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26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2
第121章  妥協

今年開年之後,宇文士及大病一場,纏綿病榻,藥石無效,已然時日無多。

岑文本素來與宇文士及交好,此刻舉薦宇文闡提,看來乃是為了安撫這位好友,令其看到子孫出息,可含笑九泉。

李二陛下與宇文士及亦是交情甚篤,自然願意送這個人情。

然而令他猶豫的是,宇文士及乃是關隴貴族的一份子,若是將單於都護府的職位給他的兒子,便是將關中的北邊屏障交到了關隴貴族的手裡。要知道陰山山麓乃是“北魏六鎮”的起家之地,亦便是關隴貴族的祖庭所在,將大唐京師之北邊門戶交給關隴貴族……

是否妥當?

李二陛下一時間沉吟未決,目光遊移,看向一側一言不發的李績。

李績卻依舊低眉垂眼,彷若置身事外……

李二陛下便有些不滿。

以往你為兵部尚書,只管份內事,對於朝政不願置喙,這個可以理解。但你現在乃是尚書左僕射,是朕的佐官、助手,這個時候依舊明哲保身不願得罪人,那就有些過分了……

不過想到李績這人本就沒有什麼權力慾望,這個尚書左僕射更多還是自己架著他上來的,也只好忍住這口氣。

環視左右,李二陛下問道:“馬周,你來說說這個人選,是否合適?”

這是他夾帶之中的純臣,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寒門子弟,自然應該能夠瞭解他的心思……

馬周略一沉吟,擡起頭直視皇帝,道:“郢國公忠貞不貳,早年便追隨陛下左右,勞苦功高。眼下纏綿病榻、藥石無效,怕是迴天乏術,時日無多。想當年宇文士及作亂,致使郢國公與南陽公主的幼子慘死於夏王竇建德手中,一直被郢國公銘記於心,無一時或忘,時常痛不欲生、悔不當初。漠北乃是新近開闢之疆土,大唐在當地並無根脈,唯有依靠武力給予震懾維繫統治,這個大都護的人選,首要便是忠心耿耿,否則極易生變。宇文闡提自幼聰慧,能力卓越,又兼具皇室血統,陛下何不體恤老臣,加以提拔重用,一則以盡半生之情誼,再則亦能加以培養,異日定然又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能臣。”

郢國公,便是宇文士及的爵位。

李二陛下聽著馬周的話,起先有些不滿。

殿上大臣如此之多,朕偏要問你,所為何故你難道不懂?

非但不陪著說一些反對的話語,反而要提及什麼舊日情誼……國家大事,那是能夠去照顧人情世故的?

亂彈琴!

但是聽著聽著,李二陛下便回過味兒來。

什麼漠北之地唯有依靠武力給予震懾維繫統治,大都護首要之特質便是忠心耿耿……這明顯話裡有話。

現在漠北眼瞅著被房俊一路平推、盡皆佔據,大唐之疆域一下子拓展數千里,這固然是一件古之未有的盛事,但同時也意味著需要大量的軍隊、官吏去鎮守、管理這片疆域。

右屯衛也好、右武衛也罷,這是大唐軍隊十六衛的序列,是駐守京師的主要武裝力量,不可能常駐漠北,漠南也不行。

尤其是右屯衛。

大唐軍制,全國所有的軍隊分為南衙府兵、北衙禁軍、邊軍。顧名思義,南衙府兵十二衛四軍府,乃是大唐帝國府兵之主力,北衙禁軍則是由皇帝招募的禁軍,駐守皇宮之北、玄武門之外,這是皇帝親手掌握的力量,作為“百騎”選拔的基礎部隊,左右屯衛便是其中之二。

這是宿衛皇宮的主要力量,是皇帝的嫡係部隊,豈能常年駐守在外?

