笑笑說:“你且別急呀!我們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

  沈如婉螓首猛抬,她喜上臉龐地說:“哪一條路?你快說呀!”

  “借。”

  “借?向誰借?” 沈如婉有些納罕。

  “嚴子厚。”沈如嫻解釋說:“嚴子厚雖然也輸了不少的錢,但是他家境富有,礙不了事,我們去向他借兩套衣服應該不成問題。

  並且,將這兩口青鋒寄在他家也比較妥當,也比較安全。”

  “對!那我們這就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9
三十二

  這對不速之客來到了嚴應信家的大門口,應門的家人一見之下,不由驚奇方分,疑惑萬分。

  因為,嚴家父子雖然並不熱衷,並不注意詩書,但是,他們總算附庸風雅,是讀書之第,是文學之家。

  二位姑娘,豔麗如花,身穿黑色勁裝的一臉英氣,若盛開的玫瑰。

  身穿白色羅衫的端莊持重,像案頭上的水仙,卻雙雙有佩寶劍,該是學武的人,練功的人。

  “姑娘,你們找誰?”

  “嚴子厚。”沈如嫻澀然地說著。

  “哦!我家少爺……”

  嚴子厚不待通報,似乎是腿特別的長,耳特別的靈,他已經聽到了聲息。

  三步一腳地由裡面迎了出來“啊!貴客臨門,歡迎,歡迎!”

  沈如嫻說;“打擾了。”

  “哪裡的話?”嚴子厚笑笑說;“小弟只差一點沒有倒穿屣履。

  請!”

  客廳中,嚴應信正在裡面,他展著笑顏慇勤地說:“沈姑娘,你們請坐。”

  沈如嫻盈盈一禮 說:“謝謝老伯。”

  賓主落了座,下人上了茶後。

  嚴應信又開口說話了:“姑娘們去而復返,莫非……”

  “是的,小女子有事要麻煩嚴公子。”

  嚴子厚精神振奮地說:“什麼事沈姑娘儘管吩咐,只要小弟能力聽及,凡做得到的一定效芳。”

  “為了梁公適……”

  “梁公適?”嚴子厚聽了霍地站了起來,他滿臉驚疑地說:“沈姑娘認識梁夫子了?”

  “唔——”

  沈如嫻遂將對方尋短的經過說了一遍。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嚴子厚喃喃地說;“是我為了貪圖一時之快,一時之興趣,而害了梁夫子。”

  “過去已矣,來日可追,嚴公子何不設法補償。”

  “小弟原有此意,只是……”

  嚴子厚抬眼看了他父親一下,然後垂下了腦袋。

  沈如嫻繼續地說“小妹唯恐梁公適郁憂難舒,再次做出傻事,你可否過去他家中路陪他,勸勸他。”

  “小弟剛才就是拿了家中的銀於去梁家的,不意卻被家嚴給發覺了。”嚴子厚鼓起勇氣說;“爹,你能否將那五十兩銀子再交給孩兒?”

  嚴應信慨然地說:“我以為你又去賭博,才追回那些銀子,既然你是拿去給梁公適的,為父哪有不給之事?”

  他喘了一口氣又說:“沈姑娘尚且古道熱腸,她能替素不相識的人籌錢贖回房屋,我怎不能?”

  “你就把櫃子中所有的一百兩全都拿去,其他不夠的,我也當儘量設法。”

  “謝謝父親,謝謝父親。”嚴子厚歡然地射一躬身子,隨之舉步向後而邁去。

  “且等一下!’沈如嫻開口阻止了。

  她隨之站起了身,深深地朝嚴應信襝任一禮,然後說:“老伯疏財仗義,拯人於急難之中,小女子真是感動莫名。

  但是,那六百兩紋銀乃是我答應梁立適的,當然仍該由我負責,嚴公於依舊取五十兩應對人眼前之急也就是了。”

  嚴應信慎重地說:“江姑娘家在浙江?”

  “是的。”

  “你計畫返家搬取銀子?”

  沈如嫻說:“本來小女子也曾經如此盤算過,或著兌掉攜帶在身的珍珠,金葉,但是,舍妹下依。”

  嚴應信刻意地望了沈如婉一會說:“以老朽數十年的經驗和閱歷看來,令妹絕不是一個捨不得身外之物的人,想必是她另有妥善的安排和打算。”

  “不錯。”沈如嫻也回目瞥了她二妹一眼說:“老伯且勿見笑,寒家乃是武林中人,而舍妹只嬌寵成性,秉承了武林人特有的氣度,她堅持那批銀子去了哪裡?必須再從那裡給收回來。”

  嚴家父子一聽不由怔住了。

  嚴應信忘記了續話,嚴子厚也忘記了動身。

  過了好一會兒,嚴應信終於瞪著眼睛又開口了:“二位姑娘的意思是要去賭場取取回那批銀子?”

  “是的。”

  嚴應信開心地說:“姑娘還是多加考慮……”

  嚴子厚也立即接口說:“賭場內蓄有不少市井地痞……”

  “這我知道。”沈如嫻坦然地說:“市井地痞不足為患,我剛才曾經說過,寒家乃是武林中人,敝姐妹幼時也學了一些花拳繡腿,雖不精純,但自信還應付得過去。”

  嚴子厚籲出了一口氣,那張開的口不知再閉,那瞪大的眼也不知轉動。

  這叫什麼?這就叫目瞪口呆!

  嚴應信畢竟是上了年歲,見多識廣,他欽敬地說“聶隱再世,紅線重生,老朽真要為梁公適慶幸了。”

  “老伯謬獎了。”沈如潤卻悱然地說:“只是小女子感到這身裝束太過礙目,也不太方便……”

  “姑娘的意思?”

  “欲向嚴公子借二套衣衫……”

  嚴應信脫凵地說:“要更男裝?”

  “是的。”

  “子厚,你快陪沈姑娘進去挑選幾套合適的衣衫。”

  “孩兒遵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9
三十三

  第八回 雙嬌喬裝拐騙局

  是生性使然?是愛好不同?

  還是所謂的“形象”關係?

  沈如嫻選的仍是白緞長袍,沈如婉則穿上了一套黑綈衣衫,“黑白雙嬌”依舊是黑白雙嬌。

  喔!不,如今應該稱作“黑白雙驕”!

