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5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3


  "朴兒,你退下。"只見韓玄齡大步走上前來,將少年拉開護在身後,目光緊逼著風夕,"白風夕,論武藝我韓玄齡確實非你之敵手,也因此被你奪走我韓家不少靈藥,但今天你若再想輕易取藥,那是決不可能的事!"

  "哦?"風夕一偏頭掃視園中賓客,"這話倒也不假,今天你家能手眾多嘛。"

  說完轉回頭看向韓玄齡,笑眯眯的道:"韓老頭,我有個朋友受的傷頗重,需要一瓶紫府散及一瓶佛心丹,不如你就送給我罷,反正你家多的是,也免得我動手搶,掃大家的興嘛。"

  口氣悠閒,仿若向老友借一枚銅錢一般的簡單。

  "白風夕,韓老英雄已對你十分容忍,識趣的就趕快走,否則這裡這麼多英雄,一人一拳就夠你受的了!"有人跳出來,此人五短身材,雖瘦但十分精悍,一雙老鼠眼滴溜溜的轉。

  "我想走呀,但是韓老頭得先給我藥嘛。"風夕一擺手狀若無奈的道。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韓老英雄,今日你大壽之日,且一旁休息,待我魏安替你教訓教訓她!"那魏安說著便欺身而上,雙手成爪,直襲風夕胸前。

  這魏安見風夕如此年輕,想來功力也不會高到哪去,之所以有那麼高的名聲,說不定是武林中人誇大其詞了,因此便仗著自己功夫已有八成火候,想出手制服她,若在此處打敗了白風夕,一來可揚名天下,二來又可討韓玄齡的歡心,說不定能得幾瓶靈藥,這絕對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呀!鷹爪門的高手呀!果然厲害!"

  風夕口中雖是如此叫嚷,但神態間並不見緊張,身形看似隨意一轉,實則快速非常,眨眼便避開了襲向胸前的雙爪,然後右袖一揮,仿如白刃直切魏安雙腕,魏安識得厲害趕忙縮手,然後右手變招抓向風夕左肩,勁力全注於這一爪,打算一抓之下必要卸掉她一條臂膀。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如此出手也太狠了點吧?"

  風夕見他這一抓之力道,眼眸微眯,身形不退反而迎上,魏安鷹爪便落在她左肩上,魏安一見得手心中一喜,可忽的一驚,一抓之下仿若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著力,而風夕右手不知何時竟搭在了他右手之上,瞬間右手便毫不能使力, "卡嚓!"聲響,緊接著魏安一聲慘嚎"啊!"

  眾人只見風夕袖飛身退,魏安便跪倒在了地上,左手捧著右腕,面若死灰,而右腕無力垂下,腕骨竟給風夕生生折斷!

  這不過是眨幾下眼的時間,魏安便慘敗下來,有些人膽寒畏懼,有些人卻義憤填襟。

  "白風夕你也太狠了一點!"

  話音未落,已有許多的人不約而同的圍向了風夕,拔刀的揮劍的,擊掌的打拳的,全向風夕攻去。

  這些賓客中不乏魏安之朋友,見他慘遭斷腕,不由出手為他報仇,而有些則是為韓玄齡打抱不平,有的則是純粹看風夕的狂妄不順眼,有的是仗著人多想湊熱鬧,而有的則是想試試這白風夕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麼厲害。

  一時間園中人影紛飛,桌椅砰噹,刀揮劍劃,打得好不熱鬧。而風夕卻依然是滿面笑容,意態從容。左手一揮,便打在某人臉上,右手一拍,便擊在某人肩上,腿一伸,便有人飛出圈外,腳一勾,便有人跌倒於地,時不時還能聽到她清脆的笑罵聲。

  "呀!你這一拳太慢了!"

  "笨呀!你這一掌若從左邊攻出,說不定我就被打中了。"

  "蠢材!我說什麼你就真做什麼!"

  "這位大哥,你的腳好臭哦,拜託,別伸出來!"

  "呀,兄弟,你手臂上的毛太多,怪嚇人的,我給你拔掉一些!"

  笑罵聲中不時夾著一些人的痛呼聲、碗盤摔碎聲,園中已是一片狼籍。

  而風夕,但見她在人群中穿來走去,揮灑自如,不時拍這人一掌,抓那人一把,或撥這人幾根汗毛,扯那人幾縷頭髮。這些白國英雄們在她手下如被戲的猴兒,怎麼折騰也無法翻出她的掌心。

  "好了,我手上的油全給擦乾凈了,不跟你們玩了!"

  話音才落,一道白綾飛出,若矯龍游空,只聽"噗咚!噗咚"聲響,那些人便一個個被掃翻在地。

  "啪啪!"

  待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後,風夕白綾回袖,輕鬆的拍拍手:"韓老頭,你請的這些英雄也不怎麼樣嘛,只夠給我擦手呀。"

  "白風夕,你……你……"

  看著地上這些為他來賀壽的白國英雄,此時一個個全是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而風夕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在他們身上擦去手上的油漬而已,韓玄齡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韓老頭,別太生氣,我出手也不重啦。"風夕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誰叫他們想以多取勝嘛,他們都只受了一點點的皮外傷,休息個三、五天就好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4
十一

  "不生氣?出手不太重?"韓玄齡此時已顧不得身份的大叫起來,咬牙切齒的看著風夕,"老夫好好的壽宴全給你搗亂了,你叫老夫不要生氣?!魏安的手都給你折斷了,這還不叫重?!"

  "韓老頭,這也不能怪我呀。"風夕輕描淡寫的揮揮手道,"誰叫你定下規矩,不論貧富,求藥必得千金,我一窮二白,哪有錢給你。你若是早把藥給我救人了,我也就不會鬧啦,所以歸根結底在於你太貪太小氣!"

  "而至於這魏安,哼!"她冷冷一哼,然後眸光掃向一旁還哼哼唧唧的魏安,那魏安被她目光一掃,忽的打個冷顫,口中哼聲也停了。

  風夕冷冷道:"阮城外涼茶亭,那老伯也不過手腳稍慢了一點,沒能及時倒茶給你這"魏大英雄"喝,可也犯不著將人家一拳打得吐血吧?!恃武凌人,還配稱英雄嗎?!我也就讓你嘗嘗這任人宰割的滋味!"

