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青崖白鹿記 作者:沈瓔瓔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7 17:2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 3842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7
九十

  曹長老忍不住站出來道:"你有什麼條件,說吧!"吳越王妃道:"我要范定風帶著丐幫蝦兵蟹將馬上離開,從此不許踏入吳越境內一步。"

  范定風冷笑道:"我們興師動眾而來,難道憑你一句話就走!天下俠義道的英雄,會如此輕易放過你這個妖婦麼!"吳越王妃道:"宋飛天是你的親人,所以我只是要你走,沒有趕別人,不算過分吧?你也用不著拉大旗扯虎皮,抬出天下英雄的幌子來,什麼俠義啦,什麼正道啦,范定風,你的用意瞞得過我麼?吳越王誰來做,這是我們錢家的事,我自會去和錢世駿商量,哪裡輪得著南唐來管!"

  范定風厲聲道:"妖婦休得巧舌如簧。為天下除害,人人管得!你欲用詭計瓦解我們,妄想!"吳越王妃淡淡道:"懶得跟你講這些,答應,還是不答應?"

  范定風擰緊眉頭不說話。他當然不能退出吳越,功虧一簣。但要撇下宋飛天不管,卻也說不過去。此刻小船遠遠地停在湖心,沒有船過不去;如果泅水,又勢必慘遭吳越王妃毒手。如何設法把宋飛天救過來呢?

  吳越王妃道:"其實以我對你的瞭解,猜你也不會答應。"她向船上揮了揮手。那艄公獰笑一下,從船艙裡舀了一瓢水,高高舉起,又緩緩地傾回艙中。范定風等人這才看見,那一滿船裝的不是水,而是明晃晃的燈油!兩個老僧神山和空流,禁不住合十念起佛來。

  吳越王妃笑道:"今日不是盂蘭節,點河燈未免不合時宜。不過這"人燈"倒是夠大,一會兒我們比武時,點來助助興,也不壞啊!"

  "你不能燒死我妹妹!"宋飛雨慘叫著衝向吳越王妃,說什麼也要把妹妹救出來。范定風一甩袖子,扣住了宋飛雨的肩膀。

  宋飛雨猝不及防,被點中穴道:"你,你幹什麼!""師妹,你不能去送死!"范定風喝道,他神情激動,背過臉去,也不管宋飛天聽不聽得見,對著河上的小船朗聲道:"小妹,聽著!你是丐幫的好女兒,慷慨就義,不可害怕。姐夫和姐姐今日救你不得,日後定當殺了這萬惡的妖婦,為你報仇。懂得了麼?"宋飛天像是早已暈了,並未回答。吳越王妃聽了,只是冷笑。

  曹長老急了,跳出來道:"公子,你怎地這樣講話!二姑娘可是老幫主的心頭肉啊!老幫主一向待你如何?你做大弟子的,連小師妹都不肯保護!你,你……"范定風唏噓道:"曹長老,我也是不得已呀。怎能為了一己之私,耽誤了天下大事?"

  曹長老頓著竹杖道:"什麼大事!是你金陵范家的大事,還是我們丐幫的大事?我們丐幫一向潔身自好,從不與皇室勾勾搭搭……"

  "行啦行啦,"吳越王妃不耐煩道,"你們囉里八唆講個完沒!范公子,給個答覆吧!"

  宋飛雨動彈不得,厲聲叫道:"范定風,你不救小妹,我一輩子不原諒你!"范定風緩聲道:"師妹,算我對不起你們姐妹了。"吳越王妃聞言,朝著小船又揮了揮手。

  曹長老竹杖點地,飛身而起,不顧一切衝過去救宋飛天。一陣香風撲面而來,卻是吳越王妃的毒掌掃向他面門。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小船上的油燃燒起來。宋飛雨登時暈了過去。

  "什麼人!"吳越王妃驚叫道。

  只見火光中出現一個矯捷的影子。眾人還未看清,那影子竟然從水中拎起一個大包,踩著水面,如寒塘渡鶴一般,飛也似的走了。只聽"嘩啦"一聲,小船散了架,沉到了水裡。吳越王妃會這水上漂的輕功,撲過去就要追這救宋飛天的人。可是曹長老見機也快,不等她提腳,一根齊眉短棍,已經招呼到她面前。隨行的曹止萍、空流、神山等人,亦紛紛圍了上來。

  救了宋飛天的人是沈瑄。他跟隨范定風一行人從天目山到了錢塘府,又從錢塘門跟到了八卦田。他此時內功已臻於化境,行事又細密,一路上未有人發覺。本來對范定風的這個小姨妹宋飛天,沈瑄殊無好感,但范定風居然真的不救她,沈瑄也不能看著她被活活燒死。

  他出手甚快,在掠過小船的一剎那,把捆緊的宋飛天從燃燒的油中提出來,用湖水浸滅了她身上火焰。但燈油點燃的火來勢太猛烈,宋飛天的臉還是被炙得慘不忍睹,好好的花容月貌,變得如同鬼魅一般。她神志尚清,眼中滾下一串串淚珠。吳越王妃安排了這樣的好戲,怎捨得讓受刑的人昏迷,宋飛天不過是被點了啞穴而已。沈瑄隨手解了她的穴,只聽她一聲一聲痛哭起來。

  "不好!"沈瑄忽然想起一件事,撇下宋飛天,急忙朝八卦田奔去。

  原來剛才裝油的小船沉到水裡,卻並不是沈瑄做的手腳。他只是看見水裡有人影晃動。難道也是偷偷來救宋飛天的人,正在水下鑿船麼?倘若如此,船沉之時,燃燒的火油勢必傾到那人身上,危險至極。

  沈瑄這樣想著,已悄悄回到湖邊自己上岸的地方。

  草甸中趴著一個人,全身焦黑,卻又濕淋淋的。那人已爬不動了,嘴裡兀自喃喃:"飛天……"沈瑄的心已經沉到底了,把那人扶起來一看,幾乎昏過去,果然是錢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7
九十一

  錢丹被大火燒得奄奄一息,雙眼已經看不見了,沒有認出沈瑄來。宋飛天的呻吟卻一下子喚醒了他的神志:"宋姑娘,你在哪裡,我很久沒有見到你,想得緊……可惜,可惜這時又看不見你了……"

  宋飛天聽見錢丹的聲音,愣了一愣。三年以來,她沒見過這苦苦追求而被自己拒絕的少年,可錢丹的印象卻也並不曾從她的心目中淡去。

  她停住了哭泣,走到錢丹身邊,柔聲道:"錢公子,我何德何能,又對你不好……你何苦為我如此!"沈瑄心想:三年不見,這宋二姑娘確是懂事了許多,不再是那個只會放蛇咬人的潑辣少女了。

  錢丹那張燒得面皮脫落、焦如黑炭的臉上,居然隱隱露出一線笑容。他本是一個美少年,成了這個樣子,只叫人心酸不已。

  他忍痛道:"你給我的……我一直留著……看。"他手心裡一團東西,像是被血染透了,已經看不出原來是什麼物事了。

  宋飛天顯然想不起是怎麼回事,遲疑道:"我給你的?"錢丹依舊矇矓地笑道:"很多年以前,你不記得了?"