  共同地步出了嚴家的大門,沈如嫻姐妹和嚴子厚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了。

  嚴子厚是去梁公適的家。

  沈如嫻姐妹則如如意賭坊走去。

  拐過路角,沿著長街,走不多時,如意賭坊已經在望了。

  這家賭坊乃是設在巷子裡,人在長街上怎麼望得到?

  不錯,的確望得到。

  那是因為他們在巷子口搭行一座巍峨壯麗的牌坊!

  牌坊上書上描鳳,髹黃漆朱,上方匾額上精鑲著四個字,燙金凸字,“如意賭坊”,筆力雄勁,氣勢不凡!

  “二妹,為避嫌疑,為便響應,你先進去。”沈如嫻審慎地說:“我們裝著各不相識,然後再見機行事。”

  “為什麼?”

  “賭場中都聘有郎中、老千和打手!”沈如煙十分鄭重地說:“打手是維持著,鎮壓著賭場內的秩序,這些人正是嚴子厚口中所說的市井地痞。”

  “郎中和老千呢?”

  “郎中和老千則分別主持著,包攬著各種檯面和場面,他們用騙、用詐、用手法,挖空心思,想盡方法要掏完來客口袋中的銀子。”

  “真的嗎?”沈如婉迷惑地說:“難道別人看不出來?”

  ”不容易。”沈如嫻搖搖頭說:“他們的手法熟練、快速,猶如在玩假的魔術師。”

  “那騙呢?”

  “騙是二人搭檔,相互聯手,所謂‘抬轎’。若一人獨斷、獨行,以偷牌、換牌取勝,則叫‘單挑’。”

  “詐又怎麼樣呢?”

  “詐更簡單了,只要事先在骰子中灌上鉛粒、碗底里裝著機關等等,總之,他們是包贏不輸,不然,這麼多人的生活開銷從哪裡來?”

  沈如婉惴惴地說:“那我們怎麼辦?”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嘎!”沈如婉眸子突然一亮,她困淆萬分地說:“莫非你也會騙、也會詐、也會手法麼?”

  “不錯!”

  “你騙人!”沈如婉感到有受愚的滋味,她嬌聲地說;“我不信!”

  “我是說騙人呀!”沈如嫻笑笑說:“不過卻是用功力去騙。”

  這下子沈如婉點到了心,她歡然地說:“哦!原來如此,我懂了,到時候倒要好好地露它幾手!”

  沈如嫻告誡地說:“不可衝動,不能猴急,你必須要看我的眼色、我的暗示才准行動。”

  “好啦!”

  “那你去吧!”

  沈如婉加快腳步走了。

  大約相距十丈之遙的時候,沈如嫻也舉步跟了上去。

  兩個人分別地邁入了賭場裡,略一巡視,略一觀望,她們是有為而來,沈如嫻要速戰速決,並且,骰子容易動手腳,就有用武之地,因此她也選上了“骰子”。

  “下,下,大家下呀!”

  賭客們紛紛下注了,有三十吊,有五十吊,有一兩,也有二兩。

  算吊的乃是制錢,也叫銅鈿,中有方孔,或曰“孔方兄”,算兩的當然是銀子了。

  “離手!”

  場子助手機械似地鼓舞著、吆喝著和整理著檯面上客人所押的銀錢,勿使散亂,勿使錯失。

  然後是莊家撈起骰子,有目的、有計畫在手掌中一陣搓妥,一旦如意,就“噹啷郎”地擲了下去。

  骰子在瓷碗中跳動,旋轉,首先現出了一朵梅花,繼之二朵,最後的一粒骰子終於也停了下來,理所當然的又是一朵梅花。

  在家木然的嘴角微微一牽,那是笑容,勝利的笑容,自豪的笑容。

  “三朵梅花!”助手高喊著說;“豹子。”

  如今輪到客人各別投擲了。結果,上家麼二三,對門是一點。

  下家的手氣算不錯,他擲出了一個四五六。

  但是,四五六沒有豹子大,還是輸了。

  “統吃呀!大小統吃。”

  兩個三十來歲的人過來招呼了,這兩個人自沈氏姐妹一踏入場子就開始注意了。

  因為“黑白雙嬌”不但星眸朱唇,氣質出眾,而嚴子厚所捧出來的衣衫又是選最貴重的,新裁剛縫的,這就更襯出了“紅花綠葉”!

  “哎!阿成,這兩個雛兒眼生得很呢!”

  “那定又是別個城市中的公子哥兒。”

  “怎麼脂粉氣這般重?”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了’那個叫阿成的人說:“大凡少爺阿舍,都是在女人堆裡呵護之中長大的,脂粉氣息哪會不重?”

  “唔——說得也是,我們過去招待一下,免得對方輸了銀子心黽感到不舒服。”

  “不錯,財神爺臨了門,理應巴結巴結。”

  “各位,擠一擠,請讓個位子給這二位少爺。”

  位子讓出來了,“黑白雙驕”分別坐下去。

  而那兩個招待也忙別處去了。

  “下,下,大家下呀!”

  沈如嫻姐妹隨著大家下注了,二人心意相同,一出手就是二兩銀子。

  其他賭徒見來者人俊衣鮮,出手大方,當門的人不由縮手不前了,讓對方去擲骰子,沈氏姐妹當仁不讓,毫不客氣地把起了門頭!

  沈如婉聰明,沈如婉好勝,她看過兩次就知道其中的訣竅,立時運上了功力,骰子雖然不住地在瓷碗中翻滾,最後總能“如”她的“意”,要幾點,有幾點。

  因此,押在上門的人次次地贏錢。

  沈如煙坐在天門,奈何天門不靈,卻把把黑色,她只有朝押在她門下的人歉然地笑了一笑。

  莊家門神般的面孔屢屢在幻變,但是,他撐得下去,因為,吃二家賠一家並不蝕本呀!

  人都有靈性的,人皆知好壞的,原押天門和下門的人遂轉移了陣地,大家不約而同地全易位改押在在上門。

  莊家感到驚奇了,也有些緊張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9
三十四

  他凝目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人,一不似同行,二又不像功力到家的武林人士,因為沈如婉穿上男裝。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小更嫩!

