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6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5
二十

  可命運偏偏安排他們共患難、同生死!

  燕瀛洲,那個背轉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遠留在她心中!

  不論時間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人了!

  紅日正中時,豐息再次走進房中,卻見風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目光看著窗外,神色間是少有的靜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爾飄落幾片黃葉,房內十分的安靜,靜得可聽到葉落髮出的輕響。

  "女人,聽說你吃得很少。"豐息輕鬆的聲音打破室內的沉靜。

  "沒胃口。"風夕依然看著窗外,懶懶的答道。

  "真是天下奇聞!素來好吃的你竟會沒胃口吃東西?我是不是聽錯了?"豐息聞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你竟只給我喝白粥!"聽得此話,風夕回頭一瞪他。

  那種淡而無味的清水白米誰愛喝?!

  "病人當然應該口味清淡。"豐息理所當然的道。

  "公子,藥煎好了。"

  鐘離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打斷兩人。

  "給我吧。"豐息接過藥低首聞聞,臉上又掠過一絲笑意,"我本來還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這樣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個豐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會怪你,你救了我也不會感激你,反正你這黑狐狸從不會安什麼好心的。"風夕看著那碗藥,眼中有著一絲畏縮。

  "若這世上少了你白風夕,那我豈不會太過寂寞無聊了。"豐息抬首看向風夕。

  "哼,若我死了,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沒了,你確實會要無聊多了。"風夕冷哼一聲,然後又問道,"這世上還有什麼藥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說來心疼!"豐息長嘆道,滿臉不捨,"浪費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蓮!這可是比佛心丹還要珍貴千倍,用來救你這種不知感恩的人實在不划算!"

  "玉雪蓮?"風夕一聽眼睛一亮,"聽說雪蓮入藥既清且香?"

  "女人。"豐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臉上的笑帶著一分詭異,"玉雪蓮當時就給你服用了,現在的藥可不是雪蓮,而是我這位神醫配出來的清毒補體的良藥!"

  "你配的?"風夕的眼睛眯起來了,看著那碗藥,彷彿看著某種最為可怕的東西。

  "對,我配的!"豐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臉上的笑容越發歡暢。

  "我不喝了,我怕這藥比萎蔓草更毒!"風夕已是一臉戒備。

  "夕姑娘,我家公子為了找你可是把整個宣山都翻遍了的。"鐘離見風夕毫不領情的模樣,覺得應該為自家公子說說好話,"而且用玉雪蓮給你解毒時,你卻是藥一入口就吐出來,多虧了公子親……"

  "鐘離,什麼時候你話這麼多了,舌頭要不要我幫忙修剪一下。"豐息鳳目斜斜掃一眼鐘離。

  "我下去了,公子。"鐘離登時噤聲,躬身退下。

  "女人,來,吃藥了。"豐息走近,在軟榻坐下,用湯匙舀起一勺藥遞到風夕嘴邊。

  風夕皺著眉頭移開頭,這藥肯定是極苦極苦的,光是聞著這氣味就讓她作嘔。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這是關心你哦,要知,能得我親手喂藥的人可真不多呢。"豐息卻是搖頭嘆息,手中的湯匙依然停在風夕的嘴邊。

  風夕卻不為所動,極力轉著頭,只想躲開,這藥味真的很難聞啊,她已快要吐了。

  "難不成聞名天下的白風夕竟怕苦不成?"豐息整以好暇的看著她,"你身上的毒可還沒清完,這藥還得喝上三天。"

  "三天?"風夕聞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會要她半條命!

  "女人,你什麼時候返老還童了,竟如三歲孩兒一般怕吃藥。"

  "哼!"

  風夕冷冷一哼,然後屏住呼吸,口一張,含住湯匙,吞下藥,眉頭隨即皺起,然後口一張,"哇!" 的一聲,剛吞下去的藥又吐出來了,幸好豐息動作快,閃避及時,否則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沒關係,我早叫鐘離多煎了一鍋。"豐息卻淡淡的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5
二十一

  風夕一聽,心涼一半截,抬首看著豐息,目射怨光,但隨即收斂,以難得的溫柔語調道:"黑狐狸,你有沒有丸藥?這種水藥我一喝必吐!"

  "沒有。"豐息回答得很乾脆,然後又舀一勺藥至她唇邊,"你若吐完這一碗,我就讓鐘離再送一碗來,藥煎第二次時黃蓮的份量可要加重的。"

  風夕一聽手才一動,卻又聽得豐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訴你了,你的白綾在我房中。"

  他話才一出口,風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後閉緊雙目,張口吞下藥,緊閉唇,嚥下去,而一雙手緊抓衣服,一張臉皺成苦瓜。

  豐息含笑看著她的動作,只是眸光掃過她唇上那個傷口時,眼光一沉,手中的湯匙下意識的便往那一壓。

  "哎喲!"風夕一聲慘呼,"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別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時……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吃藥時別說那麼多廢話。" 淡淡的語調依然不變,但不難辨認其中那一絲詭計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鐘離、鐘園相對搖頭,真不明白,為什麼公子對每個人都那麼溫和有禮,獨獨對夕姑娘卻是如此,難道真因為夕姑娘名號排在他前頭?

  終於,一碗藥喝完,風夕已是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

  "茶!"風夕張著嘴,使勁哈氣,極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藥後不能喝茶,這點常識你都不懂?"豐息將手中藥碗放置桌上,然後從桌上一個盤子裡挑出一盒東西,"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風夕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接過,馬上往口裡丟下一塊,"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兩邊臉頰。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個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風夕睨一眼豐息,實在不能相信這個跟她一樣懶的人會去搜宣山。

  "聽說在皇國有一個古老的習俗,男女黑夜中幽會時以吻定情,而定情時若咬破了對方的唇,那便代表著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豐息卻不理她的問話,反倒說起了閒話。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風夕撫著唇畔,黑暗中那灼熱的氣息,那低沉而堅定的話語……下輩子我會回來找你的!記住我!是這樣的嗎?許下下輩子的誓言?可是人有來生嗎?

