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243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12
第1479章  1家子自私自利

一整天都陰沉沉的,傍晚時分,天色愈發昏暗。

    武氏兄弟再工地發了一會兒愁,又跑去城內的館子喝了一頓悶酒,商議來商議去,依舊一籌莫展,天色擦黑,不得不垂頭喪氣的回了老宅。

    到了門前,武元爽擡頭瞅著寬大的門額,長籲短嘆,悔之莫及。

    武元慶奇道:“瞅著自家大門嘆氣,這又是為何?”

    武元爽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個大兄,嘆氣道:“什麼叫自家的大門?就快要不是咱們的家了……”

    這麼一說,武元慶纔想起這座父親留下來的老宅,已經被他們倆在河間郡王那裡抵押借貸了……

    一想到此,武元慶心中亦是一陣抽痛。

    三十萬貫啊!

    怎地沒什麼感覺呢,就花完了?

    眼下錢花沒了,工程垮掉了,這個家眼瞅著就要被人收走了……

    兩兄弟渾渾噩噩的走進大門,到了中庭,迎面便見到今日有事未曾前去工地的武惟良。

    “小弟正要去找二位兄長,聽家裏人說工地上出了岔子,不知情形如何?”

    武元爽一言不發,擡腳進了正堂。

    武元慶一臉頹喪,嘆了口氣,拍拍武惟良的肩膀,搖了搖頭,亦進了正堂。

    武惟良一臉茫然……怎麼了這是?

    ……

    正堂內,武元爽有氣無力的對緊隨進來的武惟良道:“家中發生大事,危及存亡,速速去將家中老幼盡皆叫來,大家集思廣益,一同商議吧。”

    武惟良不知工地那邊的情形,滿心莫名其妙,趕緊出去召集家人……

    未幾,武家男女老幼齊聚一堂。

    武士彠之父武華共有四子,長子武士棱亦與高祖李淵有舊,高祖起兵之時便追隨在側,官至司農少卿。三子武士逸曾在武德初年擔任齊王府戶曹,頗有見地,

在剿滅劉武周之戰中有戰功,高祖甚喜之,官拜韶州刺史,貞觀初年卒於任上。

    這二位盡皆官職不低,早已各自建府分家另過。

    現在居住在老宅之中的家眷,便只餘下武華此子武士讓一支以及幼子武士彠一支,而武家所有的榮耀富貴皆來自於武士彠,故而家中皆以武士彠的兩個兒子為尊,不敢得罪……

    看著濟濟一堂的家人,武元慶愈發心情低落煩悶不已,苦著臉不說話。

    武元爽無奈,只得將事情簡略的說了……

    “什麼?三十萬貫?”

    一個三旬左右的婦人驚呼出聲。

    這婦人一身錦繡彩裙,容顏倒也標誌,只是顴骨略高嘴脣飛薄,望之便似刻薄之輩。

    只見她先是驚呼一聲,繼而峨眉倒豎,叉腰站起,怒叱道:“好啊,你們兄弟倆是真有能耐啊!三十萬貫,說沒就沒了?騙鬼呢吧!”

    好吧,這位不是擔憂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這樣違反律法的事情所帶來的嚴重後果,而是盯著三十萬貫的錢財……

    武元爽煩躁不已,怒道:“此乃爺們兒的事情,何須你一介婦人多嘴?”

    這婦人乃是武士讓長子武懷亮的妻子善氏,武懷亮早?,她便成了寡婦,只是性格潑辣刻薄陰毒,在府裡固然人憎鬼厭,卻是誰都不願招惹。

    善氏一聽武元爽的話語,頓時就炸了!

    嗓門兒越發尖厲:“你們爺們兒有能耐,那又為何跑家裡來耍威風?現在大禍臨頭害怕了知道回家跟大家商議,和著萬一朝廷追究下來就讓全家人一起擔這個罪名是吧?這個家是咱們大夥兒的,只要沒分家那就每個人都有份,你們兄弟兩個偷偷摸摸將老宅拿去抵押,問過誰了?現在眼瞅著家宅不保卻連話都不讓我說,你們還有理了?”

    她這一頓撒潑,先前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家人這才緊張起來。

    武惟良最是擔心,問道:“兄長,這個……朝廷當真會追究?吳王殿下怎麼說?”

    他是全程參與進去的,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之事更是大多經由他手,萬一朝廷當真追究,他也跑不掉。

    武元爽沒好氣兒道:“休聽那婦人胡說八道,咱們妹夫的面子你以為是擺設?就算沒有為此事跟吳王殿下張口,可吳王殿下也不可能便將咱們兄弟捉了去。再者說這些工程大家都是墊付款,朝廷還一分錢沒給結算呢,大不了就是推到重蓋,絕不至於就犯了王法。”

    這麼一說,武惟良才鬆了口氣,只要不會抓人就好。

    他放心了,可善氏又炸毛兒了……

    “什麼?推倒重蓋?不是說你們沒錢了嗎?沒錢拿什麼重蓋那些房舍?好哇,我當你們兄弟怎地這般開明,遇事還會與家人一同商議對策,原來是打著注意讓我們拿錢出來重蓋房舍?呵呵,真真是奸詐啊,只要老孃不死,你們就休想!”

    看著高高擡起下頜一副“我識破了你們的詭計休想得逞”神情的善氏,武元慶、武元爽哥兒倆對視一眼,皆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個婆娘整日裏惹是生非不肯消停哪怕一時片刻,真真是讓人厭惡啊……

    可名分上到底是寡嫂,又是個渾不吝的,兩兄弟甚為忌憚,莫奈之何!

    武元爽只得說道:“嫂子這是說得哪裡話?吾兄弟二人四方奔走求人託情這纔拿到昆明池畔的工程,難道只是為了自己賺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著想!現在家裡的狀況你也知道,若是再無開源之法,眼瞅著就坐吃山空了!況且這工程可不僅僅是昆明池畔那一塊工地,這是跟東西兩市的修建掛鉤的!只要取得了東西兩市的修建資格,嫂子您想想,那是多大的一筆進項?但此一項,便足以使得我們武家重新成為頂級的門閥!現在吳王殿下給了吾等機會,難不成便任由那些錢全都賠在工地裡,甚至連東西兩市的修建資格都不要了?”

    武惟良趕緊道:“那不行,若是那般豈非成了傻子,遭受整個長安門閥的恥笑?”

    善氏冷哼一聲,道:“休想合起夥來哄騙我這個婦人,反正就是一句話,要錢沒有!”

    沒人信她的話,若說別人無錢尚可相信,善氏會沒錢?

    這人平素最是吝嗇,房中侍女奴僕經年不見一回賞賜不說,反而藉著各種由頭剋扣月錢,若非皆有奴籍在身,怕是她房中的侍女奴僕得跑掉一大半……

    不過誰都知道她是鐵公雞,哪裡敢奢望在她身上拔下一根毛來?

    武元慶看向武惟良,道:“惟良啊,你我分屬兄弟,雖非一奶同胞,卻勝似手足……現在家中遭逢艱難,你表個態?”

    武惟良是個憨實的性子,聞言吱吱唔唔半天,只得心不甘情不願道:“某還未成親呢……再說某也沒多少錢,不過既然兄長開口,那某就……就……拿出五十貫。”

    他是憨實了一些,不過又不傻,那幾十萬貫當中有多少是被這哥兒倆胡亂花掉的?若是當真全部投入到工地裡,何至於去賤價購買劣質的建材,落到現如今的地步?

    他可不想拿錢出來給兩位兄長喝花酒。

    “……”

    武元慶滿懷期待的看著武惟良,卻沒想到他憋了半天憋出來五十貫……

    那可是幾十萬貫的生意,五十貫夠幹嘛的?!

    這個夯貨!

    都特麼學會藏心眼兒了啊……

    武元爽見到一家人各個心有謀算,很是心灰意冷,乾脆破罐子破摔,兩手一攤道:“隨你們怎樣吧,既然都不願意拿錢出來,那就等著到期還不上錢讓人家來收房子好了,到時候咱們一家老小就都回到鄉下的莊子裡去,蓋幾間土坯房,閒時種菜養鴨,倒也雅緻……”

    武元慶提醒道:“便是那幾塊好地也抵押了啊……只剩下幾畝薄田了。”

    一家人終於感受到危機迫在眉睫,紛紛慌了。

    昔日貴為國公府的武家,現在卻已經要淪落到“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的淒慘境地了麼?

    搞不好,全家都得去睡大街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12
第1480章   委屈的楊氏

之前是埋怨武氏兄弟無能,但是現在已經顧不得埋怨誰了,如何度過這個難關纔是頭等大事。

    唯有善氏依舊渾不吝的樣子,不以為然道:“總不能讓咱們無家可歸吧?到時候咱們就是不搬走,還就不信能將咱們掃地出門?好歹咱們也是國公府,就算沒落了那也不是好惹的!”

    武元爽冷笑:“國公府?別說咱家這個以商賈之身份託先帝鴻運賞賜的這麼一個國公爵位,便是那些身經百戰拿性命博取的功勳換來的國公,又有幾個敢在河間郡王面前耍無賴?”

    善氏終於色變。

    對呀,這筆錢財可是在河間郡王府上借貸出來的……

    李孝恭!

    宗室第一名將,誰敢黑他的錢?

    善氏忿忿然道:“依我看,媚娘那個死丫頭就沒按好心,否則為何不去別人家借貸,偏偏要去河間郡王府上?”

    武元爽拿這位嫂子沒轍,三十萬貫你當是誰家都能拿得出來的?

    不過善氏提起武媚娘,倒是讓他心中一動,環視左右,奇道:“為何不見夫人和小妹?”

    他口中的夫人自是父親武士彠的續弦之妻楊氏,小妹則是同父異母由楊氏所生的最小的女兒繡娘,媚孃的妹妹……

    善氏眨巴眨巴眼睛,猛地一拍大腿,道:“怎地忘了她呢?現在她那個女兒可是風光的不行,瞧瞧碼頭那邊整日裏多少進賬?只要她開口,讓媚娘給咱們出錢不就得了?我這就去將那老不死的娼婦找來!”

    言罷,也不理武氏兄弟的反應,轉身“噔噔噔”的扭著水蛇腰就小跑出去。

    武氏兄弟對視一眼,盡皆滿臉陰沉,面色極不好看。

    就算他們兩兄弟早先對楊氏以及三個異母妹妹百般折辱,恨不得將其趕出家門任其自生自滅,可說到底那也是他父親的正妻,現在卻被善氏辱罵作“娼婦”… …

    那他們的父親武士彠又是個啥?