  宋飛天含淚道:"記得的,很多年以前,我就給了你啦。"

  錢丹似乎釋然,含含糊糊道:"人生的誤會,有時久久解不開,有時卻只須輕輕一點,便豁然開朗……"

  宋飛天和沈瑄都沒聽懂,待要再問,他已停了呼吸。

  宋飛天呆若木雞,撲在錢丹的屍身上。一種席捲天地的纏綿與憂思,突然充斥了她的胸臆。在這個人活著的時候,這是從不可能發生的。而一旦發生,已是南浦銷魂,空有餘哀。這,難道就是人生的誤會麼?

  沈瑄和好友久別後乍然相逢,竟連一句話也不曾說上,就成了生死永訣。他看著宋飛天悲痛欲絕,卻一毫不動聲色。遠處傳來陣陣呼喝聲,沈瑄猛然驚覺:今晚還有更重要的事!

  在八卦田的中央,吳越王妃正和神山、空流二僧過招。曹長老和曹止萍似已負傷,坐在一旁吐納。范定風卻似神定氣閒,守在被點了穴的妻子身旁。他早已打定主意最後一個出手,不僅擊斃吳越王妃的可能性更大,同時在江湖上也就更樹威名。

  神山、空流本是師兄弟,兵器各是一根七寶禪杖。他們自幼合練"雙杖合璧"的武功,一向同時出手,很早就在江湖上出了名。不過這時,兩根禪杖卻施展不開。吳越王妃使出了她的法寶金蛇鞭,剛柔相濟,進退馳騁,把兩根禪杖帶得團團轉。二僧努力許久,金蛇鞭粘在禪杖上,甩也甩不開。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同時大喝一聲。這是禪門中有名的"獅子吼",全身內力聚於丹田,爆發而出,振聾發聵。吳越王妃見狀,手腕一鬆,竟出奇招。長鞭的鞭柄脫手,向二僧砸來。獅子吼是極耗內力的一招,空流功力較弱,閃避較慢,小臂被落下的鞭尾掃了一下,頓時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吳越王妃微微一笑,飛身過來截取金蛇鞭。忽然,空中一把長劍輕輕一撥,金蛇鞭又騰空而起,向湖中遠遠飛去。吳越王妃本擬接鞭後更有後招,置空流、神山於死地。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為謹慎起見,她只好避開。

  來人在空流面前落地,反手一劍,將他的左臂齊肘切下。空流又痛又怒,叫道:"你做什麼!"拾起禪杖向那人頭上砸去。沈瑄手搭他肩上,輕輕按下。空流覺出他內力柔和,卻綿綿不絕,極為深厚,不覺坐倒在地。沈瑄一邊卻已點了他傷處的穴道,止住了血。

  范定風跑過來喝道:"來者何人!"沈瑄淡淡道:"你不認得我的。"一邊卻對空流道,"晚輩魯莽。但若非如此,大師的性命就不保了。"

  空流看見自己被砍下的左臂,已變得漆黑。吳越王妃的金蛇鞭上,也敷有無藥可解的屍毒,中招者除瞭解腕,確無良法。

  空流又是害怕又是感激,眼睜睜瞧著沈瑄給自己敷上金瘡藥,忽然道:"這是洞庭派的靈藥,昔年醫仙沈彬大俠曾用此藥救過老衲一命。這位少俠,你是……"沈瑄不語。

  "三年不見,原來你沒有死。"吳越王妃慢慢走過來。別人不認得沈瑄,她卻已經悟過來,"你不但沒死,好像武功也大有長進。只是你顯得很憔悴啊,想來她已經不在了?"

  沈瑄給空流仔細包紮好斷臂,方轉身道:"是。這就是我今晚來找你的原因。"吳越王妃道:"中了我的無影三屍掌,沒人活得了。她死得也算可惜!不過你也有責任,當初如果你為我配瞭解藥,豈不是連她也救了?你總是說無影三屍掌的屍毒無藥可解。其實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你這樣的聰明人,何必墨守成規,本來應當試一試的。"

  沈瑄心中一震,卻道:"我就是配得出藥,也不會給你。"吳越王妃道:"很好。你是個很有骨氣的人。其實我目前的狀況,你最清楚。"

  沈瑄當然清楚,很早以前他就診出,吳越王妃練的無影三屍掌會毒死她自己,期限不過三年。眼前她雖然仍舊武功高強,其實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剛才她落地時站立不穩,就是屍毒發作的症狀。吳越王妃自己也覺察到了,所以她一定要作生命中最後的一搏。死於決鬥,要比死於屍毒發作好得多。

  就聽吳越王妃道:"你報不報仇,結局都差不多。當然,我想你正是為了親手殺死我,才趕著來的。這個世界上,想親手殺我的人太多。天童寺的,惱恨我毀了他們的藏經樓;鏡湖派的,要我為王寒萍償命;武夷派的,我欠了他們一個莽撞師弟的性命;你們洞庭派麼,也有一兩筆賬是栽在我頭上的……數不過來呢。這些人一個一個地來,我可就忙死了,想想不如派手下去收拾。不過,你有所不同,你是為了亡妻來和我決鬥。而且據我估計,你將要使用的武功,也是她臨終前留給你的。有這樣感人的理由,今天我就算敗給了你,也可說死得其所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7
九十二

  沈瑄也不知她說的是真心還是諷刺,定了定神,道:"那麼出招吧!"

  "慢著!"范定風踱了過來,怒道,"王妃,今日是你我二人約了在此比武。你與我過了招,再和這小子計較不遲。"他聽見吳越王妃與沈瑄說個不停,全然忘了自己的存在,心下很是不快。

  沈瑄道:"范定風,你有沒有必勝的把握?倘若有,為什麼讓這麼多人給你打前陣?倘若沒有,何必浪費時間!我的仇人,我要親自取她性命。你若不服,不如我倆先比一場。王妃已經久戰,這樣對她也公平一些。"范定風怒極反笑:"你怎知我沒有必勝的把握,難道你就有?"沈瑄不答。

  范定風雖然以前不認得沈瑄,此時聽他們對話,也已經想到他是誰。此刻看他仗劍挺立,神形蕭然,忽然心中一動:此人從前固然武功低微,但士別三日猶當刮目相看,何況三年。江湖上的事情本來就說不準!

  他一轉臉,爽朗地笑起來:"我們都要找這妖婦報仇,原是同仇敵愾,分什麼彼此呢?倘若動起手來,豈不徒惹妖婦笑話。兄台要爭先,在下便暫讓一會兒,少時再為兄台助陣!"

