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地獄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25: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21759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54
六十

  第十二回 江勝海力戰鬼魅

  走還不到一天,第二天巳牌時分,在嵊縣南邊的大道上,又是巧事,兩面相對地他遇上了麥無銘。 

  其實,這井不能算是巧事,只要不是年差,不是月差,只要一個北上,一個南下,二人若是相對而行,那他們遲早會在途中碰頭的,所不同的乃是時日和地點而已。 

  麥無銘欲去的地方正是石家莊,欲找的人也正是他和石鏡濤父子。 

  如今,不期而然地記上了,而且,對方又只是一個人,這就省去了不少的時間和麻煩。

  麥無銘發現較對方為早,但他並不聲張或立即採取行動,仍舊一如平常地走著走著,待到了適當距離的時候,才縱身而起,一式“玉龍飛天”,然後冉冉地降落在龔天祐身前七尺之處! 

  “龔天祐,我們終於又遇上了。” 

  “啊!‘飛天玉龍’是你!” 

  龔天祐畢竟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魔頭,他只不過一時大意,才失去注意,對方這陡然一動,也就立即警覺了過來。 

  在石家莊的時候,龔滅佑諸多的左推右拖,遲遲不肯南下,中心所憂慮的幽冥教主尚在其次,最大的原因,就是怕遇見麥小雲兄弟。 

  因為,這是虎山之行,他們破了地獄門,而麥氏兄弟既是地獄門的成員,聞訊之下,事況緊急,哪有不趕去九華的道理? 

  如今,果然。 

  “不錯,是我。”麥無銘淡淡地說:“我要找的正是你們,現在既然是狹路相逢,你也就不必多說,出手吧!” 

  言簡意賅,乾脆利落,這就封住了“冰山蛤蟆”龔天祐之口。 

  龔天祐當然是無話可說了,除非他拖延時間,無話找話說。 

  “好!那你小心了。” 

  目瞑氣斂,神攝功凝,水泡眼微微地歙動,喉結骨隱隱地跳躍,龔天飾非但運上了一般的功力,暗地裡達“蛤蟆功”也預先醞釀佈署了。 

  這能怪他?他當然要盡其所能,竭其所學,彼此曾經交鋒數次,拚鬥數次,而自已皆落下風,那是性命交關,生死之敵啊! 

  麥無銘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因此,他也運起了周身功力,佛門禪學。 

  起先,他們隨意的轉動,隨意的比劃,如孩童在嬉戲,如彼此在喂招,不著邊際,沒有火氣。 

  繼之,威發了,力顯了,雙方拳來腳往,兔起鶻落,打得激烈異常。 

  僅如草偃塵揚,譬如沙飛石走,又譬如陽光黯然失色! 

  最後,兩個人又靜下來了,又面對面地兀立著了,這表示釜將破,舟將沉,彼此要孤注一擲,接下去必然會風雲變色,石破天驚! 

  果真,龔天祐的喉頭開始‘咯咯”出聲了。 

  果真,麥無銘的星眸也開始神光閃爍了。 

  靜、靜、靜、靜得令人窒息,靜得令人心悸。 

  吹拂著的和風停了,搖曳中的樹枝停了,小草折腰,野花低頭,連早生的夏蟲也噤聲不響了,萬籟俱寂! 

  倏然間,龔天祐的身形陡地飛了起來,“蛤蟆功”出現了! 

  麥無銘雙足倒踩,膝肘劇張,他也是騰身而起,接著兩臂一圈一揚,“菩提”掌頓時施展出來了。 

  但是—一 

  龔天祐不朝前撲,不向下壓,卻是手劃腿彈,覷後面倒竄而回,從來路飛奔而去。 

  麥無銘功散氣吐,他不禁咄地一聲輕笑了起來,受騙了,被戲了,就搖搖頭跟了上去。

  他心中並不焦急,因為,常言說得好:“走得了和尚,卻走不了廟。”是以不快不慢,不即不離,石家莊距此並不太遠! 

  可是,意外的事情再次出現在麥無銘的眼前,那就是去石家莊的岔路已到,但龔天祐竟舍卻不進,直由大路朝北而去。 

  龔天祐為什麼不回石家莊呢? 

  原因有二,一:石家莊如今已經是一座空城,“四大金剛”和“石家五蟹”求才外出尚未返回,而石家莊父子在日前伴同石素心去了金陵,縱然回去也找不到得力幫手。 

  二:自己甫才出莊,既沒有欲到的地頭,又沒有擬見的人物,若是這般灰頭土臉地逃了回去,那個台怎麼坍得起,那個人怎麼丟得起?是以他不在外面兜兜圈子又待如何? 

  這些只是龔天祐葫蘆中所藏的玄機,麥無銘則並不知情,並不瞭然。 

  他以為對方的行為有悖常規,不合邏輯,因此,唯恐對方逸去,就不得不加快腳步,往前緊追了。 

  奈何此地乃是石家莊的週遭,龔天祐對地形瞭若指掌,他東轉西轉,七彎八拐,麥無銘依舊追趕不上! 

  一個奮力亡命,一個鍥而不捨,如火之戀油,如影之隨形,連接著,相對著。 

  直待進入了江蘇地面,龔天祐才算擺脫了麥無銘的追蹤。 

  可是,好不容易地躲過了“玉龍”的觸鬚,“青龍”的趾爪又在一旁伸展著了,那是麥小雲。 

  麥小雲在吳興客串了“大夫”,醫好了林大娘的病,也做了現成的“冰人”,促成了林崇文和尹冰潔的好事,就繼續的往北趕著路。 

  他可沒有發現匆匆而來的龔天祐,但龔天祐卻是驚弓之鳥,以為兩條龍一前一後,兜捕於他,圍剿著他;這曾經有過先例,那是在諸暨的時候,自己就因此也進了地獄門。 

  於是,管不了幽冥教,管不了石家莊,畢竟人的性命只有一條,不逃更待何時? 

  他就凝氣屏息,馬不停蹄地一味朝北邊竄去。 

  大凡天下邦國,皆以武備建國,農耕立國,或也有畜牧者,但卻不多。 

  而炎黃華夏,泱泱大風,更以詩畫豐國,禮教傳國,是以外族向心,鄰邦崇敬致年年來朝。 

  三月天,人們過完了年,結束了那悠閒享樂的日子,男人開始去田中翻耙布秧,女人也在家中擷桑養蠶,孩子們一樣的沒有空,他們必須水田家中兩頭跑,來回地送茶擔飯,還得做些雜碎瑣事。 

  “正月嗑瓜子、二月放鴿子,三月上墳坐轎子,四月摘梅子,五月吃粽子、六月扇扇子……” 

  辰牌時分,大路上往來的行人當中,有一個十三四歲大的孩子,他臂彎裡挽著一隻吊籃,看樣子正是送點心去農出給工作中的父兄充飢解渴,口中朗朗地高唸著時行的小調。 

  “七月老三拿銀子,八月月餅嵌稻子,九月……啊!” 

  另一個提著水壺,跟在後面十來歲的孩子接上了口。忽然,他腦袋一惻,兩眼前路邊的水田中一陣凝視,稚氣的瞼上頓時現出了驚奇的神色,口裡的小調打住了。 

  像發現了寶貝似地喊了一聲說:“哥,你看,你看,水田中有一尾鰻在遊行呢!” 

  稻田中經常有青蛙、田螺、泥鰍、還有蟹什麼的,有時也有蛇和黃鱔出現,鰻卻是絕無僅有! 

  “在哪裡?” 

  那個被稱呼“哥哥”的孩子立即止住了步子,環首也向水田中搜尋起來了。 

  兒童的天性都是好動的,好奇的,好勝的,尤其是鄉下孩子。 

  在平時,他們什麼都捉,池沼裡的小魚小蝦,河塘邊的蟛蜞青蛙,還有蟋蟀、蟬,連屋角上的麻雀也捉! 