    只是善氏素來跋扈潑辣,他們兩兄弟亦甚為頭疼,等閒不願招惹。而且善氏的話未嘗沒有道理,他們兄弟出面媚娘自然懶得搭理,

一分錢也沒借給他們,擔當中人給借貸銀錢就已是天大的顏面了。

    可若是楊氏出馬……

    武氏兄弟心中頓時升起無限希望。

    就算媚娘再是冷漠,總不至於連她親孃的話都不聽吧?

    而對於讓楊氏出面去找媚娘……武氏兄弟信心十足。楊氏是個懦弱膽小的婦人,自從武士彠去世之後,非但被兩個繼子欺辱苛待,便是善氏這個武家二房的寡婦都能騎到她頭上作威作福肆意凌辱打罵,連帶著自己的三個女兒在武家亦是地位全無。

    這樣的楊氏,如何敢拒絕武家人的話?

    未幾,門口傳來腳步聲,以及善氏罵罵咧咧的聲音……

    “奴婢已經穿了好幾次話,明說了是全家人在一起商議事情,因何你卻遲遲不來,反而要我去前去請你?呵呵,莫不是以為自己的女兒給人當了小妾,有了依仗,就不把自己當武家人了?實話告訴你吧,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武家!”

    善氏尖厲的嗓音甚是難聽,話語更是惡毒到極點。

    卻也不見楊氏的回話兒……

    等到善氏趾高氣揚的進了正堂,楊氏才縮手縮腳的走進來。

    楊氏年歲不小,但標誌的瓜子臉五官秀美,肌膚白皙身段修長,算得上是風韻猶存,可見當年亦是一位絕色佳人,顯然武順娘和武媚娘皆遺傳了母親的好相貌。

    她身邊尚有一個少女,十三四歲年紀,纖細消瘦的身段兒娉娉婷婷,只是顯得有些侷促,攬著楊氏的胳膊畏畏縮縮的跟在她身邊兒,尖俏的下頜抵在胸口,不敢擡頭見人,秀美的俏臉上滿是緊張惶恐……

    武元爽瞪了善氏一眼,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說話這般歹毒?夫人,快快入座。”

    楊氏掃了武氏兄弟一眼,也不說話,沉悶的帶著少女坐到左下首的位置,心中卻打起鼓,不知道今日這兩個狼心狗肺的混蛋又要如何折騰自己……

    武元爽瞅了瞅楊氏低眉垂眼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愈發看不上眼,只是現在有求於人,只能憋著。

    “咳咳,好教母親知道,家裡發生了大事……”

    武元爽能說會道,將工地房舍坍塌的事情說了,更將後果誇大了數倍,而後盯著楊氏說道:“眼下家族存亡,只在吳王殿下一念之間。若是不能湊足資金將那些房舍推到重起,怕是吳王一怒之下,吾兄弟皆要吃上官司……現在吾等皆已走投無路,唯有媚娘那邊能夠幫襯一把,還望母親念在同是家人的份兒上,能夠去跟媚娘說說。”

    這可是武氏兄弟自武士彠死後第一次喊一聲“母親” ,楊氏非但未曾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暖慰籍,反而心中一驚,愈發惶恐……

    無事獻殷勤,哪能有好事?

    楊氏道:“非是吾不願說話,媚娘亦是苦命人,給人家當妾的,何時不是小心在意?更別說二郎的正室乃是皇室公主,怕是媚娘說句話都得好生考量……這麼大的一筆錢財,媚娘如何拿得出來?”

    話音未落,善氏已然橫眉立目,將手裡的茶盞劈手便丟了過來,正落在楊氏母女面前的地上,“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楊氏母女嚇得齊齊一顫,面色蒼白……

    善氏戟指罵道:“好你個陰毒的婦人,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實則還不就是不願為了家人去找媚娘?哼哼,說不得你心中此刻正詛咒著武家人統統被捉拿下獄纔好,到時候諾大的府邸都歸你指派,是不是?”

    楊氏慌忙道:“哪裡會有此心?實在是媚娘那邊為難,做母親的怎好前去逼迫?”

    善氏愈發惱怒:“好哇,你這麼說豈不是埋怨吾等逼迫於你?可你既然吃家裡的住家裡的,家裡遭了難你就不該承擔起來?”

    楊氏說不過她,便只是低頭不語,緊緊握著小女兒顫抖的纖手,抿著嘴一聲不吭。

    武氏兄弟則看著善氏發飆,卻一言不發,更不阻止。

    心中即希望善氏能夠迫使楊氏妥協,卻也暗暗嘲笑善氏糊塗。媚娘早已今非昔比,雖然身為妾侍,卻掌管著房家產業當中僅次於冶鐵的房家灣碼頭,你以為還是昔日那個隨意打罵的黃毛丫頭?

    單單媚娘現在手裡掌握的資源,想要武家難堪根本就用不著去鼓動房俊動手,隨時隨地都可以有無數種手段將武家逼迫得陷入絕境……

    只是善氏發了一通脾氣,各種難聽的話語說了不少,楊氏卻始終油鹽不進,閉著嘴一聲不吭,這讓武氏兄弟暗暗焦急。

    武元爽心眼兒多,眼珠子轉了轉,便道:“既然母親不願意,那此事暫且不提也罷。只是繡娘年歲不小,過年便及笄了,與陽翟郭氏的那樁親事是否也應當商量一番?”

    提起繡孃的親事,善氏頓時福至心靈  叫道:“屁的親事,家裡眼瞅著都要遭官司進大獄了,還有心思談親事?”

    一聽這話,繡娘握著母親的手頓時一緊,秀眸中瞬間盈滿水汽,委屈的抿著嘴,卻不敢說話。

    楊氏氣道:“便是家中發生變故,又豈能延誤了孩子的親事?那郭孝慎的父親多病,說不得幾時便要過世,若是不能再此之前成親,一旦遭遇喪事便要守孝三年,豈不是耽擱了繡娘好幾年?”

    善氏翻個白眼,隨意道:“誰管得了那麼多?既然是武家的子女,那麼便應當在家族困難的時候作出貢獻才行,依我看吶,那陽翟郭氏不如推掉的好,咱們繡娘這般漂亮,那可是滿長安也找不出幾個的美人胚子,何不放出話去,誰家給的彩禮高便許配給誰家?一來可以給繡娘找個好人家,二來也能緩解家中境況。”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17
第1481章 岳母见女婿

此言一出,武氏兄弟盡皆搖頭。

    倒不是他們連個不想這麼幹,實在是就算繡娘當真天香國色,又豈能賣出幾十萬貫價錢來?

    反而憑白得罪了媚娘,實在是不划算……

    楊氏卻氣得差點暈厥過去,這豈不是要將自己女兒賣了?

    繡娘嚇得眼淚撲簌簌滾落,哀哀叫道:“娘,繡娘不要……”

    萬一有錢人家出了大價錢讓她去給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當繼室填房……那她還不如一頭撞死。

    深深見識到了武家人的卑鄙無恥,楊氏還能說什麼?

    正如善氏所言,就算她改嫁了,自己的女兒依舊還是武家的女兒,沒了自己護著,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當真將自己的女兒給賣了……

    “我去求媚娘… …”

    楊氏滿心酸楚,熱淚滾滾。

    身為人母,未能維護女兒不受其辱不說,反而還要去給女兒漸漸過好了的日子添堵……

    那種錐心蝕骨的悔恨,非言語可以道出其萬一。

    武氏兄弟齊齊起身,作揖道:“非是吾兄弟逼迫母親,實在是性命攸關,無法可想,還望母親寬宥。”

    他倆也不傻,現在武媚娘宛如飛上枝頭的鳳凰,豈能依舊如以往那般欺辱楊氏?

    若非今次實在是身不由己,他倆也不會如此逼迫楊氏。

    不過好歹有善氏這個蠢貨擋在前頭,就算媚娘惱怒不已,也只會將火氣撒在善氏身上……

    *

    房俊陪著孫思邈與聿明氏吃了一頓酒,兩位老者便告辭離去,說是相攜前往終南山拜訪一位老友,那位老友雲遊天下剛剛返回關中,現寄居於一處道觀之中。

    終南山溝壑奇絕,上古道觀數之不盡,不知藏著多少隱居名士、世外高人,房俊自然不以為奇……

    回到後宅,命侍女砌一壺濃茶消消酒氣,

卻被告知楊氏前來府上探望武媚娘,正在花廳內。

    雖然與楊氏未曾見過幾面,不過到底也是丈母孃,房俊怎能施禮?喝了杯茶,便前往花廳拜見。

    腳步剛剛邁進花廳,便聽到廳內一陣輕輕的啜泣聲……

    房俊心裡好奇,走進去一看,武媚娘與楊氏以及繡娘盡皆跪坐在地席上,母女三人正抱頭痛哭。

    這性情況?

    房俊有些尷尬,只得尷尬的咳嗽一聲,彎腰施禮道:“小婿見過岳母。”

    母女三人盡皆一驚,趕緊坐正身體,楊氏慌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兒,看著英姿勃勃的房俊,擠出一抹笑容,柔聲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禮?二郎快快入座。”

    繡娘則跪坐在楊氏身邊,低垂螓首,露出衣領外一截兒潔白纖細的脖頸,細聲細氣道:“繡娘見過姐夫……”

    小姑娘身姿纖秀相貌柔美,性子又溫婉賢淑,很是美麗大方的一個女孩子,只是有些過於靦腆……

    房俊便上前一步,跪坐在武媚娘身邊,笑道:“岳母應當時常來府裡走動纔是,媚娘每每思念岳母,恨不能生為男兒身,膝前盡孝,您可得給我們一個孝順的機會纔好……繡娘你也是,岳母大抵是擔憂時常來府中受小人叨擾,你又有何好怕?你姐姐的家,便是你的家,莫說來府中走動是應該的,便是住上個一年半載又 何妨?”

    武繡娘俏臉暈紅,愈發羞澀,只是輕輕點頭,不知說什麼纔好。

    楊氏情緒穩定下來,聞言緩緩搖頭,感嘆道:“老身知道二郎心善純孝,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又豈能整日裏往女兒家逗留?更何況……”

    話說半截兒,卻是意識到不妥,便住了嘴。

    可房俊何等人物?

