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244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25
第1469章  李治的絕望

民夫們幫助兵卒在壩下搭建好了營帳,燒了熱水煮了飯食,招呼壩上添堵大壩缺口的兵卒輪番用飯。

        程咬金拉著房俊在一處營房裡單獨用了一餐簡易的飯菜,泡了一壺茶,說著話兒。

        “老夫看你對於義倉之事尚有疑問?”程咬金覺得房俊有些神思不屬,故而問道。

        “怎麼會?只是有些唏噓罷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崽賣爺田心不疼,大抵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房俊譏笑一聲,搖頭嘆氣。

        李二陛下雄心勃勃勵精圖治,一心一意將大唐打造成一個無敵帝國傲視羣倫,他的兒子卻在背後搞這些動搖社稷惑亂法紀的愚蠢行徑……

        “不不不,你這看法有問題。”

        程咬金放下茶杯,一本正經道:“看待問題不能非此即彼,表面上看似王家受到那位殿下的指使,而後聯合韋家等世家門閥倒賣糧食……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是有人打著那位殿下的旗號自行其事?咱們爺倆不是外人,老夫與令尊亦算是同氣連枝,故而也不藏著掖著,那長孫老狐狸陰險狡詐,這其中未必就沒有他的手筆。”

        房俊呆了一呆,奇道:“不至於吧?”

        “呵呵,不至於?以老夫對那長孫陰人的瞭解,就沒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幹的!”

        同僚數十年,程咬金自然有權利對長孫無忌起評價,而且有十足的理由來證明他的話是很客觀的。

        房俊默然不語。

        若是當真如此……那長安城現在可熱鬧了。

  

        *

        “砰!”

        趙國公府大門被人一腳踹開,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禁衛護衛之下,晉王李治一身錦袍大步進入院內,清秀的臉龐籠罩寒霜,一雙晶亮的眸子目光閃爍,滿是怒火。

        趙國公府的門子正在門房裡躲雨,現在已近半夜各個困得打盹兒,卻冷不防被踹門聲嚇得驚醒。

        誰敢在趙國公府撒野?

        待到門子們氣勢洶洶手持棍棒的衝出門房,見到面色陰沉的晉王殿下長驅直入怒氣滔天,不僅都齊齊納罕,連忙見禮。

        平素晉王殿下對長孫無忌可是無比尊敬,怎地今日卻這般失禮,擅自踹門而入?

        “晉王殿下深夜前來,不知可是有事……”

        門子話音未落,晉王李治已然陰沉著臉,斷然喝道:“趙國公可在府內?帶本王前去見他!”

        這個時辰家主早已入睡,什麼事情要急到將家主從被窩裡叫醒……

        儘管心中腹誹,門子卻也不敢怠慢,忙道:“請殿下先行至前廳相候,小的這就去請示家主……”

        李治冷哼一聲,大步走向前廳。

        身後的禁衛趕緊撐著雨傘緊隨其後,以免殿下的衣袍被雨水打濕……

        進了前廳,自有婢女奉上香茗,卻被李治一腳將其踹翻,茶盞跌落在地,摔成碎片。

        婢女爬起來跪地磕頭,惶恐至極,不知自己犯了何錯居然惹得這位素來和藹儒雅的晉王殿下這般惱火。身為婢女僕役,若是惹得家主不滿那是極為嚴重的事情,無論對錯,鞭撻杖斃皆有可能……

        若是放在平素,李治固然不會為難一個無辜的婢女,可是今日怒火填膺卻也顧不得了,無視婢女的苦苦哀求,冷著臉坐到椅子上。

        一位管事的弓著腰跟進來,見到婢女惹了晉王殿下不高興,當即命人將其拖走杖斃……

        李治現在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滿腔怒火熊熊燃燒,只等見到長孫無忌問一個明白!

        趙國公府各個僕役婢女噤若寒蟬立於一旁,晉王府的禁衛則手按刀柄侍立左右,殺氣騰騰!

        大堂內氣氛壓抑,配合著屋外的大雨,分外讓人心驚肉跳。

        等了老半天,長孫無忌方纔施施然而來……

        大抵是剛剛睡醒,長孫無忌圓臉上有些浮腫,精神萎靡不振,打著哈欠向李治敷衍的施禮,疑惑問道:“殿下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要事找老夫相商?”

        渾然不提李治怒踹正門之事。

        見到長孫無忌一臉無辜毫不知情的神色,李治面頰抽了抽,暗罵一句果然是“陰人”……

        忍了忍心中怒氣,李治還禮,沉著臉問道:“今次來找舅舅,實是有一件事想要問清楚。王家擅自勾連各大門閥,將關中、河東等地義倉之中糧食盡皆倒賣,可是出自於舅舅授意?”

        他雖然依仗長孫無忌,卻也非是耳目閉塞之輩,生於皇宮長於皇宮,父皇身邊總歸還是有他的耳目。那邊連夜緝拿王敬齊,而後李君羨入宮向父皇稟告案情,李治便已經收到消息。

        尤其是在得知王家將糧食倒賣給高句麗人之後,差點沒將他嚇死……

        父皇心心念念東徵高句麗,將遼東一隅納入大唐之版圖成就千秋萬世之宏圖霸業,現在卻有人將四十萬石糧食“資敵”……這就是通敵叛國之死罪!

        而且是阻礙李二陛下宏圖偉業的死罪!

        太原王氏乃是他的岳家,王家出了這等事,任誰也會往他李治身上聯想,是不是他想要以資助高句麗的方法將御駕親徵的李二陛下託在遼東,屆時在關中搞風搞雨將太子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否則若非他晉王殿下居中聯絡暗地裡出面,就算王家韋家的面子再大,也不可能糾集如此之多的義倉,倒賣如此之多的糧食……

        可李治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他什麼都沒幹啊!

        能夠指使王家韋家的除了他自己,那也就只有長孫無忌了……

        可是,你憑什麼這麼幹啊?

        這不是要將我至於萬劫不復之境地麼?

        一想起父皇現在憤怒的樣子……李治便渾身打顫、心膽俱裂!

        長孫無忌神色坦然,揮了揮手,沉聲道:“爾等盡皆退出,某與殿下有話要說。”

        趙國公府的僕役婢女魚貫而出,晉王府的禁衛則看向李治。

        李治略一沉吟,料想長孫無忌也不至於公然對自己不利,便點點頭。

        晉王府的禁衛也走了出去,大堂裡只餘下甥舅二人。

        長孫無忌與李治對面而坐,喟然嘆道:“這件事的確是老夫一手操縱……不過老夫可全是為了殿下著想,只是萬萬不曾料到居然這麼快便洩密事敗……王家那兩個小子,真真是飯桶,壞了老夫大事!”

        李治見到長孫無忌承認,頓時怒極,霍然起身氣呼呼道:“舅父焉能如此?東徵高句麗乃是父皇畢生之信念,誰破壞東徵大計,誰就是亂臣賊子,舅父這般做法,難不成是想見到父皇活生生的劈了我?”

        長孫無忌一臉悔恨之色,懊悔道:“老夫當真沒料到王氏兄弟居然這般愚蠢……不過殿下放心,以陛下對你的寵愛,又怎會害了你的性命呢?”

        李治頹然跌坐於椅上,慘然笑道:“呵呵,的確是不會害了我的性命,只不過儲君之位再也休想,說不得……父皇便會將我圈禁起來,下半輩子亦別想走出太極宮半步……”

        他固然年少,卻志向遠大,始終認為若是由自己來當皇帝,必然比性格軟弱的太子做得更好。

        然而現在長孫無忌搞得這一手,等同於直接掐斷了他的儲君之路……

        父皇對他再是溺愛,也不可能任由他破壞東徵大計之後還將儲君之位交給他。

        長孫無忌滿面慚色,一臉灰敗:“都怪老夫太過於激進……只是事已至此,徒喚奈何?”

        是啊,事已至此,徒喚奈何?

        李治滿腔怒火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落與委屈……

        想來陰險狡詐的長孫無忌,怎地居然辦出這樣一件蠢到極點的事情?若非他素來與長孫無忌親近,兩人現在更是聯盟狀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都懷疑這位舅父是不是太子哥哥派到自己身邊的細作……

        李治長長嘆息一聲,失魂落魄的走出大堂,渾然不顧長孫無忌在身後的呼喚。

        天亮之後,等待他的必然是一紙詔書,父皇相比會將他圈禁至死吧……

        只是可惜自己的雄心壯志尚未啟航,便觸礁沉沒。

        長孫無忌端坐椅上,見到李治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雨幕之中,面上悔恨之神情消失無蹤,代之一片陰冷。

        摸了摸茶壺尚有餘溫,提起來自斟一杯,放在脣邊輕輕呷了一口,緩緩吐出口氣。

        天真的孩子,難不成你還以為你那位父皇會將儲君之位交給你麼?

        行非常事,自然要非常的手段!

        非是舅父害你,只是若非這般斷絕了你的希望將你推至絕路之上,日後焉能在獲得希望之時不顧一切、一往無前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30
第1470章  圈禁

善良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更成就不了偉業。

  人不僅要對自己狠,更要對朋友狠、對夥伴狠、對親人狠,只有像一匹狼一樣用狠厲的心踩踏一切仁慈和親情,才會在險惡的世界裡脫穎而出,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 …

  長孫無忌目光幽深,他知道現在的李治沒法狠厲的去對待他自己以及身邊的親人,但是他相信,當那條登天之路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哪怕是此刻猶如綿羊一般的李治,也會展現出鋒利的獠牙,將阻擋在他面前的一切統統撕碎,正如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的父皇在玄武門下所作的一樣。

  而且長孫無忌深信,這一天必將很快到來……

  *

  異日清晨,連續多日的大雨終於漸漸止歇,淅淅瀝瀝的雖然並未斷絕,卻放佛將人們心頭的一朵烏雲移開。

  東方露出魚肚白。

  太極宮的各處宮門將將開啟,便有數位內侍急忙走出,沿著朱雀大街行色匆匆的奔去各處裡坊。

  哪怕是帝王至尊,也不可能將身邊的人緊緊約束起來,整座太極宮就像是由各種勢力匯聚在一起的一幕耀眼光輝的前臺,這裡邊恩怨糾葛、算計利用,卻獨獨缺少了那份無私的親情。

  這並不是一個家……

  內侍總管王德看著消失在各處裡坊的人影,微微搖頭。

  這些人就猶如跳樑小醜一般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一些幼稚偏又自以為是的事情,卻懵然不知陛下其實自是懶得搭理而已,就算奇謀軌跡層出不窮,又豈能超脫出陛下的手掌心呢?

