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青崖白鹿記 作者:沈瓔瓔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7 17:2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 3842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5
八十

  沈瑄雖不相信曾憲子真要尋死,可他秉性善良,見不得人這樣,只得無奈道:"曾伯伯,我答應你啦!"曾憲子計策成功,掩飾不住得意之色,微笑道:"這就對啦!尋死,那是很容易的。能堅持活下去,才是大英雄,真勇士。"

  沈瑄聽見這話,不由得心中一凜。

  從那以後,沈瑄就在曾憲子的小木屋中住了下來,在曾憲子的監督下,每日修習《江海不繫舟》上的洞庭派內功。他曾經以為,自己的傷這麼重,練了這本書也未必能好,到了半年之期,照樣可以血盡而亡。然而他祖父留下的這本秘笈,真的是絕世奇功。他體內凌亂的氣流漸漸歸順,陰陽合一,吐血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了後來,不僅舊傷再不發作,內力更是大長。他也曾經希望,蔣靈騫會回來與他重聚。他每天在那片沙灘上練功,夕陽西下時,就幻想她出現在海上,踏著浪端奔向自己,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然而這樣的情景,也從來沒有成為現實。

  他只是不肯相信,她真的已經永遠消失在這片大海之中。但他現在也已不再去想殉情。每到月圓的時候,他就在懸崖上燒一串紙錢,雖然天人永隔,也算是長相廝守。

  曾憲子的性情慷慨灑脫,頗像葉清塵,沈瑄與他相處甚好,若是練習《江海不繫舟》遇到不解之處,就向曾憲子請教,兩人一同商榷。曾憲子問過沈瑄的師承。沈瑄說明了自己的身世,但提到師父,只好說沒有。第一個教他習武的人是父親,可惜那時他太小,沒學到什麼。後來樂秀寧指點過他洞庭功夫,蔣靈騫則以天台的輕功劍術相授,但這些人與他也沒有師徒名分。其實還是吳劍知教他的最多,可是這個舅舅始終不肯收他為徒,還將他趕出三醉宮。現在只怕也認定他是洞庭派有史以來最不像話的門人。

  "你乾脆拜我為師吧!"曾憲子道。沈瑄不允。"是了是了,"曾憲子恍然大悟,"你終歸是沈家的傳人,還是好好練你爺爺的功夫!"

  《江海不繫舟》最後附有兩頁歌訣,看來與前面的毫不相干。沈瑄和曾憲子討論了好幾日,也沒得出結果,最後曾憲子說這看來根本不是什麼內功心訣,倒像是劍法。

  自從搬到小島後面,沈瑄就極少見到印月。一來印月過慣了深居簡出的日子,不搭理外人,二來沈瑄也不想看見她那張酷似蔣靈騫的臉,怕徒然引起傷心。沈瑄偶爾路過水月庵,會聽見印月在裡面彈琴。他逃到這無根島上來時,琴不在身邊,許久不彈,十分技癢。想問印月借來弄曲,可又不敢。印月的琴技算不得高明,彈來彈去就是幾首梵音咒,當真心如止水。可是這一天,沈瑄突然聽到了一曲《長相思》!

  印月的歌聲很細弱,顫音從絲絃銳聲的罅縫中流露,一聲一聲地傾吐幽怨。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當日在洞庭湖畔,葉清塵也唱過一曲《長相思》來著。這是為什麼?還有那一日曾憲子在水月庵門口說的話……

  "清塵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過你麼?"曾憲子道。沈瑄搖搖頭。

  曾憲子嘆道:"是不好說。他都不告訴你,我也不能告訴你。再過三年他就回來了,一切走著瞧。"

  第二日,曾憲子就搬回一架古琴,問沈瑄要不要彈,卻是他向印月借的。沈瑄原以為曾憲子和印月水火不容,沒想到印月倒很給曾憲子面子。曾憲子一向她開口,她立刻就答應了。

  沈瑄把琴擺在海灘上,一曲一曲地彈著,就像在天台山上那個夢一樣的夜晚,他為離兒彈了整整一夜的琴,直到月亮沉到西邊的幽谷裡。

  那《五湖煙霞引》他早已彈得很好。曾憲子捋著鬍鬚,像葉清塵一樣聽得如痴如醉。三天之後,他忽然撿起一根樹枝,跟著沈瑄的琴韻,慢慢比畫起來。沈瑄大吃一驚,因為曾憲子的劍法跟琴譜上表明的十分相似,但意蘊更加高遠玄妙。

  曾憲子道:"我覺得你這五首曲子,表達的是劍的意思。"

  這《五湖煙霞引》,先是被沈瑄當了純粹的琴譜,可惜怎麼也彈不出。後來樂秀寧看出,琴譜的筆畫表示著劍招,當是一套劍法,所以又當了劍譜練習。只是未有心法,這《五湖煙霞引》劍法,總看不出有什麼奇妙之處。不過沈瑄有時無意中使出一兩招來,每奏奇功。蔣靈騫曾經斷言,《五湖煙霞引》是一套絕妙的洞庭劍法,可惜沒有心法練不成。

  "誰說沒有心法?"曾憲子道,"心法不就在你的琴聲中麼?"沈瑄一怔,似乎有些明白,卻還未完全理解。

  曾憲子道:"再來一遍,好好看我!"曾憲子又跟著沈瑄的琴聲舞起來,他舞到一半,沈瑄忽然大叫一聲:"我懂了!"

  心法真的就是這琴聲,劍意與琴意相通。琴聲的節律,表示劍風的緩急。琴聲的情感,表示劍勢的趨避。高渺處靈動快捷,深沉處樸拙渾厚。然而在音樂中暗藏劍術心法,這卻是亙古未有之事。不僅要學者懂武功,更須精通音律。本來要想彈得出這曲子,就須是琴中高手,遑論體會其中境界。而要把音樂帶回劍術中去,又須得有深厚的武學造詣,所以沈瑄若不得曾憲子指點,還是想不到。

  "劍中有琴,琴中有劍;劍即是琴,琴即是劍。於琴於劍,都是人間極品。這樣的東西,也只有洞庭派的人想得出來。"曾憲子嘆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5
八十一

  卻不知是洞庭的哪一位前輩,留下了這樣的劍法琴曲?沈瑄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劍是我練的,琴是我彈的。倘若我對琴曲的理解有偏差,那麼練出來的劍法也就不對。換句話說,每一個人都能彈出不同的《五湖煙霞引》曲,也能練出不同的劍法。那麼,這心法豈不是沒了准頭?"