  只有同路人有這等氣勢,只有功力到家的武林人士有這等功力,他們能隨心所欲,他們能在骨牌上留下記號。

  因此,凡江湖人落魄異鄉,手頭缺乏盤纏,只要到賭場中亮出身份,報上名號,對方就會衡量著給奉上孝敬。

  逞強是人的通病,不信邪也是人的特性,那個莊家就是如此,他只是認定那個少年人的運氣奇佳而已。

  因此,吐吐氣,舒舒臂,謹謹慎慎地抓起了骰子,小心翼翼地擲了下去。

  不含糊,果然是有兩手,莊家又擲出了一個“梅花豹”,這“梅花豹’大概就是他的護身神、拿手活。

  奈何悲哀的事又重臨了,對方偏偏又擲出了三十六點,“天牌豹”!

  莊家頭上冒了汗,臉上充了血。

  助手的元氣也消失了,喉嚨硬塞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五一十地賠著押在上門的銀錢。

  賭客的歡笑聲,叫嚷聲又驚動了那兩個場了中的招待。

  他們齊步走了過來,不用問,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真相,頓時站在一旁竊竊的私議了。

  “阿成,你看這小子可有問題了。”

  少爺如今變成了小子了。

  “不至於吧?”

  “那當家的怎會八十老娘倒繃了孩兒?”

  “以前也曾有過呀!再說女人堆裡鑽出來的少年,平時經常地上下其手,多半都在行桃花運。”

  “桃花運?”

  “喔!我是說財花運。”

  這兩個人在如意賭坊中身份不低,頭銜尤多,集招待、巡查、管理於一身,一個叫邱廷宇,一個叫蘇坤成,

  邱廷宇回目注視了沈如嫻一會,滿臉狐疑地說:“另外一個看起來好像也不太對勁,阿成,你注意到了沒有?”

  “是麼?另一個他輸錢呢!”蘇坤成看法有些不同。

  “恐怕他們是一路之人!”

  “不會吧!他們是個別的來,而且,兩個人從沒搭訕,從未交口,似乎互不相識。”

  “我總覺得這兩個人透著蹊蹺。”邱廷宇蹙起眉尖說:“別教他們老虎扮豬給吃了,那我們的人可就丟大了。”

  蘇坤成未敢再堅持了,他說:“那換一個莊家怎麼樣?”

  “唔——換莊家!”

  蘇坤成舉步走到莊家的後面,低下頭咬了一會耳朵,那個在家就無言地站了起來,轉身向後面的一個房間走去。

  未幾,房間中出來了另一個人,他坐在空位之上,是新莊家。

  新上的莊家比原來的那個今年紀大,氣勢足,他五十多歲,鬢間花白,鬍子花白,但體健身朗,眼明手快,該是一位簡中高手,此道專家。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行頭,莊家換了,骰子當然也換了。

  這一來,助手的精神立時振奮了,他的喉嚨像是灌足了“胖大海”,他的體內也似喝飽了老酒。

  “下,下,大家下哇!”

  賭客們的心理是相同的,輸了錢想翻本,贏了便於還想多贏一些,因此又陸陸續續地將銀子押了下去。

  “離手!”

  莊家抓起骰子,朝海碗中“噹啷郎”地擲了下去。

  “六點……六點……又是一個六點!”助於高聲地喊了起來:“三個六,‘天牌豹’,統吃!”

  賭場中有兩項規定,一、有的賭場以點計數,三個六最大,然後三個五,三個四,依此類推。

  有的賭場以牌九方式論輸贏,三個六還是最大,因為它是“天牌豹”,依次是三個麼,“地牌豹”,再來是三個四,“人牌豹”,三個五是“梅花豹”,三個三是“長三豹”,三個二是“板凳豹”。

  二、同點數以莊家為大,這卻是天下賭客所共認的,因此,只要在家擲出了一個三個六,散家連擲骰子的機會也沒有了。

  就算你也擲出了三二個六,還是輸,還是被人吃。

  沈如嫻見時機已熟,她站起來了,說“這位兄台,你贏了銀子應該歇歇手,讓我這個輸錢的人也翻翻本呀!”

  “好吧!”沈如婉一對上乃姐的目光,就知道沈如嫻有所行動了,她頓時順手推舟地說:“祝你好運。”

  “謝謝。”

  沈如嫻轉向在家說:“我輸急了,想來大的,我們單獨地玩它幾把怎麼樣?”

  那個老奸巨滑的莊家疑惑地看了對方一會說:“好吧!你想玩多大?”

  沈如嫻就由懷中摸出了一袋銀子,數了一半:“五十兩。”

  果然,莊家一臉慎重了,其他的賭客也是滿面驚容。

  因為,五十兩銀子在富者眼中也許算不了什麼,但窮人卻能擔上一年的糧啊!

  骰子在莊家掌中一陣搓轉,然後再次朝海碗中擲去。

  “噹啷郎”的響聲過後,竟然又是三個六!

  有人在驚叫,有人在嘆息,但也有人在微微地笑著呢!

  那是莊家,那是助手,還有邱廷宇和蘇坤成!

  沈如嫻雖然仍舊沒有摸到骰子的邊,但是,她面不改色地又將剩餘的五十兩推了過去。

  那個莊家躊躇滿志了,可是,他這一恃才,這一傲物,心中一個人意 手下立時出紕漏。

  骰子一蹦,二個大依然,另一粒卻轉出了梅花,雙六是基座,梅花是點數五點!

  沈如嫻的機會終於來了,她含笑然後抓起骰子,忽然,笑容在她的嘴角邊凝了一下。

  因為她感到骰子的體質有異,骰了的重量也有異,頓時明白上一個莊家只是郎中,的確是技巧,憑的是手法,而這個莊家則是老千,用詐術,施欺騙!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49
三十五

  但是,她不予點破,不去驚動,假痴假呆地用了二三把 ,才擲出了二個三點,一個二點。

  “五點勝二點,吃!”

  對方的助手又將五十兩銀子給耙了過去。

  這一下沈如嫻搖頭了,嘆氣了,那當然是裝出來的,她又往懷中一陣掏摸,須見才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隻小巧玲進的荷包袋來。

  二報玉笱,似鉸剪,像牙筷,從裡面鉗出了一顆拇指般大小的珍珠。

  有些惋惜,有些眷戀,最後才毅然地說:“莊家,這個你們收也不收?”

  “唔——”在家也是裝假地遲疑一下說:“收!”