  燕瀛洲……忽然間,口中酸甜的梅干變得如藥一般苦澀,難以下嚥。心頭有什麼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隱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來,此生都不會再浮起。

  "女人,你和誰定下盟誓了嗎?"豐息拈起一塊梅干,似要喂給風夕,到唇邊時卻忽又往那傷口上壓去。

  "噝……"風夕一痛回過神來,看一眼豐息,然後轉頭看向窗外,"怎麼可能,那是皇國的習俗,與我何干。"

  "是嗎?"豐息臉上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目光卻停駐於她臉上,似研判什麼。

  風夕聞言回頭看他,臉色平靜,目光沉靜,"黑狐狸,你哪聽來這些閒言,難不成你想找一個人試試皇國之盟?憑你這副模樣,倒是會有些蠢女人被你騙的。"

  "呵,我用不著誓言。"豐息一笑,看著她,從她眼中卻發現了以前未曾見過的深沉,彷彿在她心中有著什麼深深的沉入,別人永遠也無法觸摸!

  宣山南峰腳下,走來一個白衣人,黃昏中,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

  風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靜寂如畫,並未因有一條英魂永遠安息於此而有絲毫的變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個人,雖然只是墳墓。

  驀然,鼻端似聞到什麼,低頭一看,草地上似乎經過了清掃,但依然留下了幾抹淺淺的血痕,想來都是那些搶令者爭鬥間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幾塊石頭吸引,這樣的石頭大而平整,不似此處天然的,怎麼會出現在此?走近細看,上還有刀劃的痕跡,很明顯,這是從它處移來的。

  她飛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樹上,居高環視,果然,相隔不遠處也散落著這樣的石頭,但都已移動過,且有的明顯的扔在隱蔽處,似想藏起來。她審視著這些石頭散落的方向,猛然,一個念頭躍進腦中,讓她腳一軟,幾乎摔下樹來,穩住心神,仔細數數那些石頭,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塊。果然……竟然是這樣的!

  天明明還很熱的,可她卻覺得一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一直涼到心底,手指抓住的樹枝發出脆響。

  飛下樹來,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顆心卻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墳,墓碑上三個簡單的大字---燕瀛洲。

  風夕立在墳前,若石化一般,一動也不動。

  良久後,伸出手指,輕點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淒然。

  這麼一個人,就這樣永遠沉睡於此了。可是三天前,那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曾緊緊抱住她,以身體保護著她。

  一滴淚落在石碑上,手指飛快的拭去它,蹲下身來,輕撫墓碑,燕瀛洲,你最後……最後死於誰手?若是斷魂門,我必為你報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陽收起對大地最後的一縷回望,投進西天深廣無垠的懷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蓋天地,遮起世間的青山綠水,紅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結廬守墓嗎?"朦朧的暮色中,豐息優雅的聲音淡淡傳來。

  驀地,一道白影飛出,瞬間纏在他頸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5
二十二

  風夕轉身,手中緊緊攥著白綾,一雙眼睛冷若寒冰,閃著刺人肌骨的寒芒。

  豐息一動也不動,優雅的站立著,任白綾在頸上收緊,收緊……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狠絕?"風夕的聲音從齒縫間逼出,若刀鋒般銳利。

  "你知道了。"豐息語調依然不緊不慢。

  "東南西北四個山口,你雖已清理過,但那些石塊、那些血跡足夠讓我看明白,那裡曾布下修羅陣!你竟然布下人鬼俱滅的修羅陣!那一夜,這宣山之上上千餘人想來沒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喪於此!"風夕攥緊白綾的手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悲傷,"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絕嗎?你也和那些人一樣不擇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嗎?也以為得令即能號令天下嗎?"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瞞過天下所有人,卻獨獨無法瞞過你白風夕。"豐息嘆道,"不錯,修羅陣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歸此山!"

  語氣間輕描淡寫,似毫不將上千餘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話才一說完,頸上白綾又緊了幾分。

  "玄尊令最後落入你手中?你為著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殺盡宣山所有人?"風夕看著他,眼前的人忽然變得如此陌生,這真是相識幾年、任她嬉笑怒罵的那個豐息嗎?他不曾如此狠絕過啊!

  "對。"豐息回答得十分乾脆,"那一夜所有事幾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卻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風夕手中白綾緩緩。

  "想來燕瀛洲也沒告訴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們得到玄尊令後,明裡由烈風將軍護送回國,引天下所有人追來,暗中卻將真的另派人送走。"豐息暗暗吸一口氣道。

  "難怪我問起你玄尊令時你竟答"沒有",讓這麼多人為之喪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風夕冷冷的嘲笑,轉頭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拚死也要護著那枚假令?"

  "傳聞"風霜雪雨"四將皆對皇國世子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看來所言不假。"豐息也看向墳墓,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為將真令安然護送回皇國,燕瀛洲攜假令引天下人追殺,至死也未吐露出真像,這一份忠心實是難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麼多人命喪於你手卻是真。"風夕看著豐息,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你雖享有俠名,但我素知你從不做無利於己之事,實際而自私,只是我卻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冷血!那些白國士兵,不過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許多是受人惑弄,他們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豐息卻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釋。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風夕冷冷一笑,"這樣濫殺無辜、滿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擁這個錦秀江山!"

  "哈哈……"豐息忽放聲大笑,笑中罕有的帶著一比諷刺,"女人,滿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開國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屍陳如山得來這個天下的。"

  "至少他們不會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讓他們得到天下,他們殺人在戰場上,為土地為城池而戰,而非為一枚令牌而殺上千無辜之人!"風夕冷冷道。

  "哼!"豐息的笑帶著一絲冷,"別把那些人說得那麼崇高。女人,在這個天地間,任何一位成為王者的人,他絕不是你心中認為的那種英雄!"

  這話若彷彿擊中的風夕,她似乎十分清楚豐息話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鬆緩的白綾又是一緊,"他是不是你殺的?"

  豐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蘊怒,但瞬間消逝,淡淡的道:"你我相識以來,我可曾有騙過你?我豐息是做事不敢承認的人嗎?況且我早說過,他那樣的人我不殺。"

  風夕聞言垂首,然後手一揮,白綾回袖,"若非太瞭解你了,否則剛才我便殺了你!"