  “在那裡,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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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較小的孩子用手指指著在水田秧苗縫中浮動、游移的一條黑漆漆的東西,認真而鄭重地說著。 

  “嗯,不錯,果然是一條蟹鰻!”較大的孩子興奮地說:“我下去把它捉上來,中午叫阿母燒湯吃。” 

  他放下臂彎中的吊籃,捲起了褲腳,隨手掀開吊籃的蓋子當作工具,遂緩緩地跨入水田之中。 

  “蟹鰻”,乃是河鰻中的一種,淡水河鰻通常都是土褐色,體型較小,蟹鰻則全身長滿黑點,而且較大。 

  可是水田中遊行的那條蟹鰻又異於其他的蟹鰻,它渾身發黑,行動的姿態更是不同。 

  魚類遊行皆是頭尾左右搖晃,這條蟹鰻卻上下鼓動前進,一如尺蛤,一如蚊螭。 

  蚊螭乃龍子,通定訓聲中云:“龍,雄者有角,雌者無角,龍子一角者蛟,二角者虯,無角者螭也。” 

  還有,鰻魚向不離水,而它則不時將頭伸出水外。 

  還有,鰻魚光滑無比,而它身上所謂黑點,雖不是鱗,卻賁如栗,奈何孩子不察,原因孩子無知而錯覺了。 

  “哥,我下去幫你忙。” 

  “也好。”做哥哥的略一遲疑,然後說:“那你就兜在後面好了。” 

  “是。” 

  較小的孩子希冀的臉上展顏一笑,他毫無猶豫,拔腳也跟進了水田之中。 

  鄉野的孩子平時都光著腳板,鞋襪只是在喜慶或作客時才穿,還有冬天。至於早晚,他們都穿拖鞋,大人也是。 

  大孩子十分利落地走在蟹鰻的前頭,他一手將吊籃蓋插向水中,插人泥土,先阻住鰻魚的去路,騰出的另一隻手則曲起中指,奮力朝對方腦後七寸之處甩去! 

  七寸乃是鰻、鱔的要害,蛇也是。 

  鰻魚早就有了警覺,只見它鰻頭一搖,立即打橫走了。 

  大孩子籃蓋一移,也快捷異常地又擋住了鰻魚的進路,另手方式不變,處所不換,還是朝向時方七寸之處! 

  鰻魚靈巧得很,它也改變了路數,不再搖頭,尾巴一抖,肚子一縮,竟然倒退而回。 

  “弟,趕它上來。” 

  “好。” 

  折腰弓背,正在嚴陣以待的弟弟應了一聲,雙手立即在水中劃動著,口中還不停地發出“吁吁、去去”之聲。 

  求生乃萬物的木能,動物如此,植物也是如此,你若是把花樹的枝條加以折斷,未幾,它就會在折斷之處茁發出二枝或三枝來,更威猛,更壯大。 

  蟹鰻被這對兄弟包抄圍剿,在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唯有將身子再度打橫,朝空隙之間突圍脫困。 

  大孩子捉魚蝦是能手,而這條蟹鰻又豈是弱者? 

  就這樣,“戰”事持續下來了,一個為保性命東竄西溜,一個欲想口腹左封右拿,二人一鰻,遂在稻田之中追逐不已。 

  水花四濺了,它濺濕了孩子們的衣褲,泥漿渾濁了,它也沾上了孩子們的頭臉,果真是為了收穫?應該不是,他們大部分的原因乃在嬉戲。 

  “哥,看這條鰻魚那麼滑溜,何不把它趕到路邊去?” 

  “對!趕到路邊,再把它戽上大路,看它還有什麼花樣好變?” 

  做哥哥的一擦臉上的水珠,同意著弟弟的說法。 

  鰻或鱔以及泥鰍,周身佈滿涎汁粘液,捕捉頗為不易,但一經沾上乾燥的沙土,那就是死路一條,從此完蛋。 

  所以有人宰殺它們,烹食它們,多半先用草灰涂之抹上,然後再作處理。 

  轉換了方向,改變了陣式,兄弟二人將身子打橫,成了一排,四隻腳,四隻手,再加上一個吊籃蓋,面積是既寬又廣,果然,那條鰻魚游向路邊而去了。 

  可是,出奇的,意外的,不用戽,它竟然自動的躍上了大路,並且在大路上行動得也十分利落快捷。 

  “哥,這恐怕是蛇吧?” 

  “唔——”大孩子略一猶豫,說;“大概是的,不過,棲息在水中的蛇都無毒,我們追上它,若是水蛇,就打死它!” 

  “好。” 

  大小孩子也雙雙的跨上了大路。 

  “三月農村閒人少,布完秧苗又種麻。” 

  是以,大路上行人了了,只有兩個,只看見兩個人在孩子們的身後走動著。 

  這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踏青溜躂,那麼必定有事在身了。 

  前面的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他又矮又瘦。 

  種田的人已經夠黑的了,但這個人生得更黑,黑得又光又亮;種田的人已經夠邋遢的了,但這個人身上更邋遢,邋遢的百味俱全! 

  後面的一個卻截然不同,他的年紀只在二十出頭,劍眉星目,玉面朱唇。一襲白衫既白又潔,頎長身形瀟灑倜儻,說公子哥兒,卻沒有紈袴之氣,說書生相公,又散發英挺之風!

  他們都看見了嬉戲中的孩子,只是年紀大的那一個走在前面,距離較近,因此孩子們的一舉一動,俱皆歷歷在目。 

  對方在水田中捕捉鰻魚——尚未證實該條東西的真正身份之前,故且仍然稱它為鰻——

  他的臉色徹乎感到不悅,如今見孩子們變本加厲,將鰻魚趕上路面還是緊追不捨,他不慍怒了起來,面容一獰,牙齒一咬,抬起右手,曲起中指,插入口急劇的吹了兩聲。 

  “嘩 嘩——” 

  音量尖銳,如針似錘,它刺人耳,它悸人心,它寒人膽,最多入費解的,它竟能支使鱗介,在前面遊行的那尾蟹鰻,聞聲突然倒返而回。陡地竄起,射向跟在後面的大孩子而去!

  大孩子驟不及防;幸而他手中握有簞籃蓋,見狀就本能的舉籃蓋朝前一擋,“蓬”的一聲,蟹鰻無功而落地了。 

  但是,它一著不著,又來一著,這次改變目際,轉向較小的孩子面門上射去! 

  走在最後面的年輕人,在鰻魚爬上路面行進的時候就已經注意著了,繼之又聽到前面那個老年人口吹哨音,他更動之於心。 

  於是幾個箭步,雖然趕到了對方的身後,但卻援救不了大孩子的危難,也是孩命不該絕,及時地以簞籃蓋擋住了凶物的攻擊,僥倖脫過一次死劫! 

  在那條凶物第二次轉襲較小孩子的時候,年輕人就不容它得逞了,他立即縱身而起,一個“天馬行空”,一個“玉龍飛龍”,越過了老年人的頭頂,超越在孩子們的身前。 

  然後,曲指彈出,那條吃人的凶物頓時應指飛出丈外,不住地在地蜷曲翻滾! 

  老年人一見不禁大驚失色,他狂奔而前,霍然抓起地上那條東西,凝視之下,那條東西已經是頭碎骨斷,回天乏力了。 

  “啊!小虺……可憐的小虺……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呀…… 

  我不該任你遊蕩,但我也料不到竟會有人能制你於死命……嗚…… 

  ……嗚嗚……” 

  他開始時只是斷斷續續的啜泣,到後來,卻嚎陶起來了,悲傷得如喪了考批;幄!不,像折了兒孫! 

  孩子們驚魂甫定,兩個人怔怔的覷望著這個老年人怪異的行動,小心靈中感到非常迷惘,不知所以。 

  “你既然死在此地,我就將你葬在此地,然後……” 

  老年人緩緩的蹲下身子,繼之伸出五指,就地在路旁挖了一個坑洞,將那條東西的屍體放了下去,再耙上泥土。 

  年輕人的心中雖然有了底子,但對方的動作過分怪異,他不禁倍加警惕。 

  頓時轉向兩個孩子說:“看這個老年人的樣子,必然是心有不甘,你們還是快些走吧!免得到時候受到傷害。” 

  大孩子聽了臉上有怯意,心中有感意,他說:“那你呢?你也快走呀!” 

  “我不能走。”年輕人搖搖頭說:“我若一走,他必定又會找上你們。” 

  大孩子有些猶豫,有些遲疑,他已經有十三四歲了,畢竟懂了不少事;禍端是他所惹起來的,怎麼可以叫別人去承擔? 

  因此壯著膽子說:“我們可以跟他講道理呀!” 

  “看他這副樣子,會跟你講道理嗎?” 

  “難道他要打人?” 

  “他若只要打人,那也就沒有事了,恐怕要傷人呢!” 

  “要傷人?”大孩子胸脯一挺說:“那我去叫阿爸、阿叔來。” 

  年輕人接口說:“你阿爸、阿叔不會是這個老年人的對手,他練有功夫呢!” 

  大孩子氣餒了,他惻惻地說:“那大叔你呢?” 

  年輕人笑笑說:“你剛才不是著到大叔也練有功夫嗎?” 

  “這……這怎麼好……” 

  “別說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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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那我們走了!”做哥哥的一把拉住弟弟的手說:“謝謝大叔!” 

  兩個人就躡手躡腳的朝著後面走了。 

  老年人填好了土,他霍然站了起來,面對著年輕人說:“然後替你報仇雪恨!” 

  臉上佈霜,聲中帶獰,眼中冒火…… 

  年輕人的心中不由悚然而驚,眸於中神光一閃而滅,因為,他看到對方的一雙手掌,墨黑如漆,光亮如漆! 

