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5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54
三二九

  這聲音裡滿含恐懼和痛苦,使他的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其實他是沒心的,但他想如果以人類的語言來形容,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他立刻轉身向李家飛奔,瞬間便回到李家門前。他也不敲門,番強而過,見所有的房間都黑漆漆的,只有一間小廂房還亮著昏暗的燭火。

  他便向著那間廂房行去,心裡暗想,李婉兒是瞎子,夜裡不必點燈,這間應該不是她的房間。但他很快便發現這間房正是李婉兒的房間,門半掩著,他從門縫中看見了裡面的情形——李婉兒呆呆地坐在地上,半裸著身體,她的手中拿著一隻打碎的花瓶。地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頭破血流。

  他只看了一眼,便已經明了一切。

  他推開門,李婉兒立刻警惕地望向門口。他輕聲道:“別怕,是我。”

  李婉兒扔下手中破碎的花瓶,撲到他的懷中,小小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他問:“這人是誰?”

  李婉兒的顫抖越來越劇烈,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她喃喃道:“他是我父親。”

  嘲風的心緊縮了一下,她的父親居然想要欺負她。他柔聲安慰她道:“別怕,我在這裡,什麼都別怕。”

  他以為李婉兒會哭,但她只是不停地顫抖,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她問:“父親怎麼樣了?他會不會死?”

  他轉頭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嘆了口氣,安慰她道:“你放心,他沒事,只是被你打傷了。”

  她鬆了口氣,卻又緊張起來:“要是讓娘親知道了,該怎麼辦?”

  她頓了一下,終於無奈地道:“娘親不是我的親生娘親。”

  他輕嘆:“我帶你走吧!你不能留在這裡了。”李婉兒怔了征,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的神色:“你真的願意帶我走?”

  嘲風點點頭:”只是以後你要隨我四處流浪,我怕你會不習慣。”

  李婉兒連忙搖頭:“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她單純地相信這個年輕人,相信他不會拋棄她,也不會欺騙她。自母親死後,他是對她最好的人。

  嘲風道:“你有什麼東西要帶走嗎?”

  李婉兒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

  嘲風無言地打量了一下廂房,房中除了一個破舊的木桌和一張小木床外,甚至連衣櫃都沒有。他低聲道:“什麼也不用帶,以後我會給你買好衣服,讓你吃好東西的。”

  李婉兒做夢般地笑了,問道:“我想吃粗黍餅,吃三個。”

  嘲風卻道:“我不會給你吃粗黍餅。”

  李婉兒一怔,失望地垂下頭。

  嘲風道:“我會給你吃肉,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第十八卷 命運之輪 第三章 李婉兒

  嘲風帶著李婉兒走出李家的大門。寂靜的長街上空空蕩蕩,夜深了,人們都已經入睡了。一個白衣女子站在街道對面,嘲風打開門,一眼便看見了她。

  那女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剛到不久,又好像已經站了一生一世。

  嘲風不由自嘲地笑笑,無雙到底還是找來了。

  握著他的手的李婉兒用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望向無雙的方向,她感覺到那裡有個人存在,雖然那個人如同嘲風一般,完全沒有一絲氣息。她忍不住輕聲問:“是不是有人?”

  嘲風柔聲道:“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去和她說幾句話,很快就會回來。”他鬆開手,向著無雙走去,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微笑,似乎對於無雙的出現一點兒也不介懷。但內心中,他卻感覺到自己的不安。無雙來了,似乎自己的命運也走到盡頭了。他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無雙笑笑:“九龍之間心意相通,它們指引我找到了這裡。”

  “你想要如何?”

  無雙默然,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她才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給你三天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

  三天,與過去的一百年相比,如同彈指一瞬般的短暫,但嘲風卻覺得很慶幸,三天的時間,他一定要為李婉兒找到一個歸處。他一字字道:“謝謝你!”

  無雙注視著嘲風拉著李婉兒的手消失在長街的另一端,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嘲風已經開始有情,這是幸還是不幸呢?如果他仍然是懵懂無知的嘲風,接下來的事情也許會簡單得多。

  天亮了,嘲風帶著李婉兒到了下一個市鎮。

  這是一個繁華的地方,天才剛亮,街上便已經有許多早起的人。他看見一家富戶門前貼著招收小丫環的告示,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李婉兒是個瞎子,不能做小丫環。

  在經過一家尼姑庵時,他看見門前的老尼慈眉善目,庵內時而傳來一兩聲梵樂。他遲疑不定,如果讓李婉兒進人空門,一生必會衣食無憂。但如此一來,她便無法像一個正常的女子一樣結婚生子。

  他帶著李婉兒進了路邊的小酒館,要了幾樣小菜,心中仍在猶豫。他怔怔地看著李婉兒狼吞虎嚥地吃著食物,心想她一定是餓極了,這樣秀氣的一個小女孩兒卻吃得這麼多。

  陽光斜斜地照著李婉兒的眉眼,使她略顯蒼白的面頰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他忽然覺得李婉兒長大了,一定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他便驀然下定決心,不能讓她遁人空門,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兒,一定會找到一個好丈夫的。

  但他卻時日無多,一定要在三天之內為李婉兒找到一個好去處。

  他很快便打聽到城中有一家善堂,是一位鄉紳所開,專門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他問清楚地址,待李婉兒吃完後,就帶著她向那家善堂行去。

  善堂的門面很乾淨,周圍的環境也算清幽。他正打算帶著李婉兒走進去,卻忽然看見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兒從善堂裡跑了出來。前面一個一邊跑一邊叫:“你再追我,我就打你了。”

  後面一個則在大叫:“快把偷的東西還給我!”

  嘲風立刻打消了帶李婉兒進去的念頭,他想,那些小孩兒,一定會欺負婉兒的。可是,到底要如何安置她呢?

  李婉兒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安,輕聲間:“嘲風哥哥,你在找什麼?”

  嘲風柔聲道:“哥哥過幾天要去辦件事情,大概要離開一段時間,哥哥想找個地方讓你暫時住下,等哥哥回來了,再去接你。”

  李婉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立刻敏銳地感覺到嘲風是想離開她。她咬著嘴唇默然不語。

  嘲風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裡便又微微有些刺痛,如果可以,他真的願意帶著她四處流浪,但可惜的是,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他道:“你放心,過幾天我就回來接你。”

  他們很快走到一家小茶寮附近,茶寮大門緊閉,門內傳來一陣陣哭聲。

  嘲風看見茶寮門前貼著的白紙上寫著“喪”字,他本不是一個好奇之人,但這一次卻莫名其妙地有些好奇。

  他便詢問附近的人,一個中年女子道:“這家剛剛死了獨女,那女孩兒才十二歲,自小就是個瞎子。那天她失足落入井中,打水的人發現時,人已經腫脹了,再也救不活了。她死後,她母親就天天哭,再這樣哭下去,只怕會哭成瞎子了。”

  他謝了那位大嬸,心裡想,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他敲響了那家的大門,過了半晌,才有一個中年男子打開門。

  嘲風向裡面張望,很普通的一戶人家,沒有一絲出奇之處。但這樣更好,而且唯一的女兒也死了,定會善待婉兒。他道:“我和妹妹自幼父母雙亡,我一直帶著她四處流浪,但我實在養不活她了。我聽說先生家中剛剛死了女兒,我想問問先生是否能夠認我妹妹做義女,將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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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〇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望向李婉兒,見她半低著頭,模樣嬌俏可人。

  嘲風補充了一句:“我妹妹是個瞎子,不知道先生是否嫌棄。”

  中年男人便立刻道:”你等等,我進去和內人商量一下。”

  他進去沒多久,便有一個婦人走了出來,婦人的眼睛是紅腫的,她快步走到李婉兒面前,拉起她的手。

  李婉兒愕然地抬起頭,一雙迷茫的大眼睛望向婦人的方向。

  一看到那雙失神的眼睛,婦人便又忍不住流淚。她將李婉兒摟在懷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婉兒輕聲回答:“我叫李婉兒。”

  婦人道:“我們家姓徐,以後你就叫徐婉兒。”

  嘲風輕嘆一聲,悄然離開了。

  李婉兒轉頭望向嘲風的方向,她並不知道嘲風已經走了,她怔怔地看了許久,才問:“我哥哥呢?”

