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5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8
四十

  小二退下,走至簾前忽又折回,"不知兩位公子可要聽曲?"

  "這還有唱曲的嗎?"玉無緣終於從天邊回首,目光不帶一絲重量的落在小二身上。

  "公子別誤會,我們落日樓可不是花樓,唱曲的鳳棲梧鳳姑娘也不比那些青樓姑娘,她可是冰清玉潔的大家小姐,若非……唉!"這小二哥忽地打住,深深一嘆,然後又繼續道,"鳳姑娘唱的曲在這虞城可是數一的,比雨霖樓的姑娘們不知高明到哪了,兩位公子不信一聽便知,小的決無誇口。"

  說到最後,小二言中頗有自豪之感,兩人不由皆是微微一笑,也不追問他前頭中斷之話。

  "剛才曾遠遠的聽得半曲"別離",是這位鳳姑娘唱的嗎?"豐息撫著玉扳指的手終於停下,淡淡問一句。

  "對,剛才的曲兒就是鳳姑娘唱的。"

  "既然如此,那便請這位鳳姑娘隔著簾唱一曲吧。"豐息揮手道。

  "好的。"小二退下。

  而鐘離上前為兩人斟酒。

  "玉公子,咱們且品嚐一下這落日樓的名菜佳釀。"豐息微笑道。

  "嗯。"玉無緣端杯淺嘗,片刻後頷首微笑,"入口醇香,清洌溫和,好酒!"

  豐息也飲一口,點點頭:"是不錯。"

  然後伸筷挾向那道仿若一朵紫色睡蓮的"水風輕",細細品嚐。

  "原來是茄子,嗯……不錯,茄子難做處便是特別吃油,往往太過油膩,而這卻是清清淡淡,入口即化,不但茄香盈齒,咽喉處似還能嘗到一股蓮香。"

  "這一葉青萍中染一抹淺黃,難怪叫"萍花漸老"。"玉無緣則伸筷挾向那狀若青萍的菜,"原來是青瓜,嗯……生與熟間拿捏得恰到好處,清脆爽滑,最佳處便是瓜汁飽滿且原汁原味,定是現采現做。"

  "月露冷?"豐息看著那盤一片片圓潤澄黃如滿月,挾起一片,上還凝結著一滴滴似珠似露,輕輕咬下一角,一股脆甜便從口中散開,"看來取材蓮藕,選粗細適中的嫩藕,切成厚薄大小一至的圓片,再點以雪蘭汁,不但好看其味更絕!"月露冷",好名字!"

  "梧葉飄黃原來是芽白。"玉無緣也嘗了最後一道菜,一瓣瓣形如巴掌,芽葉嫩黃,色澤動人,"嗯……嫩且鮮!"

  "哈,想不到落日樓最有名的菜不但全是素菜,且是極為平常的菜。"豐息嘆曰。

  "能將如此平常的菜做出如此不平常的形與味,更能取這等不俗的名,這落日樓的主人不簡單。"玉無緣也笑嘆。

  "看此樓風格,不難想像其主人。"豐息環視樓閣,讚賞道,"簡約中透中淡雅,平凡中透著別緻,很久沒有見過如此佳作了。"

  "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玉無緣悠悠吟道,又移目窗外,夕輝正在慢慢收斂,幾葉小舟逝向天際,"不知這落日樓的主人建這落日樓時是怎樣一番心事。"

  "呵。"豐息一笑,看向他,眼中似映著夕陽的金芒。"或許他將那無人會的登臨意全傾於此樓,只是……玉公子應不愁"無人會"才是。"

  "只可惜無緣素來無知無感,更別提"登臨意"了。"玉無緣收回窗外的目光,回視豐息,似帶有夕陽的輕輝,眼波卻坦然,靜若此時波瀾不驚的江面。

  "那真是可惜了。"豐息似頗為遺憾。

  樓梯間響起輕盈的腳步聲,伴著一股淡淡的幽香,由遠而近,最後停在簾前,透過薄薄的水藍色布簾,隱約有一個窈窕的影子。

  "不知客人想聽什麼曲?"

  女子的聲音清中帶著漠,冷中帶著絲絲傲。

  而玉無緣卻是專心的挾起一片"月露冷",似未聽到簾外的問話。

  豐息端起酒杯,飲盡杯中酒,然後淡淡的道:"鳳姑娘想唱什麼就唱什麼。"

  簾外有片刻沉默,然後琵琶聲起,若珠玉落盤,若花底鶯語,若冰下凝泉,未歌曲已有情。

  聽得這樣的琵琶聲,兩人都有絲訝異,不由皆瞟一眼布簾,想不到風塵中人竟有這等技巧。

  "昨夜誰人聽簫聲?寒蛩孤蟬不住鳴。泥壺茶冷月無華,偏向夢裡踏歌行。"

  一縷清音透簾來,裊裊輕如煙,綿綿纏耳骨,隻影對冷月,夢裡續清茶,一室清幽伴寒蟬。

  聽著幽淒的歌聲,看著樓外的殘陽,一瞬間,兩人雖相對而坐,卻皆生出淡淡的寂寥,心中似乎都有一曲獨自吹奏的簫歌,卻不知是吹與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9
四十一

  曲畢歌絕,兩人都有片刻的靜默,而簾外之人也未再歌,靜靜的默立。

  "惜雲公主少享才名,所作詩詞竟已是茶樓巷陌爭相傳唱。"

  半晌後,玉無緣感嘆著風國那文武才名天下知的惜雲公主。

  "這歌者音、情俱備,也是難得。"豐息卻是讚賞著簾外歌人。

  "聞說豐公子多才多藝,雖身在江湖,卻是四公子中最淵博之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玉無緣忽然飛來一句,目光輕飄飄的落在豐息身上。