  "好!好!好!全部都是你有理!強搶人藥有理!搗人壽宴你有理!打傷了人你也有理!你就真當這天下無人可治你白風夕?你白風夕就真天下無敵了?"韓玄齡此時已氣得全身發抖,血氣上湧,眼冒火光,手指著風夕,"老夫今天就請個可以治你的人出來!"

  "哦?誰呀?你請了什麼大英雄來了呀?"風夕一聽反是雙眼一亮,滿臉興趣的問道。

  "來人,快去後院請豐息公子出來!"韓玄齡招來一個家丁,那家丁馬上領命而去。

  "豐息?黑豐息?你請了黑豐息來對付我白風夕?"風夕一聽滿臉古怪的看著韓玄齡問道。

  "哼!怎麼?害怕了?"韓玄齡一看她那表情,只當她怕了。

  "不是啊。"風夕搖搖頭,看著他的目光似乎帶著幾分同情了,"韓老頭,你是怎麼請到黑豐息的?"

  "前日豐公子才到阮城,蒙他不棄,竟來拜訪韓某,老夫自當迎此貴客。"韓玄齡盯住風夕,"白風夕,你有膽便別逃!"

  "哈哈……我豈會逃呀。"風夕像聽到什麼好笑至極的話一樣大笑起來,笑完後看向韓玄齡,似自語一般的嘆息道,"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韓老頭,你知不知道啊?"

  "哼!你這尊瘟神老夫自問要送不難!"韓玄齡恨恨的看著風夕,若眼中之火能殺人,風夕此刻定是化骨揚灰了!

  "唉,連誰是瘟神都分不清,真不知你怎麼活到今天的。"風夕搖頭輕嘆道。

  正說著,園門口忽走進兩個青衣侍童,都是年約十四、五歲,乾乾凈凈,清清秀秀的,而且其長相竟一模一樣,兩人手中皆拿著一個包裹。

  兩名侍童走至園中便是一揖。

  "兩位不必多禮,請問豐公子呢?"韓玄齡忙還一禮道。

  誰知那兩童子卻不看向他,反倒臉朝著風夕,齊聲道:"公子在凈臉,正用第三道水,請稍後。"

  兩人說完便吆喝著地上的那些白國英雄:"你們快快走開,我家公子要來了。"

  話音一落兩人便動起手,但見他們快速非常的在園中移動,那些白國英雄有的是自己馬上爬起來,有的是被他們推到一邊,而那些桌椅碗盤全給他們腳踢手撿,瞬間便將園中清理出一塊空地來。

  清空場地後,兩人一個去搬了一張紅木大椅,一個搬來一個茶几;再打開各自的包裹,一個拿出一柄拂塵拂了拂椅子和茶几,一個給椅子鋪上一張錦墊;然後一個捧出一個翡翠杯,一個捧出一個碧玉壺;一個揭開杯蓋,一個斟上茶水,那茶水竟還是熱氣騰騰的。

  其動作都十分的迅速靈巧,不過頃刻間便完成,做好這些後,他們便回去了,片刻後他們又走來了,但卻是一路鋪下了紅地毯,一直鋪到大椅下,當他們弄完一切後,便一左一右靜立於椅前。

  在他們做這些時,眾英雄們包括韓玄齡全是傻呆呆的不明所以,風夕也是靜靜的看著,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譏非譏。

  眾人又等了片刻,卻依然不見黑豐息出現,就連韓玄齡也很想問一聲,但一見兩侍童那肅靜的模樣,到口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啊呵……"風夕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猛地一斂容,揚聲道:"黑狐狸,你再不給我滾出來,我就去剝你的皮了!"

  "女人,你永遠都是這麼粗魯呀。"

  一個清朗若風吟的聲音輕輕傳來,又彷彿環玉相叩,清越如樂,那麼的不緊不慢,從容而優雅。

  而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園門口出現了一名年輕的公子,髮束白玉冠,額飾墨玉月,身著黑色寬錦袍,腰圍白璧玲瓏帶,若美玉雕成的俊臉上帶著一抹雍容而閒適的淺笑,就這麼意態悠閒的足踏紅雲而來。

  眾英雄看著這個人,不約而同的想著:這樣的人應該是從那白玉為階碧玉為瓦、珊瑚為壁水晶作簾的蕊珠宮走出來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是那名動天下的黑豐息!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做天下四大公子之"最雅"的豐息公子!

  不似那位……不約而同的又轉頭看向白風夕,可一見那人白衣長發,若清蓮臨風,亭亭玉立於園中,一臉的隨性率意,無拘無束,忽又覺得這樣的白風夕也是獨一無二的!

  黑衣公子---豐息在那張鋪有錦墊的椅上坐下,左手微抬,左邊的青衣侍童已將茶杯遞在他手中,他揭開茶蓋,微微吹一口氣,淺嘗一口,片刻後搖搖頭道:"濃了,鐘離,以後茶葉少放三片。"

  "是!公子。" 右邊的侍童---鐘離趕忙躬身垂首答道。

  豐息蓋上杯蓋,左邊的侍童趕忙又從他手中接過茶杯放回茶几。

  園中明明有上百號人,卻是靜悄悄的,全都專注的看著他,只覺得這位公子隨隨意意的言行間,卻說不盡的優雅貴氣,令人看著便覺賞心悅目,而不忍也不敢打擾他。

  終於,豐息將目光掃向了眾人,眾人只覺心口"咚"的一跳。這公子的眼神太亮,彷彿心底裡最黑暗的地方也給他這麼一眼即照亮了照清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4
十二

  "女人,我們好久不見了。"只見豐息笑吟吟的開口道,臉上的神情似乎十分的愉悅,目光直視前方。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白風夕早已自己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不過比起豐息端正優雅的姿態,她實在沒什麼形象可言,身子斜斜的倚在椅背上,一頭長發已垂地上,一雙腿伸得直直的架在另一張椅上,而一雙眼卻已閉上,神情間似十分的瞌睡。

  聽得豐息的喚聲,她懶懶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然後打一個長長的哈欠,雙臂一展,伸了一個懶腰,才開口道:"黑狐狸,你每次做這些麻煩事都夠我睡一覺了,真是浪費時間!"