  婦人道:“你哥哥他走了,以後我就是你媽媽,叫我一聲媽媽。”

  李婉兒垂下頭,媽媽,好久都不曾叫過了,她生硬地開口,輕聲道:“媽媽!”她被婦人帶入家中,聽著那婦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裡的情況,她想,自己以後就要住在這裡了嗎?再也無法聽見嘲風哥哥的聲音了。她很想流淚,她聽母親說過,只有流出眼淚,悲傷的情緒才能得到緩解。可是無論她怎樣努力,就是沒有淚水流出來。

  她在徐家吃了豐盛的晚餐,晚上睡在死去的女孩兒的床上。

  被子很溫暖,徐媽媽是一個很細心的母親。但她卻更加不安,雖然徐家一切都好,也許是她最好的歸宿,但她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心。好像自嘲風走了以後,她就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傾聽著暗夜中的每一絲輕微的響聲——寂寞的風吹過樹枝、一兩隻寒鴉偶爾發出鳴叫、夜晚的露水正在悄然凝結成白霜。她悄無聲息地起身,憑記憶摸索到了門邊。

  她知道她的離開一定會使徐氏夫婦很傷心,但她卻不想成為徐家沒有靈魂的女兒。

  她走出徐家的大門,仔細地將門關好。抬起頭,用力地吸了口氣。

  夜深了,風便更冷了。

  李婉兒縮了縮身子,她覺得又餓又冷。但她想到那一天就是在這樣的又餓又冷的情況下,遇到了嘲風。

  她想,也許今天晚上,上天還是會眷顧她,嘲風一定會再次出現,再次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出困境。她固執地想著,感覺到街上越來越安靜。

  又過了不知多久,天上飄下了雪花,是鵝毛般的大雪,這是本年的第一場雪。人們都已經入睡了,沒有幾個人知道外面下雪了。

  她感覺到雪片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臉頰上,初時很快便融化了。但過了一段時間,那些雪卻不再融化,開始慢慢積聚她也不再感覺到寒冷,反而有了一絲暖意。

  她絕望地想,怕是等不到嘲風了。

  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自己不是瞎子,她想看一看天空,為什麼身邊的一切都拋棄了她。先是疼愛她的母親,然後是討厭她的父親,連她唯一信任過的嘲風也是一樣。

  她覺得眼眶有些發癢,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她並不知道她正在流淚,但她的淚水還沒有離開眼眶就已經結成了冰。

  她的身體正在雪中變得如同石頭般僵硬,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到了來生。但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何必再有來生?如果此生結束,她寧願靈魂化成輕煙飄散,不再轉世,不再感受人間的痛苦。

  第三天,天亮起來的時候,嘲風又回到了這個市鎮。他本來已經離開了這裡,想要回到廬江府尋找無雙,但他的心還是覺得不安。

  他向著那家徐姓人家走去,看到街上圍著一大群人。這是一個雪後的清晨,寒冷而蕭瑟。他漫不經心地想,世上閒人真多,為何不去掃雪,一大早圍著看什麼?

  他從人群外走過,並不想向裡面望上一眼。這時,他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話:“真可憐啊!大概才十歲吧!都凍成冰人了。”

  他一怔,立刻向人群裡面擠去。

  他很快便看見一個冰雕玉琢般的李婉兒,是真的冰雕玉琢一般。他本以為這個詞是形容女孩兒的可愛,現在他才發現,這個詞是多麼可怕。

  他看見李婉兒的全身都被冰包圍著,這種情形使她的臉看起來更加甜美。她仍然大睜著雙眼,抬頭望向天空。

  他想,她在看什麼?

  他知道她是看不見的,但到了死時,她卻仍然不願閉上眼睛。他感覺到自己空蕩蕩的胸膛之中,有個東西正在慢慢粉碎。他知道自己是沒心的,他現在明白人們說的心碎是什麼意思了。

  他怔怔地看著,只覺得世間喧囂如同輕煙般,自耳邊一掠而過。他轉身離開人群,李婉兒死了,他便再也沒有了牽掛。

  第十八卷 命運之輪 第四章 玉璽

  第三日的夜晚。

  冬天到了,春天也便不遠了。昨天下了大雪,今天雖然更加寒冷,但天氣卻晴朗了許多。

  無雙想,嘲風要回來了吧!

  她推開門,便看見一個人站在月下的長街上,負手而立,抬頭望著月亮。無雙暗嘆一聲,他果然回來了。她輕聲道:“嘲風,你很準時。”

  嘲風笑笑,淡淡地道:“這一百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到底是誰,我為何會來到這個人世。今天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無雙勉強一笑:“答案是什麼?”

  嘲風微笑道:“答案其實很簡單,我既非人,也非妖,更非神,我不過是一件東西罷了。”

  “東西……”無雙輕聲重複了一句。

  “你們總是覺得活得越長越沒意思,我卻與你們不同。我總是覺得活不夠,無論活多長的時間,都想再活下去。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因為你們是有生命的,而我的生命不過是個假象。我根本就不該有生命,所以我便特別珍惜這虛假的生命。”

  無雙嘆道:“你說得很對,也許我們太不珍惜生命了。但有些東西,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我想你現在一定也明白了。”

  嘲風淡然一笑:“不錯,有些東西確實比生命還重要。”

  無雙抬起頭,月光明亮地照著大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夠活著與他在一起,找卻不能作出這樣的選擇,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勇敢還是怯懦,但如果我不這樣做,我既對不起死去的人,也對不起活著的人。所以,我一定會用這最後一次機會,把這件事情做好!”

  嘲風怔怔地看著無雙:“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騙我,但我卻選擇相信你,希望我這一次沒有選錯。”

  無雙注視著嘲風,一字字道:“我向你保證,你沒有選錯。”

  嘲風淡然一笑:“虛假的就是虛假的,也許我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不過說到底,我也不應該再留戀這個塵世,回去看守寶鼎才該是我的命運。我的兄弟們都不像我這樣喜歡冒險,只有我一人擁有這個人類般的虛假身體。現在我卻有點兒後悔,如果我也像它們一樣,並不曾體會到生命的好,此時也不會如此不捨。”他自懷中拿出幾樣物件,“這是狻猊、囚牛、負屃,還有我剛剛從焦家得到的椒圖。再加上我自己,有五龍在這裡。我知道你身上有四龍,集合九龍,就可以重鑄九龍鼎。”

  無雙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手心中有卍字光芒閃耀。嘲風被這光一照,身形便越縮越小,最終變成了一條小龍。

  九龍皆在無雙的手中,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便是重鑄九龍鼎。希望鼎重鑄成後,可以結束北方列強紛爭的局面。她向著耶溪行去,她想到了一個上佳的地方重鑄九龍鼎,破邪曾在那裡鑄出寶劍,鑄劍爐仍然留在那裡,而且耶溪中的黑水也可以助她鑄鼎。

  她一路行去,不久見到前方有一座大山。山呈倒扣的鐘形,風雨之夕遠近居民都能隱隱聽見鐘鳴。

  她心裡一動,到了鐘山,當年啖鬼鎮壓岑昏的地方。岑昏再次出現的時候,不曾攜帶玉璽。玉璽是否還在他的身上,還是被埋在了山下?

  天色已晚,她便準備在附近投宿。剛剛進了城,忽見一個人從旁邊飛了過來,她略一後退,那人“呼”地落在了地上,嘴裡“哎呀哎呀”地叫喚著。

  那人似是一個獵戶,而他被扔出來的地方則是一間賭坊。

  只見兩個精壯男子站在賭坊門前大聲叫罵:“許三你前前後後已經欠了我家主人二十兩銀子,主人說如果你再不還,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許三慢慢地坐起身,臉上皆是不服之色:“你以為我還不起嗎?不過是區區二十兩銀子罷了。”

  一個男子冷笑道:“二十兩銀子?我看把你賣了也不值二十兩。”

  一個則露出淫笑:“不過你家的娘子卻是很值錢的,主人說過,如果你再還不上賭債,就把你家娘子抓來償還。”

  許三大怒:“你休得出言侮辱我家娘子,不過是區區二十兩銀子,你以為我真的沒錢嗎?我許家有寶物,拿出來嚇死你們。”

  兩個男子哈哈大笑:“你許家要是有寶物,我們就是大富翁了。快滾,快滾,明天午時以前交不出錢,我們就去抓人。”

  許三“哼”了一聲,憤然而去。

  這只是一件極普通的事情,無雙也沒在意,在街對面的客棧住了下來。此地離建康很近,她買了一件粗布衣裙換上,以青布包頭,儘量避開人們的視線。

  到了夜裡,她剛想入睡,忽聽外面吵吵嚷嚷,似是日間那個許三大聲在呼叫:“為何不讓我進去?”

  “白天還沒說清楚嗎?不還債,就不許你再進去。”

  許三怒道:“我就是來還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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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

  一個男子冷笑道:“你有錢嗎?有錢先拿出來給我看看。”

  說完這句話,外面忽然安靜了下來,似乎是許三真的拿出了錢,其他人一下子啞口無言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許三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我現在能進去了吧?”

  一個男子道:“這是什麼東西?好像是塊玉。”

  無雙一聽到這句話,立刻走出了客棧。只見賭坊前站了幾個閒人正在看熱鬧,許三手中拿著一塊一尺見方的玉璽,璽上放出五色之光。光線很柔和,並不強烈,卻將附近幾個人的臉都映亮了。

  許三更加得意:“沒見過吧?”

  那個男子不由得點頭道:“這麼大一塊玉,很值錢吧?”

  許三笑道:“那是當然,值很多銀子。”他也並不知道這東西是否值錢,只覺得如此稀罕的東西,一定是件寶物。他昂頭向賭坊中走去,一個男子攔住他道:“許三,你等一下,我要先進去回察陳官人。”

  許三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快去快去。”

  那個男子進去後,過不多時,便有一個員外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許三見了那個中年人,立即謙恭了許多,行了一個禮道:“陳官人,我是來還債的。”

  陳官人一見到許三手中的玉璽,不由得一驚,但他卻故作漫不經心地道:“許三,你哪兒弄來了一塊彩色石頭?”

  許三急道:“這怎麼是彩色石頭,分明是一塊玉石。”

  陳官人冷笑道:“不過是普通的彩色石頭,雖然樣子好看,可不是玉石。”

  許三被陳官人一唬,自己也疑惑起來,看著手中的玉璽道:“應該值一些錢吧!”

  陳官人笑道:“雖然不是很值錢,但我慈悲為懷,倒是願意折些銀子給你。”

  許三又高興起來,問道:“可以折多少?”

  陳官人裝模作樣地算了算道:“頂多折三十兩,扣除你欠的債,給你十兩銀子。”

  許三呆了呆:“才給我十兩銀子嗎?”