  曾憲子道:"劍術和琴曲一樣,本來就是人心的體驗。同一劍法,千人千面並不稀奇。"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說得有理,琴曲畢竟太虛渺,不如文字踏實。單靠它來決定心法內容,風險太大。"

  沈瑄把《青草連波》又彈了一遍,忽然想起,道:"《江海不繫舟》後面那幾句歌訣,倒和這套曲子意義相符。"

  曾憲子撫掌大笑道:"對了對了。那幾句話,分明是《五湖煙霞引》的總綱。照著這幾句話,琴曲的大意就錯不了。其餘的東西,就看你個人的造詣。你能體會到多少,劍法就能練得多高。"

  這倒和朗吟亭中的石碑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五湖煙霞引》更為複雜,對練習者要求更高。

  "看來這《五湖煙霞引》也是煙霞主人的遺作。他倒真是了不起,留下了《江海不繫舟》這種奇書,還配了一本劍法藏著。"曾憲子道。

  沈瑄心裡卻想,如果是那樣,《五湖煙霞引》就會和《江海不繫舟》一起留在洞庭湖,而不會出現在葫蘆灣的藏書洞裡了。再說,他知道爺爺對彈琴弄音的事情,不怎麼在行。他猜想,這一定是自己那個丰神飄逸、才情過人的父親沈彬的傑作。

  其實沈瑄也猜錯了。沈彬就算能創出劍法,也不會束之葫蘆灣藏書洞。葫蘆灣本是沈醉妻子陳若耶舊日隱居之所。沈彬長大後並不曾去過葫蘆灣。這《五湖煙霞引》事實上正是陳若耶所創。陳若耶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不僅醫術精湛,也很善於彈琴。她雖不習武,卻從丈夫那裡耳濡目染,竟也成了不動手的大行家。她窮一生閱歷和智慧,創出了這奇妙的洞庭劍法。沈醉看後,推崇備至,甚至在自己的著作中,也為這種劍術的心法要義留下一筆,作提綱挈領之用。但陳若耶卻不同意把這劍法傳給一般弟子,而是把這書拿回葫蘆灣,束之藏書洞,和一大堆五花八門的典籍混在一起。她認為,如果不是博學多才之人,學了這劍法也沒用。

  學過了《江海不繫舟》的內功,沈瑄的體內,吳越王妃那陰陽不合的內力漸漸被馴服,歸為沈瑄自己所用。他的根底原就不淺,內功已有中上之分,加之如今練得用心,漸漸成就了世間少有的深湛內功。以這樣的內功練習《五湖煙霞引》劍術,三日便見小成。

  到得後來,曾憲子都憂心忡忡:"你現在武功越來越好,只怕勝過我徒弟了。"沈瑄只好笑笑,不以為意。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無根島上的山林小樹,黃了又綠,綠了又黃。沈瑄的劍法內力,慢慢到達一流高手的地步。而這些事他都沒放在心上,就彷彿每天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

  他惟一在意的是那片海灘。無根島再寂寞,再容易睹物傷情,他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離開。萬一她真的回來,擦肩錯過,豈不是……

  然而練好了武功,他就要去為蔣靈騫報仇。不能再等了,如果再沒人為吳越王妃解除屍毒侵擾,這大仇人的時間就不長了。倘若讓她先死了,這仇就永遠報不了,他有何面目去見離兒於地下?

  那日沈瑄決定回到中原,臨別時把七絃琴還給印月。印月卻破例跟他說了許多許多話,比他上無根島之後兩人說過的所有話加起來,還多幾十倍。

  "聽說你懂得醫術。"印月道。沈瑄道:"不過是些家傳的本事。"印月道:"失去記憶的人,你能夠治療麼?"

  沈瑄大吃一驚,忽然明白了印月的眼神為什麼總是空蕩蕩的,那正是腦子裡有了障礙。他給印月搭了搭脈,更加詫異地發現,原來她也是中了孟婆柳之毒,跟當年的蔣靈騫一模一樣。

  "這種毒我能治,不過要到富春江去採集藥材。我可以為你配了藥,有機會就送回來。"

  "可以在明年中秋之前麼?"印月問。沈瑄也就答應了。

  印月的臉上,泛起一個淺淺的笑容,一時間顯得很和善。她眼瞧著遠遠的海灘:"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救你?"

  沈瑄道:"因為葉大哥的信物,那隻木雕鬼臉。師太識得葉大哥。"印月悠然道:"是。可也不完全是。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好像一個我從前熟悉的人。不過不可能,我到這島上來已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你還很小。"

  沈瑄道:"師太來到這裡以前就失了記憶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6
八十二

  "是啊。二十年前不知被什麼人送到這水月觀門前,觀裡的師父收留了我,我的記憶就從那時開始。在此之前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所以一直不回中原。"她說得異常平靜,因為年深日久,痛苦早已被海水沖得淡了。

  "本來早就習慣了,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好。"印月道,"不過後來因為葉清塵,我卻非常想記起自己的過去。"沈瑄默默傾聽著。

  "最早我是沒有出家的。葉清塵初來時只有十歲,還管我叫姑姑。島上人少,他不跟曾老前輩學功夫的時候,就跑到我這裡來,要我教他寫字、彈琴。後來他漸漸長大,我們的關係就不一樣了。那時收留我的師太已死。曾老前輩看出端倪,居然十分高興,來向我提親。"唉,果然葉大哥心裡的人就是她,沈瑄暗想。

  "但我不能答應,因為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怎能知道未來?而且、而且我似乎……似乎隱約記得,我在失憶之前,一定有過一個深深愛著的人,我答應了葉清塵,會不會背叛他?葉清塵沒想到我會拒絕,難過得要死,曾老前輩則氣得發瘋,天天來找我理論,逼我出嫁。我為了讓他們絕望,就出家做了尼姑。

  "可是,究竟是塵緣難了。剃度的時候,手軟了,一頭煩惱絲還是留了下來。葉清塵來找我,在那片海灘上講了許多話,我總是不能同意。最後葉清塵說,為了自己不傷心也不惹我心煩,他只好離開這個小島,回中原去。聽見他要走,我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後來我想,我的年紀比葉清塵大了六七歲,並不般配。他之所以迷戀我,還是因為島上沒有別的女孩子。等他回了中原,能遇見很多很好的姑娘,或者就能將我漸漸忘了。於是我就給他定了個十年之期。

  "我告訴他,此去江湖,如果十年之後,他的心意還沒有改變,那麼再回無根島來找我。我要到那個時候才能作出決定。等到明年中秋,這十年之期就滿了。"