因此,當右屯衛與右武衛返回關中,就必須抽調北疆邊軍前往漠南漠北駐守,


鎮壓那些胡族,監控所有可能的叛亂。
而北疆之邊軍,被關隴集團所滲透的極其厲害,畢竟這些當年便是他們起家的部隊……

眼下雖然東徵高句麗的軍事行動因為李二陛下病重,以及房俊兵出白道出擊薛延陀而不得不被迫中止,但是幾十萬軍隊依舊屯紮在遼東,幽營二州遍地軍營,這些都是各地之邊軍。

所以抽調別處之邊軍北上駐守漠北漠南,已不可行。

只能重用被關隴集團滲透的北疆邊軍……

然而以關隴貴族這些人的德行,你讓一個不被他們認可的大都護去掌管漠南數千里疆土,他們豈會認同?

要不了三五天,必定風起雲湧橫生波折,這個大都護的下場必然是黯然返回長安,另擇賢能。

甚至直接出了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眼下的情形便是如此,要麼放棄漠北,反正是一片苦寒之地,要麼就必須由關隴集團認可的人選前往管理,別人誰也不行。

大殿上一片沉寂。

都聽明白了馬周言中之意,可是誰也不願就此事發表言論。

一個漠北之地,苦寒之所,既不出產糧秣,又不能收繳多少錢稅,何必為了這個去得罪關隴貴族?

人家關隴集團希望用這個官職來培養自己的後備力量,由著他去好了……

倒是蕭瑀在李二陛下有些不滿的目光掃視過來的時候,出言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國家大事亦是如此,何況只是一個單於都護府的大都護?自可由宇文闡提擔任,命吏部嚴加審核其施政舉措,若是稍有不妥,輕則加以勸導,重則撤換重置,亦無不可。”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番話語聽上去有些道理,但是由蕭瑀說出來,未免沒有為了剛剛長孫無忌舉薦蕭銳之事,投桃報李之意。

哼哼,一個瀚海都護府的大都護,一個單於都護府的大都護,你們倒是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丘之貉、狼狽為奸!

但是正如馬周所言,只要想將漠南漠北納入大唐之版圖,就不得不依仗關公貴族的根底,畢竟這兩處地域乃是其起家之地,根基深厚影響力巨大,換個人去,成不成事尚在其次,恐怕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只是一個皇帝不得不向一些個勢力妥協,想想就憋屈。

愈發堅定了削弱世家、打壓門閥的心思……

只是眼下,妥協卻是必須的。

“大善!諸位愛卿之言,深得吾心。時光荏苒,光陰似箭,這一轉眼的功夫,幾十年都過去了……想當年諸位愛卿陪著朕血裏火裡刀光劍影,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奮力打拼,這纔有瞭如今的榮華富貴。這個天下是朕的,也是諸位愛卿的,某非是涼薄之人,只要諸位矢志不渝、不忘初心,能夠忠誠於某、忠誠於帝國,某又豈會吝嗇權勢富貴,不與諸君共享?便如諸君愛卿所請,任命宇文闡提為單於都護府大都護,蕭銳為瀚海都護府大都護……至於兩個都護府的官吏從屬人員,則有吏部銓選,而後交由政事堂審核,再交給某過目吧……”

從孩提之時開始,李二陛下便一直在妥協。

他聰慧伶俐,卻不得不像太子李建成妥協,因為規矩如此,不可僭越,否則招人嫉恨,安危不測。他勇武善戰,卻不得不像李元吉妥協,因為李元吉從小就跟著李建成,李建成對其百般維護,只要李元吉稍有不快,李建成便會袒護三弟叱責老二,然後父親李淵便會對他大加責罰,理由是性情跳脫,致使兄弟不睦……

哪怕是當了皇帝,他也得向支持他的關隴貴族妥協,向兵臨城下的頡利可汗妥協……

妥協,成為他這半生之中繞不過去的坎兒。

對於李二陛下這樣一個性情剛烈的君王來說,一忍再忍,豈是那般容易?

然而再是不易,也必須忍下去。

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追求,李二陛下的追求,便是青史之上、千古之後,他的名字能夠被世代傳頌,成為超越秦皇漢武的千古一帝!

為了這個成就,他能夠忍受所有帝王不能忍受之事。

區區妥協算得了什麼?