  沈瑄不由得朝吳越王妃望了一眼,吳越王妃猜出他的心意,也不願旁人觀戰,遂展開輕功,奔到湖面上去,沈瑄緊緊跟上。兩人踩著盈盈碧波,在水面上過起招來。范定風只看了一會兒,就知道沈瑄的功夫已遠在自己之上,不由得暗暗慶幸沒和沈瑄鬧僵。

  就見沈瑄衣袖浮動之間,便有風聲大作,吹得吳越王妃裙帶橫飛。吳越王妃發現他內功極深,兀自吃驚。但他的劍法更是匪夷所思,既瀟灑飄逸又靈巧萬狀,旁人一點門道也看不出。雖然如此,吳越王妃傾盡全力,仍是不落下風。一雙白皙柔美卻滿是殺機的毒掌,使出了落英繽紛的套路,如影隨形,陰陽百變,看得旁人毛骨悚然。可是沈瑄的身法更妙,他似乎有分身化影術,總能在離吳越王妃掌力最遠處出現。

  從前蔣靈騫與吳越王妃周旋,憑藉的是天台派的絕頂輕功。這時沈瑄的步法在天台輕功的基礎上又融入了天台派劍意,更加詭奇靈動、趨避自如。吳越王妃不但連他的衣角都招呼不到,反而在五十回合之後,一個疏忽,被沈瑄突然繞到背後,一劍刺向後頸。

  沈瑄劍快,吳越王妃要閃身避開,已是不及。她忽然一跺腳,身子竟然直直沉下水去,沈瑄的劍,只削去了她幾莖頭髮。

  沈瑄一劍未中,就隨著吳越王妃沉向湖底。過了很久,范定風見湖面的漣漪漸漸消退了,兩人卻始終沒有動靜。范定風本來想,如果沈瑄擊敗了吳越王妃,他坐享其成也很好。可是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好!"他忽然醒悟過來,一頭紮進水裡。

  不出所料,水下果然有機關,那是迷宮的又一個秘密入口。那扇小門還沒有合上,鑽進去是一段上行的台階,不一會兒就出了水面,現出點著幽暗壁燈的地道來。曹止萍、神山和尚和曹長老一個一個跟了過來。

  范定風皺了皺眉,道:"三位不必隨我犯險,還是把住出口要緊。咱們的人守住所有出口,妖婦進了迷宮,可就成甕中之鱉了。"他轉頭又道,"曹長老,你和夫人先找到二姑娘要緊。"

  范定風其實心想,眼前這些人的武功都在沈瑄之下,跟進去也沒用。等沈瑄和吳越王妃兩敗俱傷,他再來個漁翁得利,豈不甚好?有了旁人在眼前,他的勝利恐怕就要減幾分光彩。曹長老本來就惦記著宋氏姐妹,神山也擔心師弟的傷勢,兩人立刻回去了,曹止萍也就跟了出去。

  錢世駿交出地圖的時候,何先生特地親筆描繪了十來份,讓錢世駿分發到各派領頭人手裡,范定風也有一卷。他走到第一個岔路口,展開地圖,細細研究起來。不看則已,這一看居然就是一炷香工夫。地圖上的線條縱橫交錯,一眼看下去沒有任何規律。他找了半天,才大致確定了自己的方位。可是該往哪邊走呢?

  好不容易看出正確的途徑來,往前走了十來丈,又是一個岔路口。

  這樣一來,范定風每走一小段路,就得蹲下來研究地圖。如此十個來回,搞得心煩意亂,不由罵起來:"什麼見鬼的地圖,這樣下去,三天也走不出去!"

  其實這地圖本就是吳越王妃畫來捉弄人的,范定風當然想不到。可他知道三天後吳越王妃和沈瑄的決鬥早該結束,他的算盤可就落了空。

  牆上的燈忽明忽暗,地道里卻連一個守衛都沒有。范定風猛然醒悟。這複雜的地圖頗有惑人心智的魔力,他只顧鑽研路徑,竟忘了時間。那邊的事現在怎樣了?自己若還在這裡耽擱下去,可就誤了大事,必須立刻離開此地。但找出路又何嘗不費時費力?

  范定風心急如焚。總算他還不笨,當下把這惱人的地圖收入懷中,不再觀看,慢慢從原路退回。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7
九十三

  第十八回 雷驚迷夢

  還是在當年那間佈置優雅的大廳裡,吳越王妃周身筋脈都被重創,再無還手的能力。那座假山盆景一毫無損,大花瓶卻打得粉碎,零落的桃花和銀色的瓷片混在一起,又像是血,又像是淚。

  吳越王妃拈一朵破損的桃花,微微笑道:"你拿到經書,果然把武功練得很好。如今武林年輕一輩中,除了不多的幾人,比如葉清塵和歐陽雲海,其他人已不是你的對手。"

  沈瑄道:"王妃不必過獎。王妃的技藝遠勝在下,若不是近日來身上毒質發作,功力有所減退,在下也不能在三百招之內取勝。"吳越王妃慘然笑道:"你太謙虛了。我練了這無影三屍掌,早料到是玩火自焚。"

  沈瑄道:"天台派的內功走純陰一路,你體質寒冷,卻要強練我派的至上內功"不繫舟",陰陽不能調和,要不是你功底尚厚,早像我一樣吐血而死啦。你不能練成正宗的洞庭內功,居然另闢蹊徑,用"不繫舟"裡的上乘功夫創出了無影三屍掌這樣的邪魔武功,我爺爺若泉下有知,也會被你氣死。好在你自己也知道,你沒有上乘內功,總是抗不住屍毒內侵。本來你今日自食其果,這些年的罪孽也算償還了。但我曾答應過蔣姑娘,一定要為她報仇。"吳越王妃道:"我可以為她償命。其實我來這裡和你決鬥,無論勝敗,都沒有打算再出去。"

  沈瑄知道,吳越王妃是把這個迷宮視為自己的"歸宿"的:"你是不是想到那裡去死?"吳越王妃點點頭:"不錯。煩你跟我到那個有石棺的屋子裡去。另外,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情要辦。"她見沈瑄遲疑不定,又道,"你殺了我,就可以離開這地方。你從前不是走過麼?別的出路有鏡湖派和海門幫的人看守,想來你也不願和他們夾纏不清。那條路是武夷派的人把著,紅梅仙子雖躁,還不是討厭的人。"原來範定風的佈置,她早就瞭如指掌,"你不用擔心我要你陪葬,因為我還有求於你。"

  沈瑄道:"什麼?"吳越王妃道:"錢世駿這一回帶著人回來,我早已算定難逃劫數,認了命。不過,我死以後,丹兒必然陷入絕境。我殺人無數,卻從沒讓丹兒的手上沾過一滴血。我求你看在你二人一向的情誼上,保護他性命。"

  沈瑄心裡一震,她還不知道錢丹已經死了,而且死在她自己設的圈套裡。要不要告訴她呢?沈瑄望著她淒涼心酸的神情,終究不忍,只澀澀道:"放心吧!"吳越王妃釋然,走到盆景後,撥開了機關。

  那條仄仄的地道和三年前並沒什麼兩樣,事實上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走過。沈瑄跟在吳越王妃身後,一句話也沒有。山谷裡只有足音在迴蕩,一聲,又一聲。兩人都各懷了一段長長的記憶。

  石室裡的長明燈晦暗如睏倦的眼睛,又如游絲一脈的氣息。沈瑄推開石棺的蓋子,吳越王妃卻把手伸進去,又打開石棺裡的機關,露出下面的階梯來。"這不是我真正的壽材,我是準備埋在下面的。"她解釋道。

  沈瑄想起了曹操七十二疑冢,暗自搖頭。那塊刻著"江海不繫舟"的石板橫在棺底,吳越王妃道:"多少人為了這勞什子送命,誰料到竟然被你練成了。"

  在下面的那間石室裡,那香案已重新佈置好了。一排白白的蠟燭飄出悠悠的火舌,流下的燭淚在燭台上積成一座小山,形成千奇百怪的樣子。青瓷瓶插著桃花,嬌豔如血,在白牆上映著淡淡的霞影。香案下面有一隻巨大的青銅香爐,纍纍積著多年的香灰,三支秘製名香吐著馨香的煙氣。

  吳越王妃抓出一把紙錢,在蠟燭上點燃,投入火盆裡,靜靜看著它燒完,又抓過一把。沈瑄立在一旁,頗為好奇。

  吳越王妃低聲念了一段經文,神情已十分安詳,默了一會兒,又道:"湘兒,娘又來看你了。這一次,娘再也不走,永遠陪著你和你爹爹。你高不高興?"原來除了錢丹,吳越王妃還有一個孩子!