  說完即轉身下山,走不到二丈,聽到"叮"的輕輕一響,似兵器回鞘的聲音,她足下一頓,然後苦澀一笑,頭也不回的飄然而去。

  豐息看著燕瀛洲的墓碑,臉上忽也浮起一絲苦笑,"想來你看到這樣的情形,地下也是滿懷欣慰吧?她為你竟然要殺我了!相識十年,竟抵不過你這個認識幾天的人!"

  說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餘一座孤伶伶的新墳,偶爾響起幾聲鴉雀的啼鳴,宣山幽冷的山風拂過,墓碑上那幾滴濕痕很快便風乾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山,相隔約五丈遠,彼此不發一言,此時天色已全黑,但兩人卻並未施展輕功,而是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時,皆會抬首透過濃密的樹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彷彿想在那上面尋找什麼,悵然若失後,搖搖頭,依舊走路。

  待至山腳時,夜色已濃,萬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燈稀疏,各家各戶沉入夢鄉之時。

  忽然西邊燃起緋紅的火光,兩人一見不由一凜,皆施展輕功飛身而去,趕至時,只見整座韓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著一些被火驚起的街坊,正在潑水救火,一邊還有人在大聲呼喊:"救火啦!韓家起火啦!"

  遠遠的還能聽到一些人趕來的腳步聲,以及一些驚叫聲,小孩子受驚的哭喊聲……

  "韓家怎麼會起這麼大的火啊?"

  "誰知道啊,不知為何,這麼久了,竟沒見韓家有一人逃出來!"

  "真是奇怪啊,不會全燒死在裡面吧?"

  "唉,可憐啊!"

  街坊中不時傳遞著一些議論聲,忽然一道白影閃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來得及看個清楚,隨即便又見一道黑影也飛閃而入。眾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卻已沒有了,不由驚疑自己剛才是否眼花看錯了,否則這麼大的火誰還會往裡沖,這不是送死嘛。

  飛進宅中,大門是從裡拴著的,一路走過,地上倒著不少人,看其衣著便知全是韓家家人及僕人,不論老少男女,一個個都是胸前一刀斃命,有些血已流盡,有些胸前還流著溫熱的鮮血,有的圓瞪雙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來與敵拚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6
二十三

  門檻上、石地上、台階上全是嫣紅的血,小心的走過,腳落下處依然是血地。

  "有人嗎?還有人嗎?"

  風夕放聲叫喊,卻無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濃煙、狂嘯的烈火!

  "韓老頭,你死了沒?沒死就應一聲!"

  "全死了,竟沒一個活人!"身後傳來豐息淡淡的聲音,似含著一絲嘆息。

  猛然轉身回頭看向他,那樣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劍!

  "是不是為了藥方?"風夕的聲音肅殺如寒霜。

  "不是我。"豐息脫口而道。說完後忽生一絲惱怒,為何解釋?解釋什麼?哼!

  "你入住韓家不就是為著紫府散、 佛心丹的藥方嗎?韓老頭將你當菩薩供著,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風夕臉色一緩,但語氣依然冷厲。

  "藥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豐息臉上斂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風夕冷笑著,忽然側耳一聽,然後迅速飛身掠去,豐息緊跟在她身後。

  穿過一片火海,前面是韓家的後花園,隱隱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兩人循聲飛去,便見假山旁跪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來啊,起來啊!嗚嗚嗚……爹爹,你起來啊,朴兒帶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著地上一具屍首哭喊著。

  "韓朴?"風夕一見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由脫口喚道。

  那小小的身影聽得有人喚他,回頭一看,便向她撲來,"你這個壞女人又要來搶我家的藥是吧?你搶啊!你搶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搶啊!嗚嗚……看你還搶什麼!"

  一邊哭著一邊撕打著風夕,滿臉的血與淚。

  "韓朴!"風夕抓住他,"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為什麼咒我爹爹?嗚嗚嗚……爹爹再也不能辦壽宴了!壞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還我爹爹!"韓朴死命的掙紮著,掙不過便一張口往風夕手上咬去。

  "噝!"風夕一聲痛呼,正待掙開,豐息卻手一揮,點住韓朴穴道,韓朴便昏倒於風夕懷中。

  "先帶他離開這裡吧,否則我們也要葬身火海了。"豐息道。

  "好。"風夕點頭,抱起韓朴,眼一轉,瞧見地上的韓玄齡,忽嘆一口氣,"黑狐狸,你帶他出去吧。"

  說完她即抱起韓朴飛身而去,留下豐息瞪著地上的韓玄齡的屍首,片刻後長嘆一聲,彎身抱起韓玄齡,"我黑豐息竟淪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認識你是我一生不幸的開始!"

  阮城西郊一處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墳。

  "爹爹,你安息吧,朴兒會為你報仇的!"墳前跪著一身白色孝服的韓朴,身後立著風夕與豐息。

  "爹爹,你放心吧,朴兒以後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嗚嗚……"強忍著的淚水又掉下來了,慈愛的父親以後再也不能張開他的雙臂保護他了,這個世上,韓家僅餘他一人了!

  風夕與豐息有絲憐憫的看著韓朴,只是心中卻無法再有深切的悲傷,江湖十年闖蕩,早已看慣了生離死別,僅餘的是對死者最後一絲祝願,願地下安息。

  "你說他要哭到什麼時候?"豐息的聲音淡而無波的響起。

  "我哪知道啊,想不到男人也這麼愛哭。"風夕閒閒的答道。

  "不,女人,你錯了,他還不能算是男人,還是個孩子嘛,哭也是理所當然的。"

  兩人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韓朴聽見。

  果然,聽得身後兩人的閒言閒語,韓朴回頭瞪他們一眼,只是雙眼中蓄滿淚水,一張臉上又是淚又是鼻涕的,實在不具什麼威脅性。

  抹一把臉,韓朴再重重叩一個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風夕面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袋遞給她,"這個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待我要給你的。"

  "是什麼?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臨死了想到了什麼報仇的法了。"風夕小心翼翼的接過,再小心翼翼的打開,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打開錦袋,從裡面掏出了兩張已有些發黃的絲帛,上面寫滿了字,仔細一看,風夕臉上堆滿了驚訝,"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藥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6
二十四

  豐息一聽不由也是滿臉訝異,湊近一看,確是自己暗訪韓家密室時偷偷抄下的那兩張藥方,"女人,想不到韓玄齡嘴上雖恨你入骨,暗裡倒是對你另眼相看嘛,臨死前還送你一份大禮!"