  “估多少?”沈如用將珍珠遞了過去。

  ”三百……四百……就算四百兩銀子好了。”

  莊家仔仔細細地地審 慎慎重重地堅定之後,又將該顆珍珠交還給對方。

  “好,我先押一百兩!”

  沈如婉漠不關心,好像她們果真是互不相識。

  其實,從小到大,她一問敬重乃姐,信服乃姐,沈如嫻生性穩重,處事明快,很少有失誤或過錯。

  結果,莊家再次地擲出廠一副三個六,一百兩銀子泡湯了。

  “唉!我的手氣真壞呀!”

  莊家詭秘地奸笑了一聲,他矯情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說不定等一下你反敗為勝,全贏了回去。”

  “真的嗎?”

  “真假誰也不敢保險,那要看你的手氣是否轉了。”

  “說的也是。”沈如嫻說:“還剩三百兩我全押了!”

  圍在周圍的賭客都瞪大了眼睛,都摒住了氣。

  這等氣派,這種場面,在南郊的那一家是經常有的,但是,如意賄坊內卻不多見!

  莊家雖然成竹在胸,勝券在握,但他還是十分慎重地抄起骰子,在手掌內一陣搓捏,一陣旋回。

  謀定而後動,待骰子有了方位,有了次序,才撒開手掌擲了下去!

  ”噹啷郎”的幾聲脆響起處,如金玉擊撞,如珠璣抖落,骰子“骨碌碌”地在海碗中打轉打轉。

  過了片刻,一粒開始定了,是六點,第二粒也停住了,又是六點,須臾,最後一粒轉動的力量終於漸漸薄弱了,輕微了。

  它雖然仍在轉動,尚未停止,但是,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出,朝上面一方的點數赫然也是六點!

  在家股上現出了勝利的笑容,傲然的神態,助手也是,兩位招待、巡察以及管理的人當然更不會兩樣!

  只有賭客,只有旁觀者,賭客和旁觀者凝注的面色在幻變,摒住的氣息在感嘆,他們驚奇,他們惋惜。

  驚奇這位莊家的功夫實在太深,惋惜這位相公的運道實在太差。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呢!有道是蓋棺才能論定。

  在事情尚未完全停歇的時候,不要太早認定,太早認定,就會成為傳言,就會發生謠說。

  不是嗎?請看,那生後一點骰子還在搖搖晃晃,將停未停的時候,忽然,海碗內好像起了波濤,好像飄起狂風,哪料骰子陡然間來了一個大翻身。由六點轉成了一點!

  “啊……”異口同聲,音調相同,感受不同。

  有人驚惶,有人歡暢,

  時轉輪迴,這一下莊家變色了,助手和招待瞪眼了。

  相反的,局外人的旁觀者和賭客們卻喜在臉上,樂在心頭!

  只有一個可能,只有一個機會,那就是對方擲出了一個麼二三,或者也同樣的是一點。

  但是,這個可能,這個機會,照一般說來似乎不大。

  沈如嫻隨意地抓起骰子,隨意地擲了下去,從容而不迫,乾淨而利落。

  “嘎!二點,散家贏了。”又是一個同聲而異口。

  “賠錢。”當著裡外這麼多人的眼睛,莊家乾咳一聲,只有紅一紅面孔,聲軟氣弱地說著。

  “是。”助手也是不情不願地應著。

  他拉出了抽屜,幾乎罄盡一日所得,很辛地點出了三百兩紋銀,推向比如嫻的面前。

  沈如嫻收起了珍珠,然後輕鬆地說:“果如你在家所說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小生的手氣終於轉了。”

  “既然轉了,就得把握,別讓它悄悄地給溜走。”她微微地笑笑,繼續地說:“這三百的我冉博它一次。”

  “好!”莊家堅毅地說:“我接受。”

  他抓起骰子,在掌中毀戥了幾戥,衡了幾衡,心中不由詫異了。

  困淆了。

  因為,布在裡面的物體沒有移位,沒有散落,以他剛才的手勢,百分之百,絕對應該是三個六點,怎麼其中一顆會轉成了幺?

  真教人百思莫解!

  這位莊家,乃是如意賭訪中的前輩,王腳。

  主人尊他,惜他猶如公侯,猶如瑰寶。

  而他呢?他小巧小智,腦靈手靈,實在也不負人望,只要他一主局,十賭十贏,百戰百勝,誰也難以在他的手底下討得了好去!

  重新地佈局,再次地定位,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為了面子,為了聲望,至少,他務必要把那三百兩紋銀給贏回來。

  以機械的動作,用熟練的手法,骰子又跳落在海碗內旋轉廠。

  果然,這位莊家確有一手,骰子轉來轉去,最後顯現上面的總是六點!

  沈如婉鄙在顏面,動在心扉,她再次地運起了功,催動了氣,暗暗地將真力*向那海碗裡面。

  沈如嫻學承家傳,內功精深,散聚隨心,就算是鑽是戒,也能叫它直立倒堅,何況骰子,骰子又算得了什麼?當然任由她的意志擺佈了。

  “麼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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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不得了,賭場內起鬨了,蠢動了,因為麼二三最小,莊家若是擲出了“天牌豹”,散家就無權比賽,吃!同樣的,莊家擲出了麼二三,散家也就下必較量,統賠!

  莊家臉如土色,他如坐針氈,立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含混地說;“有鬼,有鬼,必定有人在使詐術!”

  邱廷宇頓時接口說;“誰?是准在使詐術?”

  莊家雖然不知誰在搞鬼?但是,二人對賭,動手腳的當然是另一個人無疑。

  是以,他瞪起眼睛,戳著手指,語氣肯定地說:“他,就是他,是他在使詐術!”

  “使詐術的乃是你們賭場!”沈如嫻轉向眾多賭客一語雙關地說;“各位,賭場以種種手法,種種騙術詐財、斂財,你們看見了,對方一旦輸了,就惱羞成怒,強賴銀子,還藉詞倒扣帽子,誣賴客人,欺侮客人。

  所以,這種地方猶如火山,猶如深淵,以後大家還是少來為妙!”

  “胡說八道!”邱廷宇哪容對方再說下去?他猛喝一聲,說:“我打你這個逞口舌、使詐術的小子!”

  沈如嫻眼明手快,首先,她抓起了海碗中的三粒骰了,因為這是證據,證據在手,到時候就不怕對方狡賴。

  然後,身子一斜,避開了邱廷宇的來掌,禮尚往來,起身也奉回一式,削向對方腕脈之間!