  吳越王妃又添了一把紙錢,徐徐道:"今年娘本來備了很好的禮物,可匆忙間沒帶來,湘兒,你不怪娘吧?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瑄愕然,她在說什麼?他顫聲問道:"今天是幾日?"

  吳越王妃又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語:"我約的比武是二月十一,已經過了一夜了,今天十二,是花朝節。我的女兒與百花同一天生日,長得真可愛……可惜她還只是花蕾的時候,就已經凋謝了。"

  沈瑄幾乎暈了過去,他眼前分明現出了幾年以前,太湖邊上那個黯然傷別的夜晚,蔣靈騫捲起袖子,給他看過一隻紅瑪瑙的臂環。

  可他還存了一線希望:"令嬡……多大了?"吳越王妃道:"一歲多就夭折了。活到今日,也有二十歲,早該出嫁了。你問這個做什麼?"她回過頭,看見沈瑄絕望的臉色,驚道:"怎麼,你知道這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8
九十四

  沈瑄本來手扣著佩劍,此時"當"地落到地上。吳越王妃見狀,也是越來越驚恐,瞪大眼睛:"怎麼回事,你說!"

  沈瑄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但……他還是應該問清楚的:"她的生辰八字,是不是"戊子乙酉庚辰辛未"?"

  吳越王妃叫道:"你怎麼知道?你不會……是她?"她當然也明白過來,女孩子的生辰八字只有父母至親知道,還有夫家。

  她慘叫一聲,悲笑道:"我為她祈禱了整整二十年,想不到她好好地活著,卻被我自己一掌打死。"白光一閃,鮮血飛濺,一隻白玉般的手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卻是她自己齊腕切下的。

  "夫人,別這樣……"沈瑄叫道。吳越王妃已經暈死過去,斷腕處流出的血,都透著屍毒的黑色。沈瑄心亂如麻:他千里迢迢趕來為蔣靈騫報仇,卻在最後一刻發現仇人竟是她的生身母親,而且是多年來苦苦思念女兒的母親,他該怎麼辦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越王妃終於睜開眼睛,看見沈瑄守在一旁,徐徐道:"你怎麼不殺了我?"沈瑄的心情漸漸平靜,只是搖頭。

  吳越王妃長長嘆息一聲:"這本是我的一個秘密,本來以為會平平靜靜地帶到墳墓裡去的,不料……也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你知不知道,我明明曉得無影三屍掌會自害其身,為什麼還要練?"

  沈瑄道:"為了復仇。"吳越王妃道:"不錯,深仇大恨。你知道,我本是天台派的弟子。我的父親,就是天台掌門蔣聽松。大家都說他是個性情很怪的人,其實那是為了我母親。我父親很愛我母親。"峨眉雪,赤城霞"。他總是說,母親是赤城山上司管雲霞的仙子。可是,母親生下我以後,就死了。"她望了沈瑄一眼,想起來什麼似的,"後來,父親百般溺愛我。我的名字叫明珠,可真的就是掌上明珠,是天台山的公主。那不是一般的父女之情吧。也正是因為如此,當我第一次背叛了父親時,他氣得幾乎發了狂。

  "那是為了我的婚事。我十八歲那年,一個號稱天下第一劍客的年輕人上了天台山。他打敗了我所有的師兄,連爹爹也不是他的對手。爹爹和師兄都氣死了。你可知道,我爹爹當年名重江湖,只有你爺爺煙霞主人和巫山老祖任風潮與之齊名。但後來,這年輕人卻被我征服了……"

  她氣息奄奄的臉上忽然綻出了如花的笑靨,顯得那樣天真,彷彿沉浸在當年初戀的甜蜜之中。可惜這神情一轉即逝,她又嘆道:"我很長一段時間裡是想籠絡蔣靈騫的,就是因為一個奇怪的想法:為什麼天台山的女孩子總是這樣的不幸,為什麼我們的愛情總遭到所有人的不滿?當然,我還是比你們幸運。那個時候,天台、洞庭兩派雖然互有嫌隙,不相交結,但並無深仇大恨,沒有鬧到後來那樣不可收拾。"

  沈瑄道:"那個年輕的劍客,是洞庭門下?"吳越王妃詫道:"四郎是你們洞庭派最傑出的弟子,你怎麼會不知道?也難怪,死了這麼多年了。除了我,能有誰還記得他呢。

  "說到哪裡了?嗯,我說過,我爹性情古怪,他不願我嫁給外人,何況是他一向不滿的洞庭派,更何況這人重重挫了他的風頭。而且本來,他就把我許給了他的得意弟子大師兄黃雲在。我有七個師兄打小都很寵愛我。也許,大師兄真的很想娶我,後來我嫁給四郎,他很難過了一陣……想不到爹爹多活了十幾年,行事還是如此,居然把湘兒許給了湯慕龍。他以為,選一個自己覺得十全十美的,就萬事大吉了。其實湯慕龍性情柔弱,空有一副好皮囊……那個時候,為了能嫁給四郎,我把赤城山鬧得翻了個個兒。爹爹大發脾氣,我的脾氣卻更大。最後爹爹拗我不過,只得宣佈斷絕父女關係,由得我去,百事不問了。"

  沈瑄道:"其實令尊……我到過天台山,令尊一直留著你的房間,他很想念你的。"蔣明珠道:"我知道的,爹爹就是這樣的人,但我不能饒恕他們……四郎那邊也不是沒有問題。天台派我行我素慣了,在江湖上聲名不佳,爹爹是老怪物,我是小妖女,現在又是妖婦,哼!四郎雖然一直在江湖上浪蕩,但他對師門的感情極深。你們洞庭派那時是名門正派的領袖,他要娶我,會遭多少人不齒!好在你的爺爺真是個寬宏大量的好人,這件事上一點也沒有為難四郎。

  "後來歷經波折,我和四郎終於結了婚,婚後就在天台山裡隱居。那地方十分隱蔽,沒人找得到。我那些師兄們也不敢來打擾。四郎從君山老家帶來了湘妃竹,我又在山谷裡種下了碧桃花。我們建了一座竹屋住在裡面,不問世事。那一年多的日子,真如世間最美的夢一樣。後來,湘兒就出生了。我倆給她起名字叫"湘靈",那是因為四郎說他不能忘了師門的恩惠,一定要一個"湘"字。這"靈"字,源於竹屋後面的惆悵溪,它的上游發源自赤城靈溪。想來後來爹爹撫養了她,自然不會讓她再叫一個"湘"字了。