  "真是想不到啊!韓老頭不是恨不得將我分筋錯骨、碎屍萬段嗎?怎麼反倒把這看得比他性命還要寶貴的藥方給了我?"風夕喃喃道,實在是太過震驚了。

  "爹爹說,黑豐息雖似大仁大義,但性狡若狐,飄忽難逐,藥方若給了他,不知是害是利;而白風夕雖放蕩不羈,狂妄不馴,但所作所為皆不背俠義,且武藝高強,給了她既不用擔心被敗類之徒奪去,憑她之性也可造福天下。"韓朴一板一眼的複述著韓玄齡的話。

  風夕與豐息兩人聽著這話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然後風夕輕輕的、慢慢的問道:"小朴兒,你確定那是你爹爹講的?"

  "哼!"韓朴冷哼一聲,"你不要是不是?那還給我!"

  "要!怎麼不要!"風夕趕忙將絲帛收進錦袋,然後手一塞,納入懷中,"小朴兒,謝謝你啦!"

  "不要叫我小朴兒!噁心死了!"韓朴怒目而視。

  "這樣啊,那叫你朴兒?朴弟?朴弟弟?還是……"風夕眼珠轉呀轉的,口中一個勁的唸著稱呼。

  "我有名有姓,別叫得那麼肉麻!我跟你又沒什麼關係!女人!"韓朴大聲叫道,可話才一說完,就覺得衣領一緊,腳便離了地,眼前是風夕放大一倍的臉。

  "警告你!朴兒,"女人"這個稱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後記得叫我姐姐或夕姐姐!聽到了沒?"風夕將韓朴提起來與己平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來!"韓朴抓著領口使勁的咳著,兩條腿在空中使勁的蹬著。

  "叫姐姐!"風夕卻毫不理會,依然抓住他,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射著絲絲寒光。

  "姐姐……夕姐姐……姐姐……"迫於武力之下,韓朴低下高貴的頭顱。

  "這才乖嘛,朴兒。"風夕拍拍他的腦袋,然後手一鬆,韓朴便摔在地上。

  "女人,韓老頭才剛稱讚了你,你就欺負他的兒子,他若知道,定要從棺材裡跳出來了。"豐息搖頭嘆息。

  "嗨,黑狐狸,咱們商量一件事。"風夕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豐息。

  "不商量。"豐息斷然拒絕,不給分毫面子,"不關我的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藥方,怎麼說也受了人家的好處,所以對人家的三尺孤兒,你當然也得照顧照顧!"風夕才不管他給不給面子。

  "那藥方是我憑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處。倒是你,是人家親自送你的,對於這份厚禮,你應湧泉回報才是。"豐息卻掛起閒淡的笑容,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顧啦,你到哪不是跟著一堆僕人的,叫鐘離鐘園隨便一個照顧就行啦。"風夕努力說服他。

  "你是女人,照顧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豐息卻毫不為所動。

  "誰規定女人是照顧孩子的!"風夕嚷起來了。

  "不如讓他自己選如何?"豐息看著還蹲坐在地上揉著小屁股的韓朴道。

  "好,我相信他會選跟著你的。"風夕自信滿滿的答應。

  "韓朴,你過來。"豐息招手將韓朴喚到兩人跟前,彎下腰,和藹的問道:"韓朴,你以後是願意跟我一起生活還是願意跟著那個女人?"

  "朴兒,你願意跟著這只黑狐狸嗎?要知道,跟著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還有那些風情各異的美女投懷送抱,更不用說由那些纖纖玉手做出來的那些穿不完的錦衣、吃不完的可口點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風夕引誘著他。

  韓朴看看豐息,再轉頭看看風夕,然後臉對著豐息,定定的看著他,風夕一見不由心喜,可誰知韓朴說出來的卻是這樣:"我不要跟著你,我要跟著她。"

  說完便走到風夕身邊,抬頭看著她,一臉的施恩模樣,"你以後就照顧我吧。"

  "什麼?"風夕尖叫起來,就差沒伸手來抓韓朴了,"你為什麼要跟著我?要知道跟著我可沒好的吃沒好的穿,說不定每天還得露宿野外,跟著他……"

  "我知道。"不等風夕說完,韓朴小大人模樣的點點頭,"我知道跟著他會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擔心哪天睡夢中會被人買了,跟著你雖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個安穩覺。"

  "啊?"風夕想不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一時間有些發怔。

  "哈哈哈……"片刻後她暴出一陣狂笑,笑得腰都彎了,一隻手直抱著肚子揉,一隻手指著豐息,"黑狐狸,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竟被一個小孩子……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而豐息在聞言的一剎那露出驚愕的表情,但瞬間即恢復他優雅貴公子的模樣,臉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雍雅笑容,"女人,就這樣決定了,這小鬼就交你照顧了。只是想不到韓老頭竟生了個聰明的兒子。"末了一句卻說得極低,似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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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五、劍光如雪人如花

  "朴兒,你記不記得那夜你家的那些黑衣人有什麼特徵沒有?"

  阮城外,有一騎白馬緩緩而行,馬上兩人,前面坐著韓朴,後面坐著風夕。

  韓朴仔細想想,然後搖搖頭,"那些人全部蒙著面,看不出有什麼特徵,嗯,若一定要說有什麼特徵,那就是他們手中的兵器都是大刀。"

  "刀?"風夕一皺眉頭,這世上用刀的不知有幾多。

  "是啊,全都是用刀。"韓朴點點頭。

  "那你記不記得他們用些什麼招式?"風夕再問,想多一絲線索。

  韓朴再搖搖頭,"那些黑衣人一到,爹爹就把我藏起來,叫我決不可出來,所以我沒看到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這叫我們到哪去找那些黑衣人啊?"風夕不由手一伸便敲在韓朴腦袋上,"你這輩子還要不要報仇啊?"