  沈瑄已然明白。其實印月心裡深深愛著的正是葉清塵,而早已不再是失掉的那段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只是印月擺脫不了失憶的陰影。

  "等明年中秋他回來,你就和他成親麼?"沈瑄問。印月的聲音有些淒涼:"他會回來麼?"會的,沈瑄憑直覺知道,葉清塵一定會回來。

  "即使他回來,"印月道,"恐怕我仍然難以答覆他。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愛他。惶惑了很多年,沒有找到答案。"

  沈瑄慨然道:"你放心,我一定能讓你記起來。"

  第十六回 山雨欲來霧憧憧

  天目山腳下,驛道上緩緩過來兩騎馬,朝著錢塘府的方向行去。

  日色正午,黃塵揚天,人馬都有些疲憊了。領頭一人遂牽了馬,踱到路邊賣水老漢的草棚裡休息。後面一人見狀,也忙跳下馬跟上。兩人在屋角一張桌子邊對面坐下,摘下斗笠來喝茶,卻是兩個眉目如畫的少女。

  "季姐姐,我們此去錢塘府,真的很危險,很容易就會被宮裡的人發現。"後一個少女道。季如藍白"她"一眼:"怕什麼?你這副打扮有些日子了吧?諒你也不敢露出馬腳。我有你當護身符,更是高枕無憂。哼!虧你平日裡"沈大哥"長,"沈大哥"短的。我師兄真的遭了難,你倒做起縮頭烏龜來了!"

  錢丹擺弄著衣帶上的花結子,似乎無從反駁。他本來清秀,此刻被季如藍打扮成女子,居然也楚楚動人。

  良久,他喃喃道:"不是我害怕。可是那些人都說,沈大哥和蔣姑娘失蹤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們現在才去找,太遲了。"季如藍悠悠嘆道:"是啊,是有些遲了。不過,你去問問你娘,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錢丹大吃一驚:"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可不能去見我娘!"季如藍道:"你不去問,這個月的解藥就沒有。"錢丹恨恨道:"沈大哥教你醫術,難道卻是讓你這樣害人的麼!"

  季如藍淡淡道:"我用來控制你的毒藥是天台派秘方,不是師兄傳授。你平心而論,這三年來,我在鎮上用師兄教我的醫術,救過多少百姓?你說我害人,太不公平了吧!"

  錢丹知道她說的不差,只得長嘆一聲:"可是季姐姐,你難道要扣留我一輩子麼?"季如藍並不回答。

  賣水老漢這時走來,給兩人各續了一杯茶。季如藍默然半晌,又道:"真的太遲了。恐怕,恐怕師兄早就不在人世了。"

  錢丹聞言,也記起沈瑄當日只有半年之命,又想到自己雖然得脫樊籠,卻又身陷縲紲整整三載,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頭之日。他越想越覺心酸,眼淚簌簌地掉下來。季如藍也不理他。

  "掌櫃的,昨天是不是有個手持紅色拂塵的老道從這裡經過?"

  門外來了一個中年道姑,手中拂塵是用染得鮮紅的馬鬃製成,顯得十分刺眼。錢丹一見,忙把臉側到一邊。季如藍看見她拂塵柄上雕著精緻的梅花紋樣,心知是武夷派九虛宮"梅蘭竹菊"四道之首中的紅梅仙子到了。紅菊道人已在數年前死在吳越王妃手裡,她說的老道士,不知是紅蘭還是紅竹。錢丹然後又記起,紅竹也是個道姑,想來昨天是紅蘭來過。此刻武夷派三大高手,有兩個到了天目山腳下,不知有什麼大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6
八十三

  也難怪錢丹緊張,倘若被紅梅仙子認出他是仇人之子,可死定啦。季如藍念及此,挪了挪位置,擋住紅梅仙子的視線。

  賣水老漢頭也不抬,只哼哼道:"來過來過。茶也沒喝就匆匆走了。"紅梅仙子遂坐下道:"倒杯茶來!"老漢端上茶水來,紅梅只喝了一口,就皺起眉頭。

  老漢嘿嘿笑道:"山村野店,接待不周。待仙姑到得范公子處,自有上好的武夷山茶供奉。"

  紅梅訝異地望了老漢一眼,笑道:"是你這老兒!"忽然一隻筷子就向季如藍這邊飛來。季如藍抱著腦袋伏在桌上,筷子從她鬢邊擦過,打在牆上。紅梅只是試探,看她似無武功,遂不在意。錢丹卻是愣愣地沒動。他發現那老漢竟是丐幫的韋長老。

  韋長老瞟了二人一眼,又對紅梅道:"仙姑,你可來得未免太遲。今日已經……"紅梅仙子歉然道:"我路上遇到些些小事。那麼,我這就上山了。"季如藍與錢丹都很想知道這夥人要幹什麼去,可惜他們不露半點口風。

  韋長老點點頭,忽然道:"請仙姑幫我帶兩個人上山。"錢丹和季如藍大驚失色,待要站起,忽然發現腳都軟了,動彈不得,只得怒目瞪著韋長老。

  韋長老笑道:"兩位姑娘莫怕,"錢丹心想還好,他們沒認出我來。又聽他道,"小老兒生怕請不動兩位大駕,只得在茶水裡稍稍下了點藥,實在不好意思。這藥不重,倘若兩位願意交個朋友,小老兒自然將解藥奉上。"季如藍道:"你要我們做什麼?"

  韋長老道:"聽姑娘的口氣,好像醫術不錯。敢問姑娘那個師兄,是什麼人?"季如藍不理。

  韋長老笑道:"小老兒沒猜錯的話,是不是從前洞庭派醫仙沈彬的公子、在桐廬一帶人稱"小桐君"的那一位?唉,可惜他三年前不幸命喪吳越王妃的地下迷宮裡,令人扼腕嘆息。"季如藍雖然一向冷漠,聽到這句話,也不免變了容色。

  韋長老又道:"姑娘,實不相瞞。在下的主人范定風公子如今在天目山腳下,聚集了一幫朋友,還想請一位醫術高明的武林同道幫手。眾人思及沈公子英年早逝,深以為憾。天幸沈公子還有姑娘你這樣一個師妹,小老兒可是一定要請姑娘上山襄助的。"

  季如藍已明白這幫人是想幹什麼了。其實這些日子,南武林風聲暗起,潛流湧動,明眼人早都算到即將有大事發生。她不由得意味深長地朝錢丹瞟了一眼。錢丹緊緊抿著嘴唇,掩飾自己的慌張。

  季如藍故意對韋長老道:"你這老兒,偷聽人家講話,甚是可惡!你不把話說明白,我可不懂你的意思。"