  陳官人冷笑道:“這樣我還吃虧了,折不折隨你。”

  許三見陳官人作勢要走,連忙叫道:“我折我折。”

  陳官人眼裡現出一絲喜色,但卻故意嘆道:“這年頭,好人不易做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許三,你該石頭是哪裡弄來的?不會是偷的吧?若是偷的,我可不要。”

  許三忙道:“怎麼會是偷的?我許三人雖然窮,卻不是偷雞摸狗之徒。這東西是在山裡撿到的,有一天山崩了,死了許多小動物。我進山去撿,偶然發現了這塊石頭。”

  陳官人點頭道:“不是偷的就好,我陳家可是清白人家。”

  許三唯唯諾諾道:“是,是,小人怎麼敢拿偷的東西給您呢?”

  那陳官人便命人支了銀子給許三,自己則將玉璽接了過來。

  無雙見他進了賭坊,心裡暗想,玉璽居然落在了這裡,想必是岑昏一直無法真正地掌握玉璽的用法,索性便棄而不用。她見看熱鬧的閒人都散去了,便悄然躍入賭坊後院。

  只見後院盡頭有一處正房,點著一盞燈,想必便是那陳官人的居所。她來到窗外,刺破窗紙向裡張望,見那陳官人手中拿著玉璽,正喜得抓耳撓腮。忽見一個婦人走進房中,道:”老爺,這麼晚了,該安寢了。”

  那陳官人拉住夫人道:“夫人你看。”

  夫人並不知玉璽的珍貴,卻也看出是件好東西:“這麼大一塊玉石,一定很值錢吧?”

  陳官人面有得色:“三十兩銀子買的。”

  夫人道:“三十兩銀子就能買到?”

  陳官人道:“是那個欠了賭債的許三從山上檢的,他不知道輕重,我說是彩色石頭,他便信了。”

  夫人道:“老爺,我們這些年做賭坊生意,雖然賺了不少錢,但也害了人。我總是心驚肉跳,唯恐陰德有損。以後老爺還是少做騙人的勾當,給子孫後代積些福分吧!”

  陳官人道:“夫人說得對,但這個東西可不是尋常之物。這是當年秦始皇統一天下時所造的玉璽,上面還有李斯的題刻。有了這樣東西,咱們家就有福了。只要能保住它,以後咱們家說不定能出皇帝。”

  夫人笑道:“老爺真是異想天開,我只望平平安安地過這一輩子,皇帝高高在上,是咱們平頭百姓能做的嗎?”

  陳官人道:“夫人不要不信,你看現在天下群雄紛爭,有許多皇帝也是出身草莽,他們做得,我為何做不得?”

  夫人笑道:“做得做得,只是這話可不能往外面說,要是被別人聽見了,還不滿門抄斬?好了,夜深了,老爺快去休息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那陳官人將玉璽小心地收藏在書架的暗格內,隨著夫人走出了書房。

  無雙見他離開房間,正想推門進入。忽見黑暗中,一個影子沿著牆角跑了過來。那影子走到書房外面,躡手躡腳推開門走入房中。

  他進了房間便向著陳官人收藏玉璽的地方行去,輕輕一推,把暗格打開,將玉璽拿出來藏在懷中。

  無雙心裡暗暗稱奇,看那人影,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居然也會對玉璽感興趣。

  小孩兒拿了玉璽,向著院外走去。只見他分開牆邊的雜草,現出一個狗洞,慢慢鑽了出去。

  無雙只覺得甚是好笑,陳官人萬萬不會料到玉璽竟會這樣丟失。她躍出陳宅,跟著那個小孩兒在黑夜中向前走去。

  那小孩兒走到城郊一戶人家外面,學了幾聲鷓鴣叫。過了一會兒,那家的門“吱”地打開了,一個小黑影躲躲閃閃地走了出來。

  小孩兒立刻壓著聲音叫道:“妮子,我在這裡。”

  那黑影便向著小孩兒走過去,原來是個與男孩兒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兒。那女孩兒問道:“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來找我?”

  男孩兒便道:“你爹爹還沒回來嗎?”

  女孩兒幽幽地嘆了口氣:“爹爹又去賭錢了,媽媽說爹爹再這樣賭下去,家就要散了。”

  男孩兒道:“我看見你爹爹去了賭坊,就跟著他去了。他把你的彩色石頭還了賭債。”說罷,他從懷裡拿出那塊玉璽,“不過我又幫你偷了回來。”

  女孩兒奇道:“這塊石頭也能還債嗎?”

  男孩兒道:“不僅能還債,我還看見陳官人特別喜歡這塊石頭,也不知道這石頭有什麼稀罕。”他將石頭交到女孩兒的手中,“還給你,不要再讓你爹爹拿走了。”

  女孩兒卻搖頭道:“蕭哥哥,還是你拿著吧!我拿回去爹爹也會再拿走的。媽媽說,天亮要帶我回婆婆家了,以後都不再見爹爹了。”

  男孩兒呆了呆,問道:“你婆婆家在哪裡?”

  “在好遠的地方,媽媽說要走好久才能到。”

  男孩兒有些發愁,哭喪著臉道:“那以後我都不能見到你了?”

  女孩兒也有些難過,拉著男孩兒的手道:“我會想念蕭哥哥的。”

  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女孩兒忽然道:“這塊彩色石頭是我們一起在山上撿到的,就當作我們的信物吧!”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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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

  “我聽媽媽說,兩個好朋友要有一件信物,以後就算分開了,也像是在一起。”

  男孩兒用力點了點頭:“好,就算以後我們分開了,也是最好的朋友。”

  女孩兒道:“蕭哥哥,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蕭道賜?”

  男孩兒點頭:“是,我家是從蘭陵搬來的,我們的遠祖非常有名,是一個叫蕭何的人。他是漢朝的大將,大名鼎鼎。”說著,便眉飛色舞地說起蕭何的故事。

  女孩兒聽得津津有味,羨慕地說:“原來你的先祖是那麼有本事的人。”

  蕭道賜雙眉微揚:“雖然我家敗落了,但我有信心,有朝一日,我一定做到比丞相還大的大官。”

  女孩兒奇道:“比丞相還大的大官是什麼?”

  蕭道賜想了想:“皇帝!”

  女孩兒“咯咯”笑了起來:“做皇帝?”

  蕭道賜道:“以後我做了皇帝,就封你當皇后。”

  女孩兒點點頭,伸出小手指:“我們勾勾小手指,不許反悔。”

  無雙躲在暗處,心裡暗暗好奇,這個小孩兒不過七八歲,居然也想當皇帝。難道因為是玉璽的原因嗎?

  兩個孩子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一夜便過去了。忽聽門內一個婦人叫道:“妮子,你到哪裡去了?”

  許妮子連忙回答:“我在這裡。”她握住蕭道賜的手,“蕭哥哥,我就要走了,記住我們的約定哦。”

  蕭道賜用力點頭:“我一定會好好保管這塊石頭,這是我們兩人一起找到的,代表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許妮子進了家門,蕭道賜卻並不走,仍然站在路邊。

  過了一會兒,一輛驢車停在許家門前,許妮子被一個婦人帶著上了驢車。蕭道賜目送著驢車離開,抹了抹眼淚,將手中的玉璽又小心地藏在懷裡,喃喃道:“我一定會比蕭何更有出息,妮子你等著瞧吧!”

  無雙見他轉身離去,她心裡遲疑不定,是否將玉璽搶回來?

  此時天已經亮了,一道陽光直直地射在蕭道賜的頭上。無雙忽見蕭道賜的頭頂上居然有一絲隱隱的龍氣。無雙心裡一動,如此看來,得到玉璽的人並非偶然,必有因緣在內。從龍氣來看,蕭家的後人,只怕會出現帝王。她霍然開朗,人間一切,皆有因緣,上天既然選擇讓這個男孩兒得到玉璽,他必然能夠保證玉璽不失。

  她便飄然離開這個市鎮,向劍廬行去。

  等到達劍廬時,忽見一個小道士從劍廬中走了出來,竟然是那個名叫道前的小道士。

  他驀然見到無雙,開心得大叫起來:“無雙姐姐,總算等到一個我認識的人了。”

  無雙心裡暗嘆,莫非他是在等紫羽?果然,還不等無雙答話,道前已經忙不迭地問道:“紫羽姐姐和破邪哥哥呢?為何他們會離開這裡?”

  無雙黯然,是否應該告訴他真相?

  道前很敏感,見無雙臉上神情,立刻便問:“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無雙微微一笑,臨時決定說個謊話:“他們很好,只是紫羽有孕在身,這裡過於偏僻,對於一個孕婦來說很不方便。”

  道前喜道:“紫羽姐姐要生小娃娃了嗎?”

  無雙點點頭:“是。破邪帶她到人多的地方住下來了,方便看醫生:”

  道前並未想到紫羽不是普通人,根本不需要看醫生,反而喜滋滋地道:“他們去了哪裡?”

  無雙想了想,故意說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們去了長安。”

  道前臉上現出一絲遺憾的神色:“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想要去看望他們也沒機會了。他們還會回來嗎?”

  無雙點頭笑道:“當然會回來,等紫羽生了小娃娃他們就會回到這裡。”她說著謊話,心裡也不由得淒然,如果人生真能像謊話一樣完滿就好了。

  道前道:“無雙姐姐,你又為何到這裡來了?”