  邱廷宇不禁悚然而驚,他怎麼也未想到,一個公子哥兒,羸弱如斯,嬌嫩如斯,竟然會是身蘊功力的圈內人,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慌忙沉臂,匆促倒退,才險險地躲過了那神來之招!

  他幸運,他僥倖,因為沈如嫻要抓骰子,岡為沈如嫻反坐急起,以致招遲式慢,不然的話,邱廷宇躲得過嗎?恐怕那隻手掌早已保不住了。

  “哼!偽賭詐財,仗勢欺人!”

  “好小子,怪不得你如此張狂,原來還會三拳兩腳,嘿!等著瞧吧!”邱廷宇立即轉向蘇煉成說:“阿成,快糾集那些護場的師傅和弟兄,來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好讓他知道此地是什麼地方?什麼場所?”

  他倒是識貨,彼此只交換了這麼一招,而且並未將他傷著,就曉得眼前這個少年人決非泛泛之輩。

  因此,表面上說得很硬,內心裡感到茬怯,遂廣招人手,以壯聲勢。

  “一個童音未脫,孺毛未乾的小子,又何必勞師動眾,我就來教訓他!”

  蘇坤成不知進退,他想展身於,他要充英雄,袖子一捋,拳頭一提,頓時朝沈如嫻撲了過去。

  沈如嫻腳尖一轉,嬌軀一回,對方的拳頭就由胸前空劃而過。

  她見蘇坤成的招式用老,重心已失,遂揚起了纖掌,順手推舟,擁波助瀾地向對方背上一拍,一聲脆響起處,蘇坤成已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衝出去了五六步。

  最後,還是止不住腳,黃狗吃屎,趴在地上!

  “誰?是哪一個不長眼的小子,敢來此地撒野?”

  護場的弟兄已經趕來了,有七八個之多,他們的年紀都在一十幾歲,穿的乃是黑綢賽扣的緊身勁裝,威武、雄壯。

  “他,就是他!”邱廷字戳著手指說“就是這個小子在此地開場子,還打人呢!”

  他現在是氣勢二盛,喉嚨也定了起來。

  “好小子,你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其中一個只知罵人,卻不知問問事情因由,就貿然地揮拳打了過去。

  其實,不用問,也無權間,他們原本就是被人請來當打手的,東家有理,他們要打,東家無理,他們也是要打,不打就沒有飯吃,沒有錢拿。

  你說,能問理麼?能不打麼?

  有道是“水來土報,兵來將擋。”沈如嫻應戰了,但是,這種腳色焉會放在她的眼中?

  果然,三轉兩轉,吃虧的還是場子裡的人。

  一個不行,加上一個,兩個還是不行,第三個又上去了。

  這就熱鬧了,四個人打在一起,範圍廣了,場所也廣了。

  賭客們膽子較大的避在遠處觀看熱鬧,膽子較小的唯恐波及,乾脆腳底抹油,出門走了。

  “你們以多數少,以強凌弱,本姑……公子實在看不過去,來!

  我也覺得手癢 瞧瞧你們有多大本事?”

  沈如婉藉機也開打了,霎時間拳飛腳舞,椅滾桌翻,滿地都是骨牌,到處都是銅鈿……

  她可不像乃組,沈如煙寬大、恬澹、謙抑、仁厚,不為己甚多半是點到即止。

  沈如婉則驕橫、刁鑽、潑辣、任性、煙視媚行,因此她的對手立即眼青鼻腫了。

  “丟人現眼的東西,你們都給我下來!”有人在哈喝了,那是師傅。

  俗解說:“打了小的,出來老的。”誠然,徒弟輸了,做師傅的焉能縮頭不出?

  師傅有兩個,一個年在“不惑”,紅面、禿頂,少了一隻眼睛。

  一個“耳順”不到,獅界、暴牙,少去一隻耳朵。

  少眼的叫蔡鑫,綽號“干裡眼’,缺耳的叫孔瑞,綽號“順風耳”。

  他們原在天目山一帶做些無本錢的買賣,人稱“天目二怪”。

  自被聘進如意賭功以後,綽號改了,賭客們戲稱他們為“獨瞪(等)”,“單聽”。這該是麻將裡沒有麻將,只有吊了。

  同樣的情形,同樣的腳色,他們喝退了被人整得七岑八落的徒眾之後,一樣也不間青紅皂白,一個接戰一個。

  蔡鑫孔瑞於底下的確有兩下子,但又豈是“黑白雙嬌”的敵手?七八招一過,孔瑞已經手忙腳亂,氣喘籲叮了。

  蔡鑫的年紀雖然較輕,但情況卻是更糟,堅厚結實在背脊遭沈如婉擊中了一掌!

  這個是沈如嫻的功力不如乃妹,這也不是“順風耳”的本領高過“千里眼”,乃是“白嬌女”手底下總是留了情,“黑嬌女”則我行我素,盡力發揮。

  蔡鑫受創,惱羞成怒,他正擬回身反噬、忽然間內間房門口又有一個低沉雄勁的聲音在喝阻了;“蔡鑫!你們住手……”

  聞聲知人,蔡鑫和孔瑞立即個別跳了開去,然後雙雙肅容躬身,朝站在房門口的那個人說:“見過主人。”

  他真是賭場裡的主人麼?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50
三十七

  那個被作主人的人年紀六十出頭,白髯白髮,但精神矍鑠,他性黃,名十一,外號“賽黃忠”,江湖上人稱十一哥,乃黃石山莊莊主黃九公之堂房兄長。

  因開賭場的拜弟“賽趙雲”趙大龍身染黃疸惡疾,不宜勞動,急需修養,而賭場中龍蛇混雜,必須要有功力相當之人出面主持,於是星夜求助於他。

  黃十一礙於情面,只有勉為其難答應下來,但是,趙大龍之病一直來見痊癒,他也就一直主持至今。

  在賭場一發生事故的時候,黃十一就已經知道了,他看到“黑白雙橋”和眾家打手的周旋,他也看到“千里眼”和“順風耳”忙亂的模樣,真是見在眼中,驚在心底,

  這兩個年未“弱冠”的少年,竟然會有這身精湛的技藝,高深的身手,出人意表。

  賭坊內無人能及,就是黃石山莊裡的人,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毛,因此,他知機地喝退了蔡鑫和孔瑞了。

  這兩個人必有門派來歷,這兩個人該是名家子弟,但是,黃十一攪盡腦海,搜遍枯腸,卻始終想下出來。

  他抱起雙拳,略含笑意地朝“黑白雙嬌”說:“二位公子,請恕手下之人不諳禮數,諸多得罪,老夫這廂謝過了。”

  “說什麼得罪,說什麼謝過,前輩客氣了。”沈如嫻見這個老人生得相貌堂堂,又自承過錯,因此她也回上一禮說:“只是貴場圖賴在償的銀子,望能下還。”

  “嘎?”黃十一臉色一整說:“有這回事麼?”