  "湘兒小時候就很漂亮,春天的時候,我抱著她在院子裡看桃花,心裡就想,她長大了會是怎樣一個美人兒,會不會像我。可惜,她長大了是很美,卻不像我,可能像她父親吧。"言下卻有深深的遺憾,倘若蔣靈騫像她,也許真相早就揭開了,不會遲到如今。沈瑄忽然想到,那無根島上的尼姑印月,卻為什麼像極了蔣靈騫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8
九十五

  蔣明珠續道:"就在那年春天,夢醒了。那時你爺爺病重,帶了信來,他就不能再隱居下去了。他自己要回洞庭不算,還帶走了湘兒,說要給你爺爺看。因為這件事,我永遠不原諒他。我放心不下,本來要跟去,可偏偏那時又有了身孕,只好留在山上,苦苦等他帶著湘兒回來,誰知他再也沒回來。當時匆匆一別……"一滴淚水從她蠟黃的臉上滑落,二十年的風霜,也不曾磨滅當年的傷痛。

  "年輕的時候從沒想到,江湖的仇怨會越積越深,而不是漸漸化解。我一直以為,時間一長,師兄們總會跟我們化干戈為玉帛,沒料到他們恨得那麼深。四郎還沒到洞庭,就在廬山上被我的七個師兄圍攻。江湖上的人紛傳他失了蹤。我知道他是死了,否則他無論如何也會來找我的。至於湘兒,我那時以為師兄們也不會放過她。想來,還是爹爹救了她,又把她撫養成人。

  "我一直不清楚,爹爹在這件事裡到底做了什麼。但一開始,我就恨他,七個師兄敢於如此,他逃不了責任。他為什麼不護著女兒女婿!後來聽說他到三醉宮去,奪了你爺爺留給四郎的經書。我就想,他一定是為了那個什麼"江海不繫舟",指使徒弟害了四郎的性命。我一定要報復他!那天晚上,我就潛回赤城山去偷取那本武功秘笈。沒想到那本書竟被爹爹隨便扔在客廳裡。我本想拿了書就走,後來一想,不能便宜了他。我熬了一夜,把原書顛三倒四地抄了一遍。我那時學武也小有聰明,那些話經我一改,居然也頭頭是道。可意思和原文全是反的。我又把原書的封面拆下裝在贋品上,弄得和真的一樣,放回原處。我就是要爹爹去練這假武功,白費心力,走火入魔!你別說我心腸太狠,那時我難過得發瘋。痛失愛人的滋味,你也知道的。然後我就離開了天台山,再沒回去。

  "後來聽說爹爹到你們三醉宮去,逼死你父親的事。不知道是爹爹看出了經書是假的,懷疑到洞庭派頭上呢,還是他們都沒發覺,爭執的本來就是我造的假經書。"

  沈瑄卻知道,洞庭派確有這樣一本秘笈落入范家。那時他拿到蔣靈騫從石棺中搶出的《江海不繫舟》還深為疑惑,不知何以吳越王妃也有。現在才知道,父親為之流了一湖赤血的"家傳秘笈",竟然只是一本偽書!此刻,他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

  "我在江湖上流浪,無可歸依。一路尋到廬山,沒有找到丈夫和女兒的屍體,每天只是以淚洗面。好在那時我腹中還有四郎的骨血,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孩子身上了,盼著將他生下來,撫養長大,為他的父親和姐姐報仇。"

  "那是錢丹麼?"沈瑄問道。蔣明珠搖頭道:"不,丹兒是錢佐的孩子。我在廬山上又遇見大師兄。他逼我回去,仍舊做他的妻子,我自然不肯。那時他的武功比我好,我拼著一死居然勝了他,遠遠逃走。可是經過這一場苦戰,我的孩子也失去了。那時我絕望到了極點,只想早點去見四郎,就在一棵樹上投繯自盡。恰好錢佐游廬山遇見了,救下了我。錢佐出身貴族,卻是一個很老實的人。我跟他到了西府城,搖身一變,成了吳越王妃。

  "一死不成,人的思想就會改變。我發下毒誓,要為丈夫女兒報仇,讓所有凶手付出慘痛的代價。報仇要有絕世武功,我就不惜練"無影三屍掌";報仇要有權勢,我就趕走了錢世駿,讓我的丈夫做吳越王,自己攬下了吳越的軍國大權。"

  沈瑄正色道:"你復仇也罷了。但這些年來,你殺了那麼多人,不會個個都是當年的凶手吧?"蔣明珠淒然道:"你說得不錯。可是權勢這種東西,追逐起來永遠不會嫌多。而仇恨,更是像雪球一樣可以越滾越大。復仇讓我變成了魔君,既然成了魔君,就不會再做人做的事。有時我也想,是不是太過分了?可一想到四郎和女兒的慘死,我就覺得天下人對我不起,我又何必手軟!當年的仇人,一個個家破人亡,雞犬不留。只除了一個人尚未查出,那是七個師兄邀來的幫手。我一直想,四郎何等英雄,七個師兄同上也不是他的對手。那個幫手一定不凡,多半是廬山派的。試想四郎以洞庭名門弟子,竟在廬山遇害。他廬山派竟然說毫不知曉,怎麼可能!但也奇怪,我查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眉目。或者那人已死,不過也要找到他的家人徒弟償命。這件事沒有解決,我一直深引為憾……不過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害人終害己。還沒有迫害到最後一個仇家,報應就來了。可是,可是……如果上天真的要懲罰我,我情願自己死一萬次,只要能換回湘兒的性命……為什麼偏偏奪走了我的女兒……"說到這裡,她已是泣不成聲。而沈瑄則一言不發。

  蔣明珠忽然抬頭道:"你說你去過天台山。我爹爹死了,知道是怎麼回事麼?"沈瑄怔住了,這如何說起呢:"令尊三年前過世,情形如何,我也不明白。"蔣聽松的死至今還是個謎。如果不是那個意外,事情不會到今天這一步。他和離兒或許能像蔣明珠夫婦一樣,在桃源仙谷過上半年神仙日子。一念及此,不覺悵然。

  蔣明珠道:"我和爹爹之間,是是非非糾纏了一輩子。他對不起我,我也對不起他。當年他解散了自己一手創建的天台派,我一直以為是他丟了經書,遷怒弟子。後來黃雲在和梅雪坪臨死前說,那是因為他惱恨七個弟子不義,對我的丈夫孩子下毒手,使得我和他反目成仇。他始終是愛我的,為了這一點,我和他的恩怨便可以算了。可我只是不能原諒他,他帶走了我的孩子,何以不告訴我,至少也該告訴湘兒。他害我們母女對面不識,隔閡了一生。我背叛了他,他就讓我的女兒做我的仇人。真是狠心!"