  “閣下口中叫的,喚的可是小灰?” 

  “不是小灰,乃是小虺!” 

  “小虺?那你葬的必是蛇中之王,毒中之極的虺蛇了。” 

  虺蛇,一名螈蛇,或作蝮蛇,體長二尺有餘,色如焦土,上有黑褐斑紋,三角頭,反鉤鼻,劇毒,喜棲濕之地。 

  “不錯!死在你指下的正是蛇中之王,毒中之極的虺蛇!” 

  “那你也必定是嶺南豢毒世家,江湖御毒馳名的洪家寨之人了?” 

  “也不錯,老夫正是嶺南豢毒世家,江湖御毒馳名的洪家寨之人!” 

  ”洪三鈞?” 

  “不,老夫排行第三,叫洪一鉤。” 

  嶺南洪家寨坐落於羅浮山下,弟兄四人,蓄養百毒,老大洪三鈞,老二洪二鈞,老三洪一鈞,老四洪中鈞。 

  他們名自練有一身毒功,平時,以己身之血飼毒蟲,以己身之肉喂毒物,因此,他們的肌膚,他們的血液都含有劇毒。 

  凡人或畜,一與交接,一與觸摸,縱然不死,也會腫痛數日。 

  “閣下既然尊為洪家寨四位寨主之一,怎可對一個無知村童下此毒手?” 

  “因那村童過分習頑,理該予以教訓!” 

  “如此教訓不也嫌過分了嗎?這是人命一條!” 

  “誰說的?我在哨音中曾經指示小虺,適可而止,只爛掉對方一條手臂。” 

  “一條手臂也太重了!” 

  “這也是他自己找的,怪得誰來了?”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你豢養的東西,你應該以言語告誡他才是正理。” 

  “老夫沒有這許多的精神。” 

  “如今該蛇既為在下所殺,你不妨把這筆帳掛在我的頭上好了。” 

  洪家兄弟,睚眥必報,年輕人唯恐對方再去找出孩童或村人,是以擺下了話語,把事情給攬了過來。 

  “那是當然,你就領死吧!” 

  洪一用雙手一晃,右爪突出,直朝對方的胸間探去。 

  他自視極高,深信對方必會死在自己的爪下,是以連人家的姓氏和名號也懶得問上一句。

  這也難怪,這也只有任他們狂妄,試問江湖上凡與他們兄弟結仇為敵的人,誰又能逃出他們的“毒”手? 

  不是喪在毒掌毒爪之下,就是亡於毒蟲毒物之吻,百不失一,向無幸例。 

  年輕人既然洞悉對方的身份和來歷,他當然是有所準備了,體內灌足真氣,體外圈上氣煞,兩個人就周旋在一起了。 

  洪一鈞的功能雖然也不算太薄,但較之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差了一截,瞠乎其後了。 

  不過,他不在乎,對方的功力若不如自己,那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反之,如對方的功力強過自己,那也無關緊要,一樣的勝券在握。 

  因為,他身懷重寶,第一,當然是毒,他不打人,挨打也行,只要人家碰上他的肌膚指爪,效果立顯。 

  第二,就是那襲邋遢衣,邋遢衣廣納各種油污料雜,尤其是漬過桐油,其厚如甲,其硬如藤,拳腳並刃擊上其身,猶如擊上敗革,像什麼?像龜殼! 

  第三,是毒物了,他的身上總是帶有蚊蟲百腳,或一或二,或者三四樣也有可能,遭年輕人擊斃的虺蛇就是其中一例! 

  你說,這種人有誰能贏得了他? 

  幸虧他們兄弟很少離寨,更難得步出嶺南,不知何故,今日裡竟然蕩到了江南的地面,真是前所未見! 

  年輕人雖然身蘊神功,但也未敢大意,只是游鬥委蛇,虛應事故而已。 

  一二十招下來、洪一鈞非但無法傷到對方身體,連衣袂也沒有摸上一絲,而人家呢?明明多次的擊中了自己,可是,卻又中途拆招換式,真正太以欺人,大瞧不起人了。 

  他不由生了凶性,犯了惡念,右袖猛地甩出,一縷黑線頓時暴射而去,目標指向對方的咽喉之處! 

  年輕人周身早已布上了氣煞,這氣煞雖然擋不了兵刃暗器,但風霜雨雪露,爬蟲飛蝶,卻還穿越不進,寧是如此,他仍然小心翼翼,釐毫不懈。 

  今見黑線迎面而來,“冰袖”倏展,“布刀”疾撩,眨眼之間,黑線立即化一為二,斷了! 

  那是什麼?那是鐵絲盲蛇;鐵絲盲蛇通體漆黑,它細如鐵絲,長盈四寸,無頭無尾,亦頭亦尾,猶如蚯蚓,好像水蛭,一上人身,則會吸住肌膚,然後探穴鑽脈,融入血管鑽心而亡! 

  洪一鈞黑臉更黑了,瘦人更瘦了,牙在顫,手在抖,身體各處都在觳觫。他是俱怕了?畏怯了? 

  那倒不是,又是什麼?是火,是氣;火在他的胸中燒,氣在他的腑內滾,像要脹裂,像要爆炸! 

  “你……是誰?” 

  到如今,才想著要問人家的姓名,晚了?還是不晚,因為來日方長,本身之毒發揮不了效用,而對方機警,對方識貨,也不輕易的沾上他身。 

  最後一著的法寶,鐵絲蛇又蹈了虺蛇的覆轍,死了,是以他不得不問,徐圖報復。 

  “在下麥無銘。” 

  “麥無銘?”洪一鈞雙眼陡地一睜,說:“可是兩個麥小雲之一?” 

  “不錯。” 

  “飛天玉龍!” 

  “那是江湖上人的抬舉。” 

  “好,既然如此,麥無銘,你敢不敢再同老夫決鬥一場?” 

  “你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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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不管江湖上人抬舉你也好,或者武林中人恭維你也好,總之,以你的名頭,以你的聲望,應該不會不敢。” 

  “就算是吧!” 

  這也可以說是“人怕出名豬怕肥。”洪一鈞先以話褒,後以話扣,就是想脫鉤也還真難。

  “那你給我聽著,六月初六,我們在嶺南洪家寨見,不見不散!” 

  洪一鈞一敲上如意算盤,也不管人家答應與否,身形一轉,立即快步走了。 

  麥無銘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自嘲?是強笑?他不為名頭,也不為聲望,只為江湖安謐,只為武林寧靜,捨去了性命,也得準時去赴的啊! 

  他又倒退而回,心想這樣也好,重去海口鎮探探姚鳳婷他們,看著幽冥教可又在蠢動,或者黑衣蒙面人再次出現? 

  江勝海意興闌珊,滿肚冤氣,仇人的蹤影成了泥牛,杳如黃鶴,而自己卻差一點命喪黃山。 

  愛子已經先他而去,是以生死對地來說,倒也並不重要,只是泰山鴻毛 翻在“秦嶺三蛇”手中太過窩囊,太不值得罷了。 

  江勝海又蕩向石埭,因為,經過思慮,覺得幽冥教似乎與地獄門頗有關連,那何不去掘掘幽冥教的根,也許就能掘出仇人的線索來。 

  縱使不然,也無妨礙,反正幽冥教殘害商民百姓,乃屬一個邪惡組織,剷除他們,原本也是自己應盡的職責。 

  石埭到了,美味香飯店也到了,湊巧得很,有幾個身穿黑衣的幽冥教徒正在那裡向飯店收保護費,賣茶葉。 

  無可爭辯的,收錢的人是強者,他們趾高氣揚,大模大樣。付錢的人是弱者,他們一臉憂傷,落落寡歡。 

  這似乎是大經地義的事,古人不是曾經說過了嗎?人善人欺,馬善人騎,弱肉強食呀!

  江勝海踏上兩步,嘲諷地說:“三位,你們是省裡的?縣裡的? 

  在收錢糧呀!” 

  三個幽冥教徒有三十來歲的,有十幾歲的,其中年紀較大的一個看了對方一眼,不知是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不過,他意態據傲,望望然地說:“我們一不是省,二不是縣,乃是江湖道上的。” 

  “江湖道上?江湖道上什麼時候訂下這條規矩來的?” 

  江勝海此話一出,可就點到了對方的心坎,他這麼問,不正證明自己也是沉浸在江湖道上的人了嗎? 

  誠然,那個開口說話的黑衣人果真狂態一斂,他還抱起了拳頭說:“請問,閣下是哪一條線上的?” 

  如今江勝海不稍假以顏色了,他說:“我屬哪一條線上倒無關緊要,但不知三位是屬哪一條線上的?” 

  這一間,黑衣人又找著炫耀的機會了,說:“我們乃隸屬幽冥教。” 

  “幽冥教?”江勝海故作不識地說:“老夫怎麼沒有聽說過?” 