  "在玉公子面前誰敢稱多才多藝?"豐息雲淡風輕的笑笑。

  兩人隨意的說笑著,似忘記簾外還站著人。

  "咚……咚……。"簾外忽傳來沉穩而有節奏的腳步聲。

  "玉公子。"那個腳步聲在簾前停住,沉聲喚道。

  "進來。"玉無緣放下手中杯。

  簾掀起,兩人皆掃一眼簾外,看到了踏步而進的黑衣男子,也看到了簾外婷婷、懷抱琵琶、面無表情的青衣女子,簾忽又落下,快得讓人來不及看清她眼中神色。

  "玉公子,公子來信。"黑衣男子恭敬的將信奉上。

  "嗯。"玉無緣接過信,微微點頭,"你去吧。"

  "是。"

  黑衣男子退下,掀簾時,瞟也未曾瞟一眼簾旁站立的女子,而豐息卻看到了,那女子的眼光似怨似怒,又似茫然無措。

  簾又輕蕩蕩的落下,遮起那道目光,簾內簾外,兩個天地。

  玉無緣拆信展閱,素帛墨字,卻在靜然的眼波中掠起一絲淺淺的漣漪。

  "鳳姑娘若不嫌棄,進來喝一杯如何?"豐息卻看著布簾道,目中浮起一絲趣味。

  半晌未有動靜,空氣一片凝結,似能感覺到簾後青影的猶疑。

  終於,布簾掀起,那個青影移入簾內,默然的目光掃過那高潔無瑕的白衣男子,微微停頓,但最後目光落向對面那雍容俊逸的黑衣男子。

  豐息打量著這個鳳棲梧,有絲詫異這個虞城第一的歌者,竟是荊釵布裙,不施脂粉,即便如此,依然十分的美貌,黛眉如柳,面若桃花,眉宇間卻籠著一份孤傲,神色間帶著一種拒人千里外的冷絕。

  "請鳳姑娘。"豐息淡淡吩咐。

  鐘園馬上取杯斟酒,然後遞與鳳棲梧。

  鳳棲梧卻並不接過,只是兩眼盯著豐息,而豐息卻也就任她看,自顧自的品酒,神情輕鬆而瀟灑。

  至於玉無緣,目光依然在信上,只是神思卻似已飄遠,似並未感覺到房中又多一人。

  良久後,鳳棲梧單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原來姑娘如此豪爽!"豐息見她竟一口氣喝完,不由輕笑道。

  "棲梧第一次喝客人的酒。"鳳棲梧聞言卻冷淡的答道。

  "哦?"豐息聞言轉頭看她,卻見她冷如冰雪的面頰,因著酒意的渲染,湧上一抹淡淡的殷紅,減一分冷傲,添一分豔色,"姑娘歌藝如此絕倫,應是天下爭相恭請才是。"

  "棲梧從不喝客人的酒。"鳳棲梧依然語聲冷淡,雙眼未離豐息,彷彿這房中沒有第三人。

  豐息終於正顏看她,卻只見那雙清凌妙目中閃著一抹執著,只是她執著的是什麼?

  "如此看來,是息有幸,能得姑娘賞臉。"

  鳳棲梧不語,只是眼中有一抹蒼涼。

  落日樓啟喉唱出第一曲時,她即知此生淪入風塵,昔日種種便如昨日,永不能重返。

  只是,千金慵開眼,紅綃懶回顧,把那珊瑚擲,把那五陵少子轟,任那秋月春風隨水逝,她依然稟著家族的那一點傲骨,維持著僅有的尊嚴,不願就此永墜泥塵,不得轉生,只因心底裡存著那麼一點點……一點點怎麼也不肯屈服的念頭。

  來前,小二將這兩人誇得天上少有,聽著,只有厭僧,不過又是兩個空有皮囊的富家子,為著這張色相而來,誰知竟料錯了,拒於簾外,對她竟未有絲毫的興趣,十分冷淡,不禁又羞又驚。

  布簾掀起的那一剎那,只看到一雙眼睛,漆黑如子夜,那麼的深廣無垠,偏偏卻閃著只有朗日才能擁有的炫目光芒,一瞬間,她彷彿掉進了那漆黑的夜中,不覺得寒冷、恐慌,反有一絲淺淺的暖意透過黑夜,輕輕湧向這多年未曾暖過的心。

  那一絲暖還未褪盡,簾便再掀起,又看到那雙眼了,彷彿一個墨玉色的漩渦,光影交錯,目眩神搖間,卻也知,若墜入其中,那也是永不得脫身!慶幸,那簾忽又落下了,隔絕了那個漩渦,只想著快快離去吧,偏偏那腿卻有千斤重。

  正徬徨,他卻以聲音召喚著她。

  那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時,彷彿是命運的在向她招手。如宿命,只是輕輕一纏,她便掙不開去,只能無力的聽從命運的安排,再次掀開簾,再次迎向那夜空似的雙眸,走向淡金的夕輝下,那個全身發著墨玉光澤的人!黑得那樣的無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9
四十二

  "棲梧在落日樓唱了四年的曲,卻喝公子的第一杯酒。"她說著,不同的話說著同一個意,只盼著這個人能聽懂,他是她的第一個!

  "鳳棲梧?"豐息唸著這個名字,目光深思的看著這個女子,她雖面色冷淡,可眼眸深處卻帶著一種渴望,藏得那麼深,卻讓人看得那麼的心疼。

  聽得他唸著名字,鳳棲梧心頭一片淒酸,為她取名的那人早已化為一坯黃土,而她空有這名,卻終是辜負了他的期望。

  "這些年來,息可說走遍六國,卻也是第一次聽得姑娘如此絕妙歌喉。"豐息微微一頓,然後目視鳳棲梧,淡淡的道,"不知姑娘可願與息同行,去看看祈雲以外的山山水水?"