  明明她的言行並不優雅,偏偏眾人看來卻並不覺難看或粗俗,只覺得由她做來是那般的瀟灑自然,自有一種舒心之處,彷彿她天生就應該這個樣。

  "女人,一年不見,你還是沒什麼長進。"豐息似惋惜的看著她道。

  風夕聞言忽從椅上坐直身,臉上懶懶的神情也一掃而光,腿一伸一點,架在她足下的椅子便向豐息飛去,隱帶風聲,去勢極猛極快,口中卻還道:"拜託,我有名有姓,別女人長女人短的叫,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是你的女人,跟你齊名已是十分不幸,若再有其它跟你這只虛偽的狐狸扯在一起,那實在是這世上最為悲慘的事!"

  卻見豐息還是那麼悠閒的模樣,對那直飛而來的椅子看也不看,右手隨意一伸,那來勢洶洶的椅子便安安穩穩的停在他手中,他手再一拋,椅子便輕輕落在地上,未發出絲毫聲響。

  這兩下看得眾人暗自點頭,自問自己做不到如此輕鬆瀟灑。

  "我不過是想提醒你而已,怕你這樣混下去哪一天連自己是個女人都忘了。"豐息溫文爾雅的道,然後瞄她一眼再搖搖頭,"要做我的女人,嘖嘖……你這個樣子實在不行!"

  "豐公子。"韓玄齡卻上前一步,提醒這兩個還在"閒話家常"的人,他才是這裡的主人,兩位不要太過"目中無人"。

  "哦,韓老英雄,你請我來有何事?"豐息回頭看向韓玄齡,臉上掛著親切溫和的笑容,"是否讓我來結識一下白國的諸位英雄?"

  "豐公子,韓某前日跟您提起的那件事,不知……"韓玄齡提醒著這個"貴人"。

  "噢,明白了。"豐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請我幫你教訓教訓白風夕,順便叫她把歷年來從你這強取的靈藥全部歸還,不能歸還就折算金葉!"

  "呵呵……"風夕聞言即笑出聲來,"藥我已經用完了,至於金葉我連一片也沒呢,韓老頭,你的算盤可落空了哦。"

  "這可怎麼辦呢,韓老英雄?"豐息一聽頗是為難的看著韓玄齡。

  "那也簡單,只要她當面向我賠罪,並將雙手留下,那麼所有的事便一筆勾銷!"韓玄齡看著風夕,目中閃著怨毒,實在恨極了她將他視於性命的獨門靈藥巧取豪奪了到處施捨,並在今日這樣的大日子損及他顏面!

  "哇!好狠呀!"風夕抬起雙手細細的看了一番,然後身形一閃,人便到了豐息面前,伸著一雙素手問道,"黑狐狸,你要砍我的手嗎?"

  "唉!"豐息看著眼前這雙手忽然長嘆一聲,似是極為的無可奈何,"我也此生何其不幸,竟認識你這麼一個禍精!"

  然後他站起身來向韓玄齡長揖到地。

  "不敢!不敢!"韓玄齡慌忙回禮,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向他行起禮來。

  "韓老英雄,我這裡代她向你賠罪如何?"豐息溫和有禮的道,表情十二分的誠懇,"她雖強取了你家靈藥,但都是用來救人,並無私利,也算為韓家積得善德,不如就請老英雄大人大量,就此原諒她年輕不識事的行為?"

  "這個……她……"韓玄齡吞吐不語,他不敢直言拒絕黑豐息,但要就此原諒白風夕實在是難。

  "至於她取走的那些藥,老英雄看看折合多少錢,我代她付給你如何?"豐息繼續道。

  此言一出,韓玄齡心中一動,要知他為人並無甚不良,只是十分的愛財,也因此才會定下千金一藥的規矩。

  豐息看看他的神色知他心意已動,便又轉身看向園中其他人:"剛才她對各位英雄多有得罪,但那也是她生性愛玩,與各位開開玩笑罷,還請各英雄寬宏大量不與她計較,我在此也代她向各位賠禮了。" 說完又是一揖。

  他這行為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本來眾人以為會看到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白風黑息的大戰,誰知他竟代她一力承擔。

  園中眾人慌忙還禮,要知,能得這名傳天下的大俠這麼恭敬的一禮的人有幾個?諸人只覺面上添光,心中怨氣全消,口中都說道:"公子不必多禮,我等豈會怪罪風女俠。"

  心中不由都想著,這才是大俠風範!只是不知這白風黑息到底是何關係?他為何代她賠禮付金?而看他們的樣子卻又非友非敵。

  而對豐息這些行為,風夕卻似乎覺得極為稀鬆平常,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臉上掛著一絲令人費解的淺笑。

  "既然各位都大量不與計較了,那我今日在城中醉仙樓準備百罈佳釀與諸位英雄一醉如何?"豐息再道。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皆是十分的興奮。

  只見一大漢排眾而出,向豐息抱拳道:"我等雖為無名之輩,但今日有幸得見白風黑息,並能得公子同邀一醉,實是三生在幸!今日醉仙樓之酒宴請公子賞我展知明一個薄面,由我作東,請公子及眾位英雄一醉!"

  "好!" 眾口一聲:"請公子賞臉!"

  "好!豐息恭敬不如從命。"

  豐息含笑應承,回首間卻瞥見風夕臉上的那一抹淺笑,兩人四目相交,彼此交換一個只有彼此明了的眼神。

  風夕隨即一個轉身,纖指便指向那兩個侍童:"在你身上還是他身上?"

  兩個侍童被風夕手指一點,不由都望向豐息,豐息淡淡一笑道:"鐘園,給她。"

  左邊那個侍童---鐘園便從包裹中拿出一個一尺長三寸高的紅木盒子,遞給風夕。

  風夕接在手中打開盒蓋,一時間園中諸人只覺珠光惑眼,只見那盒中有拇指大的珍珠,有黃金做的柳樹,有瑪瑙雕的山,紅珊瑚做的佛掌,有整塊巴掌大的翠水晶……一件件都是精緻至極的珍品。

  眾人還沒來得及看個清楚,風夕卻又"砰"的關上了盒子,然後走到韓玄齡面前:"韓老頭,這盒中之物不下十萬金,買我以前從你這取走的那些藥綽綽有餘,不如你今日再送我一瓶紫府散、一瓶佛心丹吧。"

  "這個……這個全給老夫?"韓玄齡瞪大眼睛看看盒子看看風夕再看看豐息,竟是猶疑不定,他雖也是巨富之家,但一時這麼多罕見的奇珍送到他眼前,還真不敢相信。

  "這些就當我替她付以前的藥錢,還請老英雄收下,並再送她兩瓶藥如何?"豐息笑笑點頭。

  "可以……當然可以!"韓玄齡連連點頭,並趕忙從風夕手中接過盒子,手都有點抖。

  "那我就取藥去了啦。"風夕一笑,然後人影一閃,園中便失去她的蹤影。

  "嗯。"韓玄齡點頭應道,猛然間又想起了什麼跳了起來,大聲叫道,"你等等啊!白風夕,你等等!天啦……我的藥啊……又要遭洗劫一空了!"