    當即便知曉楊氏的心思,便笑道:“岳母多慮了,按名分來說,媚娘固然是妾,可小婿卻從未將她視作妾室,這府邸之中更未有一人將她當做妾室看待,岳母可曾見過掌管家中每年上百萬貫利潤之產業的妾室?媚娘與我夫妻一體,她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岳母切勿疏遠了纔好。”

    這位楊氏固然在史書上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良傳言……不過房俊深刻明白歷史究竟是何物,只有那些願意讓人們看到的東西,才會在史書之上流傳下來,而這些絕非歷史的真相。

    歷史是又男人書寫的,在這個幾千年男尊女卑的社會裡,陡然冒出一個開天闢地的一代女皇,男人們焉能心悅誠服?將其一些事蹟誇大扭曲甚至為其編撰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簡直再正常不過。

    所以縈繞於武則天身邊的種種,後人看過就好,實在不必較真兒……

    楊氏眼眶一熱,差點又留下眼淚來。

    武士彠在世之時,她備受寵愛儼然如天之驕女,不知令多少名門淑媛羨慕嫉妒;而在武士彠去世之後,卻彷彿由雲端跌落地獄,十數年欺凌侮辱、無數次夢迴哭泣,使得她最是清楚身邊有一個疼你愛你的男人才是最大的福氣,否則再是雲裳霞帔、封爵誥命,亦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轉瞬即是過眼雲煙……

    她自然看得出房俊對待媚娘乃是真情實意,否則就算是裝,又何必將諾大的產業交由媚娘打理?

    與房俊的寵愛相比,那些實打實的產業纔是保證媚娘在房家之地位的保證……

    “媚娘能得到二郎愛護,實在是她莫大的福氣,老身即便此刻嚥氣,也死而無憾了。”

    楊氏感慨說道。

    武繡娘則眼眸亮晶晶的,看看一臉甜蜜幸福的姐姐,看看英姿勃勃的姐夫,少女之心猶如鹿撞,暗討不知自己未來的夫婿是否能如姐夫這般將姐姐視若珍寶… …

    因着房俊的表態,氣氛甚爲融洽。

    閒聊幾句,武媚娘便提起今次楊氏上門的緣由,細細的於房俊說了……

    楊氏尷尬到了極點。

    房俊見到楊氏難堪,心裏唏噓她在武家的日子着實不好過,武氏兄弟實在是過分。不過他無心插手武家的家事,說到底,楊氏也是武家的人,他既沒道理更沒立場去管。

    更何況他也知道武媚娘可是早有佈局,依着武媚孃的心性,武氏兄弟怕是遲早哭都來不及……

    “小妹結親的乃是陽翟郭氏?”房俊問道。

    一旁的武繡娘又嬌羞的垂頭。

    楊氏道:“正是,聽聞二郎與之前的安西都護郭孝恪素來不睦……可是會有麻煩?”

    郭孝恪亦是出身陽翟郭氏,房俊與之的恩恩怨怨早已傳遍朝野,楊氏固然身居內宅,卻也時有耳聞,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萬一陽翟郭氏將與房俊之仇怨轉嫁到繡娘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可另一方面,她又非常滿意未來女婿郭孝慎的才華人品,況且陽翟郭氏雖然算不得當世數一數二的世家大閥,卻也是傳承久遠的書香門第,繡娘能夠得到這麼一門親事,當真是好命。

    然而親事雖好, 萬一因爲房俊之緣故連累繡娘嫁過去之後受氣,卻又絕非她所願。

    在她這個飽受武家人欺凌侮辱的過來人看來,再好的家世,也比不得順順當當夫妻同心,哪怕是吃糠咽菜,只求一個順心如意……

    房俊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岳母不必擔心,郭孝恪固然亦是出身陽翟郭氏,卻早年間便分家,不過是陽翟郭氏的遠支偏房罷了,與郭氏本家實則已無多少瓜葛。況且就算陽翟郭氏會受到郭孝恪的影響,也必然會誠心的結下這門親事,某與郭孝恪之爭執分歧只是在於朝堂之上,想來郭氏就算再蠢,亦知道攀上吾房家這門親戚的好處。”

    這話並非自負,而是事實。

    試問天下間哪怕最是衣冠鼎盛的門閥豪族,又有哪一家不願意跟蒸蒸日上的房家結一門親戚?

    房玄齡固然年歲漸高,致仕或許就在不久之後,可憑藉他半輩子浸淫官場結下的身後人脈,以及皇帝對其之倚重與情分,只要房玄齡不死,朝中便永遠有他的影響力存在。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22
第1482章  天街縱馬

何況房俊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是部堂級別的高官,爵位官職雖然屢有變故,然則朝堂之上卻早已站穩腳跟。

    更別說房俊不僅深受陛下器重寵信,更與太子交情深厚,所有人都有一個共識,只要房俊不犯下無法彌補的大錯,他的政治生涯之巔峯,絕對會在太子登基之後。

    所以哪怕是改朝換代,房俊非但不會遭遇打壓,反而會更上層樓……

    結下這麼一門親戚勤加走動,那簡直就是傍上了一棵朝堂之上屹立不倒的參天大樹,上趕著都來不及呢,誰會蔑然視之?

    楊氏固然出身前隋宗室,不過幼年之時便顛沛流離,成親之後更久居深宅,如何懂得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是聽聞房俊與郭孝恪不和,現在郭孝恪更是戰死西域,唯恐陽翟郭氏遷怒於繡娘。

    武媚娘見到母親不懂其中牽扯,便細聲安慰道:“二郎既然這麼說,母親自可放心便是。何況若是陽翟郭氏當真心有隔閡,定然會上門來退了這門婚事,又怎會將繡娘娶回去加以欺辱?若是那般,二郎定然不會坐視不管,想來陽翟郭氏還沒那個膽子。”

    陽翟郭氏若是記恨房俊,不願結下這門親戚,大可以去武家退婚,房俊也不會放在心上。退婚固然對閨女的名譽有些影響,可是有房家這麼一尊大神站在繡娘身後,想要求親的人必然趨之若鶩。

    可陽翟郭氏若是存著報復之心將繡娘娶回家去加以凌辱,那可是將房俊往死裡得罪……

    誰不知道武媚娘乃是房俊的心肝寶貝兒?

    欺辱武媚孃的妹子,當真以為房俊這個“棒槌”不敢去砸了你陽翟郭氏門前的牌樓麼?

    楊氏聽了武媚孃的解釋,這才安下心來,一想到繡娘能夠嫁給郭氏這樣的書香門第,心情頓時好轉。而繡娘身後有著房家這麼一門親戚,這一輩子都無人敢欺凌侮辱,這纔是她最最釋懷的地方。

    小女兒命好啊,有房俊這樣一個牛氣得不行的姐夫……

    楊氏再看向房俊的目光裡,滿滿的全是欣慰。

    可是一轉瞬之間又想起武氏兄弟,頓時又鬱悶起來……

    房俊不願插手武家的家事,聊了一會兒,便藉故離開。

    既然武媚娘已然對武氏兄弟下手佈局,

那麼房俊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唯一可慮之處,便是希望武媚娘不要下手太狠……

    *

    晚上武媚娘將楊氏與武繡娘留宿,母女三人徹夜長談,抵足而眠。

    房俊睡在高陽公主房中,夫妻二人多日未行周公之禮,俗話說“小別勝新婚”,自然如膠似漆百般恩愛。只可惜高陽公主身嬌力弱,剛開始還咬著小白牙反客為主當了一回“騎士”,片刻之後便被殺得興起的房俊攻城掠地直搗黃龍,丟盔棄甲大呼饒命。

    最後多虧秀玉、秀煙兩個侍女忠心護主,以身飼虎方纔將公主殿下於解救出魔爪之下……

    翌日清晨,神清氣爽的房俊起牀之後梳洗一番,用過早膳便出門前往兵部本署辦公。

    旭日東昇,久違的陽光照耀得長安城滿城燦爛,雖然辰時剛過,街上已經行人匆匆、商旅擦踵。

    房俊騎著一匹駿馬慢悠悠的策騎而行,由崇仁坊出來拐上天街一路西行,衛鷹等六七名家將亦騎著馬護衛左右。

    驀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街上行人紛紛驚叫躲避,差一點驚了房俊胯下駿馬。

    幸虧房俊騎術精湛,急忙穩住馬匹,回頭看去,卻見一隊黑甲騎士自城東通化門方向疾馳而來,一路鐵蹄錚錚,騎士躍馬揚鞭呼喝不止,大紅的披風在身後隨風飄揚。

    行人退避,殺氣騰騰,端的好威風、好煞氣!

    “速速閃開!”

    “軍中急報,撞死勿論!”

    這對騎兵一路呼喝,風馳電掣一般沿著天街一路向西疾馳,所過之處行人偶有躲閃不及者當即被撞翻在地,一時間雞鴨與豬狗狂奔、蔬菜與瓜果齊飛,嬰兒哭、婦人叫,亂成一團……

    房俊厭惡的皺起眉頭。

    看這夥兵卒的著裝,以及馬上各個膘肥體壯人高馬大的外形,應當是戊守邊疆的邊軍,只是邊軍何時敢在掉塊磚都能砸死兩個公猴的長安城裡這般囂張狂妄、招搖過市?

    搖了搖頭,示意衛鷹等人隨著自己避往路旁。

    軍隊是個特殊的地方,從來都不缺乏驕兵悍將,而正是這些平素看似渾不吝、眼中全無規矩法度的“兵痞”,上了戰場纔是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鐵血之師!

    這些人很討厭,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正是這些人的存在,才締造了大唐軍隊縱橫四海所向披靡的不敗神話!

    “哇!”

    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在鬧哄哄的周遭環境中分外刺耳,房俊循聲望去,頓時大吃一驚!

    一個布衣荊釵的婦人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抱著嬰孩,被身邊一個慌亂躲避的漢子絆了一下失去平衡,一個踉蹌向前撲倒,懷裡的嬰孩頓時飛了出去。

    而就在前方,那一隊騎士風馳電掣而來,碗大的鐵蹄在青石路面上濺起一蓬火星,這若是踩在嬰孩身上……

    房俊不及多想,當下猛地一夾馬腹,手提韁繩策馬便衝了上去!

    嬰兒被甩在路邊,婦人撲倒在地,雖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卻被慌亂躲避的人羣撞得無法前進,眼瞅著那一隊騎士便衝了過來!

    正在這時,一匹駿馬從旁邊陡然竄出,與路上疾馳的騎士成一個夾角,向著路邊的嬰孩奔去。

    房俊在馬上一手提著韁繩,操控戰馬向著衝過來的騎士逼迫過去,用戰馬的身軀給嬰孩一個掩護,身子則在馬上向另一側傾斜,空著的手猛地彎腰向地上一撈,便拽住嬰孩的襁褓,然後連忙甩開馬鐙,在馬上飛身跳下,半空中將嬰孩緊緊摟在懷中,“砰”地一聲跌落在地。

    而在他身後,胯下的戰馬正巧與奔馳而來的騎士裝在一處,頓時人仰馬翻滾作一團。

    戰馬跌倒,馬上兵卒來不及躲閃,一條腿被死死的壓在馬身之下,疼得滿臉大汗,嗷嗷嚎叫!