  "但是我知道那些黑衣人也是為我家的藥方來的,因為我聽到他們叫爹爹交出藥方。"韓朴有絲委屈的垂下頭。

  "嗯,難怪你家的藥全部被洗空了。至於藥方呀……現在藥方在我手中。"風夕托起下巴,眼中閃著光芒,"若是我們放出風聲,說韓家的藥方在我白風夕手中,那麼天下貪圖韓家藥的人便全會追來,那些黑衣人肯定也會追來!"

  "你……你若這樣做,到時天下所有人都會來追殺你的!"韓朴一聽不由叫道,"你不要命了啊!"

  "去!"風夕纖指再敲。

  "哎喲!"韓朴不由抱頭叫痛。

  "小子,你怕了?怕被那些人殺了?"風夕看著他笑謔道。

  "我才不怕!"韓朴一挺臉膛,小小的俊臉仰得高高的,"你都不怕我堂堂男子漢怕什麼!況且我還要殺那些黑衣人為爹爹報仇!"

  "嗯,這才像個男人嘛。"風夕點點頭,再叩指又敲在韓朴腦門上。

  "不要敲我的頭!痛啊!"韓朴摸著腦門道。

  "我是為了讓你變聰明一點。"風夕笑道,不過也真住手了。

  韓朴看著前方,前路漫漫,不知會去往何方,小小的心忽然生出一種茫然的感覺,茫然中覺得以後的道路會不一樣了,往日的錦衣玉食、溫情環繞、天真快樂都在這一刻斬斷,以後或許將是一路風雨一路塵。

  片刻後,忽然回頭小聲的道:"喂,謝謝。"

  他雖小,但生在武林世家,也知江湖險惡的,知道風夕這樣做會冒很大的風險,甚至有可能送命!心中不由生出感激。

  "小鬼,叫姐姐!聽到沒!"額上又被敲了一記,風夕似沒聽到他後面那聲"謝謝"一樣。

  "你答應不再敲我,我就叫。"韓朴抱住腦袋,防止再次遭受攻擊。

  "好。"風夕乾脆的答應,"叫姐姐!"

  "嗯……嗯……姐……姐姐。"韓朴扭扭捏捏的終於小小聲的叫了一聲。

  "乖朴兒!"風夕伸指本想再敲,臨到頭想起剛才答應的事,便趕忙改敲為摸。

  "姐姐,我們要往哪去?"已叫過一次,韓朴再叫時覺得順口多了。

  "不知道。"風夕的回答倒是絕。

  "什麼?"韓朴馬上叫了起來。

  "朴兒,你多大了?怎麼老是這麼一驚一怪的?你得快點長大,得成熟穩重點,要處變不驚!懂嗎?"風夕不忘隨時調教這位新弟弟。

  "十三歲。"韓朴倒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夠大了,我在你這麼大時,已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了。"風夕雲淡風輕的說道。

  "哦?"韓朴一聽不由來了興趣,"你一個人出來?你父母不擔心嗎?"

  誰知風夕卻不理他的問題,而是凝著眉似在思考什麼,片刻後她眼睛一亮,雙掌一擊道:"朴兒,我想到了。"

  "想到了什麼?"

  "若是放出風聲,說藥方在我身上,到時各路人馬都會追殺我而來,我倒不怕什麼,只是你……"她眼睛睨一眼他,"你這點微末武藝定會性命不保,所以我想到了一個好法子了。"

  "什麼法子?"韓朴再問,想想也是有理,自己這點武藝別說報仇,就是自保都不及,到時說不定會連累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6
二十六

  "那藥方被那隻黑狐狸也偷抄了一份,而他的武藝比你不知高了多少倍,而且身邊還有那麼多的高手保護他,所以我們不如放出風聲,說藥方在他手中,讓所有的人都追他而去,然後我們跟在後面,等著那些黑衣人現身就成了。"風夕笑眯眯的道,"姐姐我這計謀是否不錯?"

  韓朴一聽傻了眼,半晌後才吶吶的道:"你這不是陷害他嘛。"

  "說的什麼話!"風夕一掌拍在他腦門上,雖然說過不敲,但沒說不拍,"那隻黑狐狸狡詐、善變、陰險、毒辣……武功又少有敵手,你不如擔心那些追去的人會不會命喪於他手吧!"

  "哼!背後陷害人、誹謗人卻還這麼振振有詞,真是少見啊,女人!"

  只聽得背後傳來冷哼聲,回頭一看,身後一騎黑馬,馬背上端坐著豐息,身後跟著兩騎,是那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鐘離、鐘園,再後就是一輛馬車,車伕是一名約五十的老者,手中握著一根馬鞭,面色臘黃,但一雙眼睛卻閃著凌凌精光。

  "嗨,黑狐狸,你來了。"只見風夕笑吟吟的打著招呼,完全不為剛才設計害人而害臊,"來得真是好,借你的馬車睡睡覺,我好困了。"

  說完她即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落在馬車上,手朝車伕一揮,"鐘老伯,好久不見。"

  然後又對著鐘園、鐘離道:"車裡面的點心我吃了,如果黑狐狸餓了,你們再想辦法堵他的口,到了地頭再叫醒我。"話一說完便鑽進了馬車。

  "姐姐,我們去哪啊?"被扔在馬上的韓朴急急問道。

  車簾一掀,風夕伸出腦袋,然後指指豐息,"問他。"

  然後頭一縮,不再出來。

  韓朴望望豐息,無聲的詢問。

  "我們先到烏城。"豐息淡淡的道,然後一拉韁繩,領頭行去。

  而身後的韓朴回首看看寂靜無聲的馬車,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人了?