  “本教成立不久。” 

  “成立不久就四出苛擾商民了,那久一點的門派組織不知又該如何了?” 

  開口的黑衣人強辭地說:“那是因為本教保護著他們,他們理當也應該有所回報。” 

  “哦!老夫經常在這一帶走動,怎麼沒聽說過此地有什麼強人惡霸欺壓良善,又何用你們去保護他們呢?” 

  “你……”開口說話的那一個頓時感到口拙言塞了。 

  但他畢竟是三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年齡大,閱歷增,血氣減,對方似乎是蓄意挑釁,那必有其因,看看對方的形像,瞧瞧對方的氣勢,該是一位有些來頭的人物。 

  思念至此,下由改口地說;“你閣下的名號如何稱呼?” 

  “老夫的名號也是無關緊要。” 

  另外二人全都聽得不耐煩了,年紀最輕的一個爆上來說:“這種人是蠟燭,不點不亮,不打不響,何必與他多費唇舌,把他撂倒了不就完了?” 

  對口的一個以手一攔,說:“那這裡也沒你的事,你又何必非要硬插一腳呢?” 

  “不平之事,誰都難忍。” 

  “有道是‘光棍不擋財路’,你既然也是身在江湖,該當知道江湖道上的規矩。” 

  “話雖不錯,但那也要著這財路之取得,其恰當與否了。” 

  對口的那個語聲也冷卜來了,他說:“那你的意思呢?” 

  “老夫看你還沉染不深,何如把銀子還給人家,然後退出幽冥教,做一個正當有為的人……” 

  “我們正擬在幽冥教中圖一個出身。”對口的那一個笑了一聲說:“本教雖然成立不久,但規模恢宏,組織龐大,前途不可限量。 

  不用太久,凡是南七省的大城小鎮,所到之處,你都能聞悉我們,遇上我們。” 

  “聞你們的惡名?看你們的暴行?” 

  遭攔下的那一個再也按捺不下,他倏然抖出拳,說:“看我打你這個不識時務的老小子!” 

  江勝海見了冷冷地一笑,說:“老夫就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子!” 

  他右手突起,一把握上了對方遞過來的手腕,順勢一送,那個漢子立即站腳不穩,踉踉蹌蹌地跌了去! 

  一個吃了虧,還有一個也上了,但是,憑這兩個行嗎? 

  當然不行,是以對口的那一個也不得不加了進去。 

  結果,蠻力比不上技巧,血氣抵不過經驗,何況江勝海蘊有一身高深的功力。 

  七八個回合過後,幽冥教的三個人全部敗下了陣! 

  在大街之上,在飯店門口,濟濟的人,睽睽的眼,這張臉擺不下,人實在丟不起,這個台也坍不得呀! 

  對口的那個人臉色緋紅,他沉下了聲音說:“小毛,報上去,說有自尊妄大,硬充英雄的江湖人士在此地找碴撒野!” 

  “是。” 

  年紀最輕的那一個哼了一聲,奉令快步地走了。 

  幾曾何時?只是須臾的功夫,有三四個帶刀佩劍的漢子跟在去而復返的年輕人身後一起擁了過來。 

  這三四個人之間,其中有兩個生得好生奇怪,好生特別,一個身材矮小,但頭大如斗,另一個呢?哈!剛巧相反,他長得高高大大,可是,腦袋卻猶如橘梨! 

  這兩個人全有綽號,不說大家也都明白三分,因為人如其形,頭大的叫“大頭鬼”,頭小的當然叫“小頭鬼’了! 

  “大頭鬼”譚士雄,“小頭鬼”沙良全,二人乃是石埭分壇的壇主,全於負責徵收銀子的,也就是與江勝海對口的那一個則是壇副駱百宙。 

  譚上雄和沙良全一見江勝海不由怔了一怔,而江勝海也看到他們,頓時了然於胸,因為雙方彼此認識。 

  這兩個也是從地獄門中逸出來的犯鬼! 

  譚士雄說:“是你?” 

  江勝海說:“不錯,是我。” 

  “只你一個?” 

  “一個夠了。” 

  “何必冒此大氣?” 

  “本座一人也能拿你們入地府,歸鬼籍。” 

  “既然如此,我們就角逐一場吧!”譚士雄環目四周,見瞧熱鬧的人圍得密密麻麻,他皺皺眉,嘖嘖嘴說:“這裡人多,施展不開,換個地方怎麼樣?” 

  “哪裡都行!” 

  “走,上‘一里林’!” 

  譚士雄臨走朝身旁的一個徒眾低低地交待了幾句話,那個徒眾略一頷首就離群而去了。

  江勝海看見了,但是,對方講的是什麼話? 

  恐怕只有聽的人知道,江湖險詐,反正走一步算一走,他也就懶得去理會它。 

  主事的人起步走了,觀事的人則縮腿不前了。 

  因為,這究意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兇殺毆鬥,拳腳是不長眼睛,刀劍也認不得人的,又何必放下己身之事不做,而去招禍惹端呢? 

  但也不是全沒有,只有二三個;大概這二三個人膽子較大,好奇心濃,他們遠遠地跟在後面。 

  一里林離城不遠,一里嘛!何須多久就到了地頭。個個站好了方位,當然,江勝海必定被圈在中間。 

  江勝海卻有自信,這幾個人還能抵擋得住,應付得來。 

  人之可貴,莫過於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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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大頭鬼”知道人家的手底下有多少?而自己的手底下又有多少? 

  但是,今日裡,看他的樣子,好像穩當得很,他大概有所依靠,有所仗恃吧? 

  仗恃人多,恐非主因,多幾個庸手,只能助助聲勢,大不了拖延一些時間,或者維持一個均衡之局。 

  那靠山又是誰呢? 

  至今未見現身露面,是以還不知道。 

  譚士雄顯得神清,顯得氣爽,他說:“老沙,人家找的既然是我們兄弟,我們兄弟這就一起上吧!” 

  “好,上!” 

  沙良全“哭喪棒”一搖,立即擺開了架式。 

  哭喪棒,其實乃是竹節鞭,但他的外號既然叫做“小頭鬼”,是以人們也管那竹節鞭為哭喪棒了。 

  譚士雄使的乃是“拘魂牌”,“大頭鬼”除了頭大以外,其他部位是又矮又小,什麼武器都感到礙手礙腳,所以乾脆就去打造了一方拘魂牌,既合身份,又稱體能,真是絕配。 

  兩個人一長一短,一高一矮,正擬上下其手的時候,江勝海卻突然開了口。 

  “且慢,你們先回答我幾句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這又是“大頭鬼”說的話。 

  “你們二人也投入了幽冥教?” 

  “不錯!我們兄弟如今執掌幽冥教的石埭分壇。” 

  ”總壇何處?” 

  “無可奉告。” 

  “那教主是誰?” 

  “也無可奉告。” 

  “是怕我挑去你們的總壇?” 

  “哈!憑你?那真是痴人說夢話了!” 

  “那必是怕我在你們教主面前告你一狀?” 

  “哈哈哈……”譚土雄仰天一陣大笑,然後說:“我們兄弟行如肆,坐如肆,這到德行無人不知,又有什麼可以告的?” 

  “既然如此,那你怎麼掩掩藏藏,未敢挑明?” 

  “因為我們也不知道。” 

  江勝海沒轍可尋了,他籲出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們可以出手了。” 

  他更為宣赫,所帶的兵刃乃是一雙,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吃飯睡眠,這雙兵刃向不離身。

  井且,帶著它們,一無負荷,二不累贅,三嘛!什麼事情還全要靠它,非它不行。 

  那是什麼?那乃是一雙……一雙肉掌! 

  哭喪棒揮動鬼哭了,耳聞陰風慘慘。 

  拘魂牌揚起神號了,眼見黑影幢幢。 

  身為地祗的江勝海焉敢怠慢?他要樹典範,昭權威,挽回有悖常例的事情。 

  因此,鐵掌回舞旋轉,霎時之間,日遮天蔽了,石走飛沙了,果真是又臨陰曹,重返地府了! 

  狼抓虎撲,兔起鶻落,+幾二十來招一過,道光擴張了,魔焰萎縮了,“大頭鬼”見勢不妙,他頓時大聲地吼叫了起來。 

  “你們講是死人吶,怎不會上來需幫忙?” 

  這一叫可驚醒了圍繞四周的幽冥教徒,他們鋼刀一搖,就齊齊的撲過來了。 

  有道是“人平不語,水平不流。” 

  這些人全體一動,站在路口那二三個膽子較大,結伴來瞧熱鬧的人也就走上來了。 

  而且,其中的一個開聲說:“倚多為勝,豈是英雄行徑?我們看得氣憤不過,說什麼也得出手幫忙了。” 

  潭士雄聽了不由怔了怔,他緊緊地盯著那三個似曾相識的中年人,沉下喉嚨說:“你們是誰?” 