  說罷自執酒壺斟酒,不再看鳳棲梧,似乎她答應、不答應都是不重要的。

  聞言的那一剎那,鳳棲梧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但瞬間平熄,依然是豔若桃李,冷若冰霜,只是一雙纖手卻輕輕的撫著弦,那微微顫抖的弦洩露了此刻她內心的千層驚濤。

  豐息喝完一杯酒,移目於面前的玉無緣,卻意外這個不沾紅塵的人眉宇間有著一股淡淡的悲哀。

  "皇世子信上寫著什麼樣的好消息,竟引玉公子如此流連?"豐息發問,眼中卻似早已明了。

  玉無緣聞言瞬間恢復淡然,眼波投向窗外,似看著什麼,卻又似什麼也沒看著,雙手一揉,輕輕一揮,化為粉沫的信紙便洋洋灑灑的飄向江面。

  "有好也有壞。"

  "是嗎?"豐息雍雅的笑忽帶一絲慧黠,"這好的應該跟玄尊令有關吧?"

  玉無緣依然神色淡定,伸手端起酒杯,看著白色杯中透明的清酒,輕輕搖晃,酒蕩起一絲水紋,不答他的話,卻反問道:"公子如何知是皇世子寫來的信?"

  "皇世子尊玉公子為"一言"之師,這是天下皆知的事。"豐息同樣舉起酒杯,湊近鼻端,微微眯眼,細聞酒香,"況且"玉帛紙"乃天家王室御用的紙,普通人能用來寫信嗎?"

  "哈,豐公子眼利。"玉無緣輕笑出聲,看向豐息,瞬間,這個溫和如春風的人,目中也射出秋風的肅冷,但也只是一剎那,眨眼再看時,他依然是溫和如水、飄然出世的玉公子,"皇世子信中有兩好一壞。"

  "這一好是玄尊令,一壞嘛……"豐息目光微垂,似研究著手中白瓷杯,淡淡吐出,"這壞的---應該是烈風將軍魂歸宣山吧?"

  "是啊。"玉無緣並不奇怪他如何知道,手一伸,將杯中之酒全傾於烏雲江中,淡淡的道,"瀛洲先去了,明日,或許是我等要去了。"

  "只不知另一好是什麼?"豐息問。

  "白風夕。"玉無緣淡淡道,無波的眼眸在吐出這個名時,閃過一絲波光。

  "白風夕?"豐息重複道,握杯的手差點一抖。

  "嗯,他說他在南國見到了白風夕,一個風姿絕世的女人!"玉無緣眼光微微掃向佇立房中的鳳棲梧,帶著淡淡的惋嘆。

  "見到那個女人怎麼能說是好事!"豐息雍雅的面容有絲失控,閃過一抹不知是失望還是期望的神情。

  "若能見到與豐公子並稱白風黑息的風女俠,無緣也覺得會是世所難遇的幸事!"玉無緣卻依然感嘆道,對於豐息的話並不在意,似對那個白風夕也十分景仰。

  "唉……在息看來,遇到那個女人是這世上最倒霉的事!"豐息放下手中杯,不再有喝酒的興趣,臉上卻依然有著輕鬆的淺笑。

  "呵,是好是壞,因人而異。"玉無緣依然不以為然,飄向豐息的目光帶著一抹淺淺的、莫名的笑。

  "噓!"江面忽然響起一聲短短的笛音。

  豐息聽之,目光微閃,然後起身,朝玉無緣一揖,"息有事先走了,願他日能有機會再與玉公子同醉。"

  玉無緣起身回一揖,也不挽留,淡笑道:"豐公子有事先行,他日有緣,無緣再回請公子。"

  "好。"豐息頷首,一轉身,卻見鳳棲梧還立在那兒。

  "姑娘……"

  "我和你去!"

  鳳棲梧脫口而出,一瞬間,她彷彿看到命運在點頭微笑,因為有人又屈服於它的安排,也在那一剎那,她感覺到那個看什麼都似無的玉公子目光輕輕掃出她,彷彿還能聽到他心底發出的微微嘆息。

  她卻只能無力的笑笑。

  這是她的劫!她自願接受的劫!

  "哦?"豐息長眉微挑,"姑娘決定了嗎?"

  "是的,我決定了,且決無反悔!"鳳棲梧聲音低得她以為只有她自己能聽到,只是房中的四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鐘離、鐘園相視一眼,心中同時一嘆。

  "那便走吧。"豐息淡淡一笑,然後踏步而去。

  鳳棲梧抱緊懷中的琵琶,這是她唯一所有,回首看一眼玉無緣,微微點頭,算是道別,感謝這個一剎那便看清她心的人,即算她的心永不能為他知,永不能與人道,但至少他知道!

  昂首踏步追隨而去,落日樓中,無數目光相送,卻未有阻攔。

  木橋上,小二哥追上,遞過一個包袱,"鳳姑娘,這是樓主叫我交給你的,他說這是屬於你的。"

  鳳棲梧接過,目中浮起淺淺波光,再抬首,依然面無表情,"代我謝謝樓主這些年來的照顧!"

  "嗯!"小二點點頭,"鳳姑娘自己保重。"

  "嗯。"鳳棲梧點頭,然後走向那般黑船,走向命運為她安排的……歸宿?

  樓頭的玉無緣目送那艘船揚帆而去,將壺中美酒全傾杯中,一飲而盡。

  "黑豐息,原來就是這樣的。"

  語氣間不知是贊是嘆。

  "這樣的行事,便是皇朝也做不來。"

  想著那位鳳棲梧姑娘離去前的那一眼,長長嘆息,她看清了前路荊棘,卻依然堅持走下去,不知該稱為愚,還是該贊其勇氣。垂首看看自己的掌,指尖點向掌上的手紋,卻是微微苦笑,帶著一抹千山獨行的寥落。

  "不知那位白風夕又是什麼樣的?"