再難也能忍!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3
第122章  命運

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順遂、時時得意。

  古之成大事者,哪一個不是忍辱負重、潛於九淵,待時而動,才龍騰九天?

  販夫走卒如此,帝王將相亦是如此。

  在晉王李治心裡,便是如此所想……

  在他尚且未及弱冠的年歲裡,一直以來,都將自己的父皇當作一個追趕的楷模,但凡父皇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那麼完美、那麼震撼。

  因為年紀的關係,他對於當年“血染玄武門”的事情並未太過熟知,畢竟這些年來所有知情人都對那件事諱莫如深,沒人會對他詳細講說。但哪怕只是從聽聞的只言片語之中,亦能夠感受到父皇當年所面臨絕境之時的絕望、壓力,更能夠感受到那種在絕境之中奮起反擊、逆而奪取的勇猛與冷酷!

  李治時常在想,若是換了自己,能否如當年父皇那樣去做?

  即便是做了,又是否能如父皇做得那樣完美,那樣冷酷?

  答案是他也不知道……

  李治年紀雖幼,但是極為自信。

  他不屑於太子哥哥的仁慈懦弱,仁慈是良好的品德,但卻不是一個帝王所必要的品質,身為帝王,可以對兄弟友愛、可以對姊妹關懷,但是卻必須要有一個帝王的威望與尊嚴,豈能事事包容、時時妥協?

  那樣的一個人,無法領導一個龐大的帝國走向輝煌。

  他也瞧不上青雀哥哥舞文弄墨、恃寵而驕,父皇的確更偏愛青雀哥哥一些,諸位皇子之中,顯然父皇對於青雀哥哥的希望最大,但也正因為如此,青雀哥哥也不是那個能夠當好皇帝的人選。

  父皇的偏愛便能夠讓他恃寵而驕、尾巴翹到天上去,日後做了皇帝面對全天下的阿諛奉承,那還不得狂的沒邊兒、忘了自己是誰?

  至於三哥李恪……文武兼備、英明睿智,這是李治對於李恪的評價。

  但是且不說非是嫡子的身份便斷絕了李恪的儲君之路,單單前隋皇室之血脈,便使得李恪永遠不可能登上儲君之位,異日繼承大寶,君臨天下。

  大唐的江山不是從大隋的手裡搶過來的,但是朝中太多的大臣、門閥,都於大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年大隋傾頹,這些人有多少落井下石,有多少改換門庭,又有多少賣主求榮?

  這些人怎麼可能眼看著有大隋皇室血脈的李恪登上帝位?

  萬一反攻倒算怎麼辦……

  所以李治一直認為,他纔是那個最適合做皇帝的人,唯有他,才能將大唐帶上另一個高度,開疆拓土、稱霸天下!

  但是讓他對太子哥哥,對青雀哥哥舉起屠刀,甚至斬盡殺絕滅其子嗣,李治做不到。

  非但做不到,只要想想都不寒而慄……

  因此,他愈發敬佩自己的父親。

  想當年父親殺盡了李建成與李元吉全家,只要是男娃,連幾歲的都不放過,這等兇殘狠辣,李治望塵莫及。

  當然,這並非代表他就會放棄心中那份對於儲君之位的執念,只是隱藏得更深、愈發堅韌罷了。



  眼下之處境,他便將之視為一種磨礪,所有在外人面前多表現出來的沮喪與失落,其實都是為了掩蓋心底的望。

  面前賓朋滿座,歌舞昇平,李治端坐在座位之上,尚顯青澀的臉龐帶著淡淡的笑意,背脊挺拔,禮儀一絲不苟,盡顯尊貴之身份。

  只是心中卻難免火熱……

  即便是圈禁於此,亦有如此之多的賓客齊至,為自己祝福賀壽,這就是人心所向!