  “我們是瞧熱鬧的人呀!” 

  “那你們可知道我們是誰?” 

  “當然知道。”開聲說話的那一個似乎不以為意,暢然地說:“你們都是所謂幽冥教裡的人。”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自尋煩惱?別忘記‘煩惱皆因強出頭’所惹出來的!” 

  “惹就惹吧!”那個人無可奈何地說:“誰教我們眼睛短視?見不得不平事,誰又教我們肚子不大?裝不下烏煙氣!” 

  “好,那我就教你們恨終身,煩惱一輩子! 

  潭士雄拘魂牌一舉,立即朝講話的那個中年人提了過去! 

  他們這一對上,另兩個也就無言地加進了江勝海那個大圓圈之中,各找對手,戰在一起。

  江勝海笑了,他邊打邊笑地說:“道友,多謝你們援手了。” 

  “義之所在,何謝之有?” 

  這三個人真是膽子大來瞧熱鬧的觀眾嗎?不是不是。 

  那他們該是江勝海口中所稱的道友了?不錯,這下對了,雙方若是共同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就叫同道,也叫道友。 

  而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還更進一步,三人與他一樣,亦是地獄門派遣當地的外圍人物,開口說話的是石埭城隍,悶聲不響的則乃福祿土地了。 

  石埭城隍的功力也在“大頭鬼”譚士雄之上,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功夫深淺沒有僥倖,技藝高低不憑運氣,一是一,二是二。幾招下來,譚土雄驚心了,他大頭一晃,怔忡地說:“閣下上下,如何稱呼?” 

  “在下諸葛單。” 

  “喔——屠牛士!” 

  譚士雄突然想了起來,不由脫口地說著。 

  “可惜你不是牛,只是一個鬼。”諸葛單含蓄地笑笑,說:“不過,且別失望,我也是鬼蘭,鬼魅魍魎,照樣地屠。” 

  “呸!”譚士雄狠狠地啐了一口說:“你也別自得意,要知道鬼是專門祟人之身,專門拘人之魂!” 

  “那是惡鬼,那是厲鬼。”諸葛單一語雙關地說:“莫非你是從地獄門逃出來的孤魂野靈?” 

  這不正觸到了譚士雄的痛處?臉色一凝,強自地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他奮起餘力作孤注一擲,奈何,不行的還是不行,三斧頭一過,汗就淋了,氣就促了,眼見節節敗退! 

  那一邊的形勢也是大同小異,合大頭、小頭二鬼之力尚不是江勝海的敵手。 

  後經其餘徒眾加人,略見扳回,曇花一現,石埭當地的城隍土地立時出頭介入了。 

  福祿土地的功力或及不上潭士雄和沙良全,但是,幾個幽冥教徒卻還不在他們二人的眼內,因此,輸贏立判,高低即分! 

  就在這個時候,稀疏的樹林中竟突然的逸出一個黑衣蒙面人來,只見他飛掠迴旋,迂曲梭穿,江勝海四個人全皆踉踉蹌蹌地各中了對方一掌! 

  這個黑衣蒙面人的功力真有如許高深嗎? 

  那也未必,只因他悄無聲息,又因他趁人不備才能一舉成功! 

  江勝海一見不由目毗眼裂,他口中喃喃地說:“是他,是他,翻倒地獄門的就是他,戕菩薩他們的也是他!”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雖然身中一掌,但對方也是出手倉卒,未能貫上全力,是以略經調息,即無大礙。 

  咬著牙,繃著臉,一步一登地朝黑衣蒙面人走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55

六十五

  “還命來!還我兒子的命來!償還地獄門中一干人的命來!” 

  有道是“一人拚命,萬夫莫敵。”江勝海如今猶如一隻瘋虎,他果然豁出去了;唯一的目的,就是報仇雪恨,把對方立斃於掌下! 

  黑衣蒙面人也為對方這舉動所怔住了,但是,他畢竟是個人物,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回氣、凝神、吐納、運動。 

  只見他手指漸漸發藍,只見他頂門漸漸冒煙,嶽立當地,淵不揚波,靜候著江勝海那千鈞之一擊! 

  江勝海臉如吐血,掌若涂丹,身子疾衝而上,雙掌猛蓋而下,這是兩敗俱傷的招式,這是同歸於盡的戰法,因為,他自知不敵,只要討本! 

  可是,他雖然已經高估了對方,奈何依然估得不夠,僅聞黑衣蒙面人輕笑了一聲,倏地身形一回,就鬼魅般地脫過來勢。 

  倏地右手暴出,那指掌已輕飄飄地拍向江勝海的後心。 

  看起來,黑衣蒙面人還是未曾使上全力,其實,他不必使力,這次若給按上了,對方的性命從此了結,從此報銷! 

  為什麼?這又是為什麼? 

  毒,毒,君不見他的頭上曾經在冒煙,他的指爪已經變了色,那就是毒的顯示,毒的外洩,姚鳳婷不就是傷在他的毒掌之下嗎? 

  “孽障,爾敢!” 

  在這將及未及,間不容髮之際,無動有偶,樹林內又飛出了一條人影來。 

  這條人影急動流失,快逾閃電,他在黑衣蒙面人抬手拍向江勝海的時候,就同時地遞出了右掌,並且,早過一刻印上對方的肩頭。 

  黑衣蒙面人雖然遭到矛盾相照,還諸己身,但也未曾受傷,只是被迫橫出了好幾步。就這樣,拍向江勝海的手掌頓時落了空。 

  而江勝海也因此撿回了他的一條命! 

  難道不是無獨有偶嗎?難道不是巧事相連嗎? 

  這個解救江勝海的人員是身穿褐衣,但他的面上也覆著一塊絲巾,只是這塊絲巾的色澤是黃色的罷了。 

  “是你?”黑衣蒙面人似乎認識對方,略一定神,略一遲疑,然後轉朝一干幽冥教徒說:“走,大家回去!” 

  從哪裡來,回那裡去,只見他身影一動,率先的又隱入樹林之中。 

  這是命令,誰敢不尊? 

  其實,就算黑衣蒙面人不說,潭士雄他們照樣會溜之大吉,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啊!大師,又是你啊!” 

  江勝海見對方的人全都走了,他喘出了一口氣說著。 

  “不錯,又是老衲。” 

  “這是第二次了,是大師你第二次救了我的性命。” 

  “阿彌陀佛。”褐衣蒙面人宣了一聲佛號說:“大成孔子,有教無類,佛祖釋迦,曾拯生靈,這原本是我出家人的本分。” 

  “既然如此,他們危害天下蒼生,大師何不一舉將這些惡人給殲滅之?” 

  褐衣蒙面人搖搖頭說:“緣有因,故有果,時未屆,法難施,只要日子一到,彼等自有報應。” 

  “那大師可知這黑衣蒙面人乃何許之人?” 

  “知自知之,識自識之,但他尚非正點禍首,施主你就不知不識,任地去罷。” 

  “喔!對呀,他不是正點禍首……”江勝海喃喃地說:“正點禍首,我曾見過,也自以得……”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4:56
六十六

  第十三回 秦嶺三蛇難逞強

  麥無銘了應嶺南洪一鈞之約,不得不走了回頭路。

  一天下午,他步出了王渡鎮,打算當晚投宿在天台城內。

  這一帶山脈綿延,那當然是天台山的脈絡了。

  大道上的行旅不多,只是寥寥落落。

  忽然,他看見一個和尚迎面而來。

  和尚、尼姑,經常地在外行腳,經常地在外募化,那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這個和尚卻有些與眾不同!

  他,身披淺灰袈裟,腳踏八耳芒鞋,年在三十之譜,一臉凝重,滿頭大汗,風塵僕僕,倉住地交肩而過!

  麥無銘見了頓時泛上疑雲,他想;“這是為什麼?做和尚應該是跳出三界,四大皆空,應該是走得飄逸,走得從容。

  “而這個和尚,看起來好像心事重重,行色匆匆,莫非……”

  莫非什麼?莫非這個和尚的肚子在痛?莫非這個和尚的老婆病了?真是豈有此理,別人的事情他怎麼猜得透,看得出?

  “喔!”

  此路不通,另一條蹊徑卻在麥無銘的腦海中浮映了起來。

  “這座是天台山,國清禪寺不正在天台山麓嗎?自己曾經往來地在這條路上跑了好幾次,今日何不前在國清禪寺晉謁一下國隆大師?以謝救父之德,以盡晚輩之禮。”

  憶麥無銘的父親悟非大師,當年曾經被萬里船幫挾持在杭州飛來峰的龍泓洞內,卻為同在靈隱寺聽經的國隆大師所救。

  主意既定,再次回頭,立即快走幾步,俾使向前面趕路的那個和尚訊間國清寺座落和所在。

  可是,轉眼之間,那個和尚已經彎入了朝東的一條歧路。

  麥無銘馳到那條歧路之口,見道旁樹立著一個指標,他不禁吐出了一口氣,也放緩了腳步,因為,指標上面寫的赫然就是國清禪寺!