  白國邊境烏城,有長河若玉帶一般繞城而過,直入祈雲王域,這便是全長一千二百里的烏雲江,東朝境內第四大河。

  此時,烏雲江邊上停著一艘船,此船外形看來與一般船隻並無二致,唯一特別的大概是船身全漆成了黑色。

  船頭此時站著兩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一名身著寬大黑色錦袍的年輕公子,面如冠玉,氣質雍容,臉上還掛著一絲優雅的淺笑,神態間說不出的高貴瀟灑。而小的是個約十三、四歲的少年,身著白衣,臉上稚氣未脫,這兩人正是豐息與韓朴。

  至於風夕,本來是斜倚船欄而坐的,但此時卻躺在船板上沉入甜夢。

  黃昏時分,夕陽從天灑下淺淺金光,映得烏雲江面波光粼粼,江天一色,纖塵不染,就連江邊那幾叢蘆葦,也染上一層淡金色,江風中,微微搖曳,似在炫耀最後的一絲嫵媚。

  豐息長長鳳目微眯,抬首眺望西墜的那一輪紅日,萬道金光籠罩於身。這一刻的他,默然無語,似遠古以來便矗立於此,格外的靜然,完全不同於平日那個溫雅怡人的貴公子。夕陽中的那個欣長的黑色身影顯得那般的高大不可仰視,如山嶽般偉岩泰然,卻又帶著暮色中山的那一抹孤寂,仿若整個天地,只餘這一個背影。

  而韓朴,卻盯著船板上酣然的風夕瞧,似在研究什麼,只是研究了許久,還是弄不明白,這樣一個人怎麼就是那個名傳天下的白風夕?

  想從阮城到烏城,一路走來,風夕基本上只做了兩件事,那就是吃飯、睡覺。她好像永遠也睡不夠一樣,除了站著,只要坐下或躺下,她便馬上能進入夢鄉,這樣的睡功實在叫韓朴佩服不已!

  而吃東西,唉!想想第一天,她一個人將馬車中鐘離、鐘園為豐息準備的夠吃兩天的點心全部吃光了,然後自睡自的去了。

  而他們只好在路旁一個小店吃飯,等飯菜上來,他們這幾個餓壞了的人馬上狼吞虎嚥一番,可這個豐大公子卻只是掃了一眼,根本未動一下筷子,便起身回馬車。片刻後聽到馬車裡一聲慘呼,夾著忍痛的怒罵聲"黑狐狸!我殺了你!"

  而鐘離、鐘園及那位鐘老伯卻依然埋頭大吃,似沒有聽到馬車裡的打罵聲,只有他卻是擔心的瞅著馬車,擔心是"車毀人亡",連飯都忘了吃了,最後還是鐘老伯拍拍他,安撫他,要他別擔心。當然,最後那兩人也沒鬧出人命,就連傷痕都沒看到一個,想來高手動手,自非尋常武夫鬥毆。

  此時的她---一個女人,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躺在船板上睡覺,完全不顧此時光天化日,完全不顧旁有男人,彷彿這個天地便是她之床蓆帷幔,睡得那麼的舒暢酣甜!

  一臂枕於腦後,一臂斜放腰間,長長的黑髮散放於船板,似鋪下一床墨綢。江風拂過,墨綢便絲絲縷縷的飄起,有的落在白衣上,似輕煙纏上浮雲,而有幾縷卻飛揚起來,在空中幾個蕩悠,飄落於她的面頰上,光滑柔亮的黑絲從如玉的臉上戀戀不捨的慢慢滑落……慢慢滑落……

  豐息回頭時便見韓朴目不轉睛的盯著風夕,目中閃過迷惑、懷疑、羨慕、欣賞、嘆息……小小的臉小小的眼中滿是與年紀不相符的深思。他手一伸,拍在他的小腦袋上,韓朴回頭看他一眼,半是惱怒半是無可奈何。

  忽然聽得"撲通"聲響,兩人同時轉頭,卻不見了風夕,只見船頭濺起一片水花,灑落於船板上,片刻後,兩人才回過神醒悟到:風夕竟掉到了河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6
二十七

  "呀!她會不會游泳啊?"韓朴一聲驚呼,正想跳下去救她上來,誰知豐息卻一把拉住他,口中輕輕的數著:"一、二、三、四……十!"

  砰!江水大濺,然後只見風夕浮了上來。

  "咳咳……你這見死不救……咳咳……的狐狸!"一邊咳著一邊游過來。

  "女人,你的睡功真的讓我佩服至極呀,竟然可以在水中睡覺!"口中嘖嘖稱讚著,卻不難讓人聽出話中那戲謔之意。

  風夕從水中衝天而起,空中一個旋身,那水珠全向船上濺來,濺得船上兩人滿身的河水。

  "獨樂不如眾樂,這般清涼的水我也分你們享受一些。"風夕落在船頭,看著船上被自己濺濕的兩人不由歡笑道。

  "嘖!"豐息一偏首,眼睛亮亮的盯著風夕,"女人,你雖然懶得出奇,不過你倒是沒懶得長肉嘛。"

  眼光上下游移,從頭到腳的打量著,"這該長的地方長了,不該長的地方沒長,嗯,就這點來講,你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

  一邊說還一邊逕自點頭。

  此時的風夕全身濕透,那寬大的白衣緊緊貼在身上,玲瓏的曲線看得一清二楚,長長的黑髮沾在身前身後,一滴滴水珠從她身上發間滴落,一張臉似水浸的白玉,溫潤清媚,仿若江中冒出的水妖,漫不經心的展現惑人的魔力。

  韓朴一見風夕此時的模樣,年紀雖小,但卻趕忙轉過身去,閉上眼,腦中想起以前家中西席教過的"非禮勿視",但心中卻雙懷疑,對風夕這樣的人來講,這世上可有"禮"可依?

  風夕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窟狀,但白風夕便是白風夕,對此狀毫不羞窘。頭一甩,濕漉漉的長發便甩至身前,遮住了一些春光,臉上卻是笑嘻嘻的道:"能得聞名天下的黑豐息如此誇獎,榮幸之至矣!"

  笑聲未落,身形一展,便縱到豐息身前,雙臂一伸,嬌軀一旋,若水妖媚舞,"我這模樣比起天香樓、萬花樓的那些個姑娘如何?"