  沈瑄道:"我想不是這樣的。蔣老前輩向蔣姑娘隱瞞,大概是為了不讓她也捲入恩怨仇殺之中。什麼都不知道,日子還過得平靜些。蔣姑娘的身世,實在太可憐了。"

  蔣明珠出了一回神,嘆道:"是啊。她始終不知道母親就是我這個惡魔,也許更好些。"她站起身來,從香案後面取出一把樣式古樸的寶劍,輕輕抽出,劍身閃出清冷剔透的光芒。沈瑄覺得好眼熟。

  蔣明珠道:"她一定跟你說過天台山的青崖雙刃,洗凡清絕。"沈瑄點頭。蔣明珠道:"我結婚的時候,將這兩把劍偷了出來,洗凡劍自己使用,清絕劍給了四郎,也算得定情之物。四郎在廬山上殞命,清絕劍就失了下落。我發現蔣靈騫佩著清絕劍,曾大起疑心。後來才打聽到她是撿來的。世界那麼大,偏偏是她撿到她父親的劍,這也是天意麼?離開天台山後,我就不再使劍,這洗凡一直收藏在這裡,現在我把它給你。"

  沈瑄微微有些震驚:"給我?"蔣明珠這樣說著,持劍的左手卻沒有伸出:"我女兒一生不幸,但她得到你真心相愛,卻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對你說了這樣長的一個故事,正是為此。我希望這世上總有人知道她的來歷,一直牽記她、想念她。你把這劍帶走吧。洗凡清絕,原是配成一對的,只可惜世間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她話音徐徐微弱,漸至不可聞。沈瑄一低頭,見那寒光四射的洗凡寶劍,已刺入了她的胸膛。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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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蔣明珠再也不會醒了,臉上的神情,是說不出的安詳。

  沈瑄扶起她的屍身,輕輕拔下寶劍。饒是他曾遭遇劇烈變故,此時也有些支持不住。可是,蔣明珠除了死,的確別無他路。他看見香案的一側,果然有一個十分樸素的木棺,便將屍體放了進去,替她理了理妝容,蓋上棺蓋。

  紙錢還剩了一些,他盡數燒完了。香案後的帷幕被掀起,亮出靈龕的一角。沈瑄撩開一看,裡面寫著一大一小兩個牌位,沒有稱謂,只是簡簡單單的名字,一曰"澹台樹然",一曰"澹台湘靈"。

  沈瑄回到上面的石室裡,用掌力擊碎一段山岩,封住了那條逼仄的地道。又合上石棺蓋子,搗毀機關,堵住了向下的台階。這樣吳越王妃的屍體和她的秘密,便再不會有人來打擾了。

  在石室的一角,沈瑄找到了從前那扇門。猶豫一會兒,他終於吹滅了蠟燭,提起洗凡劍,推門出去了。他記得三年前那次逃生,門外面是一個很深的碧水潭。可是門開了,眼前只有一片乾涸的泥地,星羅棋布地露出一塊塊青石板。山中又是暮色蒼蒼。

  他不禁想到:這就是滄海桑田麼?

  第十九回 憑誰問哀榮

  身後一聲巨響,接著山體中傳出一陣陣碎石迸裂的聲音,許久方才停歇。不知道里面什麼機關觸動了,將迷宮的地道和石室統統摧毀。

  爆炸聲引來一群奇裝異服的道士,一個個從山石後面露出頭來,把沈瑄團團圍住。一個神情倨傲的中年道姑和一個矮個子老道士,迎面過來。沈瑄想起來,這是武夷派的人了。

  "妖婦人呢?"紅梅仙子劈頭就問。沈瑄本來懶得多言,但吳越王妃的生死存亡,當是這一批江湖俠客最關心的事。不說清楚,他們不會罷休的。於是將昨日迷宮決鬥,王妃自戕的經過大致說了說。當然,蔣明珠自盡的原因,他隻字不提。

  紅梅仙子擰著兩條眉毛:"你說她死了,我們怎地相信?說不定你悄悄放了她呢。帶我去見屍首!"沈瑄道:"信不信由你,我不會帶你去的。吳越王妃總是吳越國母,勸你不要對她的遺體不敬。"紅梅仙子的眉毛擰得更緊。

  "她葬在地下迷宮裡。迷宮已坍塌了,你一定要瞻仰遺容,可以學學愚公,把這座山挖開。"沈瑄續道。

  "你!"紅梅仙子大怒,拂塵手柄一倒,掃向沈瑄臉上。這一招"紅拂掠發",手段極漂亮,是紅梅仙子的一出絕技。平日用來教訓人,端的威風十足。

  沈瑄不動聲色,隨隨便便一閃,紅梅的拂塵就落了空。紅蘭道人一把拉住紅梅:"唉,師姐,發什麼火呢!吳越王妃已死,這是好事。"這紅蘭道人的脾氣非常和氣,與紅梅恰恰相反,"昨日丐幫曹長老送信,說是有一位少俠也來向吳越王妃尋仇,還救了空流和尚的命,想來是尊駕了。少俠英才蓋世,殺死吳越王妃,為武林除害,也替我們紅菊師弟報了大仇。不知……不知少俠高姓大名?"

  因為和蔣靈騫的情事,江湖上知道沈瑄名字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認得他的,卻沒有幾個。昨夜在八卦田,曹止萍是沒想到,范定風有所猜疑卻沒說出,其餘人都不知道他是誰。於是沈瑄只是道:"在下無名小卒,道長不必打聽。還有,我已說過,吳越王妃不是我殺的,她是自盡。"

  紅蘭笑眯眯道:"少俠謙虛什麼。吳越王妃是何等樣人,若不是被少俠制服,走投無路,她怎會自盡?"沈瑄心裡惘然,那是殺死蔣靈騫的凶手,也是千萬人仇恨的魔頭,但卻也是她的母親。自己到底該不該殺她?倘若蔣靈騫地下有知,還會讓他報仇麼?會不會反而怪他害了自己親母。雖然他終究沒殺蔣明珠,但她的死,究竟自己有多少責任?如果不是勝了她,使她陷入絕境,或者她不至於要死。只是現在這些千頭萬緒的假設,都無從證實了。

  沈瑄苦笑一聲,抱拳道:"沒有別的事情,在下先告辭了。"紅梅仙子冷冷道:"吳越王妃這一死,吳掌門的事可就沒了了結。"

  沈瑄本來已準備離開,聽見"吳掌門"三字,禁不住停下來:"是洞庭派的吳掌門,他也來了?"紅梅仙子雖急躁,卻也極有閱歷。她剛才見識了沈瑄閃避拂塵的動作,料定他和洞庭派有淵源,遂抬了吳劍知出來,想查清這少年的底細。

  紅蘭解釋道:"洞庭派吳掌門昨日送信,說是如捉到吳越王妃,希望能親自問話。他有一個不肖外甥,三年前失了蹤,據說與吳越王妃有關。他是想趕在妖婦死前問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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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當年三醉宮一戰後,誤會重重。吳劍知重傷了蔣靈騫,又將沈瑄逐出門戶。沈瑄回到江南之後,根本沒想過要見吳劍知,甚至連回洞庭湖看看的意思也沒有。此時聽說吳劍知找他,不覺心動。而且吳越王妃說的那段往事,尚有一些不足之處,也只有吳劍知才能解答。

  棲霞山的隱士含玄子,是吳劍知的舊友。吳劍知來到西府城,就借住在他那裡。沈瑄從紅蘭道人那裡問明路徑,向棲霞山清風谷尋去。棲霞山出好茶,一路茶樹滿山,茶香滿途,真是個清幽的所在,倒把沈瑄連日來的沉鬱悲憤,蕩滌去了許多。