  只見他一路飛奔直追風夕而去,遠遠還能聽到他心疼的大叫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4
十三

  ☆三、一夜宣山忽如夢

  宣山北峰。

  看著空空的山洞,風夕手一鬆,手中捧著的那套男裝便掉在了地上。

  那個人竟沒有等她?!受那麼重的傷竟還自己走了,而不肯等她取藥回來?!

  "真是個大笨蛋!"

  風夕喃喃罵道,然後走出洞口,卻發現洞外竟圍了不少人。

  "白風夕,交出玄尊令!"

  同樣的話,只不過對象換成了自己,風夕有些嘲諷的笑笑。

  "我沒有什麼玄尊令,你們快快離去,免得惹我生氣!"

  風夕淡淡的掃一眼眾人,有些沒見過面,有些是在宣山腳下見過的,數一數竟有一、二百人,還真是不死心啊,一枚玄尊令真能讓人號令天下,成為萬里江山之主?荒謬!

  "屁話!燕瀛洲是你救走了,他當時昏迷不醒,你要取玄尊令輕而易舉!你沒有那誰還有?!"一名葛衣大漢喝道。

  他話音才落,忽覺眼前一花,然後脖子一緊,頓時呼吸困難,低頭一看,一道白綾正纏在自己脖子上。

  "你……你咳咳……放……放開……我!咳咳……"那葛衣大漢斷斷續續的嚷著,已滿臉通紅,張大著嘴使勁的咳著,一雙手使勁的拉扯著白綾,無奈卻是越扯越緊。

  "哼!我說過我沒拿玄尊令那就沒拿!我白風夕何時說過謊?我又不是那隻黑狐狸!"風夕冷冷道,然後手一挽,白綾解開,放過那人。

  那人趕忙大口大口吸氣,感覺是自閻王手中撿回一條命了。

  "風女俠,既然玄尊令不在你手中,那就請你將燕瀛洲之下落告訴我們。"一名年約三十,五官端正,滿臉正氣的男子道。

  "你是誰?"風夕眼一瞄問道。

  "在下南國令狐琚,奉我國南王之命,必將玄尊令送回帝都,以讓天下紛爭局面得以平息。"令狐琚一抱拳答道,"請風女俠放心,我只要玄尊令,決不會傷人。"

  "平息天下紛爭?多麼冠冕堂皇的話!"風夕一聲訕笑,然後仰首望天,長長嘆息,"令狐琚也是南國俠名遠播的人物,你無私心我信得過,只是你們南王……哈哈……就免了!"

  "既然女俠信得過令狐琚,就請告之燕瀛洲下落。"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風夕搖搖頭道,"若是你找到了他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還想剝他一層皮呢!"說到最後不由咬牙切齒。

  "令狐大俠,別被她騙了!"一個滿身肥肉的人站出來,身材本算高大的令狐琚一下變得極為矮小,身軀大概只那人的二分之一。

  "是呀,別被她騙了,也許她藏起了燕瀛洲,說不定玄尊令早到了她手中。"眾人紛紛猜測到。

  "住口!"令狐琚忽然大聲喝道,"白風夕自出道以來所做之事皆不背俠義,決非你們口中之小人,豈容你們如此侮辱!"

  "咦?"風夕聞言不由看向令狐琚,細細打量他。

  要知道她雖有俠名,但生性放蕩不羈,率性而為,為那些正人君子所不恥。有人怕她,有人鄙視她,有人遠遠避著她……至於喜歡她的人就更少了,難得竟有人對她如此尊敬,且還是那種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人,如何能叫她不驚奇。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是俠而非小人?"風夕神色似笑非笑的看著令狐琚。

  "我知道。"令狐琚也不多言,只是點點頭, "既然風女俠也不知燕瀛洲下落,在下就此告辭,"然後手臂一揮,"南國各路英雄,你們若還認我這個盟主,那麼就請隨我離去!"

  說完他向風夕一拱手轉身離去,群雄中若有二、三十人跟在他身後離去。

  見令狐琚離去,風夕轉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那些豪傑們,臉上浮起一層冷冷的笑:"你們定要逼我大開殺戒嗎?我白風夕可不是手不沾血的善男信女!"

  話音一落,那白綾忽然環繞於她周身,若白龍騰飛,剎那間,一股凌厲的殺氣便向所有人襲來,諸人心底寒意沁出,不由自主的運勁全身,目不轉睛的盯著風夕,就怕她突然動手。

  就連已走出三丈有遠的令狐琚也感覺到了那股氣勢,手反射性的便按在腰間劍柄上,猛然又醒悟似的放下,然後嘆一口氣,大步離去。只是不知那聲嘆息是為白風夕還是為那些豪傑?

  白綾忽又輕飄飄的落下,風夕手一節一節的將白綾慢慢收回,口中淡淡的道:"你們都走吧,我不想見血。"神情間竟似極為的厭倦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4
十四

  眾人不自覺的咽嚥口水,想起剛才那凌厲的氣勢,不覺害怕,可一想到玄尊令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

  僵持中,忽然風夕眉頭輕皺,側耳一聽,眸光一閃,身形飛起,快如閃電一般便從眾人眼前掠過,待眾人回過神來,卻已不見她身影。

  北峰峰頂,風夕迎風而立,俯首便將山下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宣山西側,如螞蟻一般,爬上許多的士兵,看其裝束便知是白國禁衛軍;宣山南邊,偶爾樹叢中會閃過三兩道黑影,身手矯健敏捷,一望便知皆是武功極好的高手;宣山北面,便是服裝各異的那些江湖英雄;而東面卻什麼也看不到,毫無動靜,可是直覺卻告訴她,那裡才是最危險的!

  "一枚玄尊令竟引來這麼多人!"風夕嘆息著。

  仰首看天,日已西斜,緋紅的霞光映得整個天空一片絢麗,蔥蔥的宣山也染上一層淺淺的豔光,觸目所視,天地在這一刻美得無與倫比,可這種美卻美得讓人心口沉甸甸的,帶著一抹無法釋懷的悵然。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風吹起衣袂,長發在空中飄搖,風夕的臉上罕見的浮起一層淡淡的憂傷。

  "燕瀛洲,你是死了呢還是活著?"