  *

  數日之後,漠北消息傳來,薛延陀殘部在拔灼率領之下,盡皆歸順投降,依附大唐,並且上書遞表,自願取消薛延陀汗國之稱呼,請求大唐在漠北設置羈縻州,管理薛延陀族人。

  與此表一同送入長安的,尚有回紇、僕骨等等鐵勒諸部的奏表,內容大同小異,唯有一個中心思想漠北各族,特勒各部,盡皆歸順,請求大唐設置羈縻州,管轄各部!

  而房俊率領麾下兵將登臨狼居胥山、姑衍山,重蹈當年霍去病封禪之故地,又策馬向北,領略極北之地瀚海風光,這等消息一經傳出,便迅速在長安引起轟動,隨即波及整個關中,繼而向著天下各處瘋狂流傳……

  封狼居胥!

  此乃漢家兒郎最至高無上之軍功,如今在盛唐重現,豈非預示著如今的大唐帝國,絕對不啻於當年威蓋四海、懾服天下之強漢?

  更有黠戛斯使團不遠萬裏前來長安朝賀……

  生逢盛世,何其幸哉!

  一時之間,房俊之威名更是扶搖直上,直追衛青、霍去病,當世之武將無出其右,冠絕天下!

  ……

  芙蓉園東側的一處禁苑之內,楊柳吐綠、春水瑩瑩,景緻幽靜秀美。

  鑲著明亮玻璃的窗子開了一半,吹進來的微風已然吹面不寒,靠窗處精緻的黃花梨書案上平鋪著一張雪白的宣紙,白玉鎮紙壓住邊角,一隻瑩白如玉的纖纖玉手正拈著一支毛筆,在硯臺裡蘸滿了墨汁,揮毫成書。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纖指如玉,皓腕勝雪,卻寫就這樣一篇氣魄雄渾之詞句。

  這少女修眉秀眸,鐘靈毓秀,寫完這一首詞,便將毛筆擱在筆架上,輕輕咬著紅脣,讚歎道:“漢人當真才思敏捷、冠絕天下,這樣的一首詞,必定成為千古絕唱,我們新羅人即便是學習漢人的文字一百年,也是決計寫不出的。”

  她聲音清脆,面容姣美,身上穿了一件大唐的仕女服,寬大的袍袖翩然若凌風,衣領開闔之處,肌膚瑩白如玉、峯巒隱現,腰肢卻是盈盈一握,宛若楊柳。

  正是新羅聖女真德公主金勝曼。

  在她身側,善德女王正微微俯身欣賞著這一幅字,聞言淺淺一笑,端莊秀美的俏臉上浮現兩個淺淺的梨渦,賢淑之中透著幾分嬌俏,櫻脣輕啟,輕聲道:“即便是大唐,又有幾人有這般絕世之才華,能寫出這等驚才絕豔之詩餘?你想要誇讚某人,那便誇唄,何必這般閃爍其詞,反倒讓人心底生疑,覺得你意有所指,心有所念……”

  “哪有!”

  金勝曼大,臉蛋兒微紅,矢口否認:“那廝最是討厭,當初在新羅對我們姐妹是何等苛刻無情,恨不得將丟進這曲江池灌上幾口渾水纔好!”

  “呵呵……”

  善德女王直起身子,微微伸了一個懶腰,盡顯美不勝收的線條,揶揄道:“到底是怪罪他當初在新羅的苛刻無情,亦或是抱怨他自從我們到了長安之後,卻是一趟都未來探望,令一個新羅貴女望穿秋水,心生怨尤?”

  “哪有!”

  金勝曼斷然否認。

  善德女王用一根春蔥也似的手指輕輕挑起堂妹尖俏的下頜,悠悠說道:“那不知是何人睡夢之中尚要喊著某個名字……”

  “哎呀!”

  金勝曼到底是未經人事的閨閣少女,如何抵擋得住這等調笑之言?