  韋長老輕輕咳了一聲,看看紅梅仙子。紅梅仙子半閉著眼睛作養神狀,似是胸有成竹。

  韋長老想,這樣兩個雛兒,怕她怎地?遂直言道:"本來這話不敢說。但那妖婦倒行逆施,荼毒天下。武林正道人人欲除之而後快,大家早已心照不宣。這一次丐幫范公子牽頭,就是邀集南武林英雄豪傑,一舉剿滅妖婦!"他言畢還是忍不住四周望望。須知雖然這方圓幾里都被丐幫看護起來,但吳越王妃的間諜力量實在強大,決不敢掉以輕心。

  "好!"季如藍道,"范公子此舉大快人心。小女子與那妖婦也有父母大仇,她又害了我師兄。我正想找她晦氣,只恨手無縛雞之力。老伯,你這就帶我上天目山吧。"

  紅梅仙子與韋長老相視一笑。吳越王妃的仇人如恆河沙數,季如藍這話倒沒引起他們的懷疑。

  韋長老拿出解藥,讓兩人服了。紅梅道:"那你們倆就隨我走吧!"又瞪了季如藍一眼,"你想要弄鬼,那可是沒門!"

  季如藍冷笑道:"初次見面便說這種話,我不和你計較。我弄不弄鬼,將來你就知道了。"她望瞭望錢丹,只見他面朝牆壁,想來已氣得發暈,遂道:"表妹,我要去報仇了。你自己先回家,叫姑媽不要為我擔心。"錢丹一時愕然。

  韋長老道:"這位小妹不去麼?"季如藍微笑道:"她還小,什麼都不會。這事太危險,我不想帶上她。"說著將一隻小小的藥瓶塞到錢丹手裡,"你的病未好,回家記得吃藥。"錢丹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所種之毒的解藥,幾乎驚得傻了。

  "不行!"紅梅仙子喝道,"她既然知道了我們的事,就不能放她走。"季如藍一挑眉毛道:"你這道姑,不要太過霸道!"韋長老打著哈哈道:"姑娘,我們不能不小心。"季如藍咬著嘴唇道:"如此就同去好了。表妹,走!"

  大家出了門來,翻身上馬,朝山上迤邐而去。錢丹滿腦子暈暈乎乎,只得任人擺佈,也不敢想,就這樣見到范定風等人會有什麼後果。他忽然想到:"這些人都是要去害我媽媽的,媽媽一定還不知道,那可怎麼辦呀?"他不想到這裡還好,一念及此,身上的汗一陣一陣地往下淌,緊緊盯著紅梅仙子的背影,想找機會逃走。

  就在這時,紅梅的坐騎忽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紅梅仙子一驚,慌忙躍起,萬幸沒摔個大跟頭。只見那馬口吐白沫,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6
八十四

  錢丹還在發愣,季如藍揮起一鞭,狠狠抽到他的馬身上。那馬長嘶一聲,馱著錢丹飛也似的跑了。

  紅梅仙子又氣又急,她輕功雖然說得過去,但要追上一匹快馬,還是不夠火候。她一把扣住季如藍的手腕:"妖女,是你下毒害我的馬!"季如藍毫不畏懼:"不錯,我一定要讓表妹脫身。你的馬中的毒不立即救治,一個時辰就會斷氣。"

  紅梅仙子只覺得指間那隻手腕纖細柔軟,分明一點力道也無,可是對這個沒有武功的少女,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不能殺了她,反而不得不防她的毒藥。

  紅梅仙子只好看著季如藍給自己的馬灌下解藥。一忽兒,馬好了,兩人方才一起上山,再不交一語。

  天目山腰上有一所古剎。寺藏在深山裡面,四周古木森森,山巒巍峨,山下根本看不見房舍。

  這古寺建於南朝蕭梁年間,後來古寺香火不繼,漸漸就廢棄了。這時,范定風卻把這地方打掃了出來,做了會聚英雄的大本營。

  上山的路上岔道重重,只在隱秘處標有暗記,若非事先約定,根本找不到路。臨近寺院,又有幾處關卡盤問,暗地還伏有高手窺探。不過紅梅仙子是武夷派名宿,江湖上頗有清譽,一路帶了季如藍進去,倒沒受什麼阻攔。

  寺門不朝南,卻開在東邊。入門一扇巨大的照壁,照壁後遊廊回轉,盡極曲折幽晦之妙。紅梅仙子見沒人出來迎接,心下暗自不喜,旁邊一個丐幫弟子趕快過來道:"仙姑,范公子今天大擺筵席,大家都在大雄寶殿裡呢。我帶您老人家去!""走開!"紅梅仙子一揚拂塵,那丐幫弟子一個趔趄幾乎摔了跟頭。

  原來紅梅仙子雖然只有中人之姿,卻最恨人家說她老。現下她正不高興,這丐幫弟子居然還來捋虎鬚。

  季如藍只當沒看見,跟著紅梅"噔噔噔"奔到後面。

  大雄寶殿兩邊一溜兒擺下四排圓桌,正是酒過三巡。范定風離了席,在各桌敬酒。他一領黃衫,語笑煥然,一副大將風度,忽然抬頭看見門口的紅梅仙子,連忙招呼:"九虛宮的紅梅仙姑也到了,幸甚幸甚!"紅梅冷冷一笑。

  范定風又道:"在下這裡忙得緊,有失遠迎,請仙姑海涵!仙姑請上座!"說著就把紅梅領到左首第一張桌子,加了一個座。桌上已有紅梅的師弟紅蘭道人和天童寺的兩名長輩武僧,俱是出家人。

  季如藍立在堂下,等著范定風盤問她。忽然席間一個少年美婦走了出來,拉著季如藍的手道:"如藍妹妹,你怎地來了?"那少婦正是季家姐妹的表姐周採薇,現已嫁作廬山派少俠樓狄飛之婦。范定風舉事,廬山派不欲插手,又不好不理,就只派了小弟子樓狄飛夫婦前來。

  季如藍已有多年未見周採薇了,卻仍是淡淡道:"山下那個老頭子叫我來做醫生的。"

  范定風見紅梅帶來的少女神情倨傲,又不似武夷弟子,正待喝問,不料周採薇出來認親,一時只好客氣道:"這位姑娘,想來醫術過人。不敢問高姓大名,師承何處?"季如藍道:"我姓季。沈瑄公子是我的師兄。"此言一出,大殿裡頓時安靜下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交換著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眼神。

  周採薇握著季如藍的手,似乎更緊了。季如藍心裡暗暗詫異,沈瑄武功平平,又不大在江湖上走動,純然無名之輩。她本以為還要解釋沈瑄的來歷,怎地看來每個人都知道他?