  話雖如此說,但一旋間便是水花飛射,織起一層迷濛的水霧,籠罩於身,讓人看不清楚,順帶的也籠了豐息一身。

  "天香樓、萬花樓的姑娘個個溫柔體貼,嬌媚動人,且決不會濺我一身的水。"豐息眯起眼苦笑著。

  "哦,就這樣?"風夕停下身,面帶微笑,歪頭淺問,一雙眼或許因江水浸過,射出清清泠泠的水光。

  "嗯,雖然你既不溫柔也不嬌媚,但天香樓的姑娘沒有這濺我一身水的本事。"豐息抹去一臉的水霧無奈的嘆道。

  "哈哈……"風夕大笑,眼角瞄到韓朴那張通紅的小臉,指尖一彈,一滴水珠便正中他額頭。

  "哎喲!"韓朴一聲痛呼,揉著額頭,睜開眼睛,怒視風夕,終於肯定:對於這樣的人真不應該講"禮"!

  "你這小鬼呆站著幹麼,還不快去給姐姐找衣裳來換!"風夕毫不客氣的指揮著。

  話音剛落,只見豐息的侍童已捧著一套衣服出來,恭敬的遞給風夕,"夕姑娘,請進艙換下濕衣。"

  "鐘離,還是你乖!"風夕接過衣服,笑眯眯的拍拍侍童的頭。

  "夕姑娘,我是鐘園。"侍童清秀的小臉紅得恍若西天的夕陽。

  "哦?"風夕長眉一揚,然後自顧道,"沒關係,反正鐘離鐘園都是你們嘛。"

  說完一轉身進艙換衣服去了。

  待她換好衣服出來,船頭正升起帆。

  "你往哪去?"豐息負手立於船頭,頭也不回的淡淡問道。

  "隨便吧。"風夕也淡淡的答道,抬首眯眼看向西天變幻萬千的流雲,"上岸了,走到哪便是哪。"

  韓朴聞言下意識的牽住風夕的衣袖。

  豐息眼角一瞄看在眼裡,嘴角一勾,浮起一絲淺笑,"韓朴,你確定要跟她去嗎?"

  "當然!"韓朴抓緊風夕的衣袖毫不由豫的答道,不知為何,每次一被這黑豐息眼光一掃,便心頭生出一片涼意,總覺得那雙眼睛太亮太深,萬事萬物在他眼中便若透明一般,這也是他為何不跟他的原因之一。

  "是嗎?"豐息笑得莫測高深,然後聲音低不可聞道,"本來想拉你一把,但……將來你便知道了!"

  "你說什麼?"韓朴聽不清楚也聽不明白。

  "沒什麼。"豐息轉頭看向風夕,臉上的笑便化得淡淡的,"你們要查滅韓家的黑衣人?真的要以自己為餌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6
二十八

  "以何為餌看我心情來定,至於那些黑衣人……"風夕抬手掠掠還在滴著水的長發,眼中閃過一抹精芒,雪亮如劍,但隨即消逝,依舊是懶懶洋洋的道,"你我想的應該一樣吧,五年前,你我雖踏平了斷魂門,但未能除根,五年後斷魂門又出現在白國。銷聲匿跡五年,宣山再次出現卻比以往更為歹毒陰狠。滅韓家的那些黑衣人從行事風格上來看,極有可能是斷魂門之人,斷魂門從來只認錢辦事,能請得起他們的人必是富甲一方之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是斷魂門的宗旨!"豐息抬首,帆已升起,"我從烏雲江直入祈雲,你不如便取道南國,這一路,我替你追查黑衣人的蹤跡,你替我追尋玄尊令的下落,最後在皇國會合,如何?"

  風夕聞言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亮光,笑笑道:"你為何執著於玄尊令?黑豐息難道真要建一個黑色王朝?"

  "黑色王朝?"豐息勾起一絲捉摸不透的淺笑,然後看向船之前方,"我不過是受人所托罷。"

  "何人如此大的面子,竟能讓你為他辦事?"風夕勾起一絲諷笑,"那人不怕所托非人嗎?"

  "豐國蘭息公子。"豐息淡淡的道,眼光轉迴風夕臉上,"那天替你還債的珠寶都為他所贈,這樣說來你也欠他一份人情,玄尊令既是他想得之物,你順便為他打聽一下也是應該的。"

  "蘭息公子?"風夕一聽頭一偏,笑得燦爛卻帶嘲弄,"聞說東朝四大公子之一的蘭息公子清高雅逸如空谷幽蘭,想來應是遠離凡塵的翩翩佳公子,為何竟如此執著於一枚萬千髒手摸過、無數髒血污過的玄尊令?不但派部將來奪,更以重金賄賂江湖人。怎麼一說到江山美人、金錢權利,再怎麼清高聖潔的人也會如一堆狗屢一般又髒又臭!"

  對於風夕的冷嘲熱諷,豐息似早已習以為常,臉上淺笑不改,看著岸頭道:"船已經在走了,你要和我同路去祈雲嗎?"

  "才不和你這只黑狐狸同路!"風夕手一伸抓住韓朴衣領,然後身形飛起,輕盈落在岸上。

  "女人,別忘了約定,皇國再見。"豐息淡淡拋來一句。

  "哈……黑狐狸,我就算找到玄尊令也不給你的,我會送給皇國世子!"風夕卻笑道。

  "為什麼?"

  豐息追問一句,船已越走越遠,但風夕的回答卻依然清清楚楚傳來。

  "因為那是他所希望的,是他以性命相換的!"

  "況且那個約定我都沒答應呢。"看著遠去的白帆,那艘黑船上唯一的白色,風夕喃喃道。

  那一片白帆終於消逝於天際,岸上的人卻依然痴立著,看著暮色中的蒼山碧水,心頭卻沒來由的沉甸甸的。

  "姐姐,我們去哪?"韓朴喚回還在遠望的風夕。

  "隨便。"風夕的回答依舊。

  "除了"隨便"外,還有沒有其它回答?"韓朴第二次懷疑自己的選擇。

  "哦。"風夕低頭看看他,然後偏頭想了想,"那我們就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南國、皇國、華國、風國、豐國、祈雲……就這樣一路走罷,總有一天會遇到那些黑衣人的。"

  "什麼?就這樣走?沒有任何線索的亂走一氣?"韓朴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白風夕,心中不由肯定了自己的假設:江湖上對她的那些神勇非凡、聰明睿智的評價全是誤傳!