  嘆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以免被淅瀝的小雨打濕了手裡的聖旨,策馬向著晉王府奔去。

  身後內侍、百騎、禁衛共計上百人,蹄聲隆隆的橫傳朱雀大街,將無數長安居民的清夢敲碎……

  晉王府。

  晉王李治一夜未睡,就那麼呆呆的跌坐在錦榻之上,原本清秀的臉龐頹然灰敗,雙目無神。

  對於他來說,在前程無限光明的關口陡然遭遇這般天降橫禍,著實無法接受。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幹,但是最後卻所有的罪名都橫加於身,這種憤懣委屈,已然將他的精神徹底摧毀。

  所謂天降橫禍,莫過於此……

  他卻是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

  誰信呢?

  長孫無忌是他的盟友,更是他的舅舅,他在背後攛掇操縱王氏聯合韋氏等門閥將各地義倉的糧食倒賣給高句麗人,若說這其中並無他李治指使,誰會相信呢?

  總不至於他的舅舅和王妃的孃家聯起手來陷害他吧……

  李治明白長孫無忌的用意。

  無非是以糧食資助高句麗的方式令東徵陷入曠日持久的僵持,自己則可以在關隴集團的支持之下徹底將監國的太子打入萬劫不復之境地,屆時就算父皇再是如何不滿,也只能捏著鼻子默認了。

  

  畢竟他李治亦是文德皇后誕下的嫡子……

  但李治從未想過這麼幹!

  他想當太子,他想當皇帝,他深信自己一定會比太子哥哥做得更好!

  可是他從未想過要將太子哥哥徹底的碾入塵埃萬劫不復,包括魏王甚至吳王、齊王……那都是他的兄弟,是血脈手足,他願意在自己執掌乾坤之後對諸位兄弟優容相待!

  父皇前車之殷鑑不遠,固然在玄武門一戰鼎定江山,卻也不得不殺兄弒弟手刃兄弟親人……李治自幼在父皇身邊長大,焉能不知這些年來父皇承受了多少良心上的折磨、名譽上的損毀?

  他絕不願去走那一條相似的道路……

  所以他雖然明白長孫無忌的做法,卻也對長孫無忌的擅作主張自以為是深感憤怒!

  晉王妃跪在榻前,珠淚漣漣花容慘淡,不停的飲泣啼哭。

  “殿下,都怪臣妾的孃家太過於激進,可他們也是想要幫助殿下啊……”

  李治猶如石雕一般端坐不動,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閉口不言。

  現在才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幫我?

  呵呵,不過是一羣投機的政客罷了,所貪圖的只是自己成為儲君甚至是皇帝之後作為國戚所帶來的諸般好處,又何必說的那麼高尚?

  晉王妃愈發惶恐,成親以來她與晉王夫妻和美琴瑟和諧,卻著實料不到一夜之間便發生這般大事。她固然是王氏嫡女,卻也不過是一介女流,如何摻和乾預族中大事?也只是隨波逐流聽之任之而已。

  就比如當初嫁給晉王,又豈是她能做主?

  王府內氣氛壓抑,內侍婢女們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是見到殿下夫妻這般猶如大難臨頭一般的哀慼,各個誠惶誠恐,不知所措……

  王德當先走進王府大門,直奔正堂。

  身後跟隨的百騎、禁衛則四散開迅速控制整座王府,驚慌的氣氛愈發濃烈……

  正堂內,李治見到王德當先而入,心臟猛地抽搐一下,眼眸盯著王德,死死咬著嘴脣,等待著父皇的審判。

  王德瞅了晉王一眼,將手中聖旨展開……

  “晉王自幼承歡於朕之膝下,少有敏睿,通曉情理,仁和恭愛。然其年歲漸長,卻桀驁自私,罔顧國法,恣意妄為……其私德有虧,現令其閉門思過,通讀聖賢之書,以修德性,未有聖諭,不得擅出府門一步……”

  李治所有的僥倖徹底覆滅……

  這就被圈禁了麼?

  “未有聖諭,不得擅出府門一步……”這是要將我圈禁至死啊,父皇當真好狠的心……

  王德宣讀完聖旨,本想要晉王接旨,不過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暗嘆口氣,上前兩步,將聖旨放在晉王身側。

  他是看著眼前這位殿下長大的,便如同自家的孩子一般,現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心中如何能好受?

  忍不住,便低聲湊在晉王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得見的音量輕聲道:“殿下毋須介懷……陛下亦是一時氣憤,故而懲罰嚴重了一些,料想過些時日便能迴心轉意。退一萬步說,就算陛下鐵了心……太子殿下慈愛仁厚,也必然對殿下照拂有加……”

  就算陛下鐵了心的圈禁於你,可還有太子呢,將來太子當了皇帝,必然不會再行圈禁於你……

  李治面色慘然,強打精神,祈求道:“稚奴想見父皇……”

  王德見到李治現在的模樣,也很是心疼,卻也不得不搖頭道:“殿下恕罪,陛下……不會見您的。”

  圈禁是必然的。

  哪怕整件事情李治都毫不知情,但也不可能逃脫關係,因為發起此事的皆是他身邊的人。現在東徵在即,陛下不可能將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清除一遍導致朝局震盪,那也就只能委屈李治了。

  國本不可動搖,一旦李治獲得自由,誰知道會不會立即有人打著李治的旗號攪風攪雨?

  眼下穩定就是一切,陛下絕不容許有任何意外延誤東徵大計……

  而且這一次的事情使得李二陛下意識到李治身後那些人的不安分,若是不想朝局大亂,也就只能圈禁李治,令那些人斷了念想。

  或許李二陛下會將李治圈禁至死,亦或許唯有等新皇登基,才能決定李治的命運……

  王德喟然一嘆,天家無親情,並不是說天家當真便冷血無情,而是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掣肘,只能將親情丟棄在角落。

  哪怕寵愛李治如斯的陛下,此刻亦不得不忍痛如此……

  *

  晉王被陛下圈禁一事,猶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關中。

  諸多晉王系的官員大驚失色,著實未曾料到陛下這一次居然這般狠心,直接將晉王圈禁了……

  這意味著晉王徹底斷絕了爭儲的希望,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

  滿朝文武惋惜者有之、興奮者有之。冷眼旁觀者亦有之……

  就在滿朝輿情洶湧之際,太子李承乾趕赴太極宮,求見李二陛下。

  一見面,李承乾便跪在李二陛下面前,哀求道:“父皇怎能這般狠心?稚奴尚年幼,就算是做了錯事亦當好生教導,這般將其圈禁……豈非毀了他?他才十五歲……父皇親手養育稚奴,為何不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李二陛下端坐不動,面無表情的盯著李承乾,淡然問道:“你這番話……可是出自真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36
第1471章  太子赤誠!

“你這番話……可是出自真心?”

        面對父皇咄咄逼人的眼神和質問,李承乾咬了咬牙壓制著心底的恐懼,伏地叩,道:“兒臣確實出自真心,若有半絲虛偽狡作,可叫天誅地滅、五雷轟頂!”

        李二陛下冷硬的面容軟化下來,看著跪在面前的太子,喟然一嘆。

        自己當初到底是犯了什麼魔障,居然一心一意想要廢掉太子另立儲君……

        難道身為皇帝,才能更重要嗎?

        李二陛下曾經以為是,但是現在他卻明白過來,並非如此。

        為了皇權至尊便殺兄弒弟、冷血無情,沒有人比李二陛下更清楚知道那背後將要背負怎樣的罵名和承擔如何錐心刺骨的悔恨!

        太子固然纔能有限,不及魏王之博學、亦不及晉王之聰慧,但他仁愛慈和、兄友弟恭,卻是魏王與晉王所萬萬不及。之前他放棄魏王是因為魏王生性涼薄,看好晉王是因為晉王孝悌溫良,然而經過這一次義倉事件,李二陛下卻意識到即便晉王即位當真能夠善待兄弟,但是他身後的那羣人卻必然興風作浪,將晉王逼迫到一條殘忍冷血的不歸之路……

        受到關隴集團脅迫的晉王,定然會對自己的兄弟舉起屠刀。

        這是李二陛下最最不願意看到的,他自己深受其害,又豈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走上自己當年的老路?

        李二陛下勉強擠出一抹笑意,頷道: “你是個好孩子……然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稚奴犯了錯,就必然要承擔其後果。”

        李承乾疾聲道:“父皇明鑑,稚奴年幼,就算有錯亦不過是身邊人蠱惑所至,就算要懲罰,消除爵位掠奪封地即可,又何必將他圈禁起來?稚奴剛剛成親,

滿腔報復,父皇如何忍心讓他幽閉府中,淒苦度日?”

        他是真的替李治難過。

        英姿勃之少年親王,正是旭日東昇光芒萬丈之韶華年歲,卻不得不面對紅牆黛瓦只能擡頭看著那一方天空,猶如折翼的鷹隼一般,再無展翅之時……

        若說心中對李治爭奪儲位毫無隔閡,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這天下至尊手執日月的無上權力對每一個人都有著致命的誘惑不甘放手,單單自古以來廢黜的儲君皆無善終這一點,李承乾便拼死亦要維護自己的地位。

        但母后早,稚奴年幼,兄弟親情卻使得李承乾如何忍心就這般讓稚奴圈禁終老?

        即便是自己日後登基可以將其赦免……以父皇現在春秋鼎盛的狀態,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怕是未等自己登基,稚奴便要抑鬱致死了……

        李二陛下目光幽深,問道:“若是稚奴恢復自由,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當真搶走你的儲君之位?”

        這是一句誅心之言。

        李承乾卻毫不猶豫道:“兒臣害怕,所以兒臣會努力做到最好,兒臣非是執掌帝王之位,而是要全兄弟之義。”

        他怕兄弟們爭奪儲位之後置自己於死地,卻從未想過要將爭儲的兄弟斬盡殺絕。

        自古以來,但凡廢黜儲君逆而上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為了鞏固到手的皇權不得不對前太子痛下殺手,將他的勢力連根拔除,這是無可厚非之事。

        若是想兄弟和睦保持最起碼的親情……那就只有太子鞏固地位,順利登基。

        畢竟名正言順的太子登基之後便是正統,犯不著對曾經覬覦皇權的兄弟斬盡殺絕……

        李二陛下霍然動容。

        面對兄弟們的步步相逼……太子居然仍舊能夠保持一顆仁愛之心,這是何等難得?

        自己差一點犯下大錯……

        心中想著,面色愈和藹,笑道:“這件事你莫要勸阻為父,為父自有主張。”

        李承乾默然,他如何看不出父皇之惱怒?

        父皇兢兢業業勵精圖治,一心一意想要將高句麗之土地納入大唐之版圖,此舉固然是為了成就他“千古一帝”之宏圖霸業,但不可否認的是,順帶著也解決了東北方的一個隱患。

        高句麗素來民風剽悍,自秦漢以來便依仗著中原朝廷鞭長莫及不能顧及遼東的便利,逐步蠶食遼東的領土。每逢中原王朝式弱、局勢動盪無暇東顧之時,高句麗總會縱兵入寇,劫掠財富強佔土地。

        高句麗儼然如同疥癬之患,固然不能危及中原王朝之興亡存滅,卻也不能忽視……

        可就在這位雄心勃勃的英主綢繆一句蕩平高句麗之際,他的兒子卻在背後扯後腿……

        也就是李二陛下,若是換了以往任何一位君王,這件事足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無數人頭滾滾落地,無數人家滿門白幡!