  她知道,憑自己的身手要避開這些搜山的人而下山去是絕無問題的,但是燕瀛洲呢?受那麼重的傷,他絕對還沒有離開宣山,但是那麼多的人在尋找他,他能躲到何處?能躲到何時?

  風夕最後看一眼夕陽,然後拾步往山下走去。

  阮城醉仙樓。

  從傍晚時分起,此酒樓便熱鬧非凡,只因名傳天下的黑豐息蒞臨,放言要與白國諸英雄同醉一場,因此不但原在韓家祝壽的人全轉來此處,其它久仰豐息大名的人也不請自來,均想一睹豐息公子的絕世風采!

  你敬我飲,撕羊抓牛,鬥酒喝彩,所有的人都喝得不亦樂乎。

  而那豐息竟有千杯不倒之能,但凡有人敬酒,他必是一杯一飲而盡。

  喝到夜幕蓋下,所有的人都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桌下,無一個清醒。

  "來呀!再喝呀!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三百杯還沒到呢,大家再起來喝呀!"但聽得樓中豐息放聲高歌,卻無人再應,倒是響起了不少呼嚕聲。

  "唉,怎麼這麼不濟事?"豐息見無人應他,拍拍手優雅的站起身來,一張俊臉毫無醉意,一雙眼睛或許因為酒意的渲染,竟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清澈明亮。

  "公子,信。"鐘離走進樓中遞給他一封信。

  豐息接過,掃了一眼,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一眼樓中醉倒的所有人,豐息輕輕一笑道:"既然所有英雄都醉了,我便告辭了。"

  走出醉仙樓,迎面一陣涼風吹來,抬首望天,月淡星稀。

  "今晚的星月似乎沒有昨晚的好。"淡淡說一句,便負手而去,身後跟著鐘離與鐘園。

  宣山之南,風夕悄無聲息的在樹林中穿梭,若一抹淡淡的白煙,瞬間掠過。

  忽然一個極低的喘息聲響起,彷彿是野獸受傷的低喘,風夕卻猛然停下腳步,側耳細聽,卻再無聽到。

  夜晚的樹林中更是一片黑暗,樹縫間偶爾透進一絲淺淺的星光,風拂過時,樹葉發出"沙沙"聲響,除此外一片陰暗寂靜。

  風夕站定,靜靜等候。

  終於,又一聲極低的吸氣聲傳來,她迅速往發聲處飛去,一道劍光閃爍,直向她刺來,她早有防備,白綾飛出,瞬間便纏住了劍,然後她鼻端聞到一股血腥味。

  "燕瀛洲?"她低低的喚道,白綾鬆開,飛回袖中。

  "風女俠?"沙啞的聲音響起,劍光收斂。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4
十五

  藉著淡淡的星光,憑著習武人稍強的目力,風夕看到燕瀛洲正半跪於地,她趕忙蹲下身來,只見他臉上冒著豆大的汗珠,一張臉蒼白如紙,唇已是一片烏青。

  "傷勢又加重了。"

  風夕低低嘆一句,然後趕忙從懷中掏出藥來,喂他吃下兩顆佛心丹,然後伸手至他肋下,觸手只覺濕濡濡的,不看也知,定是一手的黑血,心頭一顫,也顧不得許多,撕開他肋下衣裳,倒出一顆佛心丹,揉碎敷在傷口上,再灑上紫府散,然後解下腰間衣帶,緊緊縛住他傷口。

  "把衣服脫下,我給你其它傷口上藥。"風夕淡淡的吩咐一句。

  這一次燕瀛洲竟不再害羞,非常合作的解開衣裳。

  "呵呵……"風夕似想到什麼忽的輕笑一聲,"我本以為你光著身子跑呢,誰知你竟穿衣服了,你哪來的。"

  "殺一個人,奪的。"燕瀛洲低聲道,忽又"噝噝"吸著冷氣,只因傷口與衣服粘在一起了,雖是小心剝下,但依然疼痛難禁。

  "活該。"風夕低罵一聲,但手下卻格外放輕力道,小心翼翼的幫他褪下衣裳,以免牽動肋下包好的傷口,"你幹麼不等我回來?"

  燕瀛洲卻不答話,只是黑暗中那雙眼睛閃著亮光看一眼風夕。

  "我白風夕是怕連累的人嗎?"風夕低低冷哼,手下卻利落的灑下紫府散。

  燕瀛洲依然不吭聲。

  當下兩人不再說話,一個專心上藥,一個配合著。

  只是……在第一次上藥時,一個昏迷不醒,一個旨在救人,心無旁咎,根本未曾想到這是一種男女之間的肌膚相親。

  可此時,兩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兩人靠得極近,脖頸間是彼此熱熱的呼吸。一個感覺一雙清涼的柔荑在身上遊走,只覺得心旌搖動,舒適銷魂!一個觸手之下是結實的肌肉,雄健的體魄,那些傷口不覺可怕醜陋,反讓一顆心軟軟的!彼此心中忽生一種微妙的感覺,清楚的意識到對方是與自己絕然不同的一個男人(女人)。一種暖昧而潮濕的氣息便在兩人之間散開,讓他們臉紅得發燙,心跳如擂鼓!這一刻的感覺是他們此生都未曾感受過的。

  當終於上完藥後,一個靜靜穿上衣裳,一個難得的靜坐一旁,彼此間不說一話,彼此間似乎都想理清什麼,都感覺到在彼此心中有一種不同於一般的東西在滋生。

  忽然都警覺到一種危機接近,不約而同的伸手去拉對方,兩隻手便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們罩來,兩人同時往後掠去,堪堪避過。然後一個白綾飛出,一個青鋒刺去,迎向那群從空而降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白日遇著的那些良莠不齊的各國豪傑。這一群人有十人,其中四人迎向燕瀛洲,而另六人則纏向風夕,手中皆是斷魂刀,刀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皆是出自一門,平日練習有加,彼此間配合得十分默契。

  風夕對付六人毫不見吃力,依然有守有攻。

  但燕瀛洲則險象環生,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單打獨鬥絕非他對手,但相差也不太遠,此時四人聯手合擊,他便分外吃力,況且他本已身受重傷,功力、精神方面已大打折扣,因此不到片刻,身上又添兩道傷口。