  喃喃的低語帶著淡淡的悵然。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9
四十三

  ☆

  八、借問盤中餐

  黑色的船,其艙內卻是十分的華麗,紫色的絲幔,雕花的桌椅,地上鋪著厚厚的紅地毯,壁上掛以山水詩畫,最最顯目的卻是靠窗軟榻上的人,因為有他,所有的華麗便化為高雅雍容。

  豐息坐於軟榻上,旁侍立著鐘離、鐘園,地上跪一男子,垂首斂目,昏暗的艙內看不大清面容,只覺得這人似一團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摸不透,只是感覺著應該年齡不大。

  飲完一杯茶後,豐息才悠閒的開口問道:"什麼事?"

  跪著的男子答道:"公子吩咐的事已有線索,雲公子請問公子,是否直接下手?"

  "喔。"

  豐息蓋上杯蓋,鐘離上前接過茶杯,放置一旁幾上。

  "發現了什麼?"

  "目前只跟蹤到他們的行蹤,暫未查到其目的。"

  "這樣嗎?"豐息略略沉呤,"暫不用動手,只要跟著就行了。"

  "是。"

  "還有,玄尊令的事叫他暫不要理會,我自有安排。"

  "是。"

  "去吧。"豐息揮手。

  "屬下告退。"

  男子退下後,室內一片沉靜,豐息眸光落在某處,似在沉思,良久後才轉頭問向鐘離。

  "鳳姑娘安置好了嗎?"

  "回公子,鐘園已將鳳姑娘安置在偏艙。"鐘離答道。

  "嗯。"豐息點點頭,身子後仰,倚入軟榻,微則頭看向艙外,已是暮色沉沉。

  門被輕輕推開,鐘園手捧一墨玉盒進來,走至房中,打開盒蓋,瞬間眼前光華燦爛,驅走一室的幽暗,盒中裝著的是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鐘離從艙壁上取下一盞宮燈,將明珠放進,懸於艙頂,照得室內如白晝。

  "太亮了。"豐息回頭,看一眼那盞明燈,手撫上眉心,五指微張,遮住了一雙眼,也遮起了眼中莫名陰暗的神色。

  鐘離、鐘園聞言不由面面相覷,自侍候公子以來,即知公子厭惡陰暗的油燈或蠟燭,不論是在家還是在外,皆以明珠為燈,何以今天竟說太亮了?

  "點一盞燈,你們下去吧。"豐息放下撫額的手,眼睛微閉,神色平靜的吩咐。

  "是。"鐘離、鐘園應道。

  一個取下珠燈,一個點上油燈,然後離去,輕輕攏上門。

  待輕巧的腳步聲遠去,室內一燈如豆,伴著微微的江水聲。

  軟榻上,豐息靜靜的平躺著,微閉雙眸,面容沉靜,仿若冥思,又似睡去。

  時間悄悄流逝,只有那微微江風偶爾拂過昏黃油燈,光影一陣跳躍,卻也是靜謐的,似怕驚動了塌上那假寐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豐息睜開雙眼,目光移向漆黑一片的江面,江畔的燈火偶爾閃過,落入那一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眸,讓那一雙眼睛亮如明珠,閃著幽寒光芒。

  "玄尊令!"沉沉吐出這三字,眼中冷光一閃,右手微抬,看著手心,微微攏起,幾不可聞的嘆息,"白風夕……"

  清晨,當鐘離、鐘園推門而進時,發現他們的公子竟還斜躺在軟榻上,衣冠如故,掃一眼昨夜鋪下的床被,未動分毫。

  "公子。"鐘離輕喚。

  "嗯。"豐息應聲起身,略略伸展有些僵硬的四肢,依然神色如常,未見疲態。

  鐘園忙上前服侍他漱口凈臉,梳頭換衣,待一切弄好後,鐘離已在桌上擺好了早餐,一杯清水、一碗粥、一碟水晶餃,貴精不貴多。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9
四十四

  這一杯清水乃風國有著天下第一泉之稱的"清台泉"的水,粥以豐國特產的小米"珍珠香"配以燕窩、銀耳、白蓮熬成,而水晶餃以華國有著"白玉片"美稱的嫩白菜心為餡,豐息喜素不喜肉。

  豐息先飲下那杯水,然後喝一口粥,再挾起一個水餃,只是剛至唇邊,他便放下了筷子,最後他只喝完了那碗粥。

  "蒸得太久,菜心便死了,下次記住火候。"他看一眼那碟水晶餃道。

  "是。"鐘離撤下碗碟。

  豐息起身走至書桌前,取過筆墨,鋪開白紙,揮筆而下,一氣呵成,片刻間便寫下兩封信。

  "鐘園,將這兩封信派人分別送出。"他封好信遞給鐘園。

  "是,公子。"鐘園接過信開門而去,而鐘離正端著一杯茶進來。

  豐息接過茶先飲一口,然後放下,抬首吩咐,"鐘離,準備一下,明早讓船靠岸,改走旱路,直往華國。"

  "是,公子。"鐘離垂首應道,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抬首問向豐息,"公子,您不是和夕姑娘約好在皇國會合嗎?"

  豐息聞言一笑,略帶嘲意,"那女人若答應了別人什麼事,定會做到,但若是我,她會十分樂意做不到,更何況那一日你有聽到她答應嗎?"