        龍之逆鱗,觸之者死!

        李承乾亦無可奈何,只能施禮告退,打算前去晉王府安慰李治一番。

        稚奴年少氣傲,切莫遭此打擊走上絕路纔好……

        他前腳剛走,李二陛下尚在心中感慨喟嘆,便有內侍來報,長樂公主與晉陽公主聯袂而來……

        “父皇,稚奴哥哥固然犯錯,您又何必這般心狠呢? ”

        晉陽公主小跑著上前攬住李二陛下的胳膊,俏臉上滿是埋怨憂慮。

        李二陛下無奈,拍拍她的手,解釋道:“事關朝局,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又懂得什麼呢?非是父皇心狠,而是不得不如此。”

        看向晉陽公主的目光滿是寵溺。

        兕子年歲漸長,原本略胖的身子已然猶如抽條的柳枝一般窈窕纖細,眉眼漸開,鐘靈毓秀之中愈顯露出禍國殃民的美貌,較之麗質天生的長樂公主亦是不遑多讓。

        他與文德皇后伉儷情深,固然文德皇后殯天多年,心中的感情卻從未衰減半分,反而隨著年歲的增長愈刻骨銘心。

        而太子、青雀、稚奴、長樂、兕子、小麼……這都是文德皇后留下的骨血,每一次見到他們健康快樂的成長,他都無比欣慰,覺得自己照顧好了與觀音婢的孩子,便是對她最大的安慰。

        然而現在,兄弟之間卻因為儲位爭鬥,甚至差一點要拼個你死我活……

        長樂公主在一旁幽幽的嘆了口氣。

        她非是晉陽公主那般天真純潔,對於朝政亦是略有心得。稚奴這一次固然極有可能是被身邊人拖累,但是父皇此舉之用意無非是在向天下人表明他的態度儲君之位不可易!

        只能委屈稚奴遭受圈禁,否則父皇便只能對稚奴身邊的人大開殺戒。

        然而那是父皇絕對不願意做的,一旦大開殺戒,必然引起朝局動盪舉國震動,東徵大計便不得不拖延下去……

        殿外腳步聲響,有內侍前來通稟,李君羨求見。

        李君羨乃是皇帝近臣,平素多次參見長樂公主與晉陽公主,自然無需避諱,李二陛下宣其覲見。

        李君羨大步進殿,先是向李二陛下見禮,而後又對兩位公主施禮:“末將見過長樂殿下、晉陽殿下。”

        兩位公主急忙還禮。

        李二陛下問道:“文書聖旨可曾往幽州?”

        李君羨道:“末將派遣長史李崇真親自送文書聖旨,現在已然出了潼關,務必不使事情出現絲毫差池。”

        李二陛下頷道:“崇真那小子辦事穩妥,甚好。”

        往幽州的聖旨,乃是命令幽州刺史將袁氏滿門緝捕,夷滅三族……

        李二陛下如何不知這一次晉王是受人拖累?

        只是為了朝局穩定著想,不得不圈禁晉王以斷絕那些世家門閥的念想,但是皇帝心中之怒氣卻總得有個洩的途徑,太原王氏動不得,京兆韋氏動不得,關隴集團的核心長孫家更動不得,那就只有幽州袁氏這個倒黴鬼來承擔皇帝陛下之滔天怒火了……

        見李君羨並為退下,李二陛下又問道:“尚有何事? ”

        李君羨忙道:“啟稟陛下,有人曾在終南山中見到聿明氏族人與孫思邈道長並肩進山……”

        李二陛下大吃一驚:“孫思邈?!”

        李君羨道:“正是!”

        “啊呀呀,這位活神仙神龍見不見尾,朕多次派人找他來皇宮給兕子治療氣疾之症,卻屢屢失之毫釐,未曾見到本人。”

        李二陛下大為興奮,拉著晉陽公主的手,欣然道:“先前房俊那廝只是從孫思邈那裡學到以海魚改善氣疾之法,你這兩年便未曾犯病。現在只要孫道長親自給你把脈診治,定然妙手回春,再也不受氣疾之厄!”

        遠在涇陽的房俊“阿嚏”打了兩個噴嚏,心說這是哪個缺德鬼在背後罵我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40
第1472章  孫思邈

連續多日的大雨總算停歇,雖然天空依舊陰雲未散,不時仍有小雨淅淅瀝瀝的飄落,卻不會引起河水暴漲,更不會對大堤造成損害。

        險情雖然解除,不過救災的軍隊並未第一時間撤離,而是在房俊與程咬金商議之後,在工部官員的帶領下繼續對涇河大堤進行加固維護。古時進行這般浩大的工程是很難的,耗費的糧食、工錢還在小數,最主要的人工太難組織。

        不要被史書上動輒數萬、數十萬民夫營造工程的記錄所欺騙,除去建造帝皇陵寢這等受到天下人默許並且支持的工程之外,朝廷輕易絕對不敢大規模的招募民夫。

        交通閉塞、生產力低下,就決定了一旦大規模招募民夫便會影響一地甚至多處州府的生產狀況,在這個民以食為天的社會裡,耽擱了莊稼的種植收割,後果便是有無數人要餓死……

        除非是昏聵無能的君主領導著一個屍位素餐的朝廷,否則沒人會幹這種事情。

        秦始皇修築長城、隋煬帝挖掘運河,都是間接導致一個鼎盛王朝崩潰傾頹的原因之一……

        所以一旦軍隊撤離,涇河大堤就只能依靠當地官府在農閒之時組織民夫修修補補,不僅侷限於人手不足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更會因為各級官吏的盤剝貪腐導致形勢大於意義。

        不要說什麼“貞觀盛世”“吏治清明”這等渾話,歷史是由人書寫的,而“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正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無論任何朝代,都不可能跟“貪腐”這樣的詞彙完全絕緣,無非是輕重多寡而已。

        “貞觀盛世”之所以名垂千古,是因為在這段時期之內清官廉吏佔據了朝堂的主流,而且縱橫四海武極天下的功勳實在是加了太多分……

        涇陽當地的官員見到房俊願意幫助維修加固堤壩,自然是喜出望外,紛紛號召本地百姓出人出力,務必在洪水退卻之際對堤壩好生維護一番,再不使涇陽遭受洪水之厄。

        房俊自然毋須待在大壩以身作則,

而是跟程咬金兩人搬入涇陽縣衙居住。

        說起來,其實洪水退卻大堤保住之後,此間便已無房俊之事,只是他同程咬金皆是一個心思,不願現在回到長安摻和進義倉案件引起的波動之中,免得惹上一身騷……

        “話說陛下緝拿幽州袁氏族人,何以您這位幽州刺史卻好像沒什麼事兒?”

        貞觀十一年,李二陛下封建功臣,程咬金被授為普州刺史,改封盧國公,真食七百戶,子孫代代承襲。不久,程咬金使持節都督幽、易、檀、平、燕、媯六州諸軍事、幽州刺史。

        “呵呵,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當初陛下倒是真想以吾等功臣以及諸位皇子效法漢朝封建天下,可是這等事實在是犯了大忌諱,故而以你父以及長孫無忌為上疏請辭。現在某固然還掛著一個幽州刺史的職銜,卻不過是遙領而已,做不得數的。”

        房俊心道原來如此,可即便是遙領,卻也對幽州一地的軍事有著非凡的影響力,亦或這就是藩鎮的雛形?

        直到五日之後,涇陽這邊一切穩妥,再也沒有理由拖延逗留,兩人這才率領一眾官員以及右武衛兵卒啟程返京。

        *

        返京之後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向皇帝交差,房俊與程咬金未及回家沐浴更衣,便直接前往皇宮面見皇帝。

        在涇陽逗留多日,兩人皆是一身酸臭蓬頭垢面,按說這般面見皇帝是有些失禮的,可睡叫他們這一次任務艱鉅呢?大雨鋪天蓋地洪水濁浪滔天,這等情形之下能夠力保涇陽大堤不失,使得涇陽城以及鹹陽等地不受洪水之厄,實在是大功一件。

        再者正是眼下這般憔悴狼狽之形象,方能顯示出他們在涇陽是如何在艱苦的環境下完成任務……

        官場之上,總是需要一些演技來襯託功勞的,一味的傻幹蠻幹不叫苦不叫累,有時候並不一定就是好事……

        兩人到了宮門處,求見陛下,得知陛下現在正在兩儀殿與外臣相見,便在內侍陪同之下徑自前往兩儀殿。

        到了門口,內侍入內通稟,片刻之後返回,躬身請二人入內。

        房俊與程咬金略微整理眼下衣袍,見到對方蓬頭垢面一身污穢,官袍上皆是雨水泥漬乾涸之後的痕跡,互視一眼,點點頭,程咬金在前,房俊略略落後一步,一同走入殿中。

        大殿內,李二陛下正與人言笑甚歡。

        兩人進殿,一同躬身施禮,朗聲道:“微臣左武衛大將軍程知節、兵部侍郎房俊,參見陛下!”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說道:“二位呈遞回來的奏摺朕已然看過,此次力保涇陽大堤不失,二位勞苦功高。朕向來賞罰分明,如此功勞自然不會埋沒,稍後便有封賞示下,二位皆乃帝國棟樑,尚需勤勉國事、鞠躬盡瘁纔是。”

        二人連忙謝恩:“多謝陛下,為國分憂實乃分內之事,不敢領陛下賞賜。”

        李二陛下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皆是你倆應得的,何須說這些客套話?”

        二人這才說道:“謝陛下賞賜。”

        瞅了已然二人的“狼狽形象”,李二陛下心中瞭然,這是邀功呢……不過他從不在乎臣子耍弄一點小手段來討取好處,只要能夠真心辦事有功於國,又有什麼賞賜是捨不得的呢?

        “來來來,快快賜座,你二人不急回家,先認識認識一位賢者。”

        李二陛下滿面春風,似乎因為晉王帶來的鬱結憤懣全部消失無蹤……

        房俊心裡有些詫異,什麼人能夠讓李二陛下滿面堆笑,甚至都不讓二人回去換身衣服?

        擡頭向李二陛下身邊望去,卻見到一位鶴童顏的老者正端坐榻上,手撫雪白的鬍鬚,笑瞇瞇的看著他。

        房俊心裡畫魂兒,這位老者看上去面生得很,卻為何對自己笑,而且這笑容似乎意味深長的樣子?