  何用再問,跟著走吧!

  恐怕前面那個和尚也是國清禪寺的寺僧。

  未幾,黃牆硫瓦,隱隱在望,山高路陡,階石連連,兩個人一前一後,著實走了不少辰光。

  寺院終於到了!

  這座寺院果然就是國清禪寺,這個和尚果然也是國清禪寺的僧眾!

  只見他步了進去,與裡面另一個年歲相若的和尚在四大金剛之間,在彌勒慈佛之前,切切地交談了起來,

  麥無銘隨後邁入山門,這就打斷了兩個僧人的談話,

  返回的僧人一見遂繼續前行,轉過迴廊,走向大雄寶殿而去。

  寺內的僧人一見則單掌憑胸,一臉肅然,朝著他迎了出來。

  “施主上香禮佛?”

  凡來寺廟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善男信女,他們祈今生的福,他們修來世的果,參觀瞻仰,考古遊歷的人畢竟不多,和尚們的心中瞭然得很,但他還是不得不作此問。

  麥無銘乃佛門弟子,既然身人寺廟,哪裡有不參拜神佛的道理?

  因此回口說:“是的。”

  那個和尚抬眼看看天色,夕陽西桂,歸鳥噪林,不由憂然地說:“既然如此,那施主盡快參拜,盡快回去。”

  麥無銘冷眼旁觀,見了不由心頭一動,但時機未到,暫不動問,跟著僧人隨殿上香,隨殿參佛,然後,就在寺中瀏覽了起來,留連了起來。

  那個和尚頓時急了,他說:“施主,天色不早,還是及時地趕回去吧!”

  “喔!弟子擬趨見一下經堂大師。”

  “經堂大師行日在外,尚未返歸。”

  “那晉謁方丈大師也是可以。”

  那個僧人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說:“施主來得實在不巧,敝寺方丈這兩天又值身子不適。”

  “哦!果真不巧。”麥無銘也抬頭望望倚在西山口的太陽,說:“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惠明,職司知客。”

  “天色真的不早了。”麥無銘沉吟一下說:“那就麻煩知客大師準備一間客房,弟子不免要在貴寺宿上一宵。”

  知客大師聽了卻面現難色,他猶疑了一下說:“施主還是回去吧!敝寺今夜恐有事故要發生。”

  “什麼事故?”

  “喔!也沒什麼?”知客和尚立即政口說:“那只是寺中一些內務之事罷了!”

  “咚、咚、咚……”

  這時暮鼓響了,麥無銘遂趁機地說:“無論如何,總得讓弟子用上一頓齋飯再走吧?”

  “施主請。”

  寺僧謝客,定有其因,而再綜合僧人們的行態舉止,談話語氣,顯示這國沿禪寺必有重大的事故要發生了。

  正因如此,麥無銘也就故意地拖,故意地賴,看看自己能否也會為對方盡上一點綿薄。

  膳堂裡,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來個寺槽,麥無銘既然心有所疑,當然是在特別注意,他見每一個和尚的面孔,皆印自同一個模子。

  標著同一個牌號,凝重、憂慮、不苟言笑,這豈是肅穆?它已經失去了佛門中應有的祥和氣氛!

  並且,有人攏著臂,有人瘸著腿,麥無銘心巾更是不由地肯定三分。

  晚膳過後,酉時即盡,知客大師又急急地趨了過來,說:“施主,你快走吧!再遲或許就會走不成了!”

  “這樣好呀!今在用於本擬歇在此處。”

  “唉!這怎麼可以?”知客增焦慮之情溢於言表,他說:“無論如何,施主今晚是非走不可!”

  “佛有慈悲之心,人有惻隱之情,大師今晚為什麼非要逐客?”

  “因為……因為……”知客大師“因為”了兩聲,突然又改口地說:“就因為你家以慈悲為懷,是以貧僧奉勸施主早些離寺。”

  “到底為了什麼?大師何妨直告弟子。”

  “好吧!貧僧也只有說了,免得施主設會敝寺怠慢客人,為難客人。”

  “那請說吧!以便弟子有所琢磨,作個決定。”

  “敝寺不幸,近日發生了重大變故。”

  “什麼變故呢?”

  麥無路追根了,究底了。

  知客大師猶豫了一會說:“有道是寺丑不外揚,貧僧剛才曾經說過,那只是敝寺內務之事,施主不知也罷!”

  “可是,夜已朦朧,山路崎嶇,大師忍心讓弟子星夜趕路,萬一摔落山溝,或者遇上強人這只待如何?”

  知客僧皺眉了,蹙額了,過了一會,他毅然地說:“罷了!罷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貧憎再三地勸告施主,而地主總是不聽。

  這樣吧,貧僧帶你去最後面的一間客房安歇,夜裡,千萬不要出來,若是聽到聲音,木管是口角爭論,也不管是兵刃碰擊,也切切不可探看。”

  “好的。”

  麥無銘既然決定了有所行動,但在口頭卜不得不作如是之答。

  “那施主就隨貧僧來吧!”

  兩個人由西邊橫向東邊,因為,西邊那一排房屋乃是膳房、廚房以及庫房等等,而東邊的則全是客房,

  惠明大師領著麥無銘到了最後的一間客房之前,他推開了房門,步了進去,隨手點亮了桌子卜的油燈。

  “等下貧憎會叫沙彌奉送茶水過來,施主無事,何妨趁早歇息。”

  “謝謝大師。”麥無銘接著說:“容弟子再問一聲,午間由外面趕回來的那一位是……”

  “喔!他叫惠光,乃貧僧的師兄,職掌羅漢堂副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00
六十七

  “弟子明白。”

  惠明和尚似乎仍舊放心不下,他再次地叮囑著說:“施主早早安歇,以便明晨早早趕路,夜裡切勿外出。”

  麥無銘感之於心,他也再次地說:“弟子省得,謝謝大師!”

  亥時初起,樵鼓二敲,二更天。

  麥無銘並未睡下,只是在禪床上盤膝打坐,聊作休憩而已。

  不過,這樣夠了,因他身蘊神功,只要一闔眼,只要一寧神,就能恢復疲勞,驅除睏倦,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在奔馳著的馬匹上亦復如此!

  客房外經常有腳步往來聲,屋頂上不時有衣袂飄風聲,國清寺中竟然戒備森嚴,巡視不懈,猶似大敵將臨!

  忽然間,麥無銘聽到了前方傳來了一陣話語聲,這時,夜已深,人已靜,而那發話之人又貫上了真力。

  是以聲浪波波層層,灌人耳鼓,清晰異常。

  “二師兄限時已到,你就出來給小弟一個答覆!”

  “颯颯颯”、“颼颼颼”,戒備守望的人一聽全部趕去了前面。

  “師弟原諒,國情寺規章守則,條條皆是誡律,大師兄遺命囑咐,句句也是束縛,愚兄雖然不才,卻也未敢違背。”

  這時,麥無銘也已經在動了,他運上種功,輕輕地拉開房門,左右一瞄,見週遭均無人影,閃了出去,又將房門輕輕地關閉上,

  然後縱身而起,飛上屋頂,再幾個起落,就隱在大雄寶殿的脊角之後。

  月在中天,銀光普灑,照耀得一如白晝。

  天井中黑鴉鴉地站著一堆人,首先,映人眼簾的,是面對著他那兩個和尚,一個也剃度,年在五十,一個束環帶髮,四旬年紀,這是一個頭陀!

  這個頭陀,麥無銘看來眼熟,他不也是由地出門第八殿所管轄,而逸出來的那個叫“暗半天”黑雲嗎?

  另一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也有二十來個和尚,

  這些和尚的手中,有的持著木棍,有的握著戒刀,他們雖然背向著麥無銘,但麥無銘大多在膳堂中已經見過。

  至於尚未會面的那上了年歲的幾人,站在中間的一個,其語聲,其背影,依稀亦似曾相識。

  面對著麥無銘的那個和尚說:“你既然自承下才,何不退位?”

  背向著麥無銘,站在中間的那個和尚說:“可是長幼有序,這乃是華夏固有的人倫綱常。”

  “那可倣傚堯舜,來個禪讓。”

  “呸!什麼禪讓?憑你也還不配!”背向的和尚之中,有一個年歲也在五十上下的和尚說:“國安,我告訴你,只要我們師兄弟有一人不死,這輩子你就休想!”

  “國康,你好大膽?怎敢直呼為師兄的名諱?”