    陡然而來的變故使得騎兵猝不及防,其餘騎兵趕緊勒住馬韁,倆個兵卒跳下戰馬跑上前去,奮力將受傷的戰馬挪開,將被壓在下面的兵卒解救出來,餘者則手按腰間橫刀的刀鞘,狼目四顧,搜尋著有可能存在的敵人!

    房俊落在地上因為懷裡抱著嬰孩,作不出自我保護的動作,後背肩膀痛楚難當,額頭更是火辣辣的一陣疼。等他穩住身形,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探看懷中的嬰孩。

    所幸他雖然自己受傷,卻緊緊的將嬰孩護在懷中,嬰孩身上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傷處……

    “好!”

    “好樣的!”

    “好俊的身手!”

    “若不是這位後生,這孩子怕不得被馬蹄子踩成肉醬……”

    “就是,這裡可是長安城,天子腳下!哪裡來的混賬兵痞,敢在天街縱馬疾馳,不要命了嗎?”

    圍觀的百姓這才發現發生了何事,先是對房俊一陣讚揚,繼而對縱馬疾馳的騎兵破口大罵。

    關中兒郎皆是血勇之輩,大街上走過的一個尋常老翁,或許三十年前亦是上過戰場飲過敵酋鮮血的勇士!此刻就在長安城的大街上,會怕了幾個縱馬疾馳的兵痞?

    丟掉孩子的婦人連滾帶爬的擠到房俊身前,一把從房俊手裡搶回孩子,失魂落魄的神情在聽到孩子響亮的啼哭聲才迴轉過來,繼而跪在房俊房俊面前,“砰砰砰”的就是一頓磕頭……

    “多謝恩公,若非恩公捨身相救,奴家這孩子……怕是……怕是……嗚嗚嗚,恩公大德,奴家做牛做馬無以為報……”

    衛鷹等人這時候擠開人羣搶到房俊面前,急忙檢查房俊的傷勢。

    剛剛發生的一切太過突然,幾個家將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到房俊策馬竄了出去,緊接著便墜下馬背,嚇得幾人魂飛魄散!

    好在檢查一番,發現多是皮外傷,並無大礙…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25
第1483章  城里人不友好

房俊忍著渾身散架也似的疼痛,急忙命衛鷹將那婦人攔住,道:“當時情況危急,哪怕是旁人亦不會袖手旁觀,大嫂實在不必如此。”

    那婦人哪裏肯聽?只是一味的一邊哭一邊磕頭。

    旁邊便有人說道:“這位娘子大可不必,房二郎素來急公好義,他又哪裡用得著讓你做牛做馬?聽吾一言,磕頭道謝大可不必,還不如回家去給二郎立個生祠,早晚供奉給二郎多多積些陰德。”

    卻是有人將房俊給認了出來……

    不過也難怪,房二郎名動四海,乃是關中俊彥當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平素又最是喜歡和平民百姓打成一片,識得他的人著實不在少數。

    況且這廝在市井之間名聲極好,他捨身救人實在是太過尋常……

    那婦人便哭哭啼啼的說道:“原來是房二郎當面,奴家乃是三原縣人氏,郎君在長安做工,今日帶著孩子前來探望。若是沒有二郎搭救,奴家……奴家也沒法兒活了……”

    眾人一陣唏噓,若是因為婦人的緣故導致孩童被戰馬踩踏至死,那份自責足以使得她自尋短見。

    “都滾開!”

    陡然間一聲歷喝,將眾人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十餘騎齊齊的向著這邊圍攏過來,為首一員戰將端坐馬上,一臉陰沉,一身精緻華麗的山文甲,威風懍懍殺氣騰騰!

    百姓們有些猶豫。

    這些人明顯來者不善,先是縱馬疾馳差點鬧出人命,現在又兇光直冒盯著房俊……雖然懼怕於對方的氣勢,可關中人到底還是有血性的,豈能這般讓剛剛捨身救人的房俊被人找麻煩?

    不仗義!

    不過旋即便有人低聲說道:“這人是東陽公主的駙馬……”

    嗯?

    原來跟房俊是連襟啊,而且也是一個紈絝!

    那就沒問題了,房俊最擅長的事情是啥?

    打架鬥毆啊!

    而且號稱“紈絝”剋星,

上到皇子殿下,下到世家公子,只要是招惹了房俊的統統被他揍過,專治各種不服……所以如果是面對一個紈絝,那麼百姓們對房俊信心十足。

    人羣趕緊閃開,讓這些騎兵逼近,行至房俊面前。

    衛鷹跳下馬背將房俊攙扶起來,其餘幾個家將躍下馬背擋在房俊面前,手按刀柄虎視眈眈,只待對方若是稍有異動,便即橫刀出鞘,護衛房俊!

    房俊擡頭一看,就笑道:“原來是周都督,卻不知周都督不在營州戊邊、不在幽州治理民生,反而率領輕騎天街縱馬,是覺得官兒當得越來越大沒人治得了你了,還是覺得生活太單調想要挑逗一下御史言官,彈劾你幾本尋尋刺激?”

    馬上將軍正是東陽公主駙馬、營州都督、幽州刺史周道務。

    一身山文甲將周道務愈發襯託得威武霸氣,端坐馬上儼然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度,對房俊的嘲諷嗤之以鼻,冷哼一聲道:“某家之事,用得著你多管閒事?倒是你房二,大庭廣眾之下這般灰頭土臉,就不怕丟了皇家顏面?”

    此言一出,圍觀百信盡皆忿忿然。

    若不是你這廝無法無天當街縱馬,房二郎又何以會為了救人弄得一身傷痕這般狼狽?

    同樣都是紈絝,但是做人的差距卻實在太大了呀……

    房俊直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慢條斯理道:“陛下擇我為婿,看中的可非是我這張臉……所以我只要胸有錦繡文章、筆下千秋功績,陛下自會另眼相看,咱們雖然皆是駙馬,但境界不同,立身之根本自然亦不相同。”

    這嘴損的……

    圍觀的百姓掩嘴直樂,周道務卻氣得差點從馬背上翻下來。

    和著陛下擇你為婿,便是看重你的才華能力;而輪到我這兒,便是因為我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欺人太甚!

    周道務非是善辯之人,此刻氣得臉色鐵青,坐在馬上身體微微前傾,戟指喝道:“房俊!休要逞這等口舌之利,當日太極宮中你那般折辱於我,真以為我不敢一刀砍了你?大不了就是以命抵命,還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他這些年鎮守邊關,整日裏殺伐攻戰,氣度早已非是在長安之時可比,此番勃然作色,倒也有幾分煞氣!

    隨著他的歷喝,他身後自營州邊關跟隨回來的悍卒齊齊策馬上前,圍住房俊等人,怒目圓睜,大喝道:“殺!殺!殺!”

    此等戊守邊關的百戰悍卒,渾身自帶一股子冷冽的殺氣,齊聲叫陣之時,足以令膽怯者心膽俱裂,跪地臣服!

    圍觀的百姓大驚失色,紛紛後退,似乎一旦被那有若實質的殺氣沾染上身,便能當真要了人的命一般。

    然而周道務這等先聲奪人希望以氣勢將房俊壓倒的小計謀註定難以得逞……

    他麾下皆是百戰悍卒,可難道房俊的家將部曲就是白給的?!

    這些悍卒追隨他兩戰突厥狼騎,對陣之時怡然不懼半步不退,斬殺數百大獲全勝;江南牛渚磯旁數萬山越暴民團團圍困插翅難飛,卻是縱橫馳騁殺得天地變色山河染血!

    豈能被周道務麾下的兵卒嚇倒?

    非但未能嚇倒,論起暴躁剽悍,房俊的家將部曲更是有過之而不及!

    邊卒在馬上齊聲呼喝,氣勢駭人,周道務面上浮現一抹得意之色……

    以往他不服房俊,雖然打架打不過他,可週道務一直認為舞刀弄棒非是本分,讀書名義方是正途。可當他被貶斥一般前往營州擔任都督,卻發現原來男兒大丈夫,就應當投身軍伍馳騁疆場,哪怕馬革裹屍,亦要搏一個轟轟烈烈血薦軒轅!

    唯有剛猛報導的軍伍之中,才能盡舒男兒之志!

    於是,自幼長在皇宮之中的周道務將文房四寶丟在一旁,重新撿起丟棄多年的刀棒,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生生操練出一支強軍!

    身邊這些悍卒,便是他最忠心得力的部下!

    你房俊能夠依仗軍功得到陛下寵信,難道現在我就能比你差?!

    然而未等周道務臉上的笑容徹底綻放出來,便迅速僵在臉上,甚至轉瞬之間化為無盡的驚恐……

    之間房俊面容嚴肅,一聲輕喝:“斬!”

    繼而大手一揮,護在他身前的部曲家將齊齊抽刀出鞘,“嗆啷啷”一陣響,周道務便覺得眼前一片雪亮的刀光猶如彩虹一般捲起,伴隨著鮮紅的血珠飛濺,充滿著一種妖異的美感。

    然而,他便聽見自己的坐騎發出一聲慘厲至極點的長嘶,一頭栽倒在地……

    周道務猝不及防,急忙甩開馬鐙,卻不及再做動作,被戰馬的前俯之勢帶著向前方衝去。

    所幸沒有被倒下去的戰馬壓著腿,卻也極其狼狽的被甩向前方。

    呃,臉先著地……

    大街上圍觀的百姓眼睜睜的看著那周道務指使兵卒給房俊一個下馬威,卻被房俊的部曲家將乾脆利落的抽刀將十幾條馬腿齊齊斬斷,鮮血噴湧,戰馬慘嘶,半條天街頓時一片慌亂,人們“嗷”的一聲驚叫,頓時四散奔逃疾走驚呼。

    神仙打架,說不得他們這些小鬼兒就得遭殃,唯恐避之不及,免得待會兒麻煩上身……

    不過這房二是真的“棒槌”啊!

    面前那人是誰?

    陛下的駙馬,都督幽、營二州軍事的周道務!

    這裡是哪兒?

    是天街!再往前走幾步,那就是承天門,皇帝睡覺的地方……

    這等地方居然說動刀就動刀、說見血就見血,放眼大唐紈絝,誰可與房二爭鋒?!

    周道務狗吃屎的姿勢跌落馬背,他身後那些兵卒也沒能倖免。這些兵卒縱橫邊疆,一貫囂張跋扈無法無天,卻不曾想來到首善之地、天子腳下的長安,卻有人比他們更囂張、更跋扈、更無法無天!

    這是要殺人麼?!

    兵卒們滾地葫蘆一般跌落馬背,不過到底是沙場喋血的悍卒,怒氣盈滿胸膛,翻身跳起便紛紛掣刀出鞘,想要衝殺上去一血恥辱。

    卻見到對面那位黑臉的小子陡然一聲暴喝:“皇宮門外,爾等身為邊軍居然擅闖長安手持兵刃,這是想要造反不成?!”