        搞不懂啊……

        李二陛下回頭對他老者笑道:“道長雲遊四海、仙蹤縹緲,不過亦應當聽過程咬金之名吧?”

        老者捻鬚微笑:“破宋金剛、擒竇建德、降王世充,混世魔王之威名響徹河北,老道非是世外仙人,又如何能不如雷貫耳?”

        程咬金聽這老道儼然一副評論小輩的語氣姿態,心中有些不爽,可是隨機一個念頭跳出腦海,難道……

        “可是孫道長當面?”

        “呵呵,正是老道。”

        “哎呀呀,俺老程真真是三生有幸,居然能親眼見到您這位活神仙,失禮失禮。”

        程咬金哪裡還有一絲半點渾不吝的氣勢?

        臊眉耷眼滿臉堆笑,只是那一臉如槍似戟的胡茬子令人看上去實在是有些滑稽……

        房俊有些懵,還沒轉過彎兒來。

        便見到李二陛下指著房俊說道:“這小子勿用朕介紹了吧?想來與道長乃是老相識了,當年他按照道長之教誨總結出軍中傷患處置之策,實在是為大唐數十萬軍卒開闢出一條生路,令無數傷兵擺脫殘疾死亡之厄運,道長著實是功德無量啊!還有小女兕子自由便身染氣疾,亦是這小子聽了您的話語讓小女日常食用海魚,這兩年氣疾之症亦未再犯,於家於國,朕可都得好生感謝道長一番!”

        聽到這裡,房俊眼睛都直了。

        不是吧……

        難不成這老道就是孫思邈?!

        娘咧!

        自己可是沒少借用這老道的名聲搞事情,烈酒消毒、騙李二陛下說兕子的病要多吃海魚……嚴格說起來,這可都是欺君啊!

        其他都還好說,李二陛下那可當真是將兕子視為掌上明珠,雖然吃了海魚之後兕子的病情的確有些好轉,可自己欺騙他說那是孫思邈的主意……若是李二陛下知道自己拿兕子的病情胡說八道,會不會一怒之下將自己給宰了?...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42
第1473章  這位小友,姓甚名誰?

房俊嚥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盯著孫思邈,尷尬笑道:“那啥……好久不見,道長一向可好?”

        雖然看不出孫思邈到底多大年紀,但是史書上說這老道可是隋煬帝活著的時候就想徵闢他當官而遭拒,那麼現在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吧?這麼大數歲了,就算身子骨還好,那麼記憶力減退之類的毛病肯定有,說不得老眼昏花就記不起來到底見沒見過自己了呢?

        若是這老道有點老年癡呆啥的,還是有可能糊弄過去的……

        他這邊心存僥倖,卻見孫思邈手捻鬍鬚,依舊笑瞇瞇的模樣,銳利的眼神直視房俊,慢條斯理道:“請恕老道老眼昏花,固然這位少年英雄英氣勃勃……可老道為何不記得何時見過你?未知這位小友,姓甚名誰?”

        房俊眼前一黑……

        完蛋!

        一旁的李二陛下已然一臉驚愕,手指著房俊,驚訝的向孫思邈問道:“孫道長居然不認得此子了?”

        房俊都快哭了,他幾乎已經預見到李二陛下即將晴轉多雲、多雲轉雷暴的情形,別的也就罷了,敢胡亂冒用孫思邈的名頭讓兕子多吃海魚,這簡直就是不可饒恕之死罪!

        別跟李二陛下講什麼“現在兕子不是挺好麼”的道理,暴怒的李二陛下只會記得若是這個法子出了差錯,他的兕子很有可能就沒了……

        這是李二陛下絕對不能忍受之重點,早已出欺君之範疇,攻破了李二陛下底限之下的底限!

        孫思邈“唔”了一聲,又轉頭看向房俊,紅潤祥和的臉上溢出一絲頑皮,看著驚惶失措的房俊,眨了眨眼,拖長了嗓音道:“這個……大抵是老朽實在年邁,記憶有些減弱,一時之間不記得這位小友了……但是看上去的確有些面善啊!”

        娘咧……

        房俊差點哭著上去抱住孫思邈的大腿叫一聲祖宗!

        您老真是太給力了……

        雖然不知孫思邈為何給他這個臺階下,

但他必須先下來再說啊,不然自己作死把自己頂在牆上下不來,豈不是等著李二陛下抽死他?

        房俊眼淚巴嚓,擡著頭一臉萌態:“老祖宗……咳咳,老神仙,您忘啦?當年小子年少在終南山遊玩,正巧遇到老神仙您行醫濟世,您一見小子便誇讚小子骨骼清奇實乃百年難遇之奇才……咳咳,所以便傳授了一些簡單的醫術。小子感念您老懸壺濟世之高尚品德,故此對於您的教誨不敢或忘,一直銘記於心,那個啥……就是這樣。”

        孫思邈鶴童顏,但是一雙清澈的眼眸卻滿是童貞的戲虐,又像一個老狐狸逗弄著利爪之下的白兔,偏偏不肯一口咬死… …

        李二陛下亦或的看向孫思邈。

        他下意識的覺得有些不對勁,房俊這廝一貫最是傲氣,就連面對他這個天下至尊之時都時不時的犯渾頂撞,為何在孫思邈面前卻有些……低聲下氣?

        沒錯,就是低聲下氣。

        儼然一副有求於人的模樣……

        孫思邈戲虐的瞥了房俊一眼,迎上李二陛下探尋的目光,捋鬚頷:“唔,老道記性不大好,大抵……就是這樣?”

        李二陛下無語,到底什麼樣兒啊?

        我哪兒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兒……

        不過總算揭過心底疑惑,便麵帶懇求的道:“道長仙蹤不定,早年間朕要徵闢您入朝為官亦為您所拒,想要見您一面當真難得。此次有緣相會,卻不知下一次要到何年何月……當年若非道長雲遊四海懸壺濟世,想來文德皇后亦不會藥石無救,先一步離朕而去……”

        說到此處,李二陛下一臉唏噓,滿腔愁緒。

        孫思邈淡然道:“人壽皆有定數,老道非是神仙,又如何能逆天改命呢?不過陛下伉儷情深,倒是令老道著實敬佩。”

        這句乃是肺腑之言。

        身為皇帝,三宮六院粉黛無數,男人又天生便是喜新厭舊的德性,能夠如李二陛下這般在妻子去世數年之後依舊縈繞心懷難離難捨,的確是千古少有,稱得起一句“性情中人”之讚譽。

        只不過看皇帝這說話的意思,想必是要抓著老道在長安的時候,趁機給他把把脈調理一番,以便能夠延年益壽長命百歲吧?

        對於這一點,孫思邈無可無不可。

        醫者父母心,眼中無貧賤,可到底身在紅塵,又豈能當真餐風飲露、不食人間五穀?

        然而卻聽見李二陛下續道:“……朕有一幼女,乃是文德皇后所出,自由便身染氣疾,時常頻臨垂危。這兩年固然有道長教授房俊之法為其增強體魄,所幸不曾犯病,但到底沈痾未除,朕心中著實如焦似焚,唯恐一時不慎便步上亡妻之後塵……所以,肯定道長為其診治,朕不勝感激。”

        孫思邈愣了一愣。

        居然不是為他自己診病一求延年益壽……而是為其閨女治病?

        這個李二陛下還真是……

        面對兄弟手足之時能夠冷酷殘忍殺兄弒弟,面對父親只是能夠剛愎自用逼其退位,可是面對自己的兒女卻又能這般無微不至愛護有加……當真是世間一奇人也!

        這世上誰不知道遇到他孫思邈便等於向天借了半條命?

        而眼前這位天下至尊有幸見到他,第一件事居然是為了自己的閨女治病續命……

        孫思邈微微點頭,笑道:“這有何難?陛下且讓殿下前來,讓老道為其把把脈。不過老道固然有些名頭,但大多是世人吹捧所至,這世上太多的疑難病症就算是老道亦束手無策,還望陛下心中有數纔好。”

        李二陛下早已龍顏大悅,一面命人前去請晉陽公主過來,一面大笑道:“人力有時而窮,即便醫術通神如孫道長者,亦難免有一籌莫展之時,朕又豈能不知這個道理?但請道長盡心盡力,朕心中唯有感激。”

        “陛下英明,就是這個道理。”

        孫思邈對李二陛下印像大好。

        古往今來,權力都可以將人徹底腐蝕。一個人當皇帝當得久了,難免會有一種“天下在手,天明在我”的錯覺,認為這世間無論何事只要想乾就沒有乾不成的,比如前隋那位英明神武卻暴戾霸道的隋煬帝……

        李二陛下這時纔想起程咬金與房俊兩人還站著呢,忙道:“來人,快快給兩位愛卿賜座。”

        內侍趕緊搬來兩個錦墩。

        程咬金施禮道:“老臣剛剛返回長安,隨行之麾下兵卒尚未回歸軍營,老臣要趕去處置軍務,便現行告辭。”

        這是正事,李二陛下自然不會多留,當即應允。

        程咬金再向孫思邈施禮道:“軍務在身,失禮之處還望道長海涵。若是道長並無俗務,還請在長安多待幾日,亦好讓俺老程盡一盡地主之誼,與您喝上幾杯。”

        孫思邈含笑頷:“那老道可就等著國公爺的請柬了。”

        這位老神仙可不是誰都能約的到的,程咬金大喜,忙道:“在您的面前,豈敢稱一聲國公?您老折煞晚輩了。晚輩現行告辭。”

        言罷,大步流星走出大殿。

        房俊嘖嘖稱奇,渾不吝的老妖精也有乖得像一隻小白兔的一天……

        不過程咬金走了,他又豈願多留?

        忙道:“啟稟陛下,微臣亦是剛剛返回長安,衙門裡尚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置……”

        “得了吧,你那衙門能有甚事?”

        李二陛下不悅的瞪他一眼,訓斥道:“能夠得到孫道長的教誨,你可知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偏偏你這個混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好不容易見到孫道長,你這個記名弟子還不趕緊鞍前馬後的伺候著,難道想要躲懶不成?”

        房俊無奈,只得乖乖坐到錦墩上,瞅了一眼笑瞇瞇的孫思邈。

        孫思邈一臉慈祥:“呵呵……”

        房俊頭痛欲裂,呵呵你個鬼呦……好死不死的,當初怎地就冒名這個孫思邈呢?

        他是如坐針氈,心裡滿天神佛拜了個遍,祈禱孫思邈不要在李二陛下面前拆穿他……

        未及,環佩叮噹,一身錦繡宮裝明媚秀麗的晉陽公主步入大殿。

        孫思邈瞅了一眼,便問李二陛下:“這位殿下可是貞觀初年老道治癒文德皇后十月不能分娩之症時誕下的嬰孩?”

        李二陛下面色一緊:“正是。”

        難不成這位神醫僅從面上就看出了有何不妥?