  無雙忽然想到道前也曾經學習過煉劍之術,忙道:“我來這裡,本是為了煉製一樣東西,但我從未煉過鐵器,正想請你幫忙。”

  道前很高興,忙道:“我煉劍的技術一點兒都不比破邪哥哥差,我也煉出過鋒利的寶劍。”

  無雙笑道:“我不是要煉劍,我要鑄一隻鼎。”

  道前怔了怔:“鼎我倒不曾鑄過,不過想來萬變不離其宗,既然我能夠鑄出寶劍,也一定能鑄出寶鼎。”

  兩人便在劍廬中住下,尋找山間的鐵母精英和黑水,研究鑄鼎之術。道前果然不是吹牛,他在鑄造方面甚為精通。他每日去山間尋找鐵母精英,有空就嘰嘰喳喳地說起以前的事情:紫羽如何尋找鐵母,破邪如何發現了黑色的泉水,他如何使用硝磺等等。他說這些的時候,無雙想到紫羽已經死去多時,心裡便更加難受。但她越來越會掩飾自己的想法,臉上的神色始終如常。

  找到足夠的鐵母精英和黑色的泉水後,他們便開爐煉鼎。既然寶劍煉了七七四十九天,想必寶鼎也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到了第四十八天,鼎就要煉成了,無雙卻隱隱有些優慮。她雖然未曾親眼看見破邪煉劍,但也聽說過以活人祭爐的故事。加入黑水的爐火雖然色呈藍紅,卻一直並未純青。如果開爐之時,爐火不能純青,只怕寶鼎就煉不成了。

  這次不同於破邪煉劍,煉不成一把,還可以煉第二把。她也不知道如果這一次失敗了,是否還能煉第二次,九龍是否會有損傷。

  她心中憂慮,日夜守在爐前,一刻不願離開。道前也陪她守在爐前,他是一個活潑的少年,山間頗為冷清,就靠他不停地說話打發時日。

  他此時講到他幼時的故事,講到母親死後,父親又娶了一位新娘,新娘很討厭他,就將他送入道觀中。

  他講得興高采烈,雖然是悲傷的事情,他卻毫無悲傷之意。他忽道:“紫羽姐姐一定是一位好母親,而且她又不是普通人,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早死。”

  無雙默然不語。

  道前心裡一動,終於想到紫羽姐姐既然不是普通人,為何要找人類的醫生看病?他便忽然有些驚慌起來,回想起這些日子,每當提到紫羽時,無雙總是很沉默,似乎是怕他問得太多。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無雙一眼,見無雙凝神注視著爐火,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他不由自主地問道:“他們真的還會回來嗎?”

  無雙嘆了口氣:“會回來的,你放心吧!”

  道前緊盯著無雙,問道:“如果紫羽姐姐死了,破邪是否會再娶別的女人?”

  無雙下意識地搖頭:“當然不會?”

  道前立刻追問:“你如何會知道?”

  無雙側過頭望向他:“你到底想問什麼?”

  道前一字字地道:“紫羽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湛藍的天空中白雲縹緲,一如人間世事。活著的人,必然會有許多牽掛,就算死了,也並不等於這些牽掛就會斬斷,還會有人不停地思唸著他們。

  無雙慢慢地點了點頭,亦是一字字地回答:“紫羽死了!”

  她覺得道前的臉似乎一下子便變了一個樣。其實道前並不曾有任何改變,他甚至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但無雙就是覺得他一下子就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在心裡暗暗嘆息,她早便看出道前鍾情於紫羽,只是沒想到,紫羽的死竟對他打擊如此之大。

  兩人默然對視,半晌,道前才微微一笑:“原來你一直在騙我。”無雙垂下頭,騙人本是她最拿手的把戲,有時是好意,有時是惡意,有些人被她騙了以後,醒悟之時,對她恨之人骨。有些人就算是被騙了,還茫然不知。

  這一次,無雙所說的謊話,完全是一番好意,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很愧疚。她以為道前會問紫羽是怎樣死的,想不到道前說了這句話以後便一言不發,似乎完全沒有興趣知道紫羽的死因。

  他越是這樣,她反而越是不安,以他的脾氣,怎麼會連紫羽的死因都不問呢?

  子時到來時,寶鼎便要出爐,爐火卻依然不能純青。無雙無計可施,只得再去尋找黑水。她走以前小心地叮囑道前:“你好好地看管寶鼎,千萬不可有失。”

  道前點了點頭,仍然沉默不語。

  無雙提著一隻破桶離開,尋找耶溪中的黑水。她走的時候心中還是感覺不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回首間,只覺得剛剛升起的月亮和群星全都失去了顏色,變成了白慘修的一片。她呆了呆,揉了揉眼睛,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她看了道前一眼,見道前仍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爐火。她嘆了口氣,匆匆而去。

  找了好一會兒,無雙終於找到了黑水的外流之處,她用樹葉將漂浮在水面上的黑水一點點舀起,一直收集了一捅,拎著黑水回到劍廬。

  一直坐在爐前的道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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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

  她心裡一驚,連忙跑到爐前向裡張望,寶鼎仍在,分毫無損。

  她鬆了口氣,忽然驚覺,爐中騰出了純青之火。她不願多想,將黑水加入爐中。子時已到,天地低昂,鬼神齊哭,山嶽轟鳴,寶鼎終於出爐了!

  鼎上有九龍環護,她雖然不曾見過舊時的寶鼎,但卻相信這只鼎一定更加勝過周朝所鑄的那隻鼎。

  她怔怔地看著鼎,鼎鑄成了,她在人間要辦的事情也都完成了。忽見幾個道士走了過來,原來是抱朴道院的另幾位道士。為首的道臨行了一禮道:“我們遠遠就感覺到有神器出世,循聲過來,原來是無雙公主在重鑄寶鼎。”

  無雙勉強笑笑:“你們也知道寶鼎?”

  道臨道:“在舊書中曾經讀到過,卻不曾知道下落如何。”

  無雙道:“寶鼎在百年前分崩離析,現在重新鑄成,希望可以平息北方的局勢。”

  道臨點頭道:“公主心念天下,是真正的仁者。”

  無雙笑笑,不置可否,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再為任何的言語動容。

  道臨又問道:“不知公主是否見到我的九師弟,他獨自跑了出來,已經三個多月了,到現在我們都不曾找到他。”

  無雙默然,半晌才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曾見到他。”

  道臨的臉上現出憂色:“他能去哪裡呢?”他向著無雙行了一禮,“我們還要去尋找九師弟,就此別過了。”

  無雙點點頭,還了一禮,低聲道:“道長們請珍重!”

  道臨怔了怔,只覺得無雙神色有異,但他心裡牽掛道前,也不曾細想,便道:“公主也請珍重。”

  無雙注視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山間,心知他們永遠都無法再找到道前了。她又說了一個謊話,她亦不知這個謊話是對還是錯。

  第十八卷 命運之輪 第五章 劉勃勃

  無雙雇了一輛馬車,帶著寶鼎返回長安。

  她未必一定要回到長安,但她也不知該將寶鼎放在何處。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將寶鼎放在長安比較穩妥。

  她知道啖鬼曾將假摩合羅藏在秦始皇的陵墓中,皇陵神秘莫測,只怕幾千年後也無人能夠進去,那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她曾聽紫羽提到過當時她與破邪取出假摩合羅之事,她便依著紫羽的描述找到了陵墓的入口,將鼎深藏於地下。

  紫羽已經死了,破邪與岑昏合為一體,很快也會死去,而她亦活不長久。等到破邪與她死後,這世間就無人知道陵墓的進入方法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剩下的事情便是等待破邪來找她,到時候就是他們同歸於盡之時。她知道破邪不會等太久,他必然急於得到她身上的輝光和摩合羅,她只要讓破邪知道她的所在便可。

  她悠然走入長安城,見城中晉國的軍隊已經撤走,換上了許多陌生的軍隊。她問了一個路人,那路人道:“是北方夏國赫連勃勃皇帝的軍隊。”

  她一怔:“赫連勃勃?”

  路人壓低聲音道:“就是原來的劉勃勃,他將奢延城改名叫統萬城,以取一統萬世之意,自立為帝,建立了夏國,現在又帶兵攻佔了長安。”

  原來如此!他終於也如願以償,當上了皇帝。

  她謝了路人,向皇宮的方向行去。到了皇城前,守城的士兵攔住了她。她微微一笑,朗聲道:“勞煩軍爺進去通傳一聲,就說姚秦公主無雙求見赫連勃勃皇上。”

  那士兵呆了呆,疑惑地問道:“你是姚秦公主?”

  無雙含笑點頭。

  那士兵見她美如天仙,氣質不凡,連忙道:“請公主稍候,我這便進去通傳。”

  過了不多久,只見一隊人自皇城內走出來,後面跟著一輛撐有黃傘蓋的馬車。劉勃勃便坐在馬車上,身著龍袍,顧盼之間,意氣風發。

  無雙斂衽為禮,含笑道:“數月不見,皇上果然得償所願,登上大寶,真是可喜可賀。”

  劉勃勃自車上走下來,扶起無雙道:“數月不見,我日日思念公主。漢人說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與公主一別經月,真像是隔了一生一世。”他自己亦是感觸良多,昨日的帝王今日便成了敵人的刀下亡魂。他如今雖然登上帝位,建立了夏國,但前車可鑑,這些年來北方局勢動盪不安,人們的命運起起浮浮,他亦不知夏國的江山能夠存在多久。

  無雙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我偶然也會想起皇上,只覺得皇上英明神武,文韜武略,能有今日亦在意料之中。”

  劉勃勃喜道:“你曾經想起過我嗎?”

  無雙眨了眨眼睛:“當然了。我在建康時,日日與劉裕劉將軍相對,指點天下,當今之世,四國並立,每位皇上都有不凡之處,真不知將來獨得天下的,會是誰。”

  劉勃勃神色一黯,道:“公主日日與劉將軍相處,真是交情不淺啊!”

  無雙仍然含笑道:“皇上難道不知道劉將軍帶兵攻陷長安,就是為了找我嗎?”