  鐘離仔細想了想,搖搖頭,確實未聽到風夕親口承諾。

  "所以啦,我們去華國。"豐息端起茶杯,揭開杯蓋,一股熱氣上升,瀰漫上他的臉,他的眸光這一刻也迷濛如霧,"那女人竟真的讓玄尊令落到了皇國世子手中!這女人真是……"

  底下的話未再說出,語氣也是捉摸不透的無可奈何。

  "那為什麼要去華國,公子,我們出來這麼久了,為什麼不回去?"鐘離皺皺眉問道。他還只十五歲,雖然七歲即跟著公子,至今早已習慣漂泊,只是離家太久,實在想念娘親。

  "去華國呀,理由多著呢中。"豐息迷霧後的臉如空濛山水,偶爾折射一抹旭日的光芒,放下杯站起身來,拍拍鐘離的腦袋,"鐘離,我們會回家的,快了。"

  "嗯。"鐘離安心的點點頭,"公子,我先下去了。"

  鐘離退下後,室內留下豐息一人,走近窗邊,迎著朝陽,豐息微微眯眼,看向掠江而過的飛鳥,喃喃輕語,"華國呀……"

  偏艙中,鳳棲梧一醒來即見床邊立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頭梳雙髻,樸實的臉蛋上嵌著兩個小小的梨渦,大眼中閃著一抹甜甜的笑意,讓人一見舒心。

  "鳳姑娘,你醒了,婢子叫笑兒,公子吩咐以後侍候姑娘。"笑兒脆脆的道。

  鳳棲梧淡淡頷首,坐起身來。

  "姑娘起床嗎?笑兒服侍你。"笑兒邊說邊動手,替鳳棲梧著衣、梳洗、理妝。

  而鳳棲梧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只是冷然沉默的配合著笑兒。

  "姑娘長得真好看。"

  理妝完畢,看著銅鏡中那張端麗如花的容顏,笑兒不由讚道。

  鳳棲梧唇角勾起,算是響應她的讚美。

  "我去給姑娘端早餐。"笑兒開門離去。

  鳳棲梧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門,朝陽刺目,她不由微眯雙眸,回首打量著這個艙房,艙中所有物件皆可看出十分貴重,但卻並不俗麗,一物一什搭配恰當,放眼看去,自有一種高貴大方,便是家門當年全盛時,也不曾如些奢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9
四十五

  這艘船十分寬大,但人似乎不多,除去僕役,也未再見到其它人,只是感覺中,這艘船中絕不止這幾人,只是那些人在哪呢?他呢?又在哪?

  "姑娘,吃早餐了。"笑兒又回來了。

  鳳棲梧走近桌邊坐下,沉默的吃著早餐,一旁還有笑兒端湯遞帕。

  對於鳳棲梧的沉默,笑兒也不以為意,從頭至尾都帶著歡快的笑容做著一切,當她將碗盤送回廚房再返回時,發現鳳棲梧正在拔弄著她的琵琶。

  叮叮淙淙三兩聲響,並未成曲。鳳棲梧目光絞著指尖,指尖絞著琴弦,琴弦絞著……

  "鳳姑娘起身了嗎?"豐息淡而雅的嗓音忽響起。

  鳳棲梧一震,抬首環視,卻未見其人。

  "公子在正艙。"笑兒在旁出聲說明。

  "過來聊聊天可好?"豐息的聲音又響起,清晰得仿若人就在眼前。

  鳳棲梧抱琵琶起身,笑兒開門,引她來至正艙。

  推開門,入眼的便是窗前背門而立的人,挺拔欣長,燦爛的朝陽透窗灑在他身上,讓他周身染上一層薄薄的光芒。

  聽得開門聲,他微微回轉身來,周身的光芒便流動起來,伸手,揮袖,陽光灑落,陰暗的室、幽暗的心,剎那間明亮。陽光在跳躍,心房在跳躍,然後……那墨玉的眸子轉來,黑得那樣的純粹,偏偏她能從那黑色中看到溫暖,那一絲暖藏得那樣的深,那樣的隱蔽,似有心似無意,只是……為誰而藏?

  "鳳姑娘可還習慣?" 豐息淡而溫和的笑問,揮手示意請坐。

  "棲梧早已習慣隨遇而安。"鳳棲梧也淡淡的道,走近,在榻前一張軟凳落座。

  "鳳棲梧……棲梧……這名字取得真好!"豐息也在軟榻坐下,目光柔和的看著鳳棲梧,這女子總帶著一身的淒冷,"棲梧家中可還有人?"

  聽得豐息低低喚著"棲梧",眸中有瞬間的光芒,柔和而溫熱,襯亮那一張欺霜賽雪的玉容,明豔燦目,落入室中四人眼中,不由由衷讚歎。

  "無家無親,何處有梧,何處可棲。"聲音空緲若隨風飄落,鳳棲梧的目光落在豐息的雙眸上,似帶著某種執著。

  豐息聞言看著她的眼,那樣的目光讓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拂開鳳棲梧額際的發,指尖輕畫眉眼……眉如翠羽,眼若星辰,膚如凝脂,唇若花瓣……這一張臉不著絲毫修飾,自是麗質天生,冷冷淡淡卻自有一種清貴氣質。這是難得一見的絕色,江湖十年,已很久未見這等干凈清爽的人物了。

  "為什麼?"豐息似呢喃的低問,問得毫無頭緒,但鳳棲梧聽得明白。

  任指尖輕掃那絕許不他人侵犯的容顏,感覺指尖那些些的溫暖及那淡淡的清香,雅若幽蘭。

  鳳棲梧輕輕合上雙眸,喃喃道出:"因為願意!"

  是的,因為願意!因為心願意!

  豐息指尖停在她下頜,微微抬起,嘆息般的輕喚:"棲梧。"

  鳳棲梧睜開眼睛,那一雙眼睛清澈如水,未有絲毫雜質,未有一絲猶疑,倒映著眼前的人,清清楚楚的倒映著。

  彷彿是第一次這般清晰的看到自己,那雙純凈的眼中倒映出一雙溫和而無情的雙眸,豐息到口邊的話猶疑了,指尖收回,手腕落下,微笑,笑得優雅淡然,"棲梧,我會幫你找一株最好的梧桐。"

  心一沉,剎那間刺痛難當,為何不是"為你種一株梧桐"?

  "棲梧不大喜歡講話,那便唱歌吧。"豐息倚靠在軟榻上,他還是那個高貴若王侯的豐公子,臉上還是那歷盡千年也不曾褪去的雍適淺笑,"棲梧的歌聲有如天籟,讓人百聽不厭,我很喜歡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50
四十六

  很喜歡是嗎?那也好啊,便讓你聽一百年可好?