  頓時臉兒紅透,羞不可抑,猛地起身攬住善德女王的腰肢,嬌嗔道:“那是我對他恨之入骨,做夢拿著鞭子抽他呢,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 …”

  善德女王任由堂妹攬住自己的腰肢,含著笑輕輕將她鬢角的青絲攏在耳後,目光之中滿是憐愛,柔聲道:“何必羞澀呢?少女懷春,人之常情。你我身在大唐,今生返鄉無望,但是生活總得繼續……妹妹這般如花年華,對於封狼居胥、開疆拓土之英雄心生欽慕,不正是理所應當?你我雖然幽居於此,幾乎與囚犯無異,好在大唐皇帝寬厚仁慈,不曾苛待於你我,明日我便入宮求見皇帝,求他金口御旨,將你許配房家,以償心願……”

  金勝曼嬌軀輕顫,擡起頭,秀眸凝結一層水汽,看著堂姐端莊秀美的容顏,語氣輕柔,卻意志堅定:“妹妹今生誰也不嫁,一生一世陪在姐姐身旁,咱們相依為命,永不分離……”

  德女王輕輕婆娑著她的臉頰,嘆息一聲,無奈道:“朝中已有權貴覬覦於你,萬一求得皇帝同意,賜婚的聖旨頒下,便是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不可挽回。與其如此,那還不如嫁給那個房俊,起碼也是一個開疆拓土的絕世英傑,想來不會苛待於你。否則一旦落入一個齷蹉之輩手中淪為玩物……”

  金勝曼俏臉雪白。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3
第123章  緊迫

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命運是悲哀的。

  她們只是財產的一部分,淪為男人的附庸,即便是金枝玉葉,即便是金氏姊妹這樣的天潢貴冑。

  而身在別國為質,更是如墜地獄一般的磨難。

  幸好如今的大唐賢君在位、眾正盈朝……好吧,這純屬扯淡。

  李二陛下不是個什麼好好鳥,對於美色的追求並不比歷史上那些個赫赫有名的昏君差多少,胸懷廣闊而博愛,而朝堂之上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千古名臣們,也從來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道德君子。只是整個大唐開放的風氣使得他們沒有收到太多的詰難與指責。

  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些個出身世家門閥的貴族們固然驕奢淫逸,卻也能夠在個人品德方面保留一些底線,亦或者說,他們更看重百年之後的身後名,不願因為一些私慾而玷污自己的名聲。

  似金氏姊妹這般絕世尤物,自然不可能沒有人覬覦,只是她們自矜身份不願淪為男人的玩物,便很少會有人強迫。

  很少,卻並不代表沒有。

  更何況身在別國,若想要保持自己的貞潔和尊嚴,尋找一個足夠能量的靠山便是勢在必行之事。

  作為“人質”,她們沒有什麼可以奉獻出來作為籌碼尋求庇護,唯有自身的美色。

  被一個人玩弄,總好過成為花園裡招展著的花朵,經受著一場又一場的風吹雨打,直至枝葉零碎,花瓣殘敗……

  善德女王為姊妹兩個尋求的靠山,便是房俊。

  此子身為前任宰輔之子,朝中勢力穩固,更是太子殿下的肱骨,未來不可限量。尤其是年歲相當,英姿勃發,比之朝中那些個大腹便便滿臉油膩的權貴來得賞心悅目,哪怕是做妾,亦不算是委屈了堂妹。

  說是“獻國”,實則與“亡國”何異?

  當初只要善德女王跟房俊說一個“不”字,如今的新羅怕是早已淪為大唐、高句麗、百濟的戰場,國破家亡,宗廟絕嗣。

  根本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而在房俊兵出白道、大破薛延陀的消息傳到長安之後,善德女王愈發堅定了這個想法。

  少年英姿,封狼居胥!