  “你欺師妄上,我國康哪有你這個師兄在?”

  “我國安乃期國清寺發揚廣大,只請二師兄安享清福,自思這要求也並不過分。”

  “哼!”國康大師冷哼一聲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國安和尚也冷冷地說:“若不是為避免同室*戈,兄弟鬩牆,你協同著一個外人前來欺人,國清寺內早已把你的名字剔出了門牆!”

  “信口雌黃!你難道忘記了三日前的教訓?”

  “哼!”國康大師又冷哼了一聲,說:“光憑你還不一定能勝得了我國康。”

  “嘿!”國安和尚臉色一擰說:“口出狂言,我這就再教訓教訓你!”

  “該教訓的恐怕是你!”

  國清禪寺的主持方丈國壽,奈何天不假壽,一年前就蒙佛陀寵邀而西歸。

  他在涅槃之前,招聚了師兄弟四人,在禪床旁殷殷囑咐,將主持職位委交與二師弟國隆執掌。

  國隆大師原掌經堂,也滿腹經綸,但心性澹淡,幾近軟懦

  老三國安掌的久監堂,為人精明,功力最高,卻有些好高騖遠。

  老四國康,執羅漢堂之主,單純、惇厚,一片血性,孔武而有力。

  最幼的叫國泰,他是饌房主事,成日價柴米油鹽,細香蠟燭!

  下面乃是“惠”字輩,任的都屬副手。

  再下去,只有小沙彌了,或者打雜伙伕了。

  就因為這樣,國安幾次地暗示明說,欲代國隆的寶座而取之。

  但因寺內一干和尚所不諒,尤其是國康,他反對最烈!

  勢既孤,力既單,唯有借助外力了。

  恰恰“暗半天”風雲頭陀行腳左近,一個是箭在弦上,一個是走投無門,二人頓時一拍即合,三日前遂在國清寺內拉破顏面,激戰一場。

  由於黑雲的功力精深,由於寺內的僧眾部分外出,是以,國康他們在吃了虧。

  國隆大師眼見兄弟相殘,不由痛心疾首,他約期三天,允對方再作安排。

  正因為如此,在麥無銘找不到經堂大師,因為他早已陞遷為方丈。

  正因為如此,國清禪寺拒絕收留香客,因為三日的約期已到。

  國安步了出來,國康也有所行動,但卻被國隆方丈抬手給阻住了。

  “國安師弟,你能心平氣和,一己前來,我們當可從長計議,今仍一味倚仗外人,難怪眾家師弟心有不忿了。”

  “如無黑雲同行著,試問師兄你們會依從小弟嗎?”

  “可是,你聽見過‘引狼入室’這句話嗎?”

  “黑雲乃是小弟好友,他只是激於義行。”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狐心夾毛衣’一旦國清禪寺的基業落人他人之手,那時候可就悔之晚矣!”

  國安和尚強自地說:“絕對不會,黑雲行者曾經說過,並且拍過胸脯,他只是襄助小弟,輔佐小弟。”

  國隆方丈苦口婆心地說:“人嘴兩塊皮,說話有動移,有朝一日,對方假若覬覦寺產,你可有能力去對付?”

  靜立一旁的國泰大師卻聽得不耐煩了,他話口說:“掌門師兄,國安既然心萌異念,又何必同他多費唇舌,莫非你真想把主持之位讓與給他?”

  “啊彌陀佛。”國隆方丈口中宣了一聲佛號說:“佛曾割肉喂鷹,亦為眾生而入地獄,為兄只是讓出方丈之位,這又有何不可?”

  “不可,不可!”國康大師機聲地說:“二師兄若讓出方丈之位,那只有等我們死了;有道是‘眼不見為淨’,我們不見也罷!”

  “你既然想死,我這就成全你!”

  國安和尚雙掌一劃,邁上幾步,當頭就向國康大師的天靈蓋了下去。

  國康大師焉能示弱?

  他身影一轉,右手橫甩,毫不遲疑地撩向對方的胸脯,一樣有勁,一樣見功!

  他們學的是相同的拳術,走的是相同的路數,雖俄二人打得有聲有色,但是,你來我往,此進彼出,純熟而卻死板。

  彷彿一如平時,在喂招,在練武。

  畢竟,國安和尚是師兄,他機智,他達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00
六十八

  畢竟,國康大師乃師弟,他勇猛,他少謀。

  時間一長,優劣立見!

  主座不敵,副座援手,惠光大師棘木棍一掄,頓時就加了進去。

  但是,美是老的辣,雖曾牽制了一時,卻仍然奈何不了對方。

  惠光一動,惠明他們也跟著動了,眾人齊動,“暗半天”黑雲焉能袖手?立即把這批人給圈了過來,成了混戰。

  “酒家再打你們一個落花江水!”

  黑雲的功力確實高強,只見他四方游動,四方飄忽,霎時之間,月色慘淡了,黑雲遍佈了,果真是暗了半天!

  幾曾多久?劈啪之聲時有所聞,兵刃落地時有所見,和尚們有人在踉蹌,有人在呻吟。

  訓鹿雖處長了角,又豈是惡狼的敵手?

  這個時候,大雄寶殿上忽然飛下了一朵樣雲,一條玉龍,樣雲覆罩,黑雲即斂,玉龍飛舞,月亮復顯!

  他,他當然是麥無銘這條“飛天玉龍”!

  時轉了,運輸了,真所謂“十年河西,十年河東。”

  如今踉蹌的是“暗半天”黑雲,呻吟的也是“暗半天”黑雲!

  這下子可震撼了全場的人,國安和尚頓時跳了開來,他瞪著眼睛說:“你們……你們所邀請了外人?”

  麥無銘淡淡地說:“你錯了,在下雖然屬外人,但卻不是他們所邀請來的。”

  “嘿!當著明人說瞎話,你不是他門邀請來的,那你是……”

  麥無銘接口說:“我乃是前來朝山禮佛的香客。”

  國安和尚略一錯愕,說:“那你怎麼管起了我們寺中的‘家’務事?”

  “也沒有呀!”麥無銘含蓄地說:“我只是適逢其會,在此地遇到了故人,就追兇緝惡起來罷了!”

  國安和尚滿頭頭露水地說:“誰是凶,誰又是惡?”

  “他。”麥無銘微一招手說:“就是這個‘暗半天’黑雲頭陀!”

  黑雲頭陀的手臂突然遭到炙熱鐵棒敲擊了一下,他正驚疑萬分地愕在當地,如今聽,麥無銘這一段對話,他清醒過來了,也記憶起來了。

  不由脫口地說:“啊!你是麥小雲,地獄門的巡行特使!”

  麥無銘習慣了,他不置是否地說:“黑雲,你該歸班了!”

  黑雲只是手腕受了傷,身能動,腳能走,他眼珠一轉,立即用上了彐十六計中的最後一計,也是最佳之計,騰身而起,回頭想逃!

  但是,螳螂之與黃雀,靈蛇卻碰到了猛龍,他這條計還能用得上嗎?

  沒有機會了,麥無銘後發先到,龍爪經探,虎掌實拍,兩條人影又雙雙地逅回了地面。

  事情就這麼了結了?不錯,就這麼了結了,

  黑雲頭陀一臉黯然,滿心悵惘,因為,自己的一生,從此就得改觀了。

  麥無銘回轉身子,朝向這許多怔在當地的木人呆雞笑了一笑,說:“大師別來無恙?”

  他指的,他說的當然是早年國清寺的經堂大師如今已為方丈的國隆大師了,

  國隆方丈雖然也熟悉這位年輕人的身形,可是一時之間卻想他不起。

  自黑雲落敗,口中急切地則出麥小雲名字的時候,他就瞭然了,也欣喜了,更感慨了;這莫非就是冥冥中所謂“報應”?

  不過,當年若無自己出手,麥氏兄弟照佯能救出他們的尊親,

  而今日,假如沒有麥小雲,他也以為對方是麥小雲,國清禪寺可能就劫難連連了。

  “阿彌陀佛,麥施主也別來無恙。”

  麥無銘瀟灑地邁上兩步說:“大門能否為弟子收留一個人?”

  “出家人本以慈悲為懷,金面、佛面,全是老衲的光采,敝寺的榮幸,但不知麥施主說的是哪一個人?”