  "公子聽過《思帝鄉》嗎?"鳳棲梧輕輕問道。

  "棲梧唱來聽聽。"豐息閉上眼,全然放鬆。

  琵琶響起,嘈嘈如細雨,切切如私語,默默傾訴。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清亮不染纖塵的歌聲繞室而飛,從窗前飄出,灑於江面。

  江面寬廣,陽光明媚,幾叢蘆葦,幾葉漁舟,夾著幾縷粗豪的漁歌,再伴著幾聲翠鳥的鳴啼,便成一幅畫,明麗的畫中繞著一縷若有似無的淡煙,若飛若逝。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那一絲縱被無情棄也不羞的無怨無悔絲絲縷縷的痴纏,纏在江心,任是風吹也不散!

  南國泰城。

  此城地處南國南部,再過便為爾城,爾城乃邊城,與皇國相鄰。本來爾城過去還有戈城、尹城,但都在五年前的戈城大戰中為皇國所吞併。

  "好了,總算到泰城了。"

  泰城門外,風夕抬首看著城門上斗大的字感嘆道。

  "朴兒,你快點,咱們進城吃飯去。"回首招呼著一步三移的嬌少爺。

  "你有錢吃飯嗎?"韓朴抱著空空的肚子有氣無力道。

  兩人此時倒是干凈整潔的,除了韓朴面有菜色。

  "沒錢。"風夕拍拍布挨布的口袋,答得十分乾脆。

  "沒錢你怎麼吃飯?難道你想搶?"韓樸直起腰道。

  不要怪他出言不遜,而是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覺得任何不正常的行為安在風夕身上才是正常的。

  "搶?"風夕怪叫一聲,直搖頭道,"怎麼會,我堂堂白風夕豈會做這種事!"

  "你做的還少嗎?我家的藥你偷的、搶的還少嗎?"韓朴撇撇嘴道。

  想當初他對白風黑息這兩位大俠多麼景仰崇拜啊,可現在看到了他們的真面貌,只覺得這所謂的大俠啊,有時跟無賴也差不多。

  "嘿嘿,朴兒,關於你家的藥的事,那叫做行善。"風夕乾笑兩聲,"至於今天吃飯的錢,我會弄到的。"

  "怎麼弄?"

  "跟著我走就行了。"風夕瞄兩眼韓朴,笑得別有意圖。

  被她眼一瞄,韓朴只覺著腦門一涼,頸後寒毛直豎,直覺不妙。

  "快走呀,朴兒,還愣著幹嘛。"風夕催促著他。

  韓朴無可奈何,只得跟在她身後。

  兩人拐過兩條街,前面街道十分的熱鬧,行人擁擠。

  "到了。"

  耳邊聽得風夕一聲叫喊,抬頭一看,前面一個大大的"賭"字。

  "這不是飯店,是賭坊!"韓朴叫道。雖然先生授課時,他總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但這"九泰賭坊"四字還是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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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我當然知道是賭坊。"風夕一拍他腦袋,指著賭坊的牌匾道,"聽說這"九泰賭坊"是這泰城內最大的賭坊,口啤不錯,從不欺壓詐騙!"

  "你難道想靠賭博贏錢吃飯?"韓朴猜測著她的意圖。沒費什麼心思去想這號稱武林奇俠的女人竟然會賭博。這幾月的相處,他已見怪不怪了。

  "朴兒,你不笨嘛!"風夕讚賞道。

  "你沒賭本怎麼賭?"韓朴狐疑道,才不被迷湯灌醉,每當她誇將他時,也代表著她在算計他。

  "誰說我沒賭本啦。"風夕笑眯眯的道,臉上笑容此刻與豐息有些像。

  韓朴上下打量著她,最後眼光落在她額際的那枚雪玉月上。

  "難道你想用這塊玉月作賭本?那還不如當去當鋪換幾片銀葉保險。"只不過"素衣雪月"乃她的標誌,她若輸掉了怎麼辦?這樣的雪玉月世上也只一塊吧?就像那個黑豐息的墨玉月也只一塊。

  "這東西呀……"風夕指尖輕撫玉月,有絲惋惜道,"這是家傳之物,不能當的,否則我早把它換飯吃了。"

  "那你用什麼作賭本?"韓朴小心翼翼的問道,同時稍離風夕三步遠的距離。這一路來,他身上能當的早當了,最後只留那一柄爹爹給他的七寶匕首,決不能讓她拿去當賭本,若輸了,以後去了地下,會被爹爹敲破腦袋的。

  "跟我來就知道了。"風夕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手,連拖帶拉,把他拐進了賭坊。

  一進賭坊,迎面而來的便是一股難聞的異味及震天的叫喊聲。

  "我們就玩最簡單的買大小吧。"風夕拖著韓朴往人堆裡擠。

  韓朴一手被風夕抓住,得空的一手便摀住口鼻。

  現在雖是十月末了,天氣很冷,但賭坊裡封閉著,只餘一張大門開著,人卻十分的多,因此空氣不好。想他自幼嬌生慣養,這些日子跟著風夕雖餐風露宿的,但並不從真正接觸過這些低下層的人。此時耳中聽著他們粗鄙的叫罵聲,眼中看到的是一張張交纏著慾望的貪婪嘴臉,鼻中聞著他們幾天幾月幾年不洗澡的體臭及汗酸味,胸口一陣翻湧,好想立時離去,偏偏手被風夕抓住,動彈不得。

  而風夕卻是拖著他左穿右插的鑽進人群,終於讓她擠進了圈中。

  "快買!快買!要開了!要開了!"莊家還在吆喝著。

  "我買大!"風夕一掌拍下。

  這一聲清清泠泠的叫聲把眾賭徒都嚇了一跳,一個個眼睛都從賭桌上移到她身上。

  一瞬間,本已分不清天南地北、已記不起爹娘妻兒的賭徒們便仿若有清水拂面,一個個激靈靈的清醒過來,一雙雙發紅的眼睛看著眼前這白衣長發的女子,清新素凈如水中青蓮,那樣的一張清絕紅塵的臉,亮如寒星的眼中閃著一抹戲弄的訕笑,看得眾人幾疑夢中,這人什麼時候從九天上掉下來的?