  劉勃勃道:“不錯,此事天下人皆知,公主傾國傾城,不僅北方魏國拓跋嗣為公主傾倒不已,連南方晉國實際掌權的劉將軍也垂涎公主的美色。”

  無雙雙眉微挑,含笑道:“那麼皇帝陛下呢?您又為何來到長安?皇帝已定都統萬城,難道現在想將都城移至長安嗎?”

  劉勃勃道:“長安人傑地靈,歷來是王氣所在,我將都城移至此處,又有何不可?更何況這裡又是公主的故鄉,想必公主更願意在此居住。”

  公主眨眨眼睛,故意問道:“我喜歡在哪裡居住又與皇帝陛下有什麼關係?”

  劉勃勃笑笑道:“公主全家皆死於劉裕之手,如今公主已經是亡國之人。我雖然未必能替公主報仇,但卻自信能夠保住公主不失。難道公主不曾為自己考慮過一個歸宿嗎?”

  無雙淡然一笑:“姚秦已經不復存在,我只是一個名不副實的公主,皇帝陛下仍然對我心存眷戀嗎?”

  劉勃勃點頭道:“不錯,只要公主願意,我仍然會以公主為後。”

  無雙併不直接間答,顧左右而言他道:“我離開長安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兵火是否蔓延到了皇城。”

  劉勃勃答道:“我進城之時曾經下過命令,絕不可破壞皇城中的一草一木。公主所住之處全都維持原樣,沒有絲毫改變。”

  無雙道:“那我倒要進去看看,”她邊說邊向皇城中走去,劉勃勃也不再乘車,陪著無雙一路步行過去。所到之處,除了侍衛換成了劉勃勃的手下外,宮女太監皆是舊時宮人。

  兩朝天子,一世為人,大家相見,不免淒然。

  許多宮女太監悄然站在路側,目送著前朝公主經過,無雙卻面含微笑,似乎全無亡國之痛。

  忽見一個小宮女衝了過來,大聲叫道:“無雙公主,皇上和公主們都死了,全是因為你,為什麼你還活著?”

  劉勃勃皺起眉,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名侍衛抓住了那個小宮女。

  那個宮女雖然被人拖著向外走,口中仍然叫道:“皇上是菩薩一樣慈悲的人,卻因你而死,難道你不覺得有愧嗎?”

  無雙停住腳步,望向那個宮女:“你如何知道先皇是菩薩一樣慈悲的人?”

  那個小宮女道:“我本是一個小乞丐,皇上出巡之時見到我,將我帶到宮中,讓我不再受飢寒之苦。我不懂得事理,也沒讀過書,卻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我只是覺得不服,皇上是你的親哥哥,還有那些死去的公主,都是你的至親骨肉,你為何要如此殘忍,罔顧他們的生死,一意孤行?天下人都知道他們之死,全是因為你的固執,只要你願意嫁給劉將軍,他們就不會死。”

  劉勃勃怒道:“掌她的嘴!”

  無雙卻搖了搖頭:“請皇帝陛下念在她年幼無知,饒過她吧!”

  劉勃勃皺眉道:“她如此胡言亂語,辱罵你,我又如何能夠放過她?”他轉頭道,“將這個小丫頭的舌頭割掉,遣至冷宮。”

  那小宮女卻全無懼意,反而冷笑道:“就算割了我的舌頭又如何?難道你可以塞住天下人的嘴?”她張開嘴,伸出舌頭,雙眼緊盯著面前的侍衛。那侍衛雖然是一個精壯男子,卻也被她的大義凜然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無雙輕嘆道:“皇上是九五至尊,何必與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過不去呢?她說得並非全無道理,就算是割了她的舌頭又如何?皇上難道能夠割盡天下人的舌頭嗎?”

  劉勃勃呆了呆,頹然揮揮手道:“算了,把這個小丫頭趕出宮吧!”

  那個小宮女被人拖著走,仍然叫罵不停。無雙目送著她消失在次第的宮宇間,低低嘆息一聲,心道,如果皇兄有靈,知道人間尚有人如此感念他,他一定會覺得安慰吧!

  劉勃勃每日催問無雙婚事,無雙總是不置可否。劉勃勃也並不逼迫於她,他知道無雙聰慧過人,個性剛烈,若是一味用強,必然適得其反。

  他也不知為何,只覺得此生的願望有二,其一是成為皇帝,其二便是娶無雙為妻。

  但他卻有一種奇異的預感,終其一生,都無法娶無雙為妻。

  就連登基稱帝這樣的大事,他亦能輕鬆達成,偏偏娶一個女子這樣的小事,他卻全無把握。

  無雙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皇城中皆是他的侍衛,無雙是萬萬逃不出皇城的。無雙分明是主動送羊入虎口,他卻完全不知無雙的用意何在。

  這樣拖了些時日,無雙忽然提到姚泓的喪事,她道姚泓客死異鄉,雖然劉裕已經以帝禮安葬,但人都想葉落歸根,請劉勃勃在長安城郊為姚泓建立衣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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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無雙的要求,劉勃勃無所不從,他便依無雙所請,詔告天下,全國戴孝三日,盛禮安葬姚泓。

  他以為無雙只是對姚泓之死心存愧疚,又懼外間謠言,想要以此來改變國人對她的看法。於是便派人大肆宣揚,說公主思念已故親人,寢食難安,茶飯不思,以淚洗面,如今的葬禮也全是公主一力促成。

  這葬禮果然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無雙公主已經回到長安,而且又成了夏國皇帝陛下的座上賓。大家不免私下議論紛紛,果然是紅顏禍水啊,先是許給了魏國的拓跋嗣,剛剛離開國境,就遭人挾持,雙雙失蹤,也不知失蹤期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回到長安後,又引來了南方的晉國,弄得國破家亡;現在又依附上了夏國的新帝。

  言語間難免污言穢語,公主雖然高貴,卻也是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坊間的妓女接待販夫走卒,她則是接待各國權貴。

  流言這樣的東西,無孔不入。無論是九重深的宮牆之內,或者是人來人往的市井之中,流言都會隨著空氣傳播,無雙又怎會不知?她只希望這流言傳得越遠越好,只要破邪聽到了流言,必然會到長安來找她。

  她的時日已經不多,齊集八部之光,將其毀滅就是她此生的責任。八部之光盡去,世間便再也無人能夠滅世了。

  她也不知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對與錯,早已經輪不到她選擇,她雖是天下無雙的無雙,卻亦是萬般無奈。

  葬禮過後,無雙又開始了新花樣——她在長安城中召開前所未有的大法會,齊集天下名僧,將鳩摩羅什翻譯的經卷令人謄寫後交與僧人,命他們四方傳播。

  這是師父生前的夙願,算是無雙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人們便又有了新的流言——無雙公主始終無法消除心中的愧疚感,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將功補過,以佛法的力量,彌補她過去做錯的一切。

  劉勃勃仍然日日詢問無雙何時願意與他成親,當法會結束後,無雙終於道:“到了我們應該成親的時候了。”

  劉勃勃大喜,忙道:“公主願意嫁我為妻?”

  無雙微微一笑:“你必須答應我三件事情。第一,我要你通報各國,你我即將成親的消息一定要人盡皆知。”

  劉勃勃點頭道:“這是自然,我是大夏的皇帝,我的婚事,當然要普天同慶。”

  “第二,婚禮必須十分盛大,超過任何帝王的婚禮。”

  劉勃勃點頭道:“你放心,我必會傾全國之力舉行這場婚禮。”

  無雙淡然道:“第三,從現在開始到結婚以前,我要一個人住,誰都不可來打擾我。”

  劉勃勃呆了呆:“你要獨居?”

  無雙道:“不錯,你只需派人每天將飲食放在宮門外,我自然會取用。一直到婚禮前,我不想見任何人。”

  劉勃勃皺眉道:“為何要如此?”

  無雙淡淡地道:“你不願答應嗎?宮中皆是陛下的人,就算我長了翅膀也未必能飛得出去,陛下難道還怕我逃走嗎?”

  劉勃勃皺眉道:“我不是怕你會逃走,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做。”

  無雙想了想,笑道:“你也知道我曾經嫁給了魏國的拓跋嗣,雖然不曾真的與他成親,卻也算是有婚約在先。而且我的兄長家人也死去不久,我想在婚禮之前,潛心修佛,懺悔我的罪業。”

  劉勃勃呆了呆,心中忽然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只覺得無雙很快便會離他而去,再也不會回來。他卻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正如無雙所言,這宮中全是他的手下,無雙走不出去,外人也不可能走進來,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可能性能使無雙離開這裡。他呆了一會兒,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無雙便將自己深鎖在宮中,她在等待破邪的到來,天下皆已經知道她與赫連勃勃的婚事在即,破邪也一定會聽聞此事,她料想數日之內破邪就會來到長安。

  這一夜,月暗星沉,樹影婆娑如同鬼影。

  一個女子悄然闖入禁宮。她行動很敏捷,躲過了侍衛的耳目,如同清風般悄無聲息地進入了無雙的寢宮。

  宮中仍然亮著一盞燈,無雙手持著一卷書,目光雖然停在書上,似在凝神讀書,但那個女子一進入寢宮,她立刻便抬起頭。

  那女子只覺得兩道明亮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一怔,心裡暗想,這位無雙公主的目光好明亮。

  兩人對視片刻,無雙微微一笑道:“你似乎不是普通人。”

  女子也微微一笑:“你眼力倒好,你既然看出我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我是誰嗎?”