        孫思邈目泛異彩,右手掐指算了算時間,喃喃低語道:“不對啊,這怎麼可能……”...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44
第1474章  孫思邈的疑惑

尚未及笄的晉陽公主俏臉上稚氣未脫,但是尖俏的下頜明亮的眼波以及秀美的五官依然展露出幾絲傾城之色,假以時日,定然又是一個紅顏嬌美的公主殿下。

        房俊有些時日未曾見到晉陽公主了,此際難免覺得眼前一亮,心裡暗暗鄙視皇室基因果然強大,一眾皇子公主個頂個的俊朗秀美……

        晉陽公主進入大殿,第一眼便見到房俊。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本是天真活潑的性子漸漸沉穩下來,多了份矜持,秀眸亮閃閃的瞅了房俊一眼,見到後者蓬頭垢面臟兮兮的形象,秀美微蹙,不過並未說話,而是向李二陛下斂裾施禮,嬌聲道:“女兒見過父皇。”

        李二陛下此際完全被孫思邈臉上的詫異震驚之神色嚇得心慌意亂,連忙起身拉住晉陽公主的手,拽到孫思邈面前道:“道長還請煩心,看看兕子當年的沈痾頑疾可曾好轉?”

        當年文德皇后懷著兕子的時候十月未曾分娩,幸虧及時找到孫思邈為其診治,這才順利生產,母女平安。

        然而當時孫思邈便曾說過幼女在母體之內時日過多,已然閉塞了多處經脈,怕是難以成年。故此,李二陛下一直憂心忡忡,將晉陽公主視作掌上明珠呵護備至,唯恐一時不慎便即夭折……

        孫思邈微微頷首,面對皇帝公主依然安坐不動,一臉慈祥的對晉陽公主微笑道:“殿下可否伸出手,讓老道給您把把脈?”

        晉陽公主瞅了瞅父皇,見到父皇點頭,便知道面前這位仙風道骨渾身冒著仙氣兒的白鬍子老爺爺必然是天下有數的神醫,此次大抵是專門找來替她診病的,便乖巧的伸出纖手,秀美的臉上綻露甜美的笑容:“那就麻煩老神仙啦!”

        孫思邈呵呵一笑,伸出手去,捉住了晉陽公主纖細瑩白的皓腕,微微闔上雙目,細細診脈。

        然而這一把脈,

孫思邈心底愈發驚奇……

        貞觀初年,李二陛下即位未久,長孫皇后懷孕已十多個月不能分娩,臥牀不起。雖經不少太醫醫治,但病情一直不見好轉,李二陛下憂心如焚,便有大臣將神醫孫思邈推薦給李二陛下。李二陛下便派遣使臣馬不停蹄,星夜奔赴孫思邈老家華原縣,將正好雲遊歸來的孫思邈召進了皇宮。

        孫思邈一面叫來了皇后身邊的宮娥侍女細問病情,一面要來了太醫的病歷處方認真審閱。根據這些情況作了詳細的分析研究。然後,他取出一條紅線,叫採女把線系在長孫皇后皇后右手腕上,一端從竹簾拉出來,孫思邈捏著線的一端,這便是醫道絕學“懸絲診脈”……

        沒有多大工夫,孫思邈便診完了皇后的脈。吩咐采采女將皇后左手扶近竹簾,孫思邈看準穴位猛紮了一針,皇后疼痛,渾身一顫抖。不一會兒,只聽得嬰兒呱呱啼哭之聲……

        李二陛下自然大喜,欲留孫思邈在朝執掌太醫院,但孫思邈婉絕了太宗賜給的官位不願在朝為官,立志漂泊四方為廣大人民羣眾舍藥治病,並撰寫《千金方》濟世活人。

        李二陛下無奈,只得厚賜孫思邈。

        然而當時孫思邈雖然只是跟李二陛下說了此女體弱當小心呵護以免夭折之語,實際上卻已經斷定此女因在母體之內未能及時分娩,故而先天受損,加之又遺傳了其母先天性氣疾之症,體弱氣虛,按道理絕對活不過八歲,就算是皇宮裡鍾天地之靈氣蘊日月之精華的藥材無數,再輔以太醫院絕世的醫術,大限亦絕不可能超過十歲。

        可是現在算算,怕是快到十二歲了吧?

        孫思邈性格謙遜,但是對於自己的醫術卻極為自信,卻不料居然頭一次看走了眼……

        左寸脈虛大而澀,按之凹陷無力,此是沉陰在內、陽浮於上,為陽不入陰之象……但脈象細細查之,卻又發現脈像從容和緩,不浮不沉,不遲不數,不細不洪,節律均勻……病症之根源固然仍在,可那裡還有夭折之象?

        孫思邈一手診脈,一手捋著鬍子,雪白的眉毛抖了抖,心底震驚不已。

        難道當初自己診脈出了問題?

        他心中詫異,冷不防瞥見一旁神情關切的房俊……陡然想起李二陛下剛剛的話語來。

        剛剛好像提到海鮮?

        難不成這海鮮有治療氣疾之作用?

        孫思邈捋著鬍子,問道:“殿下平素飲食,都已何物為主?”

        李二陛下答道:“自從房俊聽從您的教誨,建議兕子多多食用海魚等海鮮,並且常年由東海運送海鮮至長安,兕子的飲食便多以海鮮為主,輔以牛羊肉和蔬菜,並且以菜籽榨油烹炒之……”

        孫思邈壓下心中驚異,放開晉陽公主的手腕,拱手對李二陛下說道:“老道要恭喜陛下,晉陽殿下之沈痾雖未消除,但症狀已然大大緩解。這等氣疾之症固然難以根治,但是若平素注意飲食保養,保持心境暢快不要鬱結於心,夏日裏炎熱的天氣不要被暑氣侵擾,那麼一般情況是不會發作的。只要不發作,便與常人無異,只是勿要做一些劇烈的運動和過度的勞作……故此,殿下只要小意保養,絕無大礙!”

        李二陛下楞了一下,繼而狂喜,不敢置信道:“道長此言當真?!”

        孫思邈頷首微笑:“貧道雖然有 欺世盜名,不過對於醫術之道還是頗有心得的,陛下寬心便是……”

        按理說這句話實在是矜持之語,他孫思邈若是欺世盜名,世間哪一個醫者還敢稱一句“妙手回春”呢?可是旋即想起當初自己可是為眼前這位殿下判了生死,現在卻實打實的打了臉,不免有些赧然……

        李二陛下放佛心中一塊大石卸在一旁,龍顏大悅:“好好好,有了道長這句話,朕這顆心算是徹底放下!此乃朕之大喜事,定要賞賜道長才行……”

        孫思邈趕緊拒絕,搖頭笑道:“陛下何必賞賜?老道活了一百歲,什麼榮華富貴沒見識過?眼下心中早已將功名利祿視作浮雲清風,唯有救死扶傷、弘揚醫術纔是餘生所願,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李二陛下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面對孫思邈這等醫德高尚名動天下的世外高人,就算是皇帝也拿他沒辦法……

        *

        聊了許久,孫思邈起身告辭,說是在外雲遊時日太多,想要回家看看,李二陛下攜著晉陽公主起身相送。

        房俊亦趁機告辭。

        晉陽公主清亮的眼眸在房俊身上轉了轉,抿著嘴脣不吭聲。

        房俊如何不知晉陽公主的心思?便道:“微臣家中尚有諸多事務未曾處置,且置辦了一件禮物,稍後便讓人送進宮裡來,作為晉陽殿下的生辰賀禮。”

        小公主眼瞅著便要過生日,還以為房俊將這茬給忘了,聽到他早已備好禮物,頓時便喜笑顏開,小小不滿煙消雲散。

        當即問道:“是何禮物?”

        房俊故作神祕:“禮物的意義就在於未知之後的驚喜,若是事先知曉,那還有什麼意思?”

        晉陽公主輕點臻首,秀眸亮晶晶的充滿期待。

        李二陛下對於房俊對兕子的寵溺早已見慣不怪,只是笑著對孫思邈說道:“道長雲遊四方懸壺濟世,固然醫德高尚備受世人尊崇,然則到底年事已高,還是應當注意自己的身體纔是,與其四處奔波,何妨靜下心來駐留關中,將多年醫術整理成書,出版刊行造福天下、澤被蒼生?”

        孫思邈苦笑道:“老道的確心有此意,這些年倒也著述了基本醫術,也是時候潛心校訂一番。只是刊行天下卻是力有未逮……抄錄雕版之費用實在是過於靡費。”

        這個年頭為何讀書人金貴?

        皆是因為知識的傳播途徑太過狹窄,印書貴、刊行難、買書更貴!...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56
第1475章  孫思邈登門

  尋常百姓人家能夠吃飽飯就不錯了,哪裏有餘錢去買書?況且買了書也不認字啊……

        這就是知識傳播的最大障礙。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指着房俊道:“道長有所不知,此子平素最是喜好鼓搗一些奇技淫巧之物,他所創一套活字印刷之術已然趨於大成,可將刊印書籍之成本十倍、數十倍的降低。道長儘管著書立說,刊印行之事,大可託付於他,好歹也算是半個弟子,諒他也不敢不給您辦事。”

        房俊無語,多都躲不開這個老道好吧,您還往咱身邊推……

        孫思邈頗爲驚異,沒料到這個打着老夫名頭招搖撞騙的小子居然還有這等才華?

        若是當真如皇帝所言那般,那可是名垂千古的創舉啊!

        老道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對房俊拱手道:“老道有眼不識泰山,卻未知居然是當世大賢當面,失敬失敬……往後還要多多仰仗小郎君,切勿嫌棄老道纔好,呵呵。”

        “……哈哈,您老可是要折煞晚輩了。如同您老這般神仙也似的人物,能爲您效勞那簡直是晚輩三生有幸……無論何事,您儘管吩咐便是,晚輩自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房俊還能說什麼呢?

        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冒用這老道的名號,現在被人家捉了現行,那就只能什麼都得忍着……得罪是萬萬不行的,卻不說萬一老道急眼了將他抖出去李二陛下會不會剁了他,單說在這個醫療水平極其落後的年代裏,有了孫思邈這麼一位神醫結交一番,說不得就等於多了一條命……

        溜鬚拍馬還來不及呢,沒見到堂堂霸氣無雙的李二陛下見了孫思邈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自皇宮出來,

房俊向孫思邈抱拳告辭:“晚輩前往涇陽公幹,數日未曾歸家,今日便先行告辭,改日當親往道長府上拜偈。”

        孫思邈笑瞇瞇道:“房二郎難道就不邀請老道去府上坐坐?怎麼說也算是師徒一場,如此未免有失禮數吧。亦或者說,真以為老道老糊塗了,記不得根本就沒見過房二郎這茬兒?”