  "喂!我買大呀!快開呀!"風夕手一揮,一股清風揮醒了還在傻愣著的莊家。

  "哦……仙……姑娘……這……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莊家回過神來支唔著。

  "為什麼我不能來?"風夕手又一揮,長指指向周圍的人,"他們都能來,我當然能來,你倒是快開呀!"

  "姑娘,這不是女人玩的。"旁又有人勸說道。

  "為什麼?"風夕眼一斜,瞟向那人,那人給她眼光一掃,不由垂下頭,"東朝哪一條律法規定女人不能賭錢?還是南國有律法規定女人不許進賭坊?"

  這?確實沒有明文規定。眾人想道,但出生至今,也是第一次見到有女人進賭坊,大聲吆喝著賭錢,真的是此生僅見啊!

  "既然沒有,那我就可以玩啦!"見眾人語塞,風夕指向莊家,"喂,你倒是快開呀!等半天了!"

  "這個……姑娘……你賭什麼?"莊家無奈問道。

  "就賭你這個呀!"風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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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姑娘,莊家是問你賭多少?"旁有人好心提醒道。

  "哦,這個呀?"風夕偏偏頭,左手一拖便把韓朴拖上前,"就賭他啦!"

  "啊!"這一下眾人再次傻眼,想不到她的賭本竟是一個活人。

  "你……"韓朴聞言驚怒,剛回頭開口便止了聲,啞穴被點住了。

  "你看看這孩子值多少錢?"風夕笑眯眯的問向莊家。

  "五銀葉吧。"莊家道,看這孩子背影,瘦瘦弱弱的,怕幹不了什麼活,如今這世道,能值五銀葉已是不錯。

  "五銀葉太少了吧。"風夕卻和他討價還價,手一扳,將韓朴的臉扳向莊家,"你看這孩子長得多俊,長眉大眼,皮膚水噹噹的,比女孩子長得還好看呢,若是……"風夕詭異的壓低聲音,"若是買到有錢人家當個……肯定可買到四十銀葉啦,我也不要四十銀葉,就折十銀葉如何?"

  "這個……這……"莊家看著韓朴的臉,確實俊俏,只是一雙眼睛此時怒恨交加,看得他不寒而慄,移開目光,"好吧,就十銀葉。"

  "成交。"風夕一點頭,催促著莊家,"快開啦,我買大!"

  莊家搖著色子,幾十雙眼睛盯著他的手,最後他重重擱在桌上,所有的眼睛便全盯在蓋上。

  "快開!快開!"

  "大!大!小!小!"

  賭徒們吆喝著,莊家吊足了眾人的胃口,終於揭開了蓋。

  "哈哈……是大哦!我贏了!"風夕大笑,毫不客氣的伸手撈錢。

  "唉!霉氣!"

  有人歡喜有人愁。

  "再來!再來!"

  風夕興奮的叫著,一副標準的賭徒樣,若眾人剛才還覺得她有幾分超凡脫俗的仙氣,那麼現在已蕩然無存。

  於是繼續買繼續開,也不知是她運氣特別好,還是莊家特別關照她,反正她買什麼便開什麼,幾局下來,她面前已堆起了一堆銀葉。

  "今天運氣真好呀!"風夕把銀葉往口袋裡一收,笑眯眯的道,"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一步。"

  "你……你就走?"莊家不由叫住她,贏了錢就走?

  "是呀,我很餓了,要去吃飯了,改天再來玩。"風夕回首一笑,那一笑,眉眼爛漫如花,眾人目眩神搖,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中,她已牽著韓朴走遠了。

  走在大街上,風夕終於解開了韓朴的穴道。

  "你……你竟敢用我作賭本!你竟然要賣掉我!"韓朴禁制一解便尖聲怒叫,才不顧街上人來人往的。

  "噓!"風夕指尖點唇,目光似笑非笑的看著韓朴,"朴兒,你還想被點穴道嗎?"

  此言湊效,韓朴果不敢再大聲嚷叫,但滿腔怒火無處可匯,全身氣得顫抖,目中蓄滿淚水,猶是不甘心的控訴著,"虧我這麼信賴你,把你當親姐姐,你竟然拿我去賭錢,還要把我賣去有錢人家!"

  "朴兒,這只是權宜之變嘛,別在意啦。"風夕拍拍他腦袋,仿若拍一隻不聽話的小狗。

  "你若是輸了怎麼辦?難道真的賣了我?"韓朴當然不信。

  "豈會!"風夕斷然反駁。

  "哼!還算有良心。"韓朴哼道。

  誰知她下面的話卻是。

  "朴兒,你太不瞭解姐姐我啦。"風夕一邊後退一邊搖頭晃腦道,"想我賭場縱橫近十年,何時輸過,憑我的功夫,當然是要大便大,要小便小,決無失手的可能!"言下頗是自豪。

  "你……"韓朴一聽氣得瞪目結舌,最後一甩頭回身便走,一邊走一邊氣道:"我不要跟著你了!我也不認你當姐姐了!再也不要理你了!"

  "朴兒!朴兒!"風夕看他那模樣還真是惱了,忙拉住他,柔聲安撫,"朴兒,放心啦,姐姐決不會把你輸掉啦,那只是玩笑啦,真的不會輸了!即算真的輸了,我也會把你搶回來的!要知道,憑我的武功,便是那隻黑狐狸來也搶不過我的!"