  無雙道:“你雖然有人類的相貌,卻身具靈力,但又無妖氣,你應該不是妖怪。”

  女子點頭道:“不錯,我不是妖怪。”

  無雙道:“不是妖怪,不是人類,那便應該是半神。但你沒有八部眾的輝光,卻隱有水汽,只怕你是水中的半神。”

  女子雙眉微揚:“你猜得不錯,我正是水中的半神。”

  無雙道:“半神的種族屈指可數,除了八部眾之外便寥寥無幾,水中的半神唯有鮫神一族。”

  女子點頭道:“無雙果然不愧是無雙,我正是鮫神公主滄海。”

  無雙微笑道:“原來是滄海公主大駕光臨,想不到你居然會離開大海,來到人間。”

  “我來到人間當然是有原因的。”

  “莫非是為了南海明珠?”

  滄海點頭道:“不錯,流火借走了南海明珠一直不曾歸還,只怕他是心存貪念。”

  無雙笑笑:“你為何不去找流火卻來找我?”

  滄海道:“我也想找流火,但他行蹤不定,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他。”

  無雙笑道:“你一直深居大海,又怎麼會知道我與流火的關係?除非是有人指點。”

  滄海也不隱瞞:“有一個叫如風的妖怪告訴我,只要抓住你,流火就會乖乖地將明珠還給我。”

  無雙笑笑:“原來如此。”

  滄海也笑笑:“正是如此。”她比以前堅強了許多,知道光靠流淚無法解決問題,鮫人一族還要靠她來維繫。

  無雙道:“你能抓住我嗎?”

  “那妖怪告訴我,你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本以為以我的能力對付一個普通人綽綽有餘,但今日見了你,我才發現,你並不是普通人,而且很可怕。”

  無雙笑笑:“若是你無法抓住我,那豈不是白來了?”

  滄海卻搖了搖頭:“我聽到過許多流言,對於你過去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流火借明珠也是因為你,他既然對你用情如此之深,知道你要嫁人,又怎會置之不理?我只要留在這裡,到婚禮以前,他必然會來見你。”

  無雙淡然一笑:“只怕他未必會來。”

  滄海卻道:“他一定會來,我有預感。”

  無雙莫名地有些焦躁:“你根本不知道我與他之間的事情,我殺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滄海奇道:“他最心愛的女人不就是你嗎?”

  無雙怔了怔,他最心愛的女人是我嗎?我是無雙嗎?我還是瓔珞?我是影雪或者是提婆達多?

  滄海道:“我曾經以為我很明白人間的情愛,因為我遇到了我一心愛著的丈夫,但有一天,我才明自,原來他與我接近,並不是因為他愛我,只是因為他一直在固執地愛著另一個女人。他為了那個女人,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囚禁我的家人逼迫我交出南海明珠。我曾經十分痛恨他,因為他欺騙我。但轉念一想,我卻又很羨慕那個女人,千年之後,仍然有一個男人對她如此深情。我不知道我丈夫的做法是對還是錯,或許我應該恨他們,但終於我還是原諒了他們。你明白一個人的心嗎?”

  無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滄海淡然一笑:“不錯,一個人的心是最難解的,就算有了他心通的神通,還是一樣無法看清你深愛的人的心。因為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的心便已經迷失了。若一個人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如何能夠看清別人的心呢?”

  無雙嘆了口氣道:“你說這些,只是為了讓我相信,流火會來找我嗎?”

  滄海點了點頭:“是,我相信在你結婚以前,流火一定會來。”

  無雙微微一笑:“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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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

  無雙一字字地道:“我賭我這一生再也無法見到流火。”

  滄海呆了呆,只見無雙神色決絕,她心裡一動,暗道,若她不愛流火,又為何如此介意此生是否能再見到流火?但若是她真的愛流火,為何又能如此狠心,不再見他?她猶豫了片刻,點頭道:“我和你賭,你一定會再見到流火。”

  無雙笑道:“我知道你什麼都不缺,只想要流火歸還南海明珠罷了。若我能夠再見到流火,我一定請他還給你。若我不能,只有你自己找他去討了。”

  滄海點頭道:“好!一言為定。”她立刻轉身向外奔去,心道,只要在無雙婚禮之前找到流火,帶他來見無雙,那麼自己便贏了。雖然她相信,流火會在婚禮以前來找無雙,但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得想辦法,盡快找到流火的下落。

  無雙看著滄海匆匆離去的背影,本來冷靜如水的眼神微微起了一絲波瀾。為何要與滄海打這個賭?是否在深心之中,自己仍然盼望與流火再見一面?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流火正在四處流浪,他不曾計算時日,也不曾計算路程,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何處。

  他對人間的一切不聞不問,心中總是想到無雙取走摩合羅時的情形。有時他會想,瓔珞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能夠重新復活不過是幻術的原因,虛假的生命總有一天會煙消雲煙,而無雙是她的轉世,由她來結束自己的前世也算是天經地義吧!有時他又會想,若是無雙不取走摩合羅,瓔珞還會活下去,也許“活”這個字並不合適,但至少她還會存在。

  他走走停停,遇到有酒館就會進去喝兩杯,喝到後來自己都不知喝了多少酒。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醉了,本應該沉醉如泥,但偏偏又很清醒。人間的感情,是否一定要朝夕相對,才能彼此維繫?還是千年之後,千里之遙,也不會有所動搖?

  他慢慢地走進了一座城鎮,迎面走來一人,那人一眼見到他,臉上立刻現出驚喜之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原來是你!”

  他睜開醉眼矇矓的雙眼,只見眼前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壯漢子,那人儀表堂堂,英氣勃發,正是久違了的周猛。

  流火微笑道:“原來是周公子。”

  周猛哈哈大笑道:“一別經日,陽羨的百姓都在思念先生為我們除去了水怪。只可惜先生一去之後,就杳無音信,本以為此生都無緣再見先生一面了。”

  流火自嘲地一笑,喃喃道:“原來我走回到陽羨了。”

  周猛道:“既然先生來了,一定要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流火微笑道:“正好有一件寶物本是周公子的傳家之物,被我佔據良久,也該歸還了。”

  周猛奇道:“是什麼東西?”

  流火微微一笑,手一翻,手中便多了那把湛廬劍:“就是這件寶物。”

  周猛呆了呆:“湛廬劍?為何會在先生手中?”

  流火笑笑:“周公子上當了,以前的事不過是一場騙局。”

  周猛一怔,他並不是笨人,聽流火如此一說,再前後一聯繫,便已經心中有數。但他卻不生氣,反而仰天笑道:“原來先生是和那妖怪申通好了,演了一場戲給我看。”

  流火點頭道:“正是如此。”

  周猛皺眉道:“先生本領高強,就算想要取走湛廬劍,也無人能阻,為何還要大費周章?”

  流火淡然一笑:“因為我也是個妖怪。”

  周猛一驚,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他見流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也不知流火所言是真是假,追問道:“你真是一個妖怪?”

  流火點了點頭:“正因為我是妖怪,周王廟中的凜然正氣使我不能接近,我才想辦法騙你將湛廬劍取了出來。”

  周猛心下便有些相信了,但見流火的神情,並不像有惡意,又主動將湛廬劍交還,他便也去了恐懼之心,問道:“既然你是妖怪,為何還要借用這把湛廬劍?”

  流火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忽然聞到酒香撲鼻,轉頭一看,見兩人正站在一家酒館旁,他道:“我借了你的劍許久,就請你吃頓酒吧,一邊喝一邊告訴你原因吧!”

  他本不是多話之人,所做的事情從來不願對人交代。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孑然一身,在江湖上獨行,總是反反覆覆地想到無雙和瓔珞,越想越心亂如麻,總是忍不住心如刀割。

  兩人進了酒館,一邊喝酒,流火一邊講起過往的事情,一百年前,乃至一百年後,他也並非一定要說給周猛聽,其實不過是找個機會,說給自己聽罷了。

  故事太長,一直講到深夜,酒館中早已沒有了別的客人,周猛也早吩咐老闆自行休息,兩人也不需人伺候,自己取酒飲用。

  周猛本也是好酒之人,而流火無論喝多少都是半醉半醒。兩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只知到了最後,身邊已經堆滿了酒罈。

  故事說完時,周猛打了個酒嗝兒,長嘆了一聲道:“這位無雙姑娘到底是不是人呢?”

  流火笑笑,“我也不知道。”

  周猛道;“無論她是不是人,你真的忍心不再見她嗎?”

  流火默然,真能不再見她嗎?為何心中總是有所牽掛?

  周猛道:“依你所言,雖然無雙姑娘行事古怪,但她卻是真心愛你的。”

  流火笑笑:“她的心思根本無人能懂,我和她相處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你只是聽我說了一個故事而已,又怎麼會知道?”

  周猛沉吟片刻,道:“我只是在想,她為何一定要當著你的面殺死那位瓔珞姑娘?當瓔珞姑娘重新復活以後,她已經離開了。可是她卻仍然要在你的面前這樣做,是否她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讓你知道的?而且那位瓔珞姑娘只怕也已經和她串通好了,否則以瓔珞姑娘那麼大的本事,怎麼會不還手就這樣死去呢?只怕這位無雙姑娘就是為了將你逼走。”

  流火呆了呆,難道真是如此嗎?無雙想要做些什麼?為何不能讓我知道?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但關心則亂,無雙和瓔珞都是他最關心的人,只要遇到有關她們兩人的事情,他便會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

  周猛道:“無論如何,如同這樣的女子,我真是聞所未聞,可惜我周猛無福,這一生都不可能見到無雙姑娘一面。”

  流火輕嘆道:“連我都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周猛道:“我聽人言,劉將軍已經消滅了北方的秦國,將姚氏盡數虜至建康,他這樣做,就是為了一位名叫姚無雙的姑娘。但這位姑娘卻寧願眼看著姚氏宗親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也不願嫁給劉將軍。後來劉將軍終於無法勉強這位姑娘,便放了她。現在這位姑娘已經回到了長安,又傳出夏國的新帝赫連勃勃要娶這位姑娘的消息。我本來不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姑娘有什麼本事,居然可以令兩位英雄傾倒,也如世俗之人所想,以為這位姑娘是個狐狸精。現在聽了你的描述,我才明白為何這位姑娘會有如此大的魅力。”

  流火皺眉道:“赫連勃勃?”