  邱廷宇見狀立時走上二步,不安地說;“那是主局的莊家說這位公子攪鬼使詐。”

  “唔——”黃十一見眾賭客分別地圍了過來 他略經思慮,身子微微一側說:“二位 我們到裡面去談談好嗎?”

  沈如嫻也略經沉吟,然後說:“好。”

  房間內整潔無華,三排太師椅布成了一個“同”字形。

  賓主依次地落了座,黃十一首先開口說“主局的人說使用詐術,不知公子有何解釋?”

  沈如嫻卻不作解釋,並且有著默認的意味說;“以弊制弊,於心無愧。”

  “你是說本賭協有詐?”

  沈如嫻泰然地說“應該是的。”

  黃十一沉聲地說:“閣下所說該有所據!”

  沈如嫻微微一笑說“那貴賭訪說話可有所據?”

  黃十一轉首朝那個主局的莊家說:“事情究竟如何?說!”

  他聲色俱厲,面露很容。

  那個莊家囁蠕地說:“屬下擲骰子的手法向有自信,絕少出錯,而今日……”

  “今日失了常?控制不了?”

  “是的。”那個莊家答得窘然,答得澀訥。

  “混賬!”黃十一勃然地說;“你這樣就能說人家詐麼?”

  沈如嫻及時地摸出了三粒骰子,她放在茶几之上,說:“這就是貴賭場剛剛所使用的道具。”

  “道具?”黃十一愕然地說“此話怎講?”

  “不錯。”沈如嫻淡淡地說:“它乃是詐的明證。”

  “閣下說笑了。”黃十一不以為然地說:“賭錢若不用賭具,又怎麼能論輸贏?”

  沈如嫻辦抬眼看了那個在家一下,而那個莊家也正在偷偷地回望著她,臉色有些陰啥不定,神態有些畏縮顫慄。

  但是,沈如嫻必須予以點明,加以破壞,教對方有所警惕,有所收斂,免得不斷地客人、戕人。

  “這些骰子不同一般,它能隨心所欲、包贏不輸!”

  “是麼?”

  一年多了,黃十一對賭場內的黑幕只知大概,並不深人。

  當然,因為這不是他的事業,義之所在,只不過暫時地替拜弟坐鎮罷了!

  沈如嫻隨手拉起其中之一粒,運上真力,忽聽“啪”的一聲,骰子裂了,一顆鉛珠順勢滾墜而下。

  房間裡的人個個面現驚容,他們誰都意料不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人竟會身蘊如此精深的神功!

  黃十一驚詫之餘,赫然震怒。

  他環視一干之入,說:“這是誰的主意?”

  忽然,他手指戳向主局的莊家,憤憤地,愎悍地說:“是你!”

  那個莊家觳觫了,他立即垂下腦袋,躬下身子,分辯地說:“是……是……是二位巡察交待下來的。”

  “邱廷宇——”

  “屬下在!”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另一位公子使詐在先。”

  當時邱廷字並沒有想到對方會有這麼高的功力,如今見到了,也領悟到了,是以他肯定地說著,

  “一派胡言!”黃十一瞭然在胸,因為他身側武林,自思自己勉強也做得到。

  略一思沉,又轉向沈如嫻說:“二位莫非是有為而來?”

  “不錯。”

  “為的什麼望能示下。”

  “有一個叫梁公適的,偶一失足,就陷入泥淖,幾乎以命相殉。”

  “閣下就管下了這檔鬧事?”

  “不該嗎?”沈如嫻審慎地說:“以在晚輩拙眼,前輩應該也是武林中一名高手。”

  黃十一未置是否,他繼續地問:“二位貴姓!”

  “我們都姓沈。”

  黃十一聽了心頭陡地一動,管自地說;“姓沈……黑白衣衫……”倏然,他皓首高抬,眼露精光,驚疑地說;“二位莫非就是黑白……”

  “不錯。”事至如今,沈如嫻也不擬再偽裝下去了。

  她坦然地說;“敝姐妹正是易釵而弁的‘黑白雙嬌’。”

  此語一出,舉室震撼。

  難怪她們滿透脂粉氣息,難怪她們身懷神功絕藝,原來她們是江南沈氏四雄的掌珠。

  原來她們是綠林黑道聞而喪膽的“黑白雙嬌”!

  “果然是‘黑白雙嬌’!”黃十一如此地說著。

  他曾與二爺沈逸峰有數面之交,但為避免誤會,絕口不談,不作攀敘。

  “前輩名號能否賜告?”

  “老朽黃十一。”

  “啊!黃百派耆宿當面,請恕敝姐妹無知,尚祈諒宥。”沈如嫻又起身拱了拱手。也隱下麥小雲和丁懷德他們的交情不說。

  “沈女俠且請坐坐,待老朽探明了梁公適前後經過,再作道理。”

  “前輩儘管請便!”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50
三十八

  黃十一和邱廷宇和蘇坤成微一示意,他們就立時湊了過去,三個人輕聲密語地交談了一會。

  隨後,邱廷宇舉步朝另一個房間而去。

  須臾,他出來了,但手中多了一疊單據文件什麼的。

  黃十一將那些東西轉遞給沈如嫻說:“這裡是九百兩銀票和梁公適典押的房契收據,請你點收。”

  沈如嫻霍然站了起來,她深深地施了一禮說:“多謝前輩大義。”

  “沈女俠多禮了。”

  沈如嫻撿出了樑上適的房契和收據之外,另在一疊銀票之中點取了四百兩,剩下的以雙手奉回去說:“三百兩是梁公適之款,一百兩乃是小女子二注所丟。”

  至於零星的輸出,舍妹已陸續地贏回,兩相抵銷,應差無幾,五百兩就此退上。

  黃十一說:“這五百兩也是沈女俠下注所贏,理應收下。”

  “說來慚愧,非分之財,未敢領受。”

  黃十一笑笑說;“沈女俠真是弊絕風清啊!”