  "去!你這小鬼擺什麼臉色給我看!"風夕纖指一伸,彈在韓朴腦門上,然後領頭前行,"聽過一句話沒,"穿在白國、吃在南國、武在皇國、文在風國、玩在華國、藝在豐國",現在姐姐就帶你去領受一番吃喝玩樂!"

  南國,西境山道。

  一大一小兩人正在慢慢趕路,走在前頭的是一白衣女子,寬袍大袖,黑髮如瀑,步法輕盈,神情愉悅。而走在後頭的是一白衣少年,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裹,一身白衣已成灰衣,一張俊臉已失神采,一雙眼睛黯淡無光,口中還在有氣無力的喃喃念叨。

  "我怎麼會要跟著你?這是我這一生第一個錯誤的決定!"

  "跟著你吃了上頓沒下頓,有時候還吃霸王餐,沒走脫便把我抵押在那裡,要麼便是野果野菜裹腹,喝的是山溝裡的髒水!"

  "睡覺不是睡在人家屋簷下就是掛在樹上,要麼便是破廟裡草蓆一裹,風吹日曬,沒有一天好過!"

  "怎麼可能啊!為什麼天下數一數二的白風夕會沒有錢?!所有的大俠不是都威風凜凜、腰纏萬貫嗎?"

  "我應該跟著黑豐息才是,即算是睡夢中被賣了,至少能吃到幾頓飽的、睡個舒服覺啊!"

  不用想也知道,這抱怨著的人定是滿口咬定要跟著白風夕但此時卻懊悔萬分的韓朴。

  "朴兒,你是十三歲不是八十三歲,走個路別像個老頭子一樣慢吞吞的!"前頭的風夕回頭喚著已落後四、五丈遠的韓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18:47
二十九

  韓朴一聽反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動了,用最後一絲力氣怒瞪著風夕,以沉默抗議。

  風夕走回他面前,看一眼疲憊不堪的他,臉上堆滿嘲笑,"誰說自己是男子漢來著的,怎麼才走這麼一段山路就不行了?"

  "我渴、我餓、我沒力氣!"韓朴根本懶得反駁。

  "唉!好吧,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捉到一隻野兔或山雞給你填肚子。"

  風夕無可奈何,帶小孩就是不好,特別是這種錦衣包著玉食養著的,走這麼一段路就走不動了,而且還挑吃挑喝的。不過……想著他挑食的毛病這一路來已給自己治得差不多了,至少他餓的時候,只要是能吃的,他全都狼吞虎嚥了。

  "至於你渴嘛……這附近好像沒什麼山泉。"風夕眼珠一轉,壓低聲音湊近他道,"不如就喝野兔或山雞的血吧,既解渴又進補了!"

  "嘔……嘔……"韓朴一把推開她撲在地上嘔起來,卻只是干嘔幾下,沒嘔出什麼來,肚子裡所有的東西已給消耗盡了。

  "哈哈……朴兒……你真的很缺少鍛鍊啊!"風夕笑著而去,"記住,拾點柴,天下可沒不勞而獲這種事!"

  "知道了。"

  韓朴喃喃呢語,搖晃著爬起來去撿了些干柴,然後在一處平地用隨身的小匕首辟出一塊空地,將柴火架上,只等風夕回來。

  "乖朴兒,點著火。"

  遠遠的傳來風夕的聲音,韓朴知道這代表她已抓著獵物了,趕忙找出火石點著火,柴火燃起時,風夕已一手提著一隻山雞,一手抓著兩個野果回來。

  "先解渴吧。"風夕將野果拋給韓朴。

  韓朴一接著便馬上咬一口,用力吸一口野果的汁,然後長長舒一口氣,這酸酸澀澀的果汁此時於他卻不亞於瓊漿玉露。

  "朴兒,咱們吃烤雞還是吃叫化雞?"風夕利落的給山雞撥毛開膛破肚,那種熟練的動作沒個三五年的操練是做不到的。

  "烤……"韓朴口中含著果肉道,只求能快點有東西吃。

  "那就是風氏烤雞了。"風夕將雞叉起架在火上烤,"朴兒,火小了點,你吹旺一點。"

  "呼!"韓朴吃下一個野果有了一點氣力,扒扒火吹了一下。

  "不行,再大點!"風夕邊說邊往雞上灑調料,"再不大點火,呆會兒給你啃雞骨頭!"

  深知風夕是說到做到,韓朴趕忙深深呼吸,氣納丹田,然後使盡力氣"呼!!!"的吹出。

  "砰!"

  柴火、塵土飛上半空,黑灰飛飛揚揚的灑下來,落了兩人滿頭、滿臉、滿身。

  "韓朴!"風夕抹一把臉上的灰,一張白臉便成了黑臉,睜開眼睛,從齒縫裡迸出這兩個字,冷若秋霜降臨。

  "我又不是故意的!"韓朴反射性的弓起身便往樹叢裡逃,此時的他動作絕對比野兔還快!

  "站住!"風夕飛身追去,哪裡還見著他的人影。

  韓朴躲在樹叢裡慢慢蠕動,生怕一不小心就給風夕發現。心中第一百次懊悔,應該跟著黑豐息才是,至少死前他會給他一頓飽餐的!

  "嘶!"身後傳來輕響,追兵已至!他一把跳出來,使盡吃奶的力氣施展那三腳貓的輕功往前逃去。

  "叮!"腦後的風聲似是兵器劃空而來,銳不可擋!

  "我不是故意的啊!下次我會小心點嘛!"韓朴淒淒慘慘的叫嚷著。

  但腦後風聲卻更緊,一股寒意已近在腦後。

  風夕不至於這般狠心吧?百忙中回頭一看,這一看便將他三魂六魄嚇去一半!

  彷彿是漫天的雪花夾著針芒緊密如雨的向他襲捲而來,即將將他淹沒,而他卻還來不及為雪花的絕麗、耀目而驚嘆,芒刺便已近膚,一陣透骨的寒意傳來,閉上眼,腦中只響起這麼一句"姐姐救我!"

  過了很久,利刃刺破身體的痛楚並未傳來,就連那股寒意也淡去不少,周圍似乎十分的安靜,韓朴悄悄睜開一條眼縫,一眼看去,卻差點緩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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