  范定風臉上陰晴不定:"原來姑娘是洞庭門下。""不是,"季如藍道,"我只拜沈公子為師兄,他傳我醫術。"

  "沈公子的醫術,確實不凡啊。"樓狄飛忽然開言道。

  右首第一席上一個老婦人,似乎忍不住道:"醫術雖好,人品太差!"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鏡湖掌門曹止萍。曹止萍這話,好像一下子引開了大家的話匣,一時間每一席上都有人嘰嘰喳喳說了起來。

  曹止萍身邊坐著海門幫幫主,接話道:"可惜醫仙沈大俠慷慨君子,一世英名,竟然生出這樣荒唐的兒子來。若不是鏡湖派的女俠們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那天台派的妖女竟是和他勾結在一起!"他言語之間卻也沒多少痛惜之意,倒好像這件事十分有趣似的。

  更有人道:"湯公子那樣自負瀟灑的人,居然被他奪了未婚妻,實在太也奇怪。只恨我沒見過這沈瑄是何等樣人。難道他比湯慕龍還要風流倜儻不成,還是另有異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6
八十五

  "哈哈,他不是很會醫道麼?"有人戲謔道。

  "罷了罷了,"樓狄飛終於忍不住道,"沈公子已作古。大家這麼議論他的私事,怕不太好吧?"季如藍又一次聽見沈瑄已死,不由得思緒萬千,怔怔立在那裡。

  范定風見她神色有異,拿不定主意。他另有所圖,不擬早早得罪這少女,遂含糊道:"季姑娘,令師兄的事情,想來你……"季如藍緩緩道:"我聽說師兄和蔣姑娘要好,心裡也很遺憾。"

  范定風遂放了心。周採薇卻瞧見季如藍的眼中似有泫然之色,這可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忙拉了表妹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心想在座的恐怕沒人想得到,季如藍的遺憾和旁人的遺憾,卻根本是兩碼事。

  "那妖女被吳越王妃捉了去,從此再無消息,想來定然是死了。怎地有人說沈瑄也死在吳越王妃手裡?"有人不解道。曹止萍一本正經道:"三年前在鏡湖邊上,沈瑄就幫著那妖女與敝派作對。敝派業已擊敗了妖女,正待擒獲。不料攔路殺出個王照希,拉了那妖女去。在下正要勸服沈公子,又想不到來了一陣妖風,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捲走了。至於說他後來死在吳越王妃手裡,那是海門幫主的消息。想來那妖風,亦是吳越王妃作怪。"

  海門幫主遂續道:"敝幫一個弟子得來確切信息,說是吳越王妃那時把妖女和沈瑄囚於迷宮,叫了許多人圍剿,自然是活不成了。以吳越王妃的手段,只怕兩人死得甚為慘酷。"

  底下有人哧哧笑道:"也算這對姦夫淫婦罪有應得。""不要胡說,沈公子終是名門子弟。"范定風輕叱道,"曹老前輩說的妖風,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素萍坐在第二席上:"好像是一個白衣人。""白衣人?"范定風驚道,"那恐怕不是吳越王妃手下。這幾年江湖上隱隱都有白衣人的傳說,在下也有耳聞。據說此人武功高深莫測,行蹤無定,從來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好像不常在江南行走。否則若是為吳越王妃效力,可就麻煩了。"

  范定風此言一出,大家頓時又議論開來。很多人都似乎見過或聽說過白衣人,有自詡見多識廣的還惟妙惟肖地講出一兩件事蹟來。但誰也說不清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師承來歷如何,武功究竟多深。甚至有人說,白衣人存不存在,還是一個謎。

  此時樓狄飛的一句話倒是凸現出來:"依我看,是白衣人救了沈公子,沈公子又闖到吳越迷宮去救蔣姑娘。"他說的正是事實,可在座的人雖不便反駁他,卻多撫鬚微笑,均想:吳越迷宮是什麼樣的地方,誰會為別人冒此大險?

  范定風一皺眉頭,道:"我聽說此人武功不佳,倘若如樓兄所言,他如何敢闖進迷宮去?莫非迷宮地圖到了他手裡?"說著,他拿眼去望錢世駿。

  那錢世駿坐在左首第一席上,一直沒有開言,此時淡淡道:"地圖是蔣姑娘盜出的。她和這人要好,把圖給了他,自然不稀奇。"范定風似是不信地一笑,旋即長嘆道:"倘若這一回,我們能找到這張地圖,則勝算又多了幾成。"

  "范公子擔這個心做什麼,區區一個迷宮而已。"站起來說話的是丐幫曹長老,"咱們這麼多人,鋤頭鐵鍬,砸也把她的迷宮給砸爛了,哈哈哈哈!"

  本來吳越迷宮是大家的一塊心病。經曹長老這麼一說,眾人哄堂大笑,心想著急也無用,索性先不理它。

  范定風心裡卻另有盤算,繞過幾張桌子,走到季如藍身邊。

  方才大家在說沈瑄的事,季如藍都恍若未聞,只是和周採薇低低講話。此刻聽范定風笑道:"季姑娘既然來了,在下就斗膽請姑娘幫一個忙。"季如藍似乎點了點頭。

  范定風恭恭敬敬道:"姑娘既得洞庭沈氏醫術真傳,想來對吳越王妃的無影三屍掌之毒,是有辦法解得的。"

  無影三屍掌,也是群雄聞風喪膽之物,一時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季如藍,巴不得她馬上就把無影三屍掌的解藥雙手奉上。

  不料季如藍白他一眼,不作回答。范定風甚是尷尬,礙著周採薇的面子又不好發作。周採薇遂幫著問道:"妹妹,你可有法子?"

  季如藍抬眼道:"范大公子,剛才有人在底下說什麼夫什麼婦的。你先殺了他,咱們再商量吧。"

  此言一出,群雄又是嘩然,當下有人吵吵起來:"胡說八道,想要挾我們麼?""這丫頭什麼人,竟敢在咱們面前說這種話!""沈瑄的人,一般也是妖女,先殺了她還差不多!"

  混亂之中,那個口出惡言的人自己站了出來,卻是個丐幫的張姓香主。那人鐵塔似的身子,黑壓壓擋在季如藍前面:"妖女,你想殺我,是不是?"一隻鷹爪就向季如藍胸前抓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6
八十六

  周採薇知道季如藍武功已失,一時大驚,反手就向張香主的手腕擒去。同時遠遠的有人怒喝:"住手!"