  風夕瞥見,眉頭緊皺,當下不由使出全力,但見那白綾翻飛,時若利劍銳利不可擋,時若長鞭狠厲無情,時若大刀橫掃千軍……緊風密雨一般襲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勢馬上被打亂,只有防守的份兒,但風夕卻是毫不給他們有喘息的機會,但見白綾忽若銀蛇一般纏向左邊三人,那三人反射性的往後躍去,避開鋒芒,而風夕在他們躍開的瞬間身形迅速飛起,左手成掌直擊向右邊三人,右邊三慌忙揮刀迎敵,誰知風夕左掌忽變掌為刀,迅若閃電一般從三人刀縫中刺進,只聽"啪啪啪"三響,那三人便全給砍中右肩,手中大刀落地。

  風夕一擊得手並未停下,半空中身形折回又撲向左邊三人,那三人大刀一揮,刀芒耀眼,織起一座刀牆,卻見風夕白綾化為一道白虹,直向那刀牆擊向,"砰砰砰"聲響,那三柄精鋼大刀竟齊齊攔腰而斷,那三人還未回過神來,風夕人已到眼前,左手一揮,纖指如蘭,曼妙拂出,三人胸前一麻,便全給拂翻於地。

  這邊風夕得手,那邊燕瀛洲卻更為吃緊,那四人見他劍勢越來越弱,更是加緊攻擊,四柄大刀織起刀雨灑向他周身,讓他無處可避,混亂中,他背又中一刀,背上背著的包裹帶被砍斷,包裹掉落於地,包中盒子摔出,從盒中掉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那四人一見盒中掉出之物,不約而同棄燕瀛洲齊向那物飛掠而去,而燕瀛洲一見不由大急,一聲大喝,人也跟著飛出。

  風夕剛擊退那六人便聽得燕瀛洲大喝聲,轉頭瞧去,便見他們全向木盒旁之物飛去,當下手一揮,白綾飛出迅速將那物捲起,手一挽,白綾飛回,她左手一張,此物便落在她手中,觸手是冰涼冰涼的,正是人人欲得的玄尊令。

  而燕瀛洲一見風夕接住,不由大叫道:"不要!"聲音無比驚恐。

  風夕接玄尊令後即向燕瀛洲掠過,見他如此驚恐,只道他害怕被搶,便安撫道:"放心啦,沒丟你的。"

  燕瀛洲一見風夕落在身邊,馬上撿起地上的包裹布,抓住風夕的手低喝道:"快放手!"

  風夕一見他如此在意此令不由有幾分失望,手一鬆,令落在布上,嘴上卻淡淡的道:"我不會搶你的玄尊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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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說話間右手一揮,白綾帶著十足勁道擊向向他們躍來的四人,四人閃避不及,齊齊給白綾掃於地上。

  而燕瀛洲卻馬上抓住風夕左腕,手幾起幾落,便封住了她左腕的穴道,然後才抬首焦急的對風夕道:"你快吞幾粒藥!"

  風夕此時才發現自己左掌竟已全變為紫色,而且那紫色還在蔓延,直往手臂上去,雖經燕瀛洲封住了穴道,但也只是稍慢了一點而已。她立即知道那令上塗有劇毒,而自己一碰之下已中此毒。當下便從懷中掏出佛心丹,連吞二顆。

  而那十人卻又都緩過氣來,齊向他們圍籠而來。

  燕瀛洲一把抓起她右手,便拖著她往後飛快的逃去,此時他們兩人一個受重傷,一個中劇毒,已無法再與那十人相拚,而那十人之後誰知還有多少人?!

  燕瀛洲拖著風夕飛奔,一開始,風夕還能跟上他,但慢慢的,她只覺得全身的力道都似在慢慢被抽走,身體越來越虛軟,一顆頭越來越重,胸口只覺得被什麼堵住了,呼吸困難,步法便慢慢緩下來。

  而燕瀛洲是傷上加傷,精神體力早已透支,再加上這劇烈的奔跑,不一會兒便精疲力盡,一個踉蹌,兩人一齊摔倒於地。

  "你自己走吧。"

  風夕微弱的聲音響起,眼睛已有些模糊,此時竟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不由嘲笑起自己,素日談笑殺人,竟也有今天這束手待斃之時?

  燕瀛洲只是看一眼她,那一眼彷彿刺痛她的靈魂,讓她恢復幾分清醒,眨眨眼看他,卻發現那一張汗水淋淋的臉竟是極為的英俊,神情竟是那般的執著而決絕!

  他爬起身,吃力的抱起她,繼續往前跑去,但速度是那般的緩慢,而背後已能聽到那些追兵的腳步聲了。

  "真是傻,何苦死在一塊呢?能活一個總是好的。"

  風夕喃喃罵道,卻知道燕瀛洲已是打算即算是死,也不會放開她的!這樣的男人啊……唉……

  忽然感覺到燕瀛洲身軀一頓,奔跑停止了。抬首一看,原來前已無路,而是一處陡峭的山坡,而他們正站在山岥的頂上。

  "風夕,我們賭一場!贏了,便活下來!輸了,便死在一塊!你願不願意?"燕瀛洲低首問她,一雙抱著她的手臂卻不由自主的收緊。

  "好啊。"風夕淡淡答道,然後又笑笑,"死了還有烈風將軍陪葬,其實也是蠻划算的事情。"

  燕瀛洲忽然俯首看向她,靠得那麼近,兩人的鼻息呼在彼此臉上,唇靠得那麼的近,讓風夕不由暗想:這石頭一般的人是不是要親自己?

  但沒有,燕瀛洲一雙眼睛比黑夜更為深沉、比寒星更為明亮,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中藏著某種特別的東西,然後嘆息一般的低語道:"能和白風夕死在一塊,我燕瀛洲也死而無憾!"

  說完他即抱緊風夕往山坡下滾去,滾動中,風夕能感覺到身軀撞擊地面的震動與疼痛,但並不算劇烈。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被燕瀛洲圈在懷中護著,那些撞擊與疼痛都被他化去一層,傳到她身上時,不很疼,卻直直傳到她心底。

  這是第一次有一個男人保護著她。

  她少年成名,出道以來,除一個黑豐息外,無人是其敵手,從來不用人來保護,也從來未有人想要來保護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白風夕。可此時燕瀛洲的舉動,忽觸動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讓她一顆心不知所以的莫名跳動。

  她就安安靜靜的待在他懷中,感覺一個男人寬闊的胸懷,無言的品味著一種被保護的溫暖,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知覺都漸漸離她遠去……要死了嗎?這便是死的感覺嗎?其實並不可怕,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甜、淺淺的暖!