        “……”

        好吧,原來這位沒老糊塗啊……

        房俊只得苦笑道:“是晚輩冒犯了,不過其中確有難言之隱,還望道長體諒則個。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道長有心,不妨隨晚輩一同回府,讓晚輩一盡地主之誼?”

        孫思邈欣然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房俊無語……

        不敢請爾?

        分明就是你賴著要去好吧……

        不過放眼大唐,誰又能拒絕孫思邈登門拜訪呢?別說拒絕了,就算是八擡大轎往家裡擡都擡不著,房俊自然也不例外。

        還是那句話,跟這位神醫搞好關係,關鍵時刻說不得就等於多了條命……

        *

        崇仁坊房府。

        早有自家二郎回城的消息傳回府內,算算時間大抵也應當在宮內面君完畢,家僕侍女便早早的候在門口。

        遠遠的見到有駿馬自坊門出疾馳而來,家僕侍女紛紛出迎眺望,見到正是自家二郎,便趕緊一鬨而散,有的趕往內宅稟報老夫人以及少夫人,有的直奔書房稟告家主,有的則奔去廚房燒水準備飯食。自家二郎既愛乾淨又對飲食極為挑剔,這方面絕對將就不得。

        房俊策馬到了府門前,翻身跳下馬背,將韁繩丟給上前的家僕,回身牽住孫思邈的馬韁,伸手想要攙扶孫思邈下馬,卻見孫思邈一手按在馬鞍上,縱身輕輕一躍,已經甩鐙躍下馬背,身手矯健,不遜少年。

        房俊心中敬佩,這老道怕是已經百歲了吧?這等身子骨兒,怪不得活了一百四十多歲……

        孫思邈卻手扶著馬背,俯身瞅了瞅駿馬的四蹄,因為釘了馬掌的緣故一路奔行的時候伴隨著清脆的“ ”聲,便讚道:“老道雲遊四方,早已聽聞二郎明這馬掌之傳聞,當真是佩服不已。這般才思敏捷,實乃世間少有。”

        房俊謙遜道:“閒雜之物,難登大雅之堂,道長謬讚。”

        “誰敢說這是閒雜之物?”孫思邈不以為然:“只此一副馬掌,看似簡單,卻令馬匹的壽命延長何止一倍?吾大唐被突厥三番四次侵擾,每一次反擊固然大勝而還卻盡皆損失慘重,還不就是因為缺少馬匹?二郎這個明著實為大唐緩解了馬匹缺少的緊迫,堪稱功德無量。”

        老道雖然身不在官場、人不在軍中,但是一生所經歷的悠久閱歷早已使得他返璞歸真,一理通而百里明。

        房俊見到自家的家僕婢女都看著這個老道有些好奇,心知此刻也無需多做客套,便笑道:“您老怎麼說怎麼是,不過已然到了家門,還請快快入內。”

        將孫思邈讓入大門,房俊問一旁的家僕:“父親可在府中?”

        家僕道:“回二郎的話,家主一大早便趕去城外農莊,說是那邊一位江南的士子在編撰的字典的時候有一個字條不明,許多人商議一番也未有定論,故而請家主前去討論。”

        房俊心說老爹現在大抵是當真有心致仕,現在對於編撰字典明顯比處置政務上心多了……

        “不過聿明老丈倒是回來了,正在花廳內用茶。”家僕續道。

        “哦,知道了。”

        房俊應了一聲,剛纔在宮裡的時候便已經知道這一次聿明氏正是與孫思邈一同返京,似乎這些活成精的老傢伙之間都有著某種聯繫,彼此之間大多都是認識的,比如聿明氏與孔穎達。

        房俊明白這是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往來皆是同等,因為對於境界底下之人非但無話可談,連精神層面都出現了詫異,正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

        進了花廳,便見到聿明氏一身葛麻長袍,正坐在竹躺椅上優哉遊哉的喝著茶,神情愜意,彷彿多日未曾歸家的遊子回到家中,感覺一切都很舒適……

        房俊打了招呼,聿明氏只是眼皮擡了擡,便招呼孫思邈坐過去,笑道:“這是今春江南那邊送來的極品龍井,天底下除了皇宮,也就這小子家裡能夠喝得著。開春的時候某正好經過杭州,便打族中小輩前去茶園借用幾斤新茶嚐嚐鮮……結果你猜怎麼著?這混小子真真是個守財奴,居然掉了一隊家將守在茶園,強弓勁弩嚴陣以待,若非族中小輩機靈,怕是差一點就折在裡頭……”

        房俊挑了挑大拇指,一臉敬佩:“跑到別人家的茶園偷茶,然後還能在人家茶園主人面 振振有詞埋怨戒備太嚴未能讓您得手……嘖嘖,論起臉皮之厚,您老堪稱曠古爍今!”

        而後不理聿明氏,對孫思邈道:“道長且先陪著聿明前輩稍坐,晚輩去沐浴一番,順便安排好晚上的酒宴。”

        孫思邈倒也不客氣,說道:“老道化外之人,不講究那些虛禮,莫要太過奢靡,尋常飯菜即可。”

        聿明氏急忙攔著孫思邈,埋怨道:“說這些客套話作甚?你是初次登門,自然應當讓他款待一番,放眼大唐不知道多少人家山珍海味美酒佳餚的等著你登門而不得呢,讓他費點心思有何不可?”

        然後見到房俊走出房門,便壓低聲音道:“老道你是有所不知,滿長安城裡那些個所謂的紈絝與這小子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山溝溝裡的土包子,差得遠了!論起享受,估計大唐能夠比得上此子的屈指可數,此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還能時常琢磨出時新的飲食,端的了得!就說這房家的美酒,放眼大唐,再無第二處可以飲得……”

        孫思邈一臉驚詫,疑惑道:“這麼厲害?”

        這個房二郎非但擅於奇技淫巧之物,而且文采天授時常做出驚世駭俗之名作,甚至還是一個饕餮客……

        尤為重要的是,此子冒充自己名頭搞出來的軍中急救之術、以及緩解晉陽公主病症的法子,又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孫思邈越來越覺得這小子有意思,簡直可以稱一句深不可測……...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19:59
第1476章  功勞你領了,黑鍋貧道背?

回到後宅,房俊並未第一時間趕去沐浴更衣,而是直奔寢居之處,看望兩個兒子。

        聞聽房俊回府,後宅侍女早已將一切準備妥當,高陽公主和武媚娘俱在屋內,見到房俊進屋,便一起迎了上來。

        “咦,你這是去給父皇辦差,還是鑽到乞丐窩裡了?又酸又臭……”

        高陽公主本來多日未見夫君,還想上前親近親近,冷不丁被房俊一身餿味兒差點薰個跟頭,雖然並未避開,卻舉起小手兒在精緻的鼻翼旁扇了扇,一臉嫌棄。

        房俊大怒:“哎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還敢嫌棄本郎君,納命來吧!”

        說罷,猛地上前抱住高陽公主單薄纖瘦的肩膀,鬍子拉碴的嘴巴便湊上香膩嫩滑的臉蛋兒,便是一頓猛啃……

        “哎呀,房二你瘋啦?快快放開本宮,不然讓你好看……唉唉唉,你快快鬆手,本宮錯了行不行……”

        公主殿下被啃得嬌軀酸軟嬌呼連連,只得求饒。

        房俊這才將她放開,看著面前這張淺嗔薄怒的臉蛋兒,忍不住又捏了捏,哼了一聲道:“念你這婦人乃是初犯,本郎君不予計較,若敢再犯,哼哼,家法伺候!”

        高陽公主面色羞紅,伸手輕輕打了房俊的肩膀一下,嗔道:“胡說什麼呢!”

        這位郎君口中所謂的“家法” ,即非打板子,亦非杖手心,而是“鞭刑”。只是此“鞭”非彼“鞭”,高陽殿下數次受刑,每一次都在郎君毫不憐香惜玉的狂轟亂炸之中敗下陣來,最後渾身酸軟力氣全無,哀哀求饒亦不管用……

        一旁的武媚娘玉面含笑,輕輕推了房俊一下,道:“還是趕快去梳洗一番吧,

若是想要對殿下施以家法,但用過晚膳後亦不遲。”

        高陽公主不依,上前擰著武媚孃的胳膊打鬧。

        雖然貴為公主,且已為人母,但是高陽公主性子耿直天真爛漫,是沒有什麼心機的,一如少女時之純真,敢愛敢恨,言行無忌。

        而武媚娘則城府老成得多,不僅僅將房俊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便是這後宅之內亦是威望卓著、一言九鼎,即便是高陽公主亦對其言聽計從,遑論他人?

        一個有著崇高尊貴的家世可以給他帶來庇佑,一個有著七竅玲瓏的心思為他分憂解難,兩個美嬌娘又是一樣的疼他愛他,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嗯,若是能再加一個顏值更勝一籌的長樂公主就更完美了……

        房俊心裡無恥的意淫一番,輕輕親了一下武媚娘光潔的額頭,笑道:“洗澡不急,得先看看我兒子,這幾日未曾見到這兩小子,一天到晚的心裡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一樣。”

        武媚娘擡起頭盯著房俊的臉頰,眼波明媚流轉,微嗔道:“人家都說'君子抱孫不抱子',你若這般溺愛大郎二郎,說不得長大之後比你還要紈絝。”

        房俊哈哈一笑,嘚瑟道:“那就紈絝唄,咱房俊的兒子就算是紈絝,也得是紈絝裡頭出類拔萃的那一撥兒!”

        武媚娘無語扶額,這人果然是個棒槌呀,哪裡有人聽說自己的兒子是紈絝還欣喜的……

        房俊說著,便轉身向裏屋走去。

        兩個娃娃各自穿著一件肚兜躺在搖籃裡,老大房菽手裡正握著一個撥浪鼓手舞足蹈,自己玩得很嗨,見到房俊,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瞪圓了,一把丟掉撥浪鼓,張著嘴“呀呀呀”的求抱抱。

        兒子的要求怎能拒絕呢?房俊趕緊上前要抱,冷不丁一個清脆的嗓音在耳旁響起:“瞧瞧你這一身泥巴的骯髒樣子,不怕把孩子身上也弄髒了,染上病症?”

        房俊頓住腳步,扭頭便見到一身白衣的聿明雪背著手兒俏臉繃緊,氣鼓鼓的盯著他。

        這丫頭有些時日未見了,身段兒纖細稚氣漸退,愈顯露出秀美的輪廓來。

        只是房俊心中不爽,反駁道:“身上髒又怎麼了?咱兒子也是大老爺們兒,哪裡有那麼嬌氣?”

        話雖然這麼說,卻是不敢去抱孩子了,身上細菌多,孩子抵抗力弱,萬一真的有病菌沾染到孩子可就壞了……

        不過看著聿明雪洋洋得意的模樣,心底有些不忿,譏諷道:“說說你吧,姑娘家家的整天東跑西顛兒的幹啥?老實在家呆著得了,女孩子若想嫁的出去就得文靜一點矜持一點,懂?”