  這也是一語雙關,沈如嫻粉面微微一紅說;“前輩明鑑。”

  她又轉朝邱廷宇他們來個羅圈揖,說;“多有得罪,望各位原諒。”

  邱廷宇他們似乎有些受寵若驚,也連忙回禮說:“沈女俠言重了。”

  “為時不早,就此告辭。”

  “送沈女俠。”黃十一站起來說著。

  “晚輩不敢。”

  姐妹二人到了長街,已經是萬家燈火了。

  她們不回旅店,連自地朝嚴子厚的家中而去。

  剛剛踏卜石階,嚴子厚已經迎了出來。

  他逗趣地說;“二位公子回來了。”

  他的身後,還跟著梁公適,梁分適只是朝沈如嫻姐妹拱拱手。

  沈如嫻笑笑說:“二位公子也回來了?”

  “不才忽然意會到沈公子不識梁大子的住處,是以伴同著他來此恭候大駕。”嚴子厚橫手肅容說:“二位請。”

  “請。”

  客廳裡,冗禮縟節一過後。

  沈如嫻隨之將房契收據和三百兩銀票遞交給梁公適說:“敝姐妹幸未辱命,總算替梁公子討回了房契和銀票,請你點收。”

  梁公適一臉激動,他鞠躬如也,忙不迭地以雙手捧過了房契和銀票,不禁悲從中來,涕泗交流,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思今生無以為報,唯有將身穿白色羅衫的沈如嫻視為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沈如婉視作拯人水火的媽祖娘娘,長萌心頭,永世不忘!

  麥無銘的第二個目標乃是石家莊。

  去找石鏡壽父子,去找“雪山蛤模”龔天祐。

  是以,他離開了永嘉,順著前次訪尋父親時候的路線到了館頭小鎮。

  現今,已經是春回大地。

  到處是金吾不禁,到處是歡樂連連。

  兩旁商店的門框上,沿街民房的堂屋內,真是琳瑯滿目,目不暇接。

  那可不是老殘遊記中的“家家泉水,戶戶垂楊”,而是家家鑼鼓喧天,戶戶紅聯飄揚,還有民意藝俗,龍燈馬燈穿梭在大街小巷。

  麥無銘臉有歡暢,心蘊惆悵。

  惆悵是思嘆自身的,歡暢則分享別人的!

  《唐多令》

  何處成愁?

  離人心上秋,

  縱無雨芭蕉也颼颼。

  都道晚涼天氣好,

  有明月,怕登樓。

  年事夢中休,

  花空煙水流。

  燕辭歸,客尚湮留。

  垂楊不縈裙帶住,

  漫長是,擊行舟。”

  他是離人,他是旅人,他也是遊子!

  《遊子吟》

  “遊子身上衣,

  慈母手中線,

  臨行密密縫,

  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

  他非但辜負了慈母依閭之望,也冷落了嬌妻春閨之情。

  他是浪子?他是寧人?

  不,應該不是,他有一腔正氣,他繼武林道義而犧牲了小我,如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如延昭長守邊關而不歸。

  江湖為重!蒼生為要!

  步出了館頭不久,那間小食店又在望了,麥無銘不由刻意地多看了幾眼。

  人總是有懷古之情,在這個小店裡,曾經布上了圈套等著他去鑽,埋下了陷琳等著他去跳。

  是仁心害了他,他套了上去,也跳了下去,但仁心也救了他,感動了郭筱文,感動了郭克民,不然,嘿!不想也罷!

  小店到了,新年期仍然有人在經營。

  麥無銘不自主地跨了進去,同一張桌子,同一個方向,他坐了下來,而且還叫了同樣的菜。

  什麼菜?

  四盆熱炒炒三鮮、醋溜魚、八寶、全家福,外加一碗濃湯“鵪鶉鮮”!

  他是飯捅嗎?他是饕饗嗎?

  不!不是的,地只是在懷故,他只是在念舊,在這裡發生一切的一切。

  “哎……哎……鳴……鳴……”

  隱約間,麥無銘聽到有人在喘息,有人在啜泣,而那個聲音是女人的聲音,一個年輕的女人!

  莫非又有事故發生了?

  他略一凝神,略一思維,不由伸手招呼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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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店家一見立時趨了過來,他展顏一笑,躬身哈腰地說:“公子,你還要添些什麼?”

  這只是應有的客氣話,其實,麥無銘一下子點了這許多的菜,他的心中早就已經在驚異了,

  “哦!不了。”麥無銘遲疑一下說:“掌櫃的,你家中可是有了困難?”

  “困難?什麼困難?”店家一臉迷惑地說;“想我阿牛上無父母,中無兄弟,下面嘛!老婆還不知在哪裡?當然更無子女了。”

  “一人飽,也即是全家飽,雖沒餘錢,卻吃穿都不愁,哪會有什麼困難呢?”

  “那你此地兼營客店?”

  “公子說笑了。”店家右手一攤說:“你看這二椽茅屋,連自己住都還嫌它侷促,哪有地方經營客店呢?”

  “哦!那裡面的呻吟聲是……”

  一提到呻吟聲,店家的臉色頓時憂了下來,他說:“那是一位女客人。”

  “你不是說茅屋侷促,不經營客店嗎?”

  “是的,但是那位姑娘身有病痛,要我將房間暫時借她歇息一下。”

  “館頭近在咫尺,那位姑娘為什麼不到鎮上去找客棧呢?”

  “當時她臉色煞白,汗珠淋漓,腳步踉蹌,必定是得了急症。”

  阿牛一臉慎重地說:“剛才我還進去問她可要茶水,她好像痛苦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哩!”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門難上難。”尤其是一位姑娘家。

  “沒請大夫?”

  阿牛生硬地笑笑說:“新年期間,大夫體診,再說店裡雖沒客人,但小二回家過年尚未上工,我總不能丟下一切不管呀!”

  “唔——我這裡帶有一瓶丹丸。”麥無銘山懷中摸出一個翠綠的瓷瓶說:“你拿去給她服上二粒,或許有些效果。”

  阿牛聽見了心中一動,他說:“公子,你可是武林中人麼?”