  周猛便將前後事情略一陳述:“赫連皇帝和無雙姑娘的婚事在即,難道你真的任由無雙姑娘嫁給他人?”

  流火苦笑道:“她若不想嫁人,又有誰能逼她?”

  周猛道:“但這位姑娘如此大肆宣揚,是否就是為了讓你知道?”

  流火默然,無雙併不是那種欲迎還拒的女子,或許別的女子會用這種手段引起男人的重視,無雙卻一定不會。他抱起一個酒罈,狠狠地喝了一口,大聲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心裡難免有一絲悲哀,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心裡是否有我。

  流火走出酒館的時候,周猛趴在桌上睡著了。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酒量再好,也會有醉倒的時候。

  流火卻驚奇地發現,自己似乎分外清醒。他在凌晨的街道上行走,心無可避免地轉到了無雙身上,她要嫁給劉勃勃嗎?她每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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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六

  第十八卷 命運之輪 第六章 流火

  晨曦中傳來了狼嚎聲,這叫聲遠遠地傳來,倉皇無助,很是絕望,有狼受傷了嗎?

  流火立刻向著狼嚎聲傳來的方向奔去,山谷中,一隻小狼正被獵人的捕獸夾夾著,腿上鮮血淋漓,它的面前站撲兩條垂涎欲滴的獵狗。

  獵狗忽然感覺到流火的到來,轉過頭警覺地注視著他。

  流火心裡一動,這種情形似曾相識。他對著兩條獵狗揮了揮手道:“既然我來了,你們便不能再傷它,快快回去吧!”

  那兩條獵狗低鳴了一聲,垂下頭夾著尾巴轉身而去。

  那小狼一邊舔著自己受傷的腿部,一邊可憐兮兮地看著流火,似是請求流火將自己從捕獸夾中救出來。

  流火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經落入獵人的捕獸坑中,如風為了救他,連性命都不要。他心裡一酸,許多事情發生了,便不能再挽回,想必現在的如風仍然對他恨之入骨。

  他走過去,打開捕獸夾,道:“你以後要小心,不要再被獵人捉住,並不是每次都會有人救你的。”

  那小狼抬起頭,“嗚鳴嗚”地低鳴著,似是在答應。此時它與流火近在咫尺,又是一隻未成年的小狼,而且還受了重傷,料想流火必然對它全無戒心,它忽然伸出一隻尖利的爪子向著流火的眼晴抓去。

  那指爪一伸出來,居然有三寸多長。眼見那爪尖快如閃電般地抓向流火的眼睛,而流火似乎仍然沒有躲避。

  小狼心中暗喜,一擊使可成功,這下它立大功了。

  但它的爪子堪堪抓到流火的眼前,卻忽然停了下來,再怎樣也無法前進一分一毫,它呆了呆才發現,流火正用一隻手輕輕地捏著自己的爪子。奇怪的是,流火似乎並未用力,它甚至不曾感覺到被流火握著,但就是無法前進分毫。

  流火笑笑道:“想要騙人,一定要將自己的妖氣斂去。如果你還不曾學會如何收斂妖氣,就不要試圖去欺騙一個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

  小狼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少主就是少主,以我的這點兒道行居然還想欺騙少主,真是自不量力。”它話還未說完,山谷中盛開的野花忽然都飄飛了起來,那花開得漫山遍野,紅白交錯,飛得滿天都是,煞是好看。

  花飛到空中,忽然爆開,花粉簌簌而下,一時間,整個山谷都被花粉重重籠罩了。

  流火和小狼的身影也被這花粉包圍了起來,躲在暗處的如風睜大了雙眼,但視線卻被花粉隔斷。他不曾看見流火離開山谷,那麼他必然還在花粉包圍的谷中。

  這花粉是他歷經千辛萬苦,找到了傳說中的乾闥婆城,採集城中的曼陀羅花毒製成的,無論人或是妖都無法抗拒這可怕的毒性。據說連摩呼羅迦族和乾闥婆族也因這花毒而死,流火不曾離開這花粉的範圍一定是凶多吉少。

  終於殺死了流火,終於成功了。但如風卻沒有成功後的喜悅,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悲哀。流火是啖鬼的兒子,但也同樣是他一手帶大的。

  他渭然長嘆,轉過身,想要離開山谷,卻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白衣男子。男子手中還提著一隻小狼妖,那狼妖正擠眉弄眼地對著自己做鬼臉。

  他一怔,但又莫名地鬆了口氣,流火到底是沒有那麼容易死的。他道:“你的神通又精進了,我居然不曾察覺你已經離開了山谷。”

  流火淡然一笑:“我越來越像是一個夜叉,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身上發生的變化。小時候,我如同你一樣痛恨我的父親,就是因為他,母親那麼早便死了。但有一天,我忽然明白,母親就是到了死,都不曾真的怪過父親。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誰對誰錯那麼簡單的,有的時候,對與錯,真的很難選擇。”

  如風咬了咬牙:“你早就知道這一切是我佈置的?”

  流火點了點頭:“其實很早以前,在雪狼故地,顏清能夠找到我,我便已經知道是你出賣了我。”

  “你早就知道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如風喃喃低語,“那麼為何你還要一再上當?”

  流火笑了笑:“如果殺死我,真的能讓你感覺快樂一些,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中。但我死了以後,你真會快樂嗎?”

  “快樂?”如風仰天長笑,但淚水卻悄然流出了他的眼眶,“自公主死後,我就從來不曾有一天快樂過。”

  流火輕嘆一聲,放開手中的小狼妖,轉身離去,邊走邊道:“所以我改變了主意,我不會讓你殺死我。因為我死了,你同樣不會快樂!”

  如風看著流火的背影,咬了咬牙,忽然道:“你是不是去見那個名叫無雙的女子?”

  流火腳步一頓,搖了搖頭。

  如風遲疑著,終於下定決心道:“其實有一件事情你並不知道。”

  流火腳步未停:“什麼事?”

  如風道:“當年殺死你母親的人就是瓔珞!”

  山野一片寂靜,遠遠近近的風聲如同遠遠近近的回憶,縹緲而不知去向。流火微微一笑,低聲道:“果然如此!”

  如風大聲道:“所以,你不必因為無雙殺死了瓔珞就痛恨她,如果你真的喜歡無雙,就去找她吧!再晚了,也許你會後悔!”

  無雙!

  流火忽然感覺到了手腕上的異動,他低下頭,腕上的菩提籽珠串正在輕輕地顫抖,是無雙在呼喚他嗎?

  他在一塊山石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天上的浮雲。

  人的感情既脆弱又堅強,妖的感情也是如此。

  長安雖然遠在千里之外,對於他來說,卻彷彿近在咫尺。但兩人相對,有時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遠隔千里。無雙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怔怔地想著,看著一片片的白雲悠然飄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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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七

  一個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雖然知道她站在自己面前,卻懶得看她一眼。那女子道:“總算找到你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如風,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找到你。”

  他微微地看了那個女子一眼:“滄海,原來是你。”

  滄海眨了眨眼睛,笑道:“原來你還記得我,我以為你借了寶物就把寶物的主人拋在腦後了。”

  流火笑笑:“原來你是向我討還南海明珠的。”

  滄海道:“你不是不想歸還吧?”

  流火淡淡地道:“當然不是。”他伸出手,手中已經托著那顆明珠,“是你的東西,總還是你的。”

  滄海接過明珠,如此輕易,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道:“這明珠天下無雙,難道你不想據為己有嗎?”

  流火淡然道:“天下的好東西多得很,如果我都想據為己有,我只怕會忙死了。”

  滄海微笑道:“別的東西或許你不必據為己有,但有一個人,也是天下無雙的,難道你就這樣輕易放棄了?”

  流火嘆了口氣:“難道你也是來勸我去見無雙的嗎?”

  滄海道:“我和無雙打了個賭,我猜你在她婚禮以前,一定會去見她。無雙自己卻不相信。”

  流火笑道:“連我都不相信。”

  滄海微笑道:“有時候,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流火雙眉微挑:“你又知道什麼?我與無雙之間的事情,外人根本無法明白的。”

  滄海嘆道:“你們的事情我確實不知,但一個人的感情,卻是怎麼樣也騙不了人的。”

  “感情?你說的是無雙還是我?”

  “我說的是你們兩人。”

  流火自嘲地笑笑:“無雙的心事,這世上又有何人能懂?”

  滄海道:“無淪無雙做過什麼事情,她都是一個女人。如果你真的看不清她的心思,就閉上眼睛,用你的心去看,也許你就會明白她是否真的喜歡你了,你也會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她。”她抬頭望向天空,低聲道,“我知道馮夷不會再回到我身邊,因為他終於可以陪伴著他千年以來都思唸著的那個人。但我並不痛恨他,因為在千年不渝的愛情面前,還有什麼是不可原諒的?如果你真的愛無雙,就用自己的心去體會你與她之間的一切吧!”

  用心去體會?流火閉上雙眼,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重現。

  無雙!無雙!無雙!