        聿明雪一瞬間俏臉寒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著房俊,冷哼一聲道:“這裡又非是吾家,整天呆在這裏幹嘛?哦……難不成你因為你對我有覬覦之心?”

        “噗!”

        房俊笑噴了:“我覬覦你?你個黃毛丫頭,癟癟的跟個豆芽菜似的,你自己瞅瞅哪一點能讓我對你升起覬覦之心?丫頭,人貴有自知之明,快去那面鏡子照照自己吧。”

        聿明雪大怒,粉臉漲紅,挺起小胸脯,咬 牙道:“怎麼就癟癟的了?很大了好不好!”

        聿明氏乃上古遺民,族中孩童常年與世隔絕,長成之後方纔入世修行,故而聿明雪雖然在關中逗留時日已經不短,但天性未泯,依舊是一副純真嬌憨的模樣,對於男女之防知之甚少。

        否則也說不出這般剽悍的話語……

        房俊給噎得不輕,這瘋丫頭惹不起,萬一再說點出格的話語被她家那個老狐狸聽到了,指不定怎麼收拾自己呢。

        只得甘拜下風,不搭理她,回頭去瞅老二房佑,這小子倒是穩當,躺在搖籃裡一聲不吭,瞅著老爹咧著嘴傻笑,打定主意安安靜靜的做個美男子……

        逗弄了一會兒兒子,也不敢太過親近,便走出臥房去沐浴更衣。

        聿明雪賞了房俊兩顆白眼,猶自留下跟兩個呀呀學語的嬰兒嬉鬧,似乎格外喜歡這兩個娃娃,倒是當真童心未泯……

        因著有客人在府上,房俊沐浴的度很快,讓秀玉秀煙兩個侍妾侍候著洗了澡更了衣,順帶著在兩女嬌媚的身體上大逞手足之慾,若非惦念著孫思邈,幾乎就想要將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兒就地正法。

        神清氣爽的回到前廳,兩個活成精的老傢伙正有聊得津津有味。

        見到房俊,孫思邈便直接問道:“剛剛與聿明兄詳談一番,方知二郎這兩年所作所為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當真是年少有為啊。”

        坐到椅子上,房俊關注的卻是另外一個重點:“您稱呼聿明前輩為兄?”

        額滴個乖乖,孫思邈都快一百歲了,居然管這個聿明老頭還得叫一聲兄長?

        孫思邈怡然道:“那是當然,聿明兄長我十歲,自當為兄。”

        聿明老頭呵呵一笑,矜持道:“不過癡長幾歲而已,論起成就學識,如何敢自稱道長之兄?不過嘛,似這等乳臭未乾之毛娃子,大抵也是無法領略吾等在悠久歲月當中所體會到的深邃智慧的……”

        房俊一臉黑線,歲數大也可以裝逼麼?

        卡年王八萬年龜,也沒見把馬甲脫了裝長蟲……

        孫思邈微笑搖頭,不理會聿明氏的揶揄之言,轉頭雙眼炯炯有神的看向房俊,問道:“二郎是從何處學得軍中急救之術,又是從何處學得能夠緩解晉陽公主氣疾之法,更為何要冒充貧道之名頭?”

        房俊嘆了口氣,來了來了,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畢竟自己招搖撞騙遇到了正主兒,實在是有些尷尬。

        只得起身施禮,誠懇道:“晚輩無狀,冒充了道長之名諱,著實該死。只不過當時情形急迫,若非冒用道長之名,實在是無法將那兩個法子施行。軍律如山,軍中診治之術由來已久,豈是晚輩張口說說便能改弦更張?但若是那急救之術出自道長之口,則大不相同。晉陽公主之氣疾時常作,晚輩偶然在一部古書當中讀到海魚可以緩解其症狀,便冒險一試,同樣的道理,若非冒用道長之名,陛下如何肯信?晚輩固然唐突,然則實是為了正途,還望道長體諒。”

        孫思邈皮笑肉不笑,斜睨著房俊道:“說得倒是情真意切、有理有據,好似若老道跟你計較,便是為了名聲不顧你救人之仁義… …可是老道倒是有一個疑問,你冒用老道的名聲使得陛下同意讓你以古書上得來的法子緩解晉陽公主的症狀,若是有效,你自然可得一個功勞,可萬一 那法子非但不管用,甚至可以致使晉陽公主出現意外……是不是那個黑鍋就得貧道來背?”

        房俊有些冒汗,吭哧吭哧道:“這個……”

        心裡著實尷尬,難道要告訴孫思邈,咱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若是當真這麼說,怕是這老神仙能暴起殺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06
第1477章   孫神仙的人品不咋地!

面對孫思邈的質問,房俊訕笑兩聲,道:“怎麼會呢?晚輩固然算不得君子,卻也是一個品德優良急公好義的大好青年……那啥,冒用道長的名聲實乃迫不得已,現在無論軍中急救之術的鞏固推廣亦或是晉陽公主的病情,結果都尚算不錯,這個功勞可是您老的,當然若是出現任何差池,晚輩定然一力擔之,絕不使道長的清譽受到絲毫損害!”

  聿明老頭雙眼望天,隱蔽的翻了個白眼。

  這小子越來越無恥了呀……

  “呵呵!”

  孫思邈冷笑兩聲,將房俊的慷慨陳詞當做耳旁風。

  糊弄鬼呢?你倒的確並未將功勞攬於己身,可若是效果不佳甚至出現後患,怕是你小子將所有黑鍋都得甩到老道這個素不相識的人頭上……

  “令尊可在家中?若是在,不妨為老道引薦一番,素聞房玄齡乃是大唐第一名相,君子如玉、謙遜厚道,老道久聞其名,素來敬仰萬分。只是嘗聞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必齊家治國而後平天下……老道倒是想要跟房相請教,既然能夠將諾大一個帝國打理得井井有條,卻又為何家中不靖、有如此缺德之孽子呢?”

  孫思邈不理房俊,扭頭問聿明老頭。

  房俊眼角一抽,瞧瞧這老頭兒的小心眼兒,居然給咱這麼一個評價?

  缺德……

  房俊著實無語,有罵他棒槌的,有說他奸詐的,這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評價他“缺德”的……

  不過孫思邈要見房玄齡,卻讓房俊一顆心瞬間吊起來。

  以這位的資歷名聲,若是當真見了老爹狠狠的告自己一狀,說不得老爹還真能惱羞成怒,將自己往死裡抽一頓……

  聿明老頭也是個不怕事兒大的,聞聽孫思邈之言,當即欣然道:“這有何難?房相現在固然不在府中,但愚兄知道他正在城外驪山的農莊之內,這就帶你前去拜會。”

  孫思邈頷首道:“這就走?”

  聿明老頭道:“行,那就走。”

  兩個加起來兩百多歲的老頭兒一齊起身……

  房俊哪裡能讓這兩位跑去老爹面前告自己的狀?

  趕緊站起身,伸手攔住,滿臉賠笑道:“二位且慢……即便是面見家父,又何必急在一時?反正現在已經身在吾家,見面的機會自然有的是……聿明前輩多日未見,晚輩心中甚為思念,感覺如隔三秋矣,孫道長又是初次上門,晚輩怎敢不以禮相待?再者說,前幾日家中部曲在終南山獵了一隻黑麂子,這都給您二位燉上了……還是讓晚輩陪二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喝上兩杯,而後晚輩自然給家父捎信,讓他老人家回來拜偈二位……”

  這廝點頭哈腰滿臉堆笑,為了阻止這兩個老傢伙前去老爹面前告狀,幾乎可以說是節操全無……

  孫思邈面無表情,斜睨著房俊,說道:“怎敢勞煩才高九鬥的房二郎陪著吾等兩個老不死?吾等固然年歲大了一些,但是臉色還是懂的,就不勞煩房二郎低聲下氣的作陪啦,

還是去跟房玄齡說道說道的好。”

  房俊心說您老別這麼頑皮行不?

  急中生智,連忙道:“道長不是正在編撰醫書麼?想來以道長懸壺濟世悲天憫人的大胸懷,這醫書編撰完成之後定然是要刊行天下,讓全天下的醫者從中學到精湛的醫術,憑此為普天之下的百姓救死扶傷、排憂解難……不過編撰醫書容易,刊行天下卻是難上加難。不僅需要大量的金錢,更需要海量的人工雕版印刷……這一點,晚輩倒是能助道長一臂之力。”

  孫思邈站住腳步,雪白的眉毛挑了挑:“哦?此言當真?”

  房俊哪裡不知道這正是孫思邈所圖?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要這老道不去老爹面前告狀,幫他一把也未嘗不可,反正還答應了晉陽公主以她的名份刊行一步農書呢,摟草打兔子一併辦了唄……

  “道長面前,豈敢妄言?來來來,酒菜已然備好,咱們到偏廳一邊用膳,一遍詳細商議一番刊行書籍的細則……”

  孫思邈捋著鬍鬚,故作為難道:“哎呀呀,這如何好意思?編撰醫書乃是老道畢生心願,眼下卻要麻煩二郎出人出力出錢……實在是受之有愧呀!”

  房俊氣得差點罵娘!

  您都這麼大歲數兒了,要點臉行不?

  得了便宜那就悶頭偷著樂唄,非得還順帶著賣賣乖,您可就不地道了……

  可眼下受制於人,只得無奈說道:“道長說得哪裡話?您老醫術通神,所著之醫書亦必然乃是流傳千古之神作,能夠為您奔走效勞,實在是晚輩莫大的福分……”

  聽他這麼說,孫思邈才彷彿勉為其難的道:“既然二郎這般誠心誠意,老道若是執意不肯倒是傷了你的情分……罷了罷了,誰叫老道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呢?你有這份心思,老道自然不忍拒絕……”

  房俊簡直哭笑不得。

  不都說孫思邈醫術如神品行高潔麼?