  “他。”麥無銘略一招臂說:“就是這位黑雲頭陀,今後他潛心向佛,從此將長駐貴守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國隆方丈雙掌合什道:“老衲竭誠歡迎。”

  國清寺內的和尚都是行家,都是智人,他們聽麥無銘的聲,看黑雲頭陀的形,心中也就瞭然那是怎麼的一回事了。

  黑雲頭陀感激淋涕,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作惡半生,罪孽滿身,到頭來卻會落到一個意外的結果,圓滿的歸宿。

  “砰”的一聲,雙膝落了地,嗚咽出了聲。

  “國安——”國隆方丈沉下聲音說。“快去扶黑雲行者起來,今後,我們全是佛陀的弟子,一寺的僧人。”

  國安和尚略一怔神,他聽出了二師兄活中之音,不由垂下光頭,滿面羞愧地將黑雲頭陀扶了起來。

  麥無銘雙舉一拱道:“多謝大師。”

  “麥施主立重了。”國隆方丈衷心地說:“請移步到禪房用茶。”

  “不了,晚輩就此別過,下次有便,當專程前來叨擾。”

  四鼓已盡,五更繼起,東方吐曙,鳥雀啁啾,又是美好的一天來臨了!

  令天的天氣不好,它沒有太陽。

  令天的天氣很好,它沒有下雨。

  就在這又好又不好的氣候中,該是最適合蛇蟲百腳四出覓食或肆虐人畜的時光了。

  一點不假,午後,海口鎮的城隍廟裡不正游來了三條蛇嗎?

  這三條都是毒蛇,一條綠中泛黯,乃青竹絲,一條通體火紅,是赤練蛇,另一條則黑白相間,頭大身大的黑炭燒!

  廟祝一見不由心驚肉跳,有道是“毒物壘集,避之為吉。”他正擬走避,但對方獵物在口,還容他這麼做嗎?

  “站住!”其中一條聲暴臉獰地說:“你是廟祝?”

  “是的。”

  廟祝寒著心膽回答著。

  “那你把紀國勳給我叫出來!”

  這條是什麼蛇?

  這條乃是以奸詐出名,“秦嶺三蛇”中的老大,“青竹絲”馬碧!

  “他……他不在……”

  “他不在?那你就填命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00
六十九

  “大爺,我……我……”

  廟祝哪裡還說得下去,他手在抖,腳在顫,渾身上下都在篩!

  這個時候,救星來了,大殿後面卻轉出來一位姑娘。

  這位姑娘長得好美,好俏,她穿的也是一身墨綠長衫,正是在此地守株待兔,苦等黑衣蒙面人的姚鳳婷!

  “是她,是她!去分壇鬧事的正是她,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子。”

  廟門外突然又沖進一個人來,這個人雙腿一邊跑,手指一邊戳,嘴巴一邊說,他是一眼模斜的“白眼狼”!

  兩匹狼也全來了,還有一隻鳥,他們為怕紀國勳認識受驚而走避,是以帶引“秦嶺三蛇”來到城隍廟之後,就站在外頭。

  今既見姚鳳婷出了面,因此立即跟進來了。

  “喔——”馬碧認真地盯了對方一眼說:“在王宋詞堂打人的就是你?”

  “不錯!正是姑娘。”姚鳳婷傲然地說:“你們三個也是幽冥教裡的人?”

  “不錯!”馬碧立時將話奉敬了回去,說“我們兄弟正是幽冥教的巡察。”

  彼此各有所得,二不落空,“秦嶺三蛇”順利地找到了他們要找的人,而姚鳳婷呢?她也不負願望,等到了人。

  雖然來人不是幽冥教主,但是,幽冥教的巡察總該知道他們總壇的所在吧?

  姚鳳婷坐二望一地說:“怎不見你們教主親自前來?”

  “哈哈哈!”馬碧輕蔑的笑了兩聲說;“殺雞焉用得著牛刀?憑你,以及另一個小於再加上紀國勳吧!我們兄弟任何一人都夠應付了,擺佈了!”

  馬碧狡猾地又補上了一句,說;“不過,我們是三位一體,同進共出。”

  姚鳳婷微微地哂了一下說:“好吧!既然你囗出大言,就跟我來吧!”

  馬碧眨動著一下眼皮,狐疑地說:“去哪裡?”

  “怎麼,你怕了?”

  姚鳳婷有意挑逗地說著。

  “哈!笑話。”馬碧乾笑了一下說:“只是問你去哪裡?”

  “上天堂、下地獄,你去也不去?”

  姚鳳婷更進一步地嘲諷、揶揄著。

  馬碧聽了果然有些膽怯,他不正是由地獄中的天堂,天堂般的地獄裡出來的嗎?

  略一定神,略一遲疑,說:“廢話少說,到底是去哪裡?”

  “廟的旁邊,廟的後面,那裡全是曠地,全是荒野,你們人多,在那個地方不更施展得開?”

  姚鳳婷聰明、睿智、還帶點狡黠,是以她的言語之中,或多或少總含有肉中帶刺的味道。

  馬碧左右回睇睨,然後說:“天並中不也是一個很好的動手的場地?”

  “令日雖然是天氣不好,但仍難免有善男信女前來上香燒紙,求神答神,又何必要驚世駭俗,弄得人神不安?”

  “既然如此,那你就帶路吧!”

  “走!”

  姚鳳婷如今已經成了識途老馬,當地地頭。

  她本來是住在海口鎮內一家旅店中的,但是,來回地往城隍廟裡跑,覺得不太方便,遂聽取了紀國助所提的意見,過來遷住在城隍廟為香客預備的客房裡。

  他啟步朝邊門而去,馬碧一行人也魚貫地跟上了。

  出了邊門,轉向後角,赫然見紀國勳已經石柱般地矗立在曠地中。

  海口地方只是一個山鎮,是以人稀廟小,有城隍,缺土地,因此紀國勳就勉為其難,二職兼共了。

  “他就是紀國勳。”白眼狼又戳著手指,繼續地說:“那天紀國勳雖然沒有去王宋詞堂,但是,逮我和長吻狼二人去地獄門服刑的卻是他。”

  古人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的可貴處在哪裡?就在那個“難”字。因為,這個難字可伸可縮,可反可正。

  它既可以作“是”字講,也可以當“不”字解。若是把它給釘死了,說為“本性不改”,那人們的指責、攻擊必定會群起了。

  否如說,馬碧這一幫惡人,曾經被地獄門中的菩薩、殿主他們施之以威,動之以情,勸誡、感化,結果出來以後仍舊一成不變。

  又譬如說,像廖不一幾個呢?

  他們出來之後就變了,就改了。

  所以這個“難”字用得實在恰當,實在可取,也實在珍貴!

  不過,事情真的如此嗎?

  若是深究下去,它還是令人起疑生惑。

  再譬如說,馬碧他們惡根太重,理性不夠,他們把作惡當行業,以害人為樂事。

  而廖不一幾個又怎麼樣呢?他們只不過近墨者黑,或者是飢寒起盜心,被情勢所誘,被環境所迫,本性不忍,是以也算不得那勸誡、誘導之功。

  所以,人一經哇哇落地,還可以再說早一些,他在娘胎裡的時候,就已經生成了善惡智愚,後天的改造、調教,那只是在盡人事罷了!

  因此,把它說成“本性不移”又何嘗不可?

  “唔——”馬碧沉吟了一下。

  然後朝“龍頭鳥”童碩新說:“童壇主,那就請你幫他們兩個去料理紀國勳,本巡察等當會制裁這個女子和那尚未露面的小子。”

  “屬下遵命。”童碩新回了一聲,接著加強語氣地說:“三位巡察可要小心了,那個小子就是麥無銘,兩個麥小雲中之一個,也是地獄門內的巡行特使。”

  “本座自會留意,你們去吧!”

  “是。”

  童碩新領著兩匹狼向紀國勳走去,他右臂骨折新愈不久,經過思慮,說:“你們二人先上去鬥鬥他,到時候本座當再出手擺平了。”

  “好。”白眼狼漫應了一聲,然後轉頭朝長吻狼說:“老‘長’,我們討賬去!以前被那姓紀的抖盡了威風,露足了面子。

  什麼在館子裡白吃幾頓也不行,到窯子裡弄點油水也不行,去賭場要對方孝敬孝敬又不可以,到頭來還把我們給送去了地獄門。”

  “不錯!”長吻狼說:“今日該換我們兄弟吐吐氣,楊揚眉了。”

  兩個人並排地邁了出去,在距對方丈餘之處才停住腳步,三個入五眼相對!

  白眼狼努力地轉動一下白眼,結果,那第六隻眼睛始終萎於一旁,不聽指揮。

  他不由盛氣地說:‘紀國勳,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弱肉強食’,鎮民們弱,我吃他們,而你更強,又把我們給吃了,給淹了,如今呢?

  哈!時來運轉,老天有眼,我們終於回來了,但你卻變作縮頭烏龜,到處都找不到人影,怎麼?熱水一灌,烏龜現形,躲得了一時,卻躲不過一世,趁早把命給交出來吧!”

  紀國勳微微地哂了一下說:“憑你們兩個市井,怎冒大氣?敢說大話?”

  “君子有自知之明。”白眼狼抬起右臂,握上拳頭,以拇指朝後一指說:“但是,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誰?”

  紀國勳有意地反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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