  張香主閃身躲過周採薇的擒拿,也就沒有抓住季如藍。回頭一看,喝止他的人卻是紅梅仙子。

  紅梅冷笑道:"你們這夥人,說是共襄大事、義倒妖婦,卻在這裡不三不四地講死人閒話,還好意思向小姑娘出手!"

  原來紅梅一向看不慣曹止萍等人武功有限,卻老是婆婆媽媽、倚老賣老。她今日自覺受了冷遇,正是氣不順,季如藍不管怎麼說是她帶進門的,可不能由人欺侮。

  范定風也很惱季如藍,但周採薇雖然武功不高,樓狄飛可坐在她旁邊,得罪了廬山派後患不小,何況還加上一個紅梅仙子!

  他走上來笑道:"老張,你果然口無遮攔了些。當著沈公子師妹,還是賠個不是吧!"張香主嚷嚷道:"我說他們姦夫淫婦,難道錯了麼?那姓沈的淫賊,算是哪根蔥,要我賠不是,等下輩子吧!"

  樓氏夫婦和紅梅仙子頓時變了臉,連范定風也覺臉上無光。季如藍似乎始終未動一下,只冷冷道:"他不賠罪就算啦!"

  大家不解,只有紅梅仙子心裡一涼。她可知道這丫頭的厲害。只見張香主的一張黑臉,漸漸轉成青黃色,彷彿滴油的黃蠟,忽然按住了右腹,在地上打起滾來。

  季如藍退開幾步,道:"這"摧肝斷腸散"是我替師兄賞你的,只消熬得一個時辰,你的肝臟就會爛成一團泥漿。你辱我師兄在天之靈,須得對著他的靈位三跪九叩,再割了你那條不爛的豬舌頭為祭,我才會給你解藥。"群雄見這羸弱蒼白的少女,竟然如此辣手,一時都想不出什麼辦法。

  樓狄飛勸道:"季妹妹別這樣,毒藥不是鬧著玩的。沈兄在時,可不會這麼做。"季如藍冷笑道:"師兄就是心腸太好,他知道的毒藥成千上萬,卻從來不用,只是治病救人。如今他死了,別人反以為他沒什麼本事,放心大膽地講他的壞話。我偏要為他正名,偏要讓人嘗嘗他的厲害之處。這些閒事,你們賢伉儷不管,我可要管!"她說著大步走開,以示不用樓氏夫婦照應。

  樓狄飛暗暗對周採薇道:"你這表妹的脾氣像足了蔣靈騫,只是比她還要倔強心狠些。"周採薇搖頭道:"此事恐怕難以善罷,該當如何是好?"

  季如藍倚在油漆剝落的釋迦牟尼像前面,朝著一眾英雄冷笑。

  范定風怒道:"季姑娘,你隨隨便便害人性命,以為我們會放過你麼?"說著揮掌欲上。紅梅仙子離他較近,拂塵一掃,把他擋了回去。

  季如藍道:"我身上的解藥有十幾二十種,待會兒你殺了我,可以一種一種試。試上十天半個月,總能知道哪一種對症的。不過,我可沒有起死回生的仙藥。"

  "不必了!"張香主忽然從地上躍起,搖搖晃晃地朝季如藍走來。大家見他滿面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衣衫都染黃了。

  季如藍蘭花指一挑,指了指旁邊一個蒲團:"快拜我師兄。"張香主的拳頭握得"喀喀"響,然而終於跪了下來。季如藍得意洋洋,從腰間拔出一隻匕首擦了擦,準備割他的舌頭。

  忽然,張香主大聲道:"張某受妖人暗算,惟死而已。怎能向無行浪子磕頭!"季如藍厲聲喝道:"你還敢嘴硬!"

  忽然,她怔住了。原來那張香主已自斷經脈而亡。

  季如藍沒料到此人如此性烈,搞成這樣,頓時惶惑起來。這時座下群情激憤,人人怒目相向。季如藍咬牙道:"冥頑不靈,死了活該!"

  曹長老拍案而起,喝道:"丐幫的兄弟們,為張香主報仇!"

  周採薇急了:"范兄!"范定風面色鐵青,橫了她一眼。他本來想要季如藍解無影三屍掌之毒,不肯真的傷她。此時眾怒難犯,總不能為她得罪一干弟兄!

  此時已有十幾個叫花子舉著大刀長棍,衝向季如藍。季如藍背靠佛像,無處可退,只叫道:"你們欺負人!"

  忽然,那一眾叫花子齊聲大叫起來,一個個丟了兵器。好像離季如藍的身子不到一尺處立起了一座牆似的,撞得他們頭暈眼花,紛紛跌倒。眾人大驚失色,以為又是季如藍投毒,一時不敢走近。季如藍擺出一臉凜然之色,其實也是滿心迷惑,不知所以。

  錢世駿身邊忽然飛起一個人影,撲向佛像後面。范定風恍然大悟:"佛像後有人!"緊緊追上。然而佛像後面只有蛛網灰塵,連個腳印也沒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6
八十七

  范定風一時沉吟起來,看看季如藍,難道這個看起來風吹就倒的少女,卻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此人走得快,不留痕跡,輕功很好。"先衝來的那人道。范定風認出此人姓何,是錢世駿身邊的一個參謀。

  倘若真是有人幫了季如藍,那麼此人隔著佛像尚能用氣功擊倒一眾丐幫好手,內力深厚,簡直匪夷所思。大殿上高手眾多,但他潛藏多時,居然無人發覺。如果是敵方的人,那可不堪設想!

  范定風憂心忡忡地道:"何先生真的認為有人?"那何先生手指一抬:"有就是有,不用自欺欺人。"范定風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一個深深的手印,顯然是那人故意留下的,不覺駭然。

  何先生一聲冷笑,鑽了出去。范定風心裡又是一陣不爽。錢世駿的手下竟然比他見機還快。他每次想到這個何先生,心裡總是發毛。此人並不是錢世駿手下舊臣,不久前才入的九王府,卻深得錢世駿倚重。

  沒人知道這何先生的來歷,連范定風派出去暗地查訪的人回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人將自己掩藏得很好,除了錢世駿,其他人難得跟他講一句話,平日里長衫廣袖不必說,帽子手套也從不除去。只因他生得容貌秀雅,面若芙蓉,江湖上就有傳言,錢世駿有斷袖之癖,故而寶貝這個美少年。可是剛才那一手,范定風就能看出,這何先生的見識反應都極不俗,決非孌童之輩。

  本來扳倒吳越王妃的事情弄到今天,錢世駿已唱不主角,大家都認可了是他范定風主持大局,領袖群倫。可是傀儡的身邊卻冒出了一個不明不白的人物,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范定風這些念頭只在剎那間轉過。他走了出去,卻見樓狄飛夫婦一左一右地護在季如藍身邊。

  "樓兄,"范定風道,"此事怎生了斷,你說吧!"周採薇躊躇道:"表妹一時莽撞,惹下大禍。還請大家給她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讓她替我們配無影三屍掌的解藥。"

  這話正對了范定風的心意,拿到解藥才是頭等大事。死一個香主,以後還可以慢慢再算賬。

  他故意板起臉來道:"說得輕鬆!張香主就這樣白死了嗎?"周採薇柔聲道:"讓她配得解藥,便救了無數丐幫兄弟的身家性命,亦可補償張香主了吧?"