  這含玄子的別墅建在山腰的萬木叢中,依著山勢,建了一座不小的花園。院子外圍是一圈高大的茶樹,連雲繞翠,濃薄相接。沈瑄敲了敲門,院中靜悄悄的無人回應。沈瑄遲疑一下,自己推門進去,只見藤蘿盤徑,繁花照眼,涼棚水石,參差掩映。沈瑄按住了劍,等了一會兒。忽然看見小樓後面白虹貫頂,知道是劍氣,便匆匆過去。

  一座五角涼亭之外,吳劍知和一個蒙面人正在比劍。旁邊一個穿淡青色道袍的白鬍子老頭兒正在觀戰,一臉焦急。沈瑄看過兩個回合,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比劍,一招招都是逼向要害的殺手,全然是生死之戰。而這時吳劍知已處於下風。

  沈瑄暗暗心驚。吳劍知的洞庭劍術沉穩老練,已臻化境。然而這蒙面人的劍術似乎更高一籌。沈瑄看了一會兒,只覺說不出什麼門道來,卻又似曾相識。但有一點,那蒙面人的劍術極為狠辣陰損,不留餘地,透著難言的邪氣。吳劍知年老體衰,漸漸支撐不住。

  沈瑄按耐不下,終於拔劍而出。蒙面人的長劍逼向吳劍知喉頭,忽然眼前白光一閃,一股巨力封住他的劍勢。蒙面人被震得虎口開裂,長劍幾乎脫手。原來沈瑄看出他劍法雖然厲害,內力卻還有限,故而在輕靈的洗凡劍上運起一道剛猛的真氣,將他逼開。蒙面人不得不退了一步。

  沈瑄人未落地,劍勢已畫了一個圓,撩向蒙面人面巾,欲挑出他的真面目。這是從"五湖煙霞引"中的"太湖漁隱"化出的一招,甚是出人意料:起手取守勢,看似溫文爾雅,目的卻是取人面門,咄咄逼人。可是蒙面人居然看出了沈瑄的用意,"哼"了一聲,竟不回護,劍尖直取沈瑄右腕。這一招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沈瑄手腕會受傷,蒙面人也不免被劃破臉。然而蒙面人劍走直勢,卻能夠先下手為強。

  沈瑄反應也極快:"你快,我更快!"那圓圈剛畫了一半,忽然變招,向右一格,離蒙面人的胸膛只得半寸。

  蒙面人大吃一驚,翩然後躍,撤回的長劍連挽幾個劍花,擋住沈瑄攻勢。沈瑄這時卻愣了愣。剛才蒙面人刺他手腕,其實是那一招的惟一破解之法。他忽然想起蒙面人武功的來歷,大惑不解。

  高手過招,哪容分心。他這一遲疑,蒙面人頓時甩出一大把梅花針。沈瑄趨避不及,立刻運功護身,衣衫如同灌了風似的鼓起。那些細針被紛紛彈開,一根也沒傷著他。但這樣一耽擱,蒙面人卻也穿過茶林跑了。

  沈瑄用手帕拾起一根梅花花看了看。那只是極其普通的暗器,看不出門路來,並且針上也沒有毒。

  "瑄兒……"吳劍知顫巍巍地喚道。沈瑄訝異地發現,只三年不見,舅舅的頭髮已經全白,儼然一個老翁。

  吳劍知摟住沈瑄的肩頭,抑制不住的激動:"瑄兒,我聽葉大俠說,你,你受了很重的傷,好了沒有?""好了。"沈瑄道,"舅舅,舅媽好不好?"吳劍知長嘆一聲:"你舅媽已在三月前亡故了。"沈瑄大驚,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吳劍知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撇下她出來找你。三年前你出走後,你舅媽就一病不起,我也不敢離開她。你舅媽臨終之前,還不停囑咐我,叫我找到你的下落。瑄兒,剛才我看見了,你的武功練得真好,不枉你爺爺父親對你從小的教導。將來的洞庭派,只有靠你了。"

  沈瑄聽見吳夫人的死訊,正在傷心,聽吳劍知這樣說,遂道:"舅舅,我不打算回去了。"吳劍知細細地打量了他一會兒,道:"那麼說蔣姑娘是真的死了?"沈瑄不答。

  吳劍知有些愧疚:"當時逐你出三醉宮,是一時激憤,沒想到你真的這樣喜歡她。後來葉大俠與我剖析陳說,我便已決定收回成命……"

  "別說了,舅舅。"沈瑄不願想這些傷心往事,打斷他的話,又覺得有些失禮,回頭瞧瞧吳劍知,忽然驚道,"舅舅,你受傷了?"吳劍知微微一笑:"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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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含玄子此刻走了過來:"你們甥舅二人何不到亭子裡坐下聊?"

  大家在五角亭中坐下,含玄子擺出三隻瓷杯,沏上綠茶。茶水飄著淡淡的霧氣,一根根針狀的碧綠茶葉緩緩從水面沉到杯底。

  含玄子笑道:"沈公子,嘗嘗這西湖龍井,比你們君山老君眉如何?"

  沈瑄惦記著吳劍知的傷:"那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人?"吳劍知道:"我也不知他是什麼來頭。三天前,我和含玄子也是在這五角亭裡喝茶閒談,正到忘情之處,這人忽然從背後躥出,給了我一掌。也是我太大意了,竟然沒有躲過。"含玄子黯然道:"老夫不會武功,又和江湖人物沒有來往。這個所在知道的人很少,不料吳兄卻在老夫這裡遭人暗算。"

  吳劍知道:"可是那一掌顯然還留有餘地。我雖當時無法還手,卻也知道性命無礙。他只約了我今日在此比劍。"

  "他想名正言順地以比劍殺你,又自知力量不夠,於是想了這樣的法子,先讓你受內傷,這樣就容易取勝了。"沈瑄道。

  吳劍知道:"不錯,這三日之內,我盡力調養,總算可以與他過招。但此人劍術太精,仍是不敵。若不是瑄兒你及時來,我也就送了命。"

  沈瑄不答,手指搭在吳劍知的寸關尺上,把了一會兒脈,憂心忡忡道:"舅舅,一年之內,你決不可再動武了。他原來那一掌雖不致命,也須閉關調養一月方好。結果你與他比劍,又動了真力,使得傷勢更重,脈象垂危。若不能好好調養一年,只怕有性命之虞。舅舅,你真不知道那人的來歷?他那一掌的內力,舅舅識得出麼?"原來他在脈息中覺出,蒙面人加諸於吳劍知的那一掌,居然很像洞庭派功力。

  吳劍知也猜到沈瑄所思,淡淡一笑:"這蒙面人是誰,我心裡也有些數。唉,行走江湖這些年,再怎麼小心謹慎,都不免結下一兩個仇家。有幾個劍客到頭來不是死在恩怨仇殺裡的?不必在意啦。"

  沈瑄見吳劍知故意不說,也就不再問了,轉而言道:"舅舅,我來找你,是想打聽一個人。""什麼人?"吳劍知漫不經心道。沈瑄不語。

  含玄子微微一笑,道:"老夫去取點水來。"

  沈瑄盯著吳劍知的眼:"澹台樹然。"