    悍卒們紛紛大驚失色,這纔想起此地乃是長安,可不是任由他們胡作非為的幽營二州,便是一貫威風懍懍高貴不凡的都督大人,進了這長安城不照樣沒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被人折辱至此?

    趕緊將橫刀入鞘,面面相覷。

    京師的水太深了,城裏人太不友好,咱們還是趕緊辦事,趕緊回家吧……

    只是這些兵卒被房俊的氣勢所攝,卻忘記了既然是皇宮門前,何以對方就敢拔刀斬馬,當街行兇?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29
第1484章  友邦驚詫?

周道務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不願意起來。

    不是受傷太重爬不起來,而是臉上火辣辣的疼,必然破了相,抹了一下鼻子亦是滿手鮮血,他實在是沒法以這等狼狽之姿態面對長安父老。

    前一刻還氣勢洶洶頤指氣使,下一刻便跌落馬背一身狼狽,前後之反差著實有些巨大,太丟人了……

    可是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興致盎然,甚至越聚越多,他這得趴到什麼時候?

    周道務又氣又怒,又是滿懷憂愁,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大唐的行政部門效率還不錯,這邊衝突爆發未久,那邊京兆府便收到了消息,一隊巡捕火速趕來處理。事發地點可是距離皇城不遠,一旦引起民眾聚集發生任何意外,整個京兆府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帶隊的巡捕到了近前,呼呼喝喝的將圍的水洩不通的百姓驅散,走進一看,呦呵,這不是房二郎呢?

    “卑職見過房侍郎!侍郎您這是……”

    那巡捕頭領很是狗腿的上前給前任上司見禮,一臉諂笑的問道。

    官場上講究人走茶涼,可房俊雖然離任京兆尹之職,就任兵部侍郎一定程度上亦算是貶謫,卻沒人敢心生忽視。且不說現在整個京兆府的構架基本都是這位一手搭建,單單現任京兆尹馬周與房俊的關係,誰敢給房俊臉子看?

    更何況房俊在任的時候“勒索”的世家門閥們一大筆錢財,京兆尹馬周數次前去討要未果,每每氣得暴跳如雷,實在無法可想就指著懇請房俊給京兆府討債呢,誰若是這個時候得罪了房俊,信不信馬周能將他一身骨頭都給拆了?

    房俊用一塊帕子捂著額頭,哪裡剛剛碰在地上破了皮,流血不止,聞言指著地上趴著的周道務道:“這些兵痞當街縱馬、踩傷行人無數,致使整條天街行人驚恐欲絕,影響極其惡劣……”

    說到此處,正巧見到圍觀的人羣裡幾個高鼻深目的胡人,看身上的奇裝異服顯然是各國使節之類的,便順口說道:“友邦人士,莫名驚詫,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了!速速將這些兇徒緝拿下獄,然後大刑侍候,拷打一番看看是不是敵國派來的細作。”

    那巡捕頭領差點暈了……

    房二郎誒,就算地上那位趴著看不見臉,

可我有耳朵呀,聽得見旁邊的百姓說他是臨川公主的駙馬周道務。你們兩位駙馬爺當街鬥毆,不將你們一起抓去宗正寺打板子都算是好的了,你還誣陷人家是敵國細作?

    再者說,友邦驚詫什麼?連個紈絝鬥毆友邦都要驚詫一番?

    話說回來,咱們大唐幾時在乎過友邦驚不驚詫?

    愛驚詫就驚詫去,管他們死不死……

    巡捕首領為難道:“這個……房侍郎明鑑,卑職固然對房侍郎敬佩之情猶如高山仰止,不過身為官差,也不好聽任您的一面之詞便將人家週都督捉拿回去吧……”

    房俊頓時瞪眼,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他是都督、是駙馬,便能無法無天?至於你說本官一面之詞……來來來,你且問問這周邊的百姓,這位週都督該不該抓,該不該罰?”

    “該!”

    “房二郎說得對,都督怎了?駙馬怎了?只要犯了王法,那就得認罪認罰!”

    “就是,人家房二郎也是駙馬,老爹還是當朝宰輔呢,以往犯了錯,哪一回不是被陛下打板子打得一個淒淒慘慘?”

    “吾等可以作證,此人當街縱馬意圖踩死行人,若非房二郎不顧生死及時制止,此刻必然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請京兆府將其緝捕歸案,嚴刑逼供!”

    ……

    好嘛,中人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居然眾口一詞給周道務背上一個“謀殺未遂”的罪名……

    再者說,你們這般一腔正氣義憤填膺的說出“嚴刑逼供”這樣的話來真的好嗎?

    那是好詞兒嗎?

    眼看著輿情洶洶,百姓的義憤皆被房俊三言兩句挑唆起來,巡捕頭目一臉苦笑,不得已道:“好教房侍郎知道,您和周都督皆是當朝駙馬,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京兆府是無權過問的,這是宗正寺的職權範圍……”

    事關兩位皇族駙馬,還真就不是京兆府管得了的了。

    房俊也只是說說而已,難道還真能將周道務抓去京兆府衙門?就算抓進去了又怎如何?當街縱馬而已,對於周道務這樣的人來說算個屁呀,頂了天不過是一頓申飭。

    而他擅動兵刃當街斬馬,論起來可是比周道務的罪名大得多……

    “得了得了,本官身負重任、公務繁忙,哪裡有時間跟宗正寺扯皮?這次就算這小子運氣,本官不和他一般計較!”

    房俊貌似很大氣的說道,然後衝著百姓們揮揮手:“都散了都散了,不要營生賺錢啊?本官趕著去衙門辦差呢,趕緊讓條道兒出來,都別堵著路。”

    百姓們自動散開一條道路來,卻並為離去。

    看熱鬧乃是深植於這個民族靈魂深處的印記,吃飯睡覺,都沒有看熱鬧重要……

    地上趴著的周道務心裡無比糾結,怎麼辦?

    是就坡下驢,嚥下這口氣以後再算這筆賬?

    還是趁勢暴起,與房二拳腳之上論個高下,找回面子?

    貌似哪一個選項都不太合適,前者丟人丟大發了,至於後者……自己可不是房俊的對手,搞不好再挨一頓揍,麪皮可就徹底丟到姥姥家了……

    然而就這般揭過,又算怎麼回事兒?

    自己可就要淪為長安權貴之間的笑柄了!

    心中正自糾結,取捨兩難,忽聽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平和的嗓音道:“房駙馬,週駙馬,陛下有請……”

    *

    今日非是大朝,一大早,李二陛下依舊來到兩儀殿,與一眾大臣處理緊要政務。

    忙活一陣,見到事情尚有許多,一時半會兒的也處理不完,李二陛下便將眾位大臣叫停,命宮女內侍備上糕點茶水,大家先墊墊肚子,稍後在處理不遲。

    大臣們自然沒意見,事實上李二陛下固然亦算得上勤政,卻絕非是如同前隋文帝那等“一萬年太久,老子只爭朝夕”的勤勉帝王,將自己和手底下的大臣當做驢子一樣用鞭子不停的抽,一時片刻也不許荒廢……

    君臣棄了手裡的公文,圍坐在偏廳裡吃著糕點喝著茶水,談論著時下京裏的奇聞軼事,時不時的惹起一陣輕笑。

    籠罩了觀眾半月有餘的大雨終於不再下,氣氛甚為融洽……

    然而有句話說得好,美好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煩惱纔是人生的本源……

    內侍總管王德一路小跑進了偏廳,在眾位大臣目光睽睽的注視之下,徑自來到李二陛下身邊,輕聲道:“陛下,剛剛接到消息,幽營二州都督周道務與兵部侍郎房俊在皇城之外天街之上大打出手,房俊斬了周道務數匹戰馬……”

    偏廳內陡然一靜。

    李二陛下正咀嚼著一塊松花糕,聞言一愣,糕點便噎在嗓子眼兒……

    趕緊用茶水順下去,李二陛下回過氣兒,頓時重重的將茶杯墩在桌案上,破口大罵道:“娘咧!那個棒槌難道就是個惹事精?虧得朕還以為他年歲大了穩重下來,打算委以重任呢,這特麼才消停幾天!”

    大臣們面面相覷,暗討您這心可真大,指望房俊不惹事?

    呵呵,那還不如指望著豬能飛上天更靠譜一些……

    諸人對於房俊惹事皆已見慣不怪,這是那棒槌的常規操作好吧,用得著大驚小怪麼……

    李二陛下卻是心中惱火,那棒槌簡直不可以常理度之,好好過日子就那麼難?

    當即便對王德說道:“速速去將那兩個混賬帶進宮來,搞清楚事情的起因。”

    而後對眾臣道:“諸位愛卿便自行處理公務吧,若是有商榷之處,明日朕再過問。”

    而後,怒氣沖衝的直返後宮,將一羣大臣晾在原地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0:58
第1485章  微臣需要鼓勵

“還友邦驚詫?還國將不國?你個混賬當街斬馬、血濺長街,怎地就不怕友邦驚詫,不怕國將不國?”

    神龍殿內,充斥著李二陛下震耳欲聾的咆哮。

    李二陛下差點氣瘋了!

    堂堂的皇族駙馬,一個是兩州都督,一個兵部侍郎,皆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員,結果卻在大街之上大打出手,甚至橫刀戰馬血濺五步,使得皇族的顏面簡直丟盡!

    更有甚者,這個房俊居然胡說八道什麼友邦驚詫……你特娘咧不怕朕打你板子,居然害怕友邦驚詫?

    簡直豈有此理!

    看著站在面前橫眉立目怒氣沖天的霸王龍,房俊抹了一把被噴得一臉的口水,賠笑道:“陛下息怒,只是一時促狹,說著玩兒而已。”

    李二陛下當然知道房俊只是說著玩兒!

    這小子是什麼性子,他又豈會不知?看似經濟至上、睦鄰友好,實則卻從來不將異族當人,只當做是可供盤剝利用的工具,看看那些被俘、內附的突厥人不是在各地礦山採煤挖礦便是修築城牆水利,便可知房俊對待“友邦”的態度。

    用房俊自己的話來說,他就是一個“純粹的大漢民族主義者”……

    這樣的一個人,豈會管他什麼“友邦驚詫”?

    恨不得驚死你纔好!

    李二陛下之所以憤怒,是因為失望!

    他對房俊抱以極高的期待,而且隨著昆明池畔臨時市場的興建、軍隊在國家的指揮調度之下參與救援獲得了萬眾歡呼全民支持,這股期待愈發高漲起來!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大抵如是。

    他深信以房俊所展示出來的才華學識,必然是宰輔之才。

    可是誰特麼見過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宰輔?