  "哼!"韓朴雖被拉住卻別轉臉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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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乖朴兒,姐姐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將你作賭本啦!"風夕無奈,只有好言安慰。

  "這可是你說的,說話要算數!再也不許賭我!"

  "是!說話算數!"風夕點頭。

  "以後不論怎樣,都不許將我作賭本!不許賣掉我!不許厭煩我!也不許……也不許丟棄我!"

  說到最後忽抽抽噎噎,眼圈一紅,眼淚便止不住流下來,一股恐懼攫住他,害怕真的被遺棄,害怕又是孤身一人,似大火燒起的那一夜,即算喊破喉嚨也無人應!

  "好,好,好!我全答應!"風夕見他落淚,不由一嘆,將他擁入懷中,不再有戲弄之心。

  其實也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本應依在爹娘懷中撒嬌裝痴的孩子,只是他將再也無此機會,以後的歲月便是江湖風雨相伴,江湖終老此生。而自己或許便是他唯一抓住了的那一塊浮木,當浮木也要棄他而去時,那種恐慌是本已家破人亡的他無法再承受的。

  "朴兒,姐姐不會離開你的,姐姐會照顧你的,直到有一天,你能獨自飛翔。"不知不覺中這樣的承諾便說出來了。

  "你答應的,你決不許反悔!"雙臂緊緊的抱住,生怕這個溫暖的懷抱會突然不見。

  "嗯!"

  大街上人來人往,皆目露詫異的看著這一大一小,只是那兩人相依相偎的神情讓人看著都會心頭一嘆,然後別轉頭,不忍再看。

  那兩人,仿若兩隻失群單飛了萬里才得以相遇的孤鴻,讓人不忍打擾。

  "好了,先去吃飯吧。"風夕放開韓朴,擦擦他臉上的淚珠,"這麼大了還哭,想當年我第一次獨自出門都沒哭過呢,哭的倒是我爹。"

  "嗯。"韓朴自己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拭去臉上淚痕。

  兩人正要去找家客店吃飯,迎面忽來了一大群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有的趕著牛車,有的挑著籮筐,身上還大包小包背著,皆是面色肌黃,滿身風塵。街上行人紛紛讓道,兩人也給擠到了街邊,看著這一群人穿街而過,直往泰城南門而去。

  "唉!又是逃難來的!"耳邊聽得有人嘆息著。

  "老伯,這些人哪來的?他們這是往哪去呀?"風夕問向路旁一名老者。

  "姑娘大概久不進城吧?"老者打量著風夕,有些驚異於她非凡的儀容,"這都好幾撥了,都是從異城、鑑城那邊過來的,王又派大將軍拓撥弘攻打白國了,這都是那邊逃來的難民。"

  "攻打白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風夕聞言不由一驚,想這些日子都帶著韓朴走山路,一直未進城,竟連這麼重要的消息都未曾聽得。

  "都一月前的事了。"老者感嘆著,"為著玄尊令,又不知要害多少人的性命!"

  "玄尊令?南王是因為玄尊令在白國出現,所以出兵攻打嗎?"風夕眼中冷光一閃。

  "是啊。"老者一雙看盡世事滄桑的眼睛閃著深沉的悲憐,"玄尊令出,玄墨令尊!為著它,已不知死多少人了!"

  "其實也不過一個藉口罷了。"風夕自語嘆道。

  玄尊令出現在白國,跟著又失去蹤跡,大概除了自己外無人知道令已落在皇國世子手中,其它人都認為白王所得,而南王攻打白國卻不過是以令為藉口,藉此機會奪得一城兩城才是目的。

  "到了這已安全了呀,為什麼這些人還要走呢?"韓朴卻問出心中疑問。

  若是避禍,泰城離異城、鑑城已相隔數城,早已遠離戰火,卻不明白那些人為何還要繼續走下去,再過去就是爾城了,那又是邊城啊。

  "他們是想去皇國吧。"老者看向街尾,那邊是南門,出了南門便是通往爾城的官道,"白、南兩國戰火不熄,偏又旗鼓相當,每次開戰,彼此都討不到便宜。坐在王殿上的人無所謂,苦的卻是百姓,動盪不安,身家難保。皇國是六國中的強國,少有戰火,且對於所有投奔而去的各國難民都妥善安排,對於這些難民來說,皇國不睇是天堂。"

  "那為什麼他們不去風國、華國、豐國呢?"韓朴問道,"華國不是六國中最富的嗎?"

  "呵,小兄弟,華國太遠了呀。"老者笑看著韓朴,"風國、華國對於南國難民來說實在太遠,更何況有一個不輸那兩國的皇國在眼前,他們當然不會捨近求遠。至於白國的難民,大概就全往豐國了吧。"

  "喔。"韓朴點點頭,回頭看風夕,卻發現她的目光落向前方的某一點上。

  那是難民中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想是餓極了,指著路旁的燒餅攤,使勁的哭泣,她那疲憊憔悴的母親百般勸慰,她只是啼哭不休,她母親無奈,只好向攤主乞討,卻被攤主一把推開,跌倒在地。

  老者的目光也落在那兒,只有深深嘆息:"每天都有這樣的人,郝老粗若再施捨,他自己也不用吃飯了。唉!其實老百姓只是想吃口飯而已,並不在乎玄尊令為尊還是玄墨令為尊。"

  風夕走過去,扶起地上的婦人,從袋裡掏出一張銀葉,遞給婦人。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婦人一見這麼大一張銀葉,簡直以為遇到了神仙,忙不迭的道謝。

  風夕搖搖頭,淡淡一笑,卻怎麼也無法笑得燦爛,回頭牽起韓朴,"朴兒,我們吃飯去吧。"

  抬首看天,依舊那麼藍,陽光依舊明媚。

  "其實真的很簡單呢,老百姓只想吃個飽飯……只是吃個飽飯而已。"

  喃喃嘆息,帶著悵然,也帶著一絲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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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