  范定風遂順水推舟道:"如此說來,令她速速配成解藥。否則,依然要她償命。那時可別怪我不給賢伉儷面子。"

  曹長老為首的一幫人盯著范定風,面上皆有不平之色。

  季如藍被鎖在蘭若寺後的一間小廂房裡,嚴加看管起來。范定風心細,讓樓狄飛夫婦住得離她很遠。周採薇自忖理虧,除了千叮萬囑別讓人傷害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然而這一日晚上,曹長老的房裡卻等著好幾個弟子,想連夜除掉季如藍,為張香主報仇,商量著要曹長老回來作主。

  曹長老終於拄著竹杖進來,大家一同站起。曹長老卻揮揮手:"別說啦,別說啦,給老張報仇的事,只好放一放。眼下出了一樁大麻煩,宋二姑娘丟了。"群丐一時嘩然。

  曹長老道:"宋二姑娘本來早已從金陵出來,前三日就該到的。可是我們一直沒等著她。剛才我派出去接她的王三回來啦,說他路上遇見劉柱兒。劉柱兒卻見過二姑娘正往回路趕。二姑娘告訴他,自己心情不好,不想上天目山了,要回金陵老幫主身邊去。王三一心想把姑娘接來,就往金陵一路追過去。豈知一直追到了老幫主家裡也沒追到,說是宋二姑娘根本沒回家。王三怕老幫主擔心,沒敢講實話,又一路找了過來。只依稀聽見,二姑娘怕是被什麼人抓走了。"

  一個叫花子急切道:"宋二姑娘待我等極好的,我們這就去找范公子,讓他派人去查。"

  曹長老默然半日,道:"范公子不肯耽擱的。"大家心裡都想著同一個意思,有人氣得將竹杖在地磚上敲得"咚咚"作響。

  曹長老搖頭嘆道:"我明白,大夥心裡的想法都是一樣的。不過,這時三心二意,對誰都沒好處。大家先幫著范公子把大事完結。旁的意見,將來慢慢再說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7
八十八

  丐幫商量了一晚如何救宋飛天,季如藍卻也沒睡得一個安穩覺。她知道屍毒無藥可解,配不出無影三屍掌的解藥,自己將來如何脫身?一直到半夜,她還坐在窗下出神。忽然一隻手扣在她肩上,輕輕一提,轉眼就將她拉出了窗。只聽見一個聲音低低道:"我帶你逃走。"

  廊下的燈還亮著,她的那些看守已全數被點倒。季如藍一陣狂喜未已,身子被人攔腰提起,飛了起來。那人輕功之快,守衛甫一發覺,蹤影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等到"追刺客"的呼喝聲傳來,已是幾個山頭之外了。

  季如藍又是高興又是驚異,這夜行人是誰呢?忽然想起來,那聲音怎麼這麼熟?

  終於停下來時,已是百里之外。季如藍抬頭看到那人一雙溫和的眼睛,"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緊緊抱住了他。

  沈瑄從來沒有想到,冷若冰霜的季如藍會如此激動。他不能不安慰她的悲傷,直到她漸漸停止了哭聲,才將她輕輕推開。

  季如藍嘆了一聲,道:"師兄,你還活著,我,我……"卻又說不出話來,半晌方道,"白天在大殿,也是你救的我?你的傷早就好了吧?"

  沈瑄點點頭。季如藍看見他的眼神,如同漂滿了落葉的古井之水。她也就什麼都明白了,悄悄退開半步。

  沈瑄這時卻道:"師妹,你用毒藥傷人,未免不妥。"季如藍道:"我知道你會這樣說。可我並不是濫用毒藥殺人的。那些人如此詆毀你,難道不是天理難容,罪有應得?"

  沈瑄淡淡道:"何必理這些閒言?他們無論說什麼,都沒有影響了。"季如藍笑道:"卻是我多事了。"

  沈瑄道:"師妹,你為我惹禍上身,我很過意不去。吳越將成是非之地,你趕快離開,走得越遠越好。一定要避著丐幫,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總之,總之你一切小心,師兄也不能時時照顧你。"

  季如藍心裡空蕩蕩的:"你要去哪裡?"

  沈瑄指了指天目山的方向。季如藍一怔,旋即明白過來。

  她輕輕道了聲珍重,便轉身走了,再沒有回頭看看。

  第十七回 聚首何匆匆

  二月十一,月上東山。

  錢塘門外的一家小客棧裡,范定風和宋飛雨整裝待發。

  范定風家傳的金風掌法已是天下聞名。但此時夫婦兩人都在擦拭自己的寶刀,想是準備合使"風雨雙俠"的雙刀絕技。看來今晚勢必有一場惡戰。

  "師兄,我總覺得,以我二人之力恐怕難以取勝。"宋飛雨秀眉不展。范定風是丐幫宋老幫主的大弟子,故而夫妻間一直以師兄妹相稱。范定風也不覺樂觀,卻只是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宋飛雨似自言自語道:"假如樓少俠夫婦不走就好了。"樓狄飛雖然武藝並不高過范定風,但他是廬山弟子。這些年來,吳越王妃一直未曾惹上廬山派,總是還忌憚簡寂觀的原故。

  范定風一聽這話就來氣:"那日的情形,我留得住他們麼?"

  原來還在天目山上時,季如藍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丐幫幫眾以為是范定風私下賣好放人,以曹長老為首,大家把范定風的廂房圍了個水洩不通。范定風百口莫辯,遂懷疑到樓狄飛夫婦身上。豈料樓狄飛夫婦也找他要人。范定風左右斡旋,仍是鬧了個不歡而散。第二日,樓狄飛和周採薇就不辭而別回了廬山。范定風氣得不行,當時不敢說什麼,此時卻一股腦發作起來:"他樓狄飛算什麼東西,不就拿著廬山派做幌子,在江湖上招搖。單打獨鬥,他是我的對手麼?"