    今日之事的經過他已然知悉,事情是周道務不對,房俊捨身救人更是令他稱讚,可是你特麼既然已經站在道義的製高點,為什麼就不能大義凜然的怒斥周道務,反而要拔刀斬馬、鬧得滿城恐慌?

    李二陛下越想越怒,

陡然擡起腳來,狠狠踹在房俊腿上!

    房俊猝不及防,沒料到面前這位陛下陡然出腳,當下冷不丁被踹了個腚墩兒……

    踹就踹吧,誰叫人家是皇帝呢?

    當下房俊便翻個身爬起,道:“陛下息怒,微臣知罪,往後定然痛改前非,必不至讓陛下失望。”

    認錯態度良好,對於“甘願受罰”等話語卻是半字不提,而且跪在地上不起來,即是誠懇又是低姿態。這年頭兒不時興臣子跪君王,但女婿跪跪老丈人,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李二陛下一肚子火氣,硬是撒不出來。

    還能怎麼樣呢?現在這棒槌不僅是部堂級別的高官,更已經身為人父,總不能還如同以往那般動輒打一頓板子抽一頓鞭子,以前體罰一頓,外人只當瞧個熱鬧,長輩教訓小輩並無不妥。但是現在卻不能那樣了,總歸要顧忌房俊的顏面。

    況且李二陛下迫於壓力不得不撤了房俊的京兆尹之職,令其貶謫一般擔任了兵部侍郎,說到底是虧欠了房俊諸多,難免使得李二陛下心生歉然,更不好意思卻打板子……

    於是,李二陛下將目光轉向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周道務。

    相比起對於房俊的種種虧欠,李二陛下覺得自己對於周道務則是太過於優渥了……

    周家世代顯宦、將門世家。

    周道務的父親周紹範,乃是南樑車騎大將軍周靈起之曾孫,南陳徵西大將軍周炅之孫,前隋武衛大將軍周法尚之子。隋末天下板蕩,周紹範早早便投靠李二陛下,及至大唐立國,周紹範為秦王府庫旦車騎,被李二陛下倚為心腹。

    玄武門之戰,周紹範率禁衛軍與太子衛軍交戰,奮勇爭先身先士卒,力助李二陛下逆爾篡位、建不世之功業!李二陛下到底如何信任周紹範呢?武德九年,就在李二陛下歷經“玄武門之變”之後不久,突厥可汗頡利率領突厥狼騎狂飆突進,趁著關中空虛之際長驅直入,一路打到涇陽,兵鋒之地渭水南岸的長安!

    當時李二陛下率領六騎臨近渭水,與頡利可汗隔水相會,定下“渭水之盟”,搬空了長安府庫,突厥這才退兵。而當時跟隨在李二陛下身邊的六騎,其中有時任侍中的高士廉、中書令房玄齡,還有周紹範!

    周道務起初因為是功臣之子而被養於宮中,貞觀七年周紹範死後,周道務遂出宮還家守孝。至其成人後,被李二陛下招為駙馬,以臨川公主嫁之。

    可以說,李二陛下對其非常看重,悉心培養。

    然而周道務卻似乎越長越廢,越大越沒出息,倒不是說他有多麼無能,只是距離李二陛下的期望相去甚遠,自然難免失望。

    比如這一次王家、韋家聯合諸多門閥私下裏倒賣各地義倉的糧食,便是經由幽州袁氏之手,從幽州、營州的地界偷偷運往高句麗,周道務難辭其咎!

    而李二陛下更甚至周道務在接到聖旨將幽州袁氏三族夷滅之後為何匆忙進京,便是唯恐被皇帝懷疑這一次倒賣糧食的事件之中有他周道務參與,畢竟他的妻子臨川公主李孟薑的生母乃是韋貴妃,韋氏一族乃是他的妻族……

    李二陛下對其固然失望,卻從未懷疑過周道務對自己的忠誠。

    周家固然世代顯宦、將門世家,但是隨著周紹範的故去,卻早已門庭凋零,不復往昔之顯耀,若是沒有皇帝的支持,怕是那些真正的世家門閥連籠絡利用都懶得去做。

    李二陛下看著臉上蹭破了一大塊皮尚在不停滲出血絲的周道務,暗暗嘆了口氣。

    此子與房俊不同,房俊那廝臉皮賊厚,自己可以隨意呵斥打罵,不虞那小子記在心中生成芥蒂。而周道務面皮薄、城府淺,若是如同房俊那般只要犯了錯便嚴加懲處肆意申飭,保不齊就能因此心生隔閡……

    都特麼不省心啊……

    李二陛下揉了揉眉心,緩了緩心中戾氣,柔聲對周道務說道:“爾現在已然是朝廷大員、封疆大吏,放在以往那便是一方諸侯,豈能依舊這般毛躁?縱馬入京、鬧市疾馳,若是那些御史言官藉此生事,你讓朕如何維護於你?你之擔心朕自然明瞭,毋須多疑,朕若是當真對你有看法,又豈會命你監斬袁氏一族?待會兒去貴妃處稍作,貴妃近些日子可是沒少唸叨你們夫妻,而後便速速回營州去,要勇於任事,要賞罰分明,給朕好生打理幽營二州,將來東徵之際,那裡可是禁軍高句麗的第一陣!”

    教訓之中飽含期許,領周道務感動莫名熱淚盈眶,伏地拜道:“陛下隆恩,微臣粉身碎骨難報之萬一,唯有盡忠王事,鞠躬盡瘁死而 已!”

    李二陛下溫言道:“行啦,速速去後拜會貴妃,而後便即刻啟程返回北疆吧,否則若是耽擱下來,等那些御史言官的奏疏呈上來,想走一時半會兒的也走不掉。”

    “喏!”

    周道務乖巧的應了,起身退了兩步,這才轉身走出大殿。

    看得一旁的房俊一陣眼熱……

    同樣都是女婿,這待遇的差距為什麼就這麼大呢?

    對待周道務那叫一個和風細雨無微不至,對待自己則是疾言厲色雷霆風暴……

    不公平啊!

    李二陛下打發走了周道務,有些口乾舌燥,回到椅子上坐好,拿過茶杯喝了口茶潤潤喉嚨,一擡頭便見到房俊那棒槌正用著一副哀怨淒苦的眼神望著自己……

    “噗!”

    李二陛下一口茶水噴出來,差點嗆到,頓時怒道:“休要作怪!用那等小兒女之眼神望著朕,便以為朕會寬宥你?”

    “陛下不公!”房俊忿忿然道。

    “何處不公?”李二陛下不以為然。

    房俊梗著脖子道:“今日之事微臣固然有錯,但是明顯周道務之錯在先、而且更為嚴重吧?可陛下您對周道務卻滿是和藹,對微臣卻吹毛求疵疾言厲色,微臣很失落。”

    李二陛下冷笑兩聲,道:“這就不公平了?那你待如何?”

    房俊道:“微臣不僅是陛下之臣子,亦是陛下之晚輩,晚輩犯錯,長輩豈能一味的施以懲罰?正確的方式應當剛柔並濟、獎懲齊施纔是,所以微臣需要鼓勵。”

    殿中的內侍宮女們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需要鼓勵?

    這簡直就跟孩童犯了錯被家長揍了一頓之後哭著耍無賴一樣無恥……

    呵呵,房二郎您這麼不要臉,為何不乾脆要糖果、求安慰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1:02
第1486章  蔣王李惲

李二陛下看著這廝眼巴巴瞅著自己“求安慰”的神情,不禁臉頰一抽,一陣惡寒!

    他自然知道這廝不過實在裝傻賣萌試圖逃避懲罰,但是堂堂一位部堂級別的官員能夠連矜持體面都不要了只為賣乖討巧,論起臉皮之厚,放眼朝野,怕是無出其右……

    李二陛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一臉嫌棄道:“行啦行啦,這等厚顏無恥,若是傳將出去還不丟盡了臉面?蔣王母女早幾日便想要宴請你,朕已然替你答應了,正好今日你進宮來,這就讓內侍帶你過去,朕稍後便至。”

    果然臉皮厚吃個夠啊……房俊心中暗暗竊喜,不過仔細一想,難不成是這位陛下唯恐自己追著周道務出了宮再去尋他的麻煩?

    因為自己跟蔣王李惲可沒什麼交情,平素見面亦是點頭即止,至於他那位母親王夫人……更是連見都未曾見過。

    “陛下,不知蔣王殿下為何宴請微臣?”

    “朕哪裡知道?不管是什麼事,朕既然替你答應了,那就速速前去,恁多廢話?”

    “……”

    房俊無語,瞧瞧您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可是您憑什麼就替我答應了?

    不過此刻尚有把柄在李二陛下手中,房俊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

    蔣王李惲乃李二陛下第七子,其父王夫人,在李二陛下芸芸後之中幾乎不聞其名,存在感極低。

    房俊被內侍帶到神龍殿不遠處的一間殿宇,蔣王李惲早已等候在此。

    “小王之前便向父皇提及想要宴請房侍郎,只是房侍郎貴人事忙,一直未有機會。今日回宮探看母妃,恰巧房侍郎入宮,母妃便叮囑小王定然款待房侍郎。”

    蔣王李惲今年十五歲,很是清清秀秀的一個少年郎,說話的時候細聲細氣,看似有些內向羞澀。

    實際上這人也很膽小,而且很不受歷史上那位高宗皇帝的待見……

    房俊與李惲並不熟悉,不過印象尚算不錯,清秀而羞澀的少年,總是會讓人不自禁的親近一些。

    “殿下何必見外?都是一家人,

若是有事要微臣去辦,只需言語一聲即可,實在是用不著這般大張旗鼓,讓微臣受寵若驚啊。”

    房俊笑著說道。

    蔣王李惲既然要宴請他,而且地點設在宮內,搞不好一會兒還得有其母王夫人作陪,必然是有事相求。

    能夠被人重視並且設計心機相求,這是他能力與地位的體現,房俊略微有些得意,只是李惲的小心思讓他有些不以為然。只看李惲想要宴請他是通過李二陛下傳達,又要有王夫人作陪,就難免有以勢壓人的嫌疑……

    李惲見房俊如此上道兒,心中甚為欣喜,年青人城府差了一些,便難免有諸內而形於外,喜形於色,親熱的拉著房俊的手進了殿內,分別落座,笑道:“母妃正在內宅,稍後便出來相陪,你我先好生聊一聊,親近親近。”

    房俊無可無不可,微笑相對。

    “東西兩市的規劃,小王在父皇那邊有幸見過,房侍郎的構想堪稱舉世無雙,小王驚為天人!便是昆明池那邊先蓋起房舍充當臨時市場,而後用作講武堂校舍的想法亦是巧奪天工,小王深深敬佩,”

    李惲親手為房俊斟茶,笑容滿面的說道。

    房俊眼睛瞇了瞇,雙手接過茶杯,道:“多謝殿下……說起昆明池,微臣前幾日倒是聽聞一樁傳說,據說昆明池中有靈沼,名為神池,堯帝治水時曾於此停泊船隻。還有人說昆明池與白鹿原相通,白鹿原有人釣魚,魚拉斷釣線連鉤一同帶著逃走了……”

    “竟有此事?小王亦曾聽聞當年漢武帝夜裡夢見有條魚求他把鉤摘下去,第二天在池上游玩時看見一條大魚嘴上掛著鉤連著線,就摘去鉤和線,把大魚放走了。過了三天,漢武帝又在池上游玩,在池邊上得到了一對明珠,漢武帝說這是那條魚報恩來了……呵呵,若漢武當真有如此天授之德,大漢又豈能國祚斷續,終至覆滅?想來必是無稽之談。”

    李惲口舌便利,先前展露出來的羞澀大抵是因為熟稔之後放鬆了下來,亦或許只是做出來的樣子,總之侃侃而談,言語詼諧有趣。房俊自然不會總想著擡槓,適當的面子還是會給的,誰叫人家是李二陛下的兒子呢?