  他驀然睜開眼睛,無雙的心思或許他並不瞭解,但他卻明白自己的心,他想見到無雙,在一切還來得及以前。

  流火站起身,正要向長安奔去,忽見緣空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皺眉道:“怎麼是你?你找我又有何事?”

  緣空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再不去見少主,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流火呆了呆:“你說什麼?”

  緣空雙手合十,低聲道:“少主已經決定,以身護世,她打算與破邪同歸於盡。”

  流火一怔,為何無雙要以身護世?

  “她到底是誰?”

  緣空道:“少主便是聖主提婆達多的下世!她本可以成為新的聖主,但她卻仍然選擇毀滅自己。”

  流火急道:“為何她要毀滅自己?”

  緣空淡然一笑,不見喜悲:“她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毀滅自己,保護已經存在的三界,要麼滅世教生,成為新的聖主。她的選擇是毀滅自己,保護重要的人。”

  流火後退了一步,毀滅自己?無雙真的要這樣做嗎?

  他向著長安的方向全力奔去,無論你是誰,提婆達多也好,影雪也才好,瓔珞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無雙,天下無雙的無雙。

  無論你作出了怎樣的決定,我一定會陪伴在你身邊。

  天上天下,滄海桑田,我都不想再與你分離。

  明天就是大婚之期了,婚禮所需的一切用品皆已準備妥當。

  無雙身著大紅的嫁衣坐在鏡前,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穿上嫁衣,以往的婚事,沒有一次能成功,而她知道這將是她此生的最後一次婚禮。

  她對著鏡子仔細地貼上花黃,這麼久以來、她都不曾認真地梳妝。花黃貼好後,她便慢慢地描著眉眼,在略顯蒼白的臉上塗上胭脂。燭影之下,鏡中的女子恍如天仙一般美麗。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鏡子,女子到底是愛美的,雖然她早己經知道,這世間的一切美與醜,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沒有什麼是能水恆不變的。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卻扇上,大紅的扇面別出心裁地繡了一對摩合羅娃娃,她拿起卻扇仔細賞玩,繡工精巧,想必是出自南朝工匠之手。

  她想,劉勃勃似乎越來越瞭解她,居然會在扇面上繡上摩合羅。

  鏡邊放著十對摩合羅,是自她七歲便收集起來的,也是十年以來,她最喜歡的玩物。

  她將每一對摩合羅拿起看了看,然後逐一拋入窗外的水池中。

  一切都結束了。

  燭光輕輕搖動了一下,無雙立刻警覺,她回過頭,看到了破邪。她便笑了,她早猜到他會在她的婚禮之前來找她。

  “你終於來了。”

  破邪冷笑道:“你知道我一定會在你的婚前趕來?”

  無雙點點頭:“你不會讓二我嫁給劉勃勃。”

  破邪雙眉微揚:“你嫁給誰,與我何干?”

  無雙淡然一笑:“因為我的身體裡有凌日的靈魂,而你的身休裡有岑昏的靈魂。”

  破邪冷笑道:“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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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

  無雙微笑:“岑昏的存在,不過是當年覺者的一念,如果沒有凌日的出生,這世間也不會有岑昏。岑昏是因凌日的存在而存在,因凌日的消亡而消亡。所以對於岑昏來講,在這個世間,他最恨的一個人便是凌日,但他最愛、最依賴的人也同樣是凌日。”

  破邪咬了咬牙:“你錯了,現在的岑昏已經與過去不同了。”

  無雙微笑道:“如果我錯了,為何你要趕在我婚禮前來見我?”

  破邪怒道:“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嫁給那種凡夫俗子,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玷污你。你應該一直是高高在上、純潔無瑕的。”

  無雙笑道:“純潔與否,與人的身體沒有任何關係。”

  破邪道:“我不管,我寧可你死,也要你純潔地死去。”

  無雙輕嘆一聲,心道,你可知道,若我死了,你也同樣會消失。她道:“好吧!若你真的要殺我,就動手吧!”

  破邪卻冷笑道:“殺你之前,我要先殺死那個試圖玷污你的人。”

  他手一招,一個人影忽然從窗外撞破窗子飛了進來。那人倒在地上,咬緊牙關,抬頭注視著無雙和破邪,正是赫連勃勃。

  他似被破邪施了法術,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無雙道:“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類,你又何必為難他?”

  破邪冷笑道:“可是他卻妄想和你成親。”

  無雙道:“你明知我不會和這世間的任何一個男子成親。”

  破邪道:“為什麼?為了流火嗎?”

  無雙微微一笑:“何必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我與你的宿命緊密相連,我們降生於此,並不是為了過普通人的生活。”

  破邪卻用力搖頭:“雖然我的宿命如此,但我不甘心,為何我一定要依附你而存在?我要擺脫你,我要成為天下的聖主!”

  無雙微笑道:“既然你要擺脫我,就取走我身上的輝光吧!還有這一對摩合羅,只要集齊八部輝光,你便擁有了開天闢地的力量。”

  破邪狂笑道:“這正是我想要的東西!”他一語方畢,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黑色的長劍,正是夜叉族的碎風劍,劍勢如同狂風,呼嘯而至。

  無雙伸出一隻纖手,手若蓮花,輕輕一拂,瞬息之間,黑色的劍光化成了縷縷輕煙,飄散在空氣中。

  碎風劍被破,破邪卻並不慌張,他的背後陡然長出一雙紫色的翅膀,翅膀搧動,雙翅之間形成一團紫色的龍捲風。

  無雙拿起桌上的一隻茶杯,將杯中茶飲盡,然後以杯口對著破邪,低叱了一聲:“收!”

  那一團紫色的龍捲風不由自主地向著杯中飛去,越縮越小,竟被無雙收入茶杯之中。

  破邪呆了呆,眼中開始現出一絲恐懼之色。他伸出雙手,一手持著斷日劍,一手持著修羅刀,揮舞著刀劍,向無雙斬去。

  無雙微微一笑,道:“這刀劍雖然是八部眾中最霸道之物,可惜你卻不明白刀劍的深意。”

  破邪冷笑道:“刀劍的深意就是擊敗對手,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會不懂?”

  無雙淡淡地道:“那只是普通的刀劍,半神的刀劍並非是為了擊敗對手而存在。”

  兩人對話間,刀光劍影將無雙的身影重重罩住,似乎就要將她斬成幾段。無雙輕嘆道:“若你可以明白八部眾是為何而存在於世間,也許你更能發揮這刀劍的威力。”她手指輕彈,“錚”的一聲,斷日劍飛到天空中,驀然射出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輝,本來黑暗的夜晚一下子被這光輝映得亮如白晝;而修羅刀則忽然化作一朵紅色的蓮花飄然落下,所到之處,紅色的流火四處飛散,有幾點流火落在劉勃勃的臉上,他只感覺到微溫,卻並不炙熱。

  無雙道:“半神的刀劍是不會傷人的,若真要傷,大概只能傷自己。”

  破邪怒道:“只能傷自己的刀劍,留著又有何用?”

  他身形一轉,周身起了一層藍色的薄霧,再轉過身時,他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地上的劉勃勃吃了一驚,失聲道:“流火?”

  無雙卻冷靜地道:“是幻術。”

  流火拿出一支笛子,吹起了一首樂曲。這首樂曲,無雙十分熟悉,正是那首《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繭然知道眼前的流火是幻術所化,無雙的心仍然忍不住微微一緊,流火,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她冷靜如水的目光泛起了一絲漣漪。

  破邪所要的便是這一眨眼的瞬間,他左手現出橘紅色的光,一團火球向著無雙擊去,右手則泛出淡藍色的輝光,水箭亦同時發出。

  水與火快如閃電,不讓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破邪的眼裡已經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就算你再強,你仍然是有感情的,只要有感情,無論是人或是半神,哪怕是神,都是有缺點的。

  火球先至,正好擊中無雙,橘紅色的星屑四散飛開。此時水箭也到了,破邪感覺到無雙併不曾抵抗,那支水箭應該穿過了無雙的身體才對。但奇怪的是,水箭卻像是射中了什麼堅硬之物,被激得向著天上衝去,衝到半空中,水花四散開來,如同千萬朵藍色的落花,飄然落下。

  星屑伴著落花,看起來不像是殺人的武器,卻像是人間難見的美景。

  破邪睜大雙眼,水花落下後,無雙仍然漫不經心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上托著一朵藍色的水花。

  花在她的手中凝而不散,甚至能聞到縷縷花香。

  破邪神色一黯:“為何我始終不是你的對手?”

  無雙輕嘆道:“或許這就是你我的宿命吧!”

  破邪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宿命?他自嘲地笑笑:“你可知道,從小到大,你一直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擊敗你。為了這個願望,我離開了提婆族的故地,到處流浪,只望能夠找到一件擊敗你的利器。我曾經以為人類的玉璽會是這件利器,但我用了一百年的時間都不知該如何使用它。而你卻死得在太早,我被壓在鐘山之下,當我聽到你死去的消息時,只覺得萬念俱灰,曾經想就那樣永遠被壓在鐘山下算了。但我知道你不會這樣輕易死去,我知道你一定會再次回來。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同時也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只希望你回來的時候,我能夠戰勝你。可是,到頭來,我仍然敗在了你的手中。這就是我的宿命嗎?”

  無雙雙手合十,輕誦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破邪一怔,只覺得如醍醐灌頂,這麼多年來,他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首偈語,但這麼多年來,他卻第一次深有感悟。他亦雙手合十,沉聲道:“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

  地上的劉勃勃只覺得身上的束縛已去,他坐起身,大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無雙搖了搖頭道:“皇上請不要大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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