  黑夜中的宣山看起來十分的安靜,只是揭開那一層黑暗的靜謐,濃密的樹林中不時掠過幾道黑影,閃爍幾道刀光或火光,夾著一些低語聲,或兩聲壓抑的慘叫聲。

  宣山腳下,一夜間忽多了一座布幔搭成的亭子,亭中此時有三人,當中一張大椅上坐著的是一位俊雅的黑衣公子,正是黑豐息,身旁侍立著鐘離與鐘園。

  豐息抬首看看天色,那鉤殘月正正中而掛。

  "鐘離,傳信。"豐息忽然淡淡吩咐道。

  "是,公子。"

  鐘離躬身答道,然後走出涼亭,手一揮,便一物飛出,半空中發出一抹亮光,瞬間又熄滅。

  片刻後,天空中忽又升起四抹亮光,皆是一閃而逝,但足夠有心人看得分明。

  豐息待那幾抹亮光熄滅後,端起茶杯,揭開茶蓋,低首聞聞茶香,再淺啜一口,然後點點頭道:"茶葉不多不少,而泡茶的時間剛剛正好,香淡而清遠,味苦而後甘甜,不濃不澀,這才是好茶。"

  "公子,夕姑娘還在山上。"鐘園忽然道。

  "憑那女人的身手,自能安然下山。"豐息卻並不在意,將茶杯一伸,鐘園馬上接過。

  "若她不能衝破……那也就不配做與我齊名的白風夕!"豐息仰首看向空中那稀疏的星點,偶有幾顆分外明亮。

  宣山北面,閃著幾束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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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各路武林豪傑,經過一天半夜的搜山,此時已是又累又餓,一個個皆是衣裳濕透,神色疲倦。

  "他媽的,這燕瀛洲到底藏在哪裡?"有人惱怒的罵道。

  "是啊,老子累了一天,沒吃沒喝的,都是這該死的燕瀛洲害的!"有人附和道。

  "還有那白風夕!若不是她,這玄尊令早到我們手中了!"又有人遷怒道。

  "就是!這臭婆娘,就是愛管閒事!若有天落在老子手中,定要將她斬為十八段,方能解我心頭之恨!"有人咬牙切齒道。

  "何大俠,我看我們今天還是先下山去吧?這天這麼黑了,看來是搜不到了,不如養足精神,明天帶足乾糧,我們再來?"有人提議道。

  "說得有理。"有人也道,"我們下山後派人各個山口守著,只要這燕瀛洲一下山,我們自然會抓到。"

  被稱為何大俠的正是何勳,天勳鏢局東朝境內各地都有分局,勢力十分大,且他本人武功高強,無形便成了這一群人的首領。

  何勳看看眾人神色,皆是一副疲備不堪的模樣,而自己也確實十分想念熱飯菜暖被窩,當下便點頭同意道:"也好,今日我們便先下山,明日再來,量那燕瀛洲跑不了的。"

  於是一群人便往山下走去。

  下山從來比上山容易也快得多,這些人又全是練武之人,身手敏捷,再加上山下美酒佳餚的吸引,便一個個都腳下如飛,很快便走到了山腳下,前面已能看到燈火,已快要返回人間了。

  可走著走著,卻發現怎麼也走不出去,來來回回幾趟,卻只是在原地打轉,而前頭的燈火還是隔著那麼一段距離,看起來那麼的近,卻又是那般的遙不可及!

  "邪門了!為什麼我們總在原地打轉?"有人嚷道。

  "該不是鬼打牆吧?"有人惶恐的叫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覺得四周忽然變得陰森寒冷,彷彿有無數鬼影向他們撲來,一陣山風吹來,將眾人手中的火把吹滅,四周便全陷入黑暗。

  "媽呀!鬼呀!"有人驚恐的大叫。

  "天啦!有鬼呀!救命呀!"

  "別抓我呀!走開呀!"

  "救命啊!救命……"

  "滾開!你們這些鬼!我砍死你們!"

  "哎喲……鬼殺人了!"

  一時間這些素日都自命英豪的人一個個不是抱頭鼠竄,便是驚恐不已的揮刀砍向那些鬼影。

  黑暗中,只有掛在天空中疏淡的星月看見,他們都在互相砍殺著,腥紅的血雨染盡腳下那片土地,斷肢殘骸相互堆積……終於,恐懼的叫喊聲與凶狠的喊殺聲都止了,宣山北峰腳下歸於沉寂。

  一里之外,有幾盞燈火在暗夜裡閃著微光,彷彿在等待著夜歸的旅人。

  風夕是在一陣疼痛中醒來,睜開眼便發現身處在一處山洞,一束火把發著微弱的光芒。

  低首一看,卻發現左手被劃開一道口子,而燕瀛洲的左手緊緊覆在上面,正以內力吸去她左手上的毒,而地上滴下的血竟是紫色的!

  "不要!"

  風夕叫道,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貓兒喵叫的聲音還要細,想要阻止他,卻發現根本就無法動彈!那是什麼毒?竟這般厲害!

  終於,燕瀛洲停止吸毒,自己從她懷中掏出佛心丹倒一顆揉碎敷在她左手劃下的傷口上,然後撕下一節袖子包紮好。

  當他做這一切時,藉著火把微弱的光線,風夕看清他的手與自己的手,自己手上的紫色消淡了許多,而他,整個左臂都變成了紫色!瞬間,一種恐懼籠罩在她身上。

  她想起自己明明吞下兩顆可解百毒的佛心丹,可為何到現在自己身上的毒還未解?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中閃過,令她不寒而慄。

  "這是什麼毒?"她嘶啞的問道。

  "萎蔓草。"燕瀛洲卻平靜的回答。

  萎蔓草!天下絕頂劇毒!可說是無藥可解之毒!

  "你……你……"風夕看著那張平靜的臉,很想一掌打醒他,卻又被一股心疼攫住,半響後才啞著聲道,"皇國的風霜雪雨四將是否都如你這般愚蠢?若真這樣,我倒懷疑皇國的"爭天騎"是否浪得虛名了!憑你這樣的人如何去爭奪天下!"