    只要他不會招惹房俊,房俊自然不會想要將李二陛下的兒子們挨個捶一遍……

    反正就是耍花槍東拉西扯唄,一時間倒也言談甚歡。

    李惲卻有些暗暗焦急……

    到底是少年心性,與房俊這種兩世為人混跡官場的“老油條”比起來便顯得稚嫩得多,沉不住氣,見到房俊屢次將自己提及正事的話頭扯遠,按耐不住,尋個空子便說道:“素聞房侍郎構想之中的東西兩市要耗費千萬貫金錢、幾十萬人力,如此規模堪稱曠古爍今了。小王不才,願意為這一段佳話出人出力,若是能參與其中,亦能為自己在史書之上留一筆……父皇時常教導小王,既然身為大唐皇子,亦當為了大唐的繁榮昌盛鞠躬盡瘁、迎難而上,便是母妃亦曾對小王說,享受著皇子之榮耀,亦要承擔皇子之責任……只是小王力弱,即便是想要承擔東西兩市的工程,為大唐的假設出一份力,卻也著實拿不出墊付的資本……著實好生苦惱。”

    說罷,蔣王李惲目光灼灼充滿期待的看著房俊……

    房俊微微一愣,這是跟咱討要工程?

    按說他自始至終亦未曾排斥皇族參與東西兩市的建設,錢讓誰賺不是賺?反正都是自行墊付,等到工程完結之後再一次結清,更無所謂參與其中的都有誰。

    可眼前這位蔣王不提昆明池,只提及東西兩市,明顯是看不上昆明池那邊的薄利,對於房俊那一手以昆明池畔臨時工地之建設成為東西兩市招募之資格的做法不以為然,想要直接甩開昆明池的臨時市場,拿到東西兩市的建設資格。

    非但如此,居然還想不出錢空手套白狼……

    房俊心中甚為不爽。

    沒想到這個李惲不僅貪財,而且心高氣傲,直接拿李二陛下與其母王夫人來壓制他……

    規矩之所以稱為規矩,便是以條條框框約束各方在一個大家認可的範圍之內謀求利益。

    而既然世間有規矩,那就必然有凌駕於規矩之上的存在……

    否則還要規矩有什麼用?

    房俊不是不能認可有人凌駕於他設立的規矩之上,他只是認為蔣王李惲沒有這個資格。

    房俊便不搭這個茬兒,顧左右而言他:“聽聞殿下成親未久,亦是剛剛出閣開府?”

    “小王比九第早成親兩個月,開府幾乎是同一時間。”

    蔣王李惲聞言,神情有些懨懨,甚為失落,望向房俊的眼神則滿是幽怨。

    房俊疑惑不解。

    你失落我可以理解,可是這幽怨的眼神又是為了啥……

    李惲見到房俊不解,便嘆口氣說道:“小王之王妃,乃是元氏嫡女……”

    同是父皇的兒子,只因有嫡庶之別,九弟稚奴的婚事天下知曉,娶的王妃更乃太原王氏的嫡女,真正的名門閨秀,而自己的王妃呢?原本也並不差,元氏雖然比不得太原王氏根深蒂固傳承久遠,卻也是關隴集團的核心“六鎮鮮卑”之一。

    然而房俊因為元氏殉葬女一事,鼓動長安百姓居然活生生將一個諾大的元氏門閥給徹底搗毀,即便是外地的旁支此後亦受到李二陛下的打壓,更被同時關隴集團的盟友趁機分割吞噬,一代門閥煙消雲散……

    本是得力的臂助,卻被房俊無意之間徹底廢掉,李惲如何能不幽怨?

    房俊:“……”

    何止是幽怨?

    就算人家李惲視自己為仇敵都說得過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1:03
第1487章  你得跟你父皇學呀!

房俊只得將話題再次扯開,打個哈哈笑道:“開府好啊,生活自由、無拘無束,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不過呢也別玩兒過了頭,有些事情你年紀小,不要太過摻和,身為皇子就應當有皇子的覺悟,履行皇子的最大的職責方是頭等要事!”

    李惲奇道:“皇子的頭等要事?那是何事?”

    他以為房俊有要跟那些弘文館的老師一般一通說教,什麼忠君愛國啊,什麼勤於王事啊,什麼潔身自好啊……

    然而卻聽房俊一臉正氣的說道:“自然是繁衍子嗣、開枝散葉啊!李氏皇族何以一統山河,千秋萬載?出了要君明臣賢之外,自然是要大大繁衍皇族子嗣!”

    李惲哭笑不得。

    不過雖然這話聽上去不太著調兒,但是古人將子嗣視之為頭等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有些極端的年代和地方,一個人若是無子嗣傳承,死了都進不了祖墳……

    李惲只得說道:“小王並不好漁色,這一點怕是無能為力。”

    難道要符合房俊的說辭?

    那豈不成了一味生兒子的荒唐王爺了……

    誰料房俊擠眉弄眼道:“大錯特錯!不是微臣貶低王爺,在這一方面,您得好生跟您的父皇學學。瞧瞧陛下生了多少兒子?可是一把年紀了,依舊為了皇族子嗣的壯大而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後宮裡佳麗三千粉黛無數,卻依舊未敢停歇繁衍子嗣的腳步,這不前不久還寵幸了一個湖州長城縣的女子,納入後宮敕封為才人,聽說才十四,比您還小一歲呢,嘖嘖……所以說作為陛下的兒子,這一點您得學呀!”

    蔣王李惲一臉懵逼……

    娘咧!

    你一個當臣子的,這麼說父皇真的好麼?

    “房俊!”

    只聽一聲霹靂雷鳴一般的暴喝在殿中響起,李二陛下大步流星走進殿來,顯然將房俊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此刻氣得額頭青筋暴起,上前去不由分說衝著房俊就是狠狠一腳。

    房俊大驚失色,就勢跪倒,忙道:“陛下息怒,微臣……”

    “滾!”

    “……誒?”房俊詫異,

不打算狠狠揍自己一頓麼?居然讓自己滾?

    還有這等好事?

    “怎麼,以為朕不敢背負一個殺害大臣的罵名,就在這殿內將你一劍刺死?!”

    李二陛下怒目圓瞪,怒不可遏。

    “不是不是……微臣這就滾蛋……”

    房俊哪裡敢犟嘴?

    背後說皇帝的壞話被皇帝抓包,讓你滾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好吧……

    “混賬東西,氣煞朕也!”

    李二陛下餘怒未消,重重的坐到椅子上,恨恨的罵了一句。

    李惲忙道:“父皇息怒,房侍郎亦是無心……”

    “放屁!無心?只有你纔信他是無心,那棒槌定然發現了朕走到門口,故而才那般說話,就是想要讓朕聽到!”

    李二陛下忿忿然道。

    李惲:“……”

    他叉手立在原地,一臉懵懂,理解不能。

    故意諷刺皇帝娶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回來,還故意讓皇帝聽到?

    難不成這房俊不知死字怎麼寫?!

    李二陛下看著李惲一臉懵逼,嘆了口氣,循循善誘道:“你呀你呀,不要成天將心思都放在錢財上邊……堂堂親王,總是貪愛那些財貨幹什麼?難不成還能短缺了你的吃穿用度不成?那房俊明顯就是不想讓你繼續提及東西兩市的事情,不願意讓你摻和其中……”

    說到此處,他腦中有一絲靈光閃現,愣了一愣,旋即大叫一聲:“不好,上了這棒槌的當了!”

    他惱火的一拍大腿,悔之莫及。

    若是單單想要終至李惲參與東西兩市的話題,用得著以這般激怒自己的方式來達到目的麼?他李二陛下是皇帝,被一個臣子、女婿用那般嘲諷的口吻譏諷他老牛吃嫩草,就不怕被打死?

    還是說……房俊此舉其實是在賭博,賭一賭他李二陛下會不會因此狠狠的責罰與他。

    若是當真打一頓板子,房俊也就認了,反正也不會當真將他打死。

    若是他李二陛下不想責罰於他……

    那麼他定然趁機出宮!

    那麼問題來了,冒著這麼一個大險亦要趕緊出宮,所為何事?

    聯繫一下前因,答案只有一個——這棒槌要去找周道務的麻煩!

    李二陛下大呼失策,居然上了那小的惡當!

    而且那小子與其說是在賭,其實必然已經算準了自己念在他剛剛解救了涇陽水患的險情、將數萬百姓解於倒懸的功勞,從而網開一面……

    娘咧!

    居然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當即將候在殿外的王德叫進來,命其即刻帶領禁衛前去阻止房俊。

    王德匆忙領命。

    李惲呆愣愣的看著房俊連滾帶爬消失在大殿門口的背影,心裡的欽慕之情好似高山仰止,又似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這傢伙,膽兒真肥呀!

    李二陛下坐了片刻,愈發覺得煩悶氣躁惱火不已,起身匆匆離開大殿。

    他前腳剛走,王夫人後腳進來,一個身姿窈窕粉面桃腮的婦人,看上去很是秀美溫柔,見到李二陛下腳步匆匆出了大殿,奇道:“陛下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朝中有大事發生?”

    李惲嘆了口氣,道:“母妃,找房俊承攬東西兩市工程的事情……就算了吧。”

    王夫人吃了一驚:“這是為何?你不是一直唸叨這那是一大塊肥肉麼?枉費母妃為了這件事求了陛下好幾回,陛下這才答應讓房俊留在宮中用膳,怎地忽然要放棄了?”