  “可以說是。”

  “那還是請公子你進去看看,必然更有所得。”

  麥無銘無可奈何地說:“好吧!”

  兩個人相繼的進入了內間,內間的簡陋可想而知。

  除了一張木板床,就是一方木板桌,和兩個圓木凳,再有,也只是桌子上放著一盞菜油燈。

  但是,現在是午牌方起,大白天,那盞油燈不過是點綴點綴,裝飾裝飾而已。

  麥無銘定睛一看,見木板床上躺著一個花信年華的姑娘。

  這位姑娘秀髮高挽,身穿墨綠緊身衣衫,腳套繡花薄底快靴,靴尖卜紮著兩個紫色絨球,顯得別緻,顯得耀眼。

  這時,她雙目緊閉,臉如土色,唇若靛藍,額上、臉上仍有一顆顆,一粒粒的汗水在閃爍、在散發。

  別人或許不知道,麥無銘卻知之甚詳,他不由驚之在顏,動之在心。

  那就是,這位姑娘也是武林一脈,她中了毒,正在運功*毒,正在回血排氣。

  可能是所中之毒素太重,也可能是本身的修為不夠,奮力地抵禦、抗拒、沖折、掙扎,卻是力所不足,無濟於事。

  “店家,快,請你快捧一盆熱水來,還有毛巾。”

  “是。”

  轉眼工夫,阿牛就雙手捧著熱水,肩上搭著毛巾進來了,這些都是做飲食生涯日常必備之物,何容現燒,不須張羅。

  “這位姑娘中了毒,我幫她把毒給排出來,你也閒不得,幫她擦拭額上的汗,臉上的汗,隨抹隨洗,不可遲誤。”

  嫂溺援之以手,麥無銘也管不了男女授受不親之嫌疑,他凝神布氣,立時運起功力,伸手握住了姑娘那潮濕而潤滑的玉手。

  真氣催動,熱力猛灌,翻翻滾滾,源源本本地輸入了對方四肢八穴,五臟六腑,然後由七竅、由每個毛細孔滲了出來。

  道統的正偏,功力的深淺,在這個時候就顯露出來了,麥無銘不採任何姿勢,不擇任何架式,只要接觸任何地方,皆有功能,皆有成效!

  姑娘的汗水由白轉黃,由黃轉灰。最後終於收了。

  姑娘的臉色由灰回白,由白回紅,最後終於勻了。

  “沒事了,我們出去吧!且讓姑娘休息一會。”麥無銘收回了手,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說著。

  “阿彌陀佛,吉人天相,今日萬幸遇到了公子你。”阿牛他倒掉了水,也吐出了一口氣說著。

  “掌櫃的,麻煩你再替找捧一盆熱水進來。”姑娘突然睜開了美目,也吐出了一口氣說著。

  果真是新年伊始,人們再忙也得放下手中的工作,待在家中亨樂它幾天,休息它幾天。

  除非去趕會,除非去看戲,或若拜年,還有,緊急的事情也在例外。

  就像麥無銘,就像這個身穿綠衣的姑娘,他們非往外面跑不行!

  是以,阿牛他們在裡間忙碌了將近半個時辰,卻未見另有客人上門。

  麥無銘啜了兩口茶,正待提筷用他尚未用完的午膳的時候,那位姑娘已經姍姍地步了出來了。

  她,雲鬢黛眉,皓齒明眸,成熟、豐腴,較之“黑白雙嬌”要世故多了,也練達多了。

  姑娘如今是容光煥發,顯然已經是恢復了健康,她走到麥無銘的身前,雙手微微一拱,接著又以大禮拜了下去!

  麥無銘驟末及防,匆促間霍然跳了起來,本能地用右手一劃,衣袖急擺,氣流橫生,頓時擋住了對方盈盈的身形!

  “姑娘何出此意?”

  綠衣姑娘下彎的身形受到了阻滯,她不由更加驚詫對方的功力,怔怔地望著麥無銘,語意真摯,顏容慎重地說:“救命之恩,猶同再生,空口無憑,衷心難剖,唯有付諸行動 以表萬一,以示至誠。”

  “姑娘言重了,救困濟危,人之基本,尤其我等寄身江湖,更應以道義為先,些許小事,又何必惦介於懷,姑娘難道不是武林中人?”

  “三日之前只能算是半個,三日之後也就完整了。”

  “嘎,此話怎講?”

  “早先練武,只為健身,只為防賊,三日之前踏入江湖,而且也用上技藝制敵應敵,因此全溜上了。”

  麥無銘笑笑說“姑娘請坐,假如不賺冒昧,請同進一些食物好嗎?”

  綠衣姑娘落落大方地同對方一起坐了下來,毫不推辭地說:“叨擾了。”

  阿牛機警,他也不待客人招呼,立即送來了一副碗筷,並且熱心地說:“飯菜涼了,我拿去給二位熱它一熱。”

  “謝謝。”

  綠衣姑娘積在芳心中的活終於有機會吐出來了,她說:“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麥無銘。’

  “哦!少年英傑,怪不得。”綠衣姑娘喘出了一口氣說:“原來是兩個麥小雲之一,才有這麼深厚的功力。”

  言下之意,她也是身出名門,也擁有一身不俗的技藝。

  麥無銘心有所感,以對方*毒排氣的情形看來,綠衣姑娘果真不該妄自菲薄,只是所中之毒大強了,太陰了。

  女體鷹陰,此陰雖然不同那陰,不濟那陰,但也克制不了那陰毒之氣,玄冰之寒!

  “謬獎了。”麥無銘謙遜地笑了一笑說:“轉教姑娘貴姓?”

  “奴家姚鳳婷。”

  “姚鳳婷?”麥無銘暗暗的默唸著,思維著,武林中似乎沒有聽說過,那正如對方所說,三日前才踏入江湖的了。

  “那姑娘在新春期間離家外出,必然是有重大事故?”

  “是的。”姚鳳婷面帶隱憂地說:“半個月之前,寒舍接到城隍廟傳報……”她加以解釋地說:“瞳!我是說城隍廟內一個朋友傳報,說九華山一個地區發生了火災,燒死了不少人。”

  麥無銘聽了心中一動,他說:“九華山的那場大火對姑娘有關聯嗎?”

  “有的。因為家父正駐留在那一帶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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