  "我燕瀛洲從不欠人人情,你替我吸過毒,我現在替你吸,以後便兩不相欠。況且你也是因我而中毒。"燕瀛洲卻只是淡淡的道。

  低首看著手中的那隻手,纖細修長,圓潤如玉,透著淺淺的紫,美得妖異!就是這樣一雙手,揮舞著白綾救人命也奪人命!其實這樣的一雙手,這樣的一個人,應該是碧紗窗下,拈一朵幽蘭,低首微嗅,淺笑輕顰。

  "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明知是無解的劇毒竟還敢往自己身上吸去!你就這麼想死嗎?"

  風夕嘆道,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那令她全身如墜冰窟!

  那就是……再也沒佛心丹了!一瓶佛心丹只有六顆藥,但最後一顆剛才已敷在她手上了!而他……延命的機會也沒有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5
十八

  "你能支撐就一定要多支撐一會,那樣活下的機會就會比較大。"燕瀛洲放開她的手,抬首看著她,"白風夕不應該是那麼容易死的人!"

  "你呢?你就這麼不將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風夕逼視著他,火光之下,那張臉毫無表情,可是一雙眼睛之下卻藏著洶湧暗流。

  忽然,燕瀛洲揮手將火把熄滅,然後霍的站起身來走至洞邊,察看了一會兒,走迴風夕身邊,將她移至山洞深處藏好。

  "那些黑衣人追來了?你……"

  風夕的聲音忽然止住,啞穴已被燕瀛洲點住。

  粗糙的大掌滑過她臉頰,似不敢深碰如蜻蜓點水一般輕掠而過,然後飛快收回,握住腰間劍柄,猛然轉身往洞外走去。

  不要去!不要去!

  風夕在心中狂喊,去了就是死路一條啊!

  彷彿聽到她的吶喊一般,燕瀛洲忽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站立片刻,腦中似在進行著什麼激烈的交戰,終於,又移回她身前。

  黑暗的洞穴中依然能感覺到他目光熾熱而深沉的看著她,終於,他俯下頭,在她耳邊低語:"我會回來的!下輩子我會回來找你的!下輩子我一定不短命!風夕,記住我!"

  唇輕輕的落下,若羽毛般輕輕刷過,忽又狠狠落下,重重一咬!風夕只覺唇一陣刺痛,然後嘴角嘗到一絲腥甜,然後又混有一絲鹹味,最後入眼的是一雙在黑暗中依然閃亮如星的眼眸,那眼中有無盡的依戀與清澈的波光!

  一串淚珠滑落。

  是她的?是他的?不知道。只知道那個黑色的身影終於走出那個洞口,只知道外面傳來刀劍之聲,只知道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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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四、惘然時分夢已斷

  紅日東昇,山鳥啼鳴,晨風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睜開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紗帳,染就幾朵墨蘭,素潔雅凈。

  "醒了。"淡淡的問候聲響起。

  移目望去,窗邊的軟榻上斜倚著豐息,正品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氣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開口,便覺得唇一片刺痛。

  "死了。"聲音淡而無情。

  閉上眼,心頭一痛。他終是以他的命換了她的命!

  "玄尊令呢?"

  "沒有。"片刻後依然是淡淡的答覆。

  那麼是那群黑衣人奪去了!那些人是斷魂門的人!

  "你怎麼會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嘲弄,又似藏著某中僥倖。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你若肯發信給我,或許我能救下燕瀛洲。"豐息站起身來,踱至床邊俯首察看她的氣色。

  "傳信給你?哈……"風夕聞言睜眼看他,冷笑一聲,誰知嘴角弧度張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撫住唇,上面一個小小的傷口。

  豐息隨著她的動作看去,看到唇上那個小傷口,浮起一層淺淺的笑,卻帶著一絲陰霾。

  "傳信給你,讓你早一步趕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嗎?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錯失此等良機!" 風夕直視他,目中含著一抹諷笑。

  "女人!"豐息聲音一沉,忽又輕鬆一笑,"至少他不會死!對於他那樣的人,你知道我不會下手!"

  "你不殺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樣會喪命!他那樣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看著帳頂的那幾朵墨蘭,恍惚間化為那黑色的背影,那樣決然無悔的走向洞外!

  "令在人在?呵,在你心中他倒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了。"豐息在床邊坐下,看著她臉上的神色,臉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只是說出口的話卻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過你這位英雄也不怎麼樣,連十個斷魂門的人都對付不了,反落個命歸黃泉。"

  說話間眼光不離風夕,似想從上面窺視什麼,只是風夕卻是眼望帳頂,面無表情。

  "嘖嘖,你不知道呀,你那個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傷是胸口三刀!不過他也真行呢,哼都沒哼一聲,臨死還拉了七個斷魂門人陪葬!連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無畏了,只不過是武功還差了那麼一點點!"說完還兩指比劃出一節短短的距離。

  風夕的目光終於從紗帳上移到他面上,冷靜平淡的開口:"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沒他的英勇嗎?"

  "哈哈……"豐息大笑,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只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風度優雅怡人,"女人,我以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風夕也淡淡一笑,"烈風將軍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隻狐狸假仁假義浪得虛名!"

  "女人,聽過一句話沒:好人不長命,禍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義之人卻好好活著,說不定活得比你還長。"豐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滿臉。

  "那是老天不長眼。"風夕閉眼不再理他。

  豐息不以為意的笑笑,然後站起身來,打算離去,忽又停住。

  "女人,你知道嗎?我見到他時,他還剩最後一口氣,可他已無法說出話來,只是看我一眼,然後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洞口,直至……斷氣!"

  豐息的聲音十分的低且輕,似夾雜著某種東西,說完即轉身離去,走至門邊回首看一眼,一滴清淚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間便被吸乾,了無痕跡。

  "你喜歡上他了嗎?"

  這話脫口而出,說完兩人都一驚。

  一個嘲笑自己,問這個幹麼?這干自己何事?

  一個心頭一跳,心口的那一絲痠痛是因為喜歡他嗎?一個認識不過兩天的人?

  喜歡?談不上吧。不喜歡?也非全無感覺。

  他們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那麼皇國的烈風將軍與江湖中的白風夕是不會有多大的交集,迎面而來,或許擦肩而過,或許點頭一笑,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後即分道揚鑣,那麼天長日久,他們會慢慢淡忘彼此,或許某個偶然回首間,她會想起那個昂揚七尺卻容易臉紅的"烈風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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