    李惲撓了撓頭,無奈道:“也不是要放棄,只是兒臣覺得,還是按照規矩去辦更好一些……”

    他原本打著用李二陛下和王夫人的名頭壓制房俊的念頭,可是現在看看房俊居然敢當父皇的面用那般惡毒的話語嘲諷父皇,他哪裡還敢相信僅僅依靠名頭就能壓服房俊?

    那傢伙,果然是個棒槌呀……

   

    房俊腳步飛快出了承天門,便見到衛鷹為首的部曲家將都在。

    “那廝現在何處?”房俊在部曲的簇擁下躍上戰馬,沒頭沒腦的問道。

    “離開皇宮便去了城外的驛站,咱們的人一直跟著呢。”

    跟隨房俊已久,衛鷹等人如何不瞭解房俊的性格?剛纔在長街之上見到周道務縱馬疾馳差一點踩死人卻毫無內就會改之色,他們便已經感覺到房俊壓抑的憤怒。

    這位小郎君是那種有仇不隔夜的主兒,既然看周道務不爽,那自然是出出氣爽了才行。

    房俊策馬前行,道:“隨某速速前去!”

    當先而行。

    衛鷹等人急忙縱馬在後跟隨……

    其實房俊之所以非得找周道務的麻煩,不僅僅是看不慣周道務那股子視人命如草芥的德性,更多的則是因為剛剛在皇宮之內李二陛下若有若無表現出來的偏袒……

    咱給大唐立下多少功勳?

    咱給你李二陛下撈取了多少錢財好處?

    結果呢,卻連一個周道務都比不上……憑什麼?!

    就憑他周道務有一個好爹?

    咱爹也不差好吧!

    當然這也只是其一,心裡固然因為李二陛下的偏袒有些不舒服,但他不是三歲孩子,不至於因為心裡不舒坦就去找一個封疆大吏的麻煩,這一點城府他還是有的。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義倉糧食被倒賣至高句麗!

    事情是王家與韋家聯合做下的,房俊也相信周道務並未參與其中,但若是說周道務完全不知情,打死房俊也不信!

    周道務在幽營二州的任務是什麼?

    是替陛下打理好征伐高句麗的前站!

    若是不能將幽營二州的風吹草動盡皆掌握,他憑什麼在東徵開始之後保證大軍順利進入高句麗地界?怕是前腳李二陛下御駕行至營州,後腳高句麗的刺客便從平地裡冒起……

    而周道務若是知情,為何卻要放任不管,待到李二陛下的聖旨下達,方纔以雷霆萬鈞之勢屠殺袁氏一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21:07
第1488章   不打你1頓,我心中不爽!

答案只有一個,周道務受到了長孫無忌的暗示。

    他投靠了晉王李治一派……

    若是單單站隊選邊,房俊自然不至於便心懷憤怒。

    可是你為了站隊卻給高句麗輸送了幾十萬石的糧食,這就絕對不能忍!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些糧食可以給高句麗提升多少戰力,會導致多少大唐健兒因為這些糧食而喪命遼東?

    他們知道!

    但是他們不在乎!

    他們只在乎他們的政治述求,卻從來沒有將一腔血勇的大唐健兒之死活放在心上!

    他們的眼裡唯有政治利益,卻從來沒有大唐!

    所以房俊怒火中燒,長孫無忌整日裏躲在府邸之中他遇不到,就算遇到了亦是在朝堂之上,他還不敢胡來。

    但是既然周道務送上門兒來了,他豈能錯過一抒胸中激憤的良機?

    *

    此時街上行人見多,房俊不敢提升馬速,便策騎緩行,帶著部曲家將直奔通化門,周道務便駐留在龍首渠畔的驛站。

    一路緩行,房俊想得最多的反而是蔣王李惲……

    這位殿下看似清秀羞澀,實則極為貪財,這從希翼於跳過昆明池畔臨時市場的工程進而直接承攬東西兩市的建設,甚至於破壞房俊所創立的“墊付”方式便可見一斑。

    一旦他蔣王開了這個頭,房俊還如何要求別人先行墊付、工程完結之後結款?

    比他蔣王面子大、資歷高的人有的是……

    若是墊付的方式被破壞,中樞根本不可能拿得出那麼多錢來營建昆明市與東西兩市的工程,可以說蔣王只顧著自己的私利,卻是想都未想過帝國利益如何保障。

    貪財至此,令人厭惡。

    現在仔細想想歷史上這位蔣王殿下最終之下場,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歷史上,

李二陛下駕崩之後,李治登基稱帝,按照慣例給兄弟姐妹們賞賜,該加官的加官,該晉爵的晉爵,唯獨不給李惲賞賜。不賞賜也就算了,甚至還對李惲說:“蔣兄自能經紀,無需賞賜,特此麻兩車耳”。

    為啥要賜“麻”兩車呢?

    蓋因古代的時候,用制錢交易,一千錢為一緡。緡就是串錢的麻繩,李治給哥哥李惲賜兩車麻,讓李惲用做麻繩串錢,這是諷刺哥哥蔣王李惲貪財,讓他收斂一點……

    蔣王李惲接到李治賜麻的詔書之後,又被李治下令離開封地安州,前往梁州就封,李惲沒有辦法,只得戰戰兢兢上任去了。

    這位“好聚斂,尤造器物服玩”,遷任之時,裝車四百輛,沿途護送,州縣不堪其勞。

    可見勞民傷財,貪婪不禁。

    然而他的厄運才剛剛開始……

    李惲離開梁州之後,調任到刺史。箕州錄事參軍張君徹揣度上意,他以為李治要收拾王兄李惲,就上表誣告李惲謀反。李治看到地方官告李惲謀反,馬上派人調查此事。

    李惲聽說弟弟派人來調查他,居然“惶懼自殺”了……

    李治聽說李惲自殺了,只好把責任推給了張君徹。李治對外高調宣佈:“經過調查,發現皇兄李惲是被冤枉了。張君徹誣告親王,斬首示眾。”

    事情至此,就這麼以一個錄事參軍的斬首而告終……

    當然,這是史書上的說法,房俊纔不會天真的以為真想便是如此。

    在他看來,張君徹知道李治想打擊藩王,想通過誣告李惲撈資本。李惲知道李治想收拾自己,自知肯定難逃一死,只能自我了斷。李治達到了目的之後,又不想擔殺兄之罪,只好藉張君徹人頭來平息輿論……

    這絕對不是說房俊是個陰謀論患者,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歷史人物,而是諸多的事情印證這個猜測。

    魏王李泰,高宗即位後,優惠有加,永徽三年死於鄖鄉

    吳王李恪,高宗即位後,李恪被長孫無忌以謀反的罪名陷害至死。

    蜀王李愔,因吳王李恪同母弟之故而被連坐,廢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之後又被改封涪陵王。乾封二年,死於流放地。

    ……

    除去早?的太子李承乾之外,高宗李治其餘的嫡親兄弟、年長而在朝中有一定影響力、亦或者妻族勢力強大的兄弟,盡皆在他登基之後的幾年間先後死去,活下來的唯有年紀尚幼的越王李貞,出繼給隱太子李建成的趙王李福,以及生母為原巢刺王妃、並且後來過繼給巢刺王為子的曹王李明……

    所有能夠對李治的皇位構成威脅的兄弟數年間盡皆去世,難道這當真只是巧合?

    就算史書為李治掩飾得極為完美,洗地洗得甚是乾淨,卻無法遮掩李治因為兄弟們的死去成為最大得利者的事實。

    所以房俊一直對李治深有戒備,他不喜歡李治的腹黑陰險,雖然從李治的角度看去,或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之前固然對李治戒備疏遠,但正如房俊相信環境造就人的性格一樣,武媚娘既然能夠沉下心來甘為賢妻良母,李治又為何不能將他那靦腆清爽的性子一直保持下去呢?

    然而現在房俊卻不敢如此篤定了。

    誰知道這一些的背後是長孫無忌自作主張,還是李治順水推舟將長孫無忌推出來背鍋,便如同他在歷史上任由長孫無忌等人將李恪構陷至死那般?

    稚奴可不是個只會啃蘿蔔的小白兔……

    *

    一行人出了通化門,便見到一眾三十餘人的部曲家將早已騎馬等候在此,顯然在房俊入宮的這段時間,衛鷹不僅打探了周道務的行蹤落腳之處,更通知農莊裏的部曲趕來聚集。

    “做得好!”

    房俊誇讚了一聲,繼而一勒馬韁,大呼道:“隨某去教訓教訓那個亂臣賊子,律法能容得他,某卻容不得!”

    “駕!”

    “駕!”

    一隊四十人左右的部曲家將策騎跟隨在房俊身後,鐵蹄揚起路上的塵土,啼聲錚錚,向著東北方向的龍首渠狂奔而去,惹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趕緊避往路旁好奇的觀望,不知這是誰家的紈絝郎君領著刁奴出城狩獵……

    而房家的家將們騎在馬上躍馬揚鞭,各個激情澎拜,多久沒跟著二郎肆無忌憚的欺負人了?

    好懷唸啊……

    一路風馳電掣,趕至龍首渠畔的驛站。

    驛站門前種著一排大槐樹,亭亭如蓋遮擋住陽光,灑下一片陰涼,將驛站的正門籠罩其中,看上去甚為閒適靜謐。

    蹄聲轟鳴,待到房俊令人直殺到驛站門前,早有驛卒好奇的從裡邊迎出來。一看來人這架勢嚇了一跳,這是要拆了咱這驛站不成?

    連忙上前,膽戰心驚的問道:“諸位……是辦事還是尋人?”

    不用房俊開口,身邊的狗腿子衛鷹已然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喝問道:“周道務何在?”

    驛卒纔不管這些人是來幹嘛的,就算是找周道務報殺父之仇,與他又有何關係?

    此時唯恐惹禍上身,當即一指左側的一個跨院:“週都督剛剛入城返回,正在院內歇息……”

    房俊順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見驛站正門兩側各有一個跨院,顯然是為那些入京或者離京的高級官員準備的,跨院門前槐樹下的拴馬樁拴著幾匹馬,拴馬樁一長溜兒足有三五十個,但馬匹僅僅不足十匹,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打著響鼻啃著地上的青草……

    房俊當即大喝一聲:“給老子衝進去!”

    一夾馬腹,策騎一馬當先便衝了過去,帶了跨院門前手上用力一扯韁繩,胯下戰馬一聲長嘶人力而起,兩隻碗大的前蹄猛地踹在院門上。

    轟然作響聲中,那兩扇院門被馬蹄子踹得倒飛出去落在院內,濺起一片煙塵。

    院內正有十數個兵卒解去盔甲在廊前歇憩,或坐或臥,此刻皆被大動靜嚇了一跳,扭頭詫異的看過來,見到房俊騎在馬上威風懍懍,那張黑臉上分明寫著“老子就是來找麻煩”的,頓時齊齊驚呼一聲,連滾帶爬的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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