  只是眼下看來醫書或許稱得上是震古鑠今,但是這人品嘛……有待商榷啊。

  *

  後宅。

  兩個小子玩鬧夠了,吃過奶便困得打盹兒,不一會兒便呼呼睡下。武媚娘讓乳孃將兩個小子抱去隔壁房間睡覺,自己則在靠窗的書案前坐下,整理房家灣碼頭的賬冊。

  現在的房家灣碼頭日益興旺,早已成為輻射關中的貨物中轉站,為房家帶來海量的利潤,就連新任京兆尹馬周都對碼頭的收入眼紅不已……

  東海華亭鎮,關中房家灣,現在早已是大唐兩處冉冉升起的財富匯聚之地,豐厚的稅收更是成為戶部眼中的香餑餑。

  然而執掌著如此巨大的財富,管理著成千上萬的腳夫雜役,武媚娘卻雲淡風親信手拈來,舉重若輕處理得井井有條,除去剛剛開始接受之時的迷茫之外,早已沒有半分壓力……

  厚厚的賬簿只是略略的翻一翻,碼頭上的收支情況便已經盡在掌握,武媚娘挺直的腰桿顯現出幾分乾練英姿,信手捧過桌案上的茶盞,輕輕的呷了一口。

  屋外天色晦暗,不見陽光,卻無法遮擋這絕世妖嬈恬靜閒適之中透露出的嬌俏嫵媚……

  身後腳步輕響,一股清淡而熟悉的香氣襲來,一雙柔軟的胳膊從身後摟住自己的脖頸,耳畔熱氣傾吐,嬌憨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又看賬簿呢?哎呀你這人真是無趣,都是些男人的活計,偏偏你卻這般上心,本宮實在是看一眼都心煩……”

  武媚娘微微擰過身子,伸手在高陽公主挺翹的小臀上捏了一把,無奈道:“那又怎麼辦呢?郎君的產業,總歸是要一個人信得過的人操持。

  “哼哼,”高陽公主皺了皺鼻子,鄙視道:“拉倒吧,休說這些光明正大的言語,依我看吶,你分明是樂在其中才對!”

  武媚娘笑道:“知道還問?妾身不比殿下,自幼便飽受兄弟欺凌,見慣了這世上人情涼薄,縱然殿下愛護妾身……可總覺得手裡握著點什麼,才會覺得心安。”

  言語之中,頗多感慨。

  高陽公主自然知道武媚娘前些年的處境,亦知道她為了擺脫兄弟的折磨凌辱甚至不惜自薦入宮,甘為女婢……兩女現在同為人婦朝夕相處,高陽公主是個沒有多少心機的人,性情爽直嬌憨,你對她好,她便掏心掏肺的對你,兼之佩服武媚孃的心計,又有一種同情心,故而對武媚娘極為友好。

  而武媚娘雖然心比天高,卻也清楚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爭不過高陽公主的,非但自己爭不過,就連兒子也爭不過高陽公主誕出的嫡子……但她知道有高陽公主存在,便等於給自己身前罩了一層護身符,有利而無害。

  一個存心交好,一個曲意奉承,兩女自然如膠似漆,不分你我。

  只是幼年的經歷使得武媚娘心中始終存著危機感,若是不能將一些東西死死的攥在手裡,她就不安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09
第1478章  絕望的武氏兄弟  

聽了武媚孃的話語,高陽公主輕嘆一聲,攬住武媚娘瘦削的肩膀,柔聲道:“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郎君的爵位定然是要大郎來繼承的,不過有郎君在、有我在,又豈能讓二郎只是一介白身?當日你分娩之時危在旦夕,我便在心中許願,只要這個二郎和媚娘能夠吉人天相,那麼將來不管家中有多少家產,我都甘願分出一半給二郎……郎君說過,家和才能萬事興,咱們是家人,你我今日能夠一心一意服侍郎君、不分彼此,異日大郎二郎才能兄弟一心……以咱家的地位,以郎君的才華,以我的公主名分,只要咱們家齊心協力不使子女走上歧途,那便是世世代代富貴榮華、與國同休,足以羨煞世人了。”

  武媚娘心中溫暖,反手握住高陽公主的纖手,感激道:“多謝殿下……”

  大婦不妒、大氣,郎君寬厚、公正,長輩仁愛、慈祥,還有 麼是比這樣的生活更完美的呢?

  兩人素手相攜,對視一笑。

  高陽公主眨眨眼,道:“感謝的話自不必說,不過若媚娘當真心存感激……那不妨叫聲姐姐來聽聽。”

  武媚娘笑容明媚:“可妾身分明比殿下年長兩歲呢……”

  “呵呵,可本宮是大婦呀,妾室難道不應當稱呼大婦為姐姐麼?”

  “殿下這是要以勢壓人麼?說好的以德服人呢?”

  “哎呀,不叫是吧?信不信本宮給郎君娶回來十個八個小妾跟你爭寵?”

  “那可真是奇怪了,害怕小妾爭寵的難道不應該是您這位正室大婦麼?”

  ……

  一旁的秀玉鄭秀兒等侍女紛紛以手撫額,一臉無奈。

  本性嬌憨的高陽公主也就罷了,本來就時常犯些小孩子脾氣,可是那位在府外人眼裡巾幗不讓鬚眉的武娘子卻也會時不時的幼稚的跟殿下拌嘴……

  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置信。

  一妻一妾正興致盎然的鬥著嘴,有家僕從外面進來,稟告道:“武娘子,吳王殿下遣人送來書信,說是要請您親啟,然後給個回話兒。”

  說著,將手裡的書信舉起,由鄭秀兒接過去,遞給武媚娘。

  武媚娘信手接過,揭開封口取出信紙,一目十行的看了,兩條婉約的秀美輕輕一挑。

  高陽公主奇道:“三哥給你的信?他幹嘛要給你寫信呀?”

  “瞎想些什麼呢?”武媚娘聽出她言語中的疑惑,嬌嗔的瞪了高陽公主一眼,解釋道:“是為了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兄長的事情……”

  武元慶、武元爽兄弟兩個眼饞東西兩市和昆明湖畔的工程,央求武媚娘為其在河間郡王府借貸一筆銀錢承攬工程,希冀於能夠大賺一筆。結果連日來關中暴雨,昆明池畔新近建成的房捨不少因為偷工減料而坍塌,其中便有武氏兄弟蓋起來的房舍……

  高陽公主聽了原委,不以為然道:“這算得什麼事兒?好歹那兄弟兩個也算是郎君的大舅子,

三個不會這點面子都不賣吧?要不我出面去跟三個求求情?”

  在她想來,幾間房子倒了而已,又沒有人死傷,負責監管昆明池工程的吳王李恪完全可以壓下去。

  武媚娘翻了個白眼,當即拒絕:“您可省省吧,昆明池那邊乃是東西兩市的臨時市場,稍後還要成為'講武堂'的房舍,一旦被御史言官知悉吳王殿下徇私枉法,你還讓不讓殿下睡個好覺了?”

  事實並沒有她說得這般嚴重,堂堂吳王殿下若是當真想要袒護誰,誰會閒的沒事兒抓著這麼點兒雞毛蒜皮的把柄與他為難?

  她為了坑武氏兄弟一把讓他們消停一些,前前後後也算是費了不少功夫,現在眼瞅著大功告成,豈能讓高陽公主出面去給他們求情?

  高陽公主哼了一聲,不悅道:“不識好人心,隨你的便吧,反正那都是你的兄弟,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正巧旁邊屋子裏傳出嬰兒的哭聲,高陽公主趕緊起身快步走過去。

  武媚娘坐著沒動,對等著回信兒的家僕道:“你且去回覆那送信的,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切便按照規矩律例來辦就好,毋使吳王殿下為難。”

  “喏。”

  那家僕心說哪有自家兄弟出事兒卻袖手旁觀的?不過他自然不敢問,見到武媚娘再無吩咐,便反身走出去,徑自去前院回話。

  *

  昆明池畔,武氏兄弟儼然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煎熬焦慮。

  眼前由他們兄弟二人負責修建的房舍七扭八歪,連日大雨不僅使得未曾夯實的地基被雨水浸泡導致塌陷,甚至就連用來砌牆的水泥都因為摻沙子太多而被雨水沖刷掉,諾大一片房舍,現在卻塌了十之五六,剩下一些沒徹底塌掉的,亦是房樑歪斜牆體裂紋……

  吳王李恪一身錦袍玉帶,負手立於這些坍塌的房舍之前,一張俊臉早已陰雲密佈,似乎隨時都能迎來電閃雷鳴……

  武元慶捅了捅武元爽,後者一臉不情願,不過卻也知道逃脫不得,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站到李恪身後,戰戰兢兢道:“殿下息怒……非是在下監管不力,實在是連日來雨勢太大,新建之房舍尚未乾透,故而導致坍塌……聽說長安城裡亦有不少民居因雨坍塌……”

  “閉嘴!”

  李恪歷喝一聲,轉身怒目而視,戟指道:“還敢跟本王打馬虎眼?以為本王是傻子麼?!瞅瞅你們蓋的這些房舍,青磚皆是七扭八歪甚至半截兒的殘次品,封口的水泥跟渣滓一樣用手都能扣下來一塊,還有這房樑……你家用這等還沒胳膊粗的木棍當房樑?”

  武元爽縮了縮脖子,嘀咕道:“哪裡還沒胳膊粗?分明有碗口粗……”

  “還敢犟嘴?”

  李恪怒不可遏,飛起一腳將 元爽踹了個跟頭,罵道:“本王素聞你兄弟一貫不務正業、偷姦耍滑,念在房侍郎和武娘子的面子上這才頂著閒言碎語網開一面,給你們這個機會,結果你們就是這麼幹的?”

  他是真的快要氣死了,這武家兄弟長沒長腦子?

  人家房俊不樂意管你們,就是因為你們辦事不靠譜,若是能夠趁著這次機會好好表現一回,房俊手指縫裡露出一點肉來都能夠你們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好吧?

  結果呢?

  以次充好、濫竽充數、偷工減料……

  吳王殿下氣得不輕,恨恨道:“信不信本王現在將房俊喊來讓他看看這片房舍,他能活活將你們兩個混賬打死?!”

  武元爽嚇得一哆嗦……

  當初他被人攛掇著在東市鬧事,便惹得房俊大怒,故而對其重罰,沒錢繳京兆府的罰金這才上門去尋媚娘幫忙,媚娘背著房俊為他們兄弟在河間郡王府上借貸了一筆銀錢,這纔能夠繳納罰金之餘,還有餘錢承攬昆明池畔工地的工程。

  即便是承攬這個工程,亦是媚娘冒用房俊的名義走了吳王的門路……

  現在若是被房俊知曉他們兄弟以次充好偷工減料,大大的敗壞了房俊的顏面,那個棒槌說不得真能將他們兄弟倆往死裡揍一頓。

  武元爽面色大變,忙道:“殿下,萬萬不可!”

  李恪哼了一聲,臉色陰沉道:“無論如何,當日亦是武娘子求到本王面前,方纔給你兄弟這個機會。如今本王就再給武娘子一回面子,爾等即刻將這片房舍統統給本王扒了,重新再蓋起來,不得偷工減料,不得以次充好,否則本王決不容情!”

  硬邦邦的撂下話兒,李恪便在一羣工部官員前呼後擁之下揚長而去。

  只留下武氏兄弟大眼瞪小眼……

  “大兄,怎麼辦?”

  武元爽看著兄長,艱難的嚥了口口水。

  武元慶一臉死灰,頹然道:“我哪兒知道怎麼辦……”

  按理說,吳王李恪沒有第一時間追究兩人的責任,已經算是給了天大的面子,而推倒重起亦是最佳的解決辦法。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哥兒倆沒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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