  吳劍知彷彿受了雷擊,一下子呆住了,嘴唇微微顫抖,臉色變得慘白。沈瑄沒料到他反應這麼激烈,頓生疑惑。

  過了一會兒,吳劍知鎮定下來,字斟句酌道:"是誰向你提起過他,都說了些什麼?"沈瑄不明白,澹台樹然只是他的四師叔,為什麼會讓吳劍知這樣緊張,難道吳劍知隱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瞧了瞧杯裡的茶水,映出吳劍知深不可測的面容。他明顯正細細觀察自己的表情。

  沈瑄飛快盤算一下,猶豫該向吳劍知說出幾分真情:"吳越王妃說起過,此人也是洞庭門下。"吳劍知釋然:"原來如此,這麼多年,難為她還不忘舊情。"

  沈瑄見吳劍知沒有說下去的意思,有些焦急:"什麼叫不忘舊情?"吳劍知沒有回答,卻鎖著眉頭道:"瑄兒,這都是過去很多年的事了,與你沒有關係。"

  沈瑄急於問明蔣靈騫的生身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想到吳劍知三緘其口。他想懇求幾句,忽然一念閃過,吳劍知不說,當然另有原因。他胸中憤懣,立起身道:"如此說來也罷。我還有事,先告辭啦。"

  吳劍知沒料到他生了氣,也有些惘然。他看著沈瑄大步走出去,想留又不好留,停了一會兒,終於道:"瑄兒,有空還是回去,為你舅媽上一炷香吧!"

  天色漸黑,在棲霞山腳下,一群穿著吳越王府侍衛服色的武士攔住沈瑄。沈瑄認出帶頭的一個是錢世駿手下將官,遂道:"這麼說九王爺即位了?"那將官道:"快了。王爺聽說妖妃伏誅,是少俠的功勞,所以派我等到此恭候少俠,請少俠到王府一敘,有些事情請教。"

  沈瑄不悅,心想我自向吳越王妃尋仇,怎麼成了對他錢世駿的功勞!待要拂袖而去,想起吳越王妃的金印還在自己手裡,須面交錢世駿。見這一面,總免不了的,不覺嘆了口氣。

  吳越王宮裡,忙忙碌碌亂成一團,一副改朝換代的樣子。武士們把一隊隊太監宮女趕過來帶過去。大殿的階前隱隱有血跡,一個老太監正指揮人使勁洗刷。文官們進進出出,神色各異,全都噤若寒蟬,彼此不交一語。

  錢世駿在一間偏殿裡和屬下議事。他此時尚未正式即位,仍穿了郡王的禮服。除了王府官員,還有一幫服色各異,舉止灑脫的閒人,卻是天目山上集會的那群江湖豪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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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沈瑄走進殿時,將官通報一聲,大家一時都好奇地看過來。他從前武功低微,亦很少涉足江湖,是以大家都不認得他。那些人只看到眼前一個神清骨秀的文雅少年,青衫落拓,鬢影秋風,不禁紛紛議論起來。只有曹止萍和李素萍兩個變了臉色:"是你!"

  錢世駿也見了,立刻笑著迎過來:"原來是沈公子,多時不見了。"沈瑄卻不想和他寒暄,直截了當道:"你要我來,想問什麼?"

  錢世駿見他如此,開門見山道:"吳越王妃是怎麼死的,這裡很多朋友都想知道清楚。"沈瑄四顧一望,看見紅梅和紅蘭也在座:"我向武夷派兩位前輩說的話,想來你們都知道了。"錢世駿點頭。

  沈瑄道:"我沒有更多的可說。"

  錢世駿怫然不悅。片刻之間,曹止萍和李素萍已將沈瑄的身份來歷傳遍座中。眾人的議論更加響亮起來。

  錢世駿有些尷尬,遂提了嗓子道:"那麼說,的確是你勝了吳越王妃,迫得她自盡?"沈瑄正不知怎麼說,外面又進來一人,將一顆人頭擲在地上,朗聲道:"九殿下,弟兄們把桑挺也解決啦!"那確是桑挺的人頭,只是來的人卻是范定風的心腹韋長老。

  只聽錢世駿笑道:"昨夜王照希伏誅,今日又滅了桑挺。兩個心腹大患已消,妖婦的餘孽便指日可清了。這都是韋長老和一干弟兄們的功勞。"韋長老撫著鬍子,得意洋洋地笑著。可大家的興趣還在沈瑄這裡。

  李素萍忽然道:"錢公子,你一向英明,怎可相信這種無行浪子的狂言!別的不說,他打得過妖婦麼?"四周又是一片嘩然。

  沈瑄懶得爭辯,只想趕快脫身,遂從袖中取出吳越王妃的金印,亮了一圈:"你們看見這個,總該相信王妃真的死了。王妃臨終交代,此物交還將來的吳越王。錢公子,你既然要即位了,這就給你吧。"

  "且慢!"

  錢世駿正要接下金印,門外忽然傳來洪鐘怒喝。范定風叉著雙手,傲然立在大門口,死死瞪著錢世駿。護殿的侍衛吆喝著圍了過來,大刀長矛紛紛對準了他。

  錢世駿見范定風隻身前來,面色疲憊,衣衫上還沾有青草泥土,不覺微微一笑,對侍衛們喝道:"丐幫的范公子是朋友,你們怎可如此無禮,還不退下!"侍衛們退開幾尺,仍然虎視眈眈。范定風大步走來:"錢世駿,你把話講清楚!"

  錢世駿坦然道:"范兄是說小弟不該接下金印麼?范兄有所不知,昨天夜裡,我已面見王兄。王兄向我陳說了引退之意,傳位大典便定在明日。現在吳越朝中一切事宜,皆由小弟主持。小弟收管了前王妃的金印,將來授予下一任王妃,沒什麼不妥吧?"

  范定風道:"胡說!分明是你策劃政變,挾持國主,謀權篡位。吳越的亂臣賊子還敢坐在這裡耀武揚威,試問這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眾人莫名其妙:范定風若不是開玩笑,一定是腦子出了毛病。錢世駿心裡有數,范定風是來算賬了。

  他笑道:"范兄誤會,我王兄確是自願讓位。""吳越王答應傳位給你,有誰見了!"范定風質問道。錢世駿冷笑道:"這是我錢家的事,自有我們兄弟間商量定奪,需要外人作證麼?你若不服,可以問韋長老。"

  范定風這時才發現韋長老侍立在錢世駿一邊,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韋長老牽著嘴角笑了笑,向范定風打了個拱道:"范公子昨日命屬下帶著一干兄弟嚴守王宮,九王爺和前吳越王兩人談判的時候,屬下自始至終站在一旁。眾位江湖朋友這些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九王爺明日就即位,范公子該高興才是。"

  范定風大怒道:"姓韋的,你反了!"昨天范定風讓各路江湖英雄守住迷宮四個出口,特別將錢世駿遠遠支開,卻安排韋長老帶著丐幫骨幹進入吳越王宮。按照范定風與韋長老商量好的的計畫,趁著他與吳越王妃在八卦田比武的時候,由韋長老他們先控制住王宮裡的局面。范定風勝與不勝,關係不大,關鍵是他要及時趕回吳越王宮中,掌握吳越王的權柄。錢世駿固然也想做吳越王,但到那個時候,他想即位,就不得不聽命於范定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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