  "公子。"門外一個老丐招呼。來的是韋長老,進門將門窗掩好。

  范定風道:"韋長老,佈置得怎樣?"韋長老低聲道:"迷宮的四個出口,除宮中那一個外,都已有人把守。從白玉塔四周到錢塘江邊,海門幫的兄弟們已埋伏好了,他們精通水性,料想不成問題;南屏山上那一個出口,交給了鏡湖派,有李素萍女俠守著;東邊那一個地勢複雜,位置不明,紅梅仙子和紅蘭道長帶著武夷派的一眾弟子去了。"

  范定風皺眉道:"紅梅仙子和紅蘭道長武藝高強,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請他們今晚去助拳。"韋長老道:"東邊那個出口甚是險要,非武夷派不能守,且紅梅仙子性情耿介,不好相與。公子今晚有鏡湖曹掌門、天童寺兩位高僧助陣,以公子的武功,不必擔心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1:47
八十九

  范定風微微嘆了口氣,心裡有些不快。在天目山上時,他也沒有想過事情會如此解決。他們的謀劃果然沒有瞞過吳越王妃。大家是分頭進城的,行動十分隱蔽。但范定風不久就收到了吳越王府的寄柬留刀。吳越王妃要以江湖規矩解決此事,約群雄首領范定風在玉皇山下的八卦田比武。范定風的武功還在吳越王妃之下,他當然不想去比這場武。以他原先的想法,或者策劃宮廷政變,或者暗殺吳越王妃。但曹長老和一些門派的名手都不同意。他們說,既然吳越王妃都講起了江湖規矩,他們自居俠義道的,更不能使陰謀手段。范定風和韋長老等幾個心腹一商量,也就答應了比武。但雖然安排周密,范定風想起沾身即死的無影三屍掌,還是心裡發毛。

  范定風道:"妖婦到萬不得已之時,定然會從迷宮逃跑。把住出口固然要緊。不過最重要的是……"韋長老會意道:"那邊我安排的全是本幫的心腹弟子。今晚我親自督戰,萬無一失。"

  范定風笑道:"那邊交給你,我就放心啦。就讓曹長老隨我去八卦田好了,也省得他老嫌我不用他。"韋長老道:"願不辱使命。"

  范定風道:"錢世駿呢?是不是遠遠地在迷宮東出口?"韋長老道:"他說他與鏡湖派合作已久,留在了南屏山。公子放心,他如今服服帖帖,哪裡還能興得起大風浪來!"

  范定風道:"也罷。只要他一接近那邊,你手下的弟兄們就不要留情。韋長老啊,我也真佩服你,錢世駿本來死也不肯交出地圖來,怎麼你一出馬,就說服了那何先生?若不是有了地圖,咱們的部署又怎麼能胸有成竹?"韋長老謙虛笑道:"在下也只是向他曉以利害。咱們此番若是失利,對他錢世駿有什麼好處!對那何先生,在下更有說辭了。別看他平時目空一切,其實人都是為自己打算的。南唐和吳越誰更強大,他又不是瞎子!時候不早了,若無別的吩咐,在下先到那邊去了。"

  范定風含笑送他。

  宋飛雨忽然道:"長老等等!"她奔過來,"這幾日可有我妹妹的消息?"韋長老歉然搖頭。范定風安慰道:"師妹不必太著急,曹長老的人一直在打聽。等此間事情一完,我立刻陪你去尋小妹,好不好?"

  宋飛雨憤憤道:"少來啦!我家的事情,你幾時真的放在心上!小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怎向父親交代!"

  八卦田在玉皇山腳下,隔著鳳凰山的山嶺,可隱隱望見吳越王宮的紅牆碧瓦。

  八卦田一帶十分開闊,可細看之下,道路經緯,縱橫捭闔,又像天然而成,又像人工機巧,竟然暗合五行生剋之意。田的正中有一方不小的深湖,水從玉皇山頂引來,明澈見底。

  吳越王妃選在這裡比武,自然是有深意的。

  根據約定,范定風不能多帶人,只有宋飛雨、曹長老、曹止萍、神山和尚、空流和尚。雖然如此,范定風還是擔心吳越王妃在八卦田四周伏下重兵,圖謀圍殲他們,是以安排了一些高手在外圍接應。

  一行人漸漸進山,倒也無事,一路上小心提防,沒有發現半個伏兵。范定風的疑心,卻是越來越重,忽然想到:"呀,不好!說不定吳越王妃也和我一樣打算,是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呢!"

  這樣想著,八卦田已在眼前。藍湛湛的夜空,透著初春的涼意。

  "哈哈哈……"空中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幾分詭異,幾分凌厲。

  餘音未了,吳越王妃盈盈落在眾人面前,一身丁香色勁裝,風姿楚楚,氣度高華。這本來是她一貫的出場方式,可奇怪的是,她落地的時候,像被什麼絆了一下似的沒有站穩,居然好像身具內傷。她略一搖晃,沒有逃出范定風的眼睛。范定風反而更加驚疑:"妖婦搞什麼鬼?"

  "范公子果然信人,說來就來了。"吳越王妃道。

  范定風清了清嗓子:"王妃娘娘,今日你我二人在此比武,規矩是要先說清的。既然按照江湖慣例,那麼單打獨鬥,勝敗有命,你的手下不得出手相幫。倘若在下敗北,自認倒霉,不再向王妃問罪。"他想,我不向你問罪,自然還有別的很多人,而所謂"單打獨鬥",也存了車輪戰的意思,"倘若王妃輸了,可要接受天下人的討伐。"他這一席話,運著內功送出,抑揚頓挫,擲地有聲。

  吳越王妃淡淡一笑:"你現在真的想跟我比武麼?"

  范定風、曹止萍等人都大吃一驚,不比武想做什麼,難道又有什麼詭計?吳越王妃嫣然一笑:"你先看看這個吧!"說罷擊掌兩下。

  湖中劃出了一隻小船,船上沒有篷,船艙裡滿滿地裝著一船水,除了一個艄公以外,水中還浸著一個女子,手足似都被縛住了。明亮的月光把女子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正是丐幫的宋二姑娘宋飛天!

  "范定風,你的小姨妹在我手裡,你不先想想辦法救她麼?"吳越王妃道。范定風鐵青了臉,一言不發。宋飛雨看見妹妹,已是心神大亂,使勁呼喚著宋飛天的名字。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