  這等英雄人物,古之罕見,能夠為其侍奉枕蓆,已然是堂妹最好的歸宿。

  反倒唯恐大唐皇帝不準這場婚事,畢竟房俊可是皇帝的女婿,而自家堂妹容顏秀美,身段嬌柔,說不得就會博得房俊之獨寵……

  即便如此,善德女王也決定去向大唐皇帝哀求一番,得到敕封的聖旨。

  再晚一些,怕是被旁人惦記上,大唐皇帝亦不好推脫,那可就當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可是……那傢伙兇狠霸道的樣子,想必定然是個暴虐的性子,即便是得了皇帝的賜婚聖旨,萬一折磨於我……”

  金勝曼俏臉煞白,芳心惴惴。

  不僅僅是羞澀,更是對於未來的恐懼,只要想想房俊在新羅漠視無數人生死,只為了達到自己目的的冷酷,便讓她心生寒意。

  她見過太過這樣的權貴,

這等人非但不將人的生死放在眼中,更是以折磨人為樂,尤其是牀底之間變著花樣的將女人折磨的遍體鱗傷、慘無人形,以此發洩心中的殘忍暴虐。

  善德女王微微一愣,旋即婆娑著金勝曼烏雲一般的秀發,溫言笑道:“怎麼會?這些時日以來,我依然探過很多人的口風,包括金法敏……那房俊固然行事囂張,但是府內唯有妻妾數人,並未如其他那些權貴那般大肆收刮美女以供淫樂。依著他的身份地位,足以恣意妄為,誰又會就這樣的事情去管他?由此可見,此人必是心有溝壑、內斂錦繡,有著極高的道德底線,極其自律。這樣的一個男人,又豈會是視凌虐女人為樂的齷蹉之輩?”

  金勝曼不說話。

  她知道姐姐疼愛自己,決計不會說出哄騙的話語來,她既然這麼說了,那必定就是這個樣子。

  只是一想到自己將要嫁給房俊,心中頓時古古怪怪……

  善德女王伸手攬住堂妹瘦削的肩頭,輕嘆一聲:“你還扭扭捏捏不情不願,還不知道人家皇帝陛下會否答允此事呢……不行,事不宜遲,我這就入宮,請求皇帝賜婚,落實此事,起碼亦要跟皇帝要一個態度,以免被那些個齷蹉之輩現行提親,到時候無法拒絕。”

  金勝曼也緊張起來。

  出身在新羅王室,對於那些個骯髒齷蹉的淫樂之事知之甚多,只要想想若是被一個大腹便便行將就木的老混蛋壓在身下恣意凌辱,便忍不住打個哆嗦,不寒而慄。

  與其這般,的確還不如給房俊做妾……

  *

  神龍殿內,吳王李恪跪坐於李二陛下對面,正低眉垂首,聆聽教誨。

  “商紂昏聵,倒行逆施,致使天下大亂,殷商六百年國祚斷絕。武王仁義,釋放商紂之叔父箕子,箕子自持乃是殷商宗室,不食周朝之俸祿,故而率領族人東遷,開闢遼東苦寒之地。武王得知之後,感其忠烈,便將其開闢之地封於箕子,此乃朝鮮之由來……故而,遼東雖然偏遠苦寒,確是吾華夏之故地。汝前往新羅,要安撫百姓休養生息,不可暴虐酷戾橫行霸道,華夏之故地,炎黃之遺民,當盡心對待,造福一方。”

  李二陛下拈著茶杯,隨意的坐著,口中敦敦教誨。

  李恪恭敬的跪坐,聞言,神情有些遲疑,問道:“只是新羅偏僻,其民野蠻,未必能夠感念大唐天威,若是不以雷霆手段予以震懾,恐怕烽煙四起,盜寇蜂擁,兼且有高句麗、百濟在一旁虎視眈眈,怕是其境難安……”

  放下茶杯,李二陛下緩緩搖頭,肅然道:“吾兒謬矣!武力可以征服一代人,卻不可能征服十代人!反之,你的武力越是強大,將來所遭遇的抵抗便越是強烈。難道能夠將新羅人盡皆殺掉嗎?顯然不行。房俊如今在倭國施行的方法就很好,用文化代替刀箭,去斬斷一個民族的根脈!倭人也好,新羅人也罷,甚至於以後的高句麗人、鐵勒人……當他們書寫著大唐的文字,說著大唐的語言,效仿著唐人之習俗……又與唐人何異?”

  李恪明白過來,父皇這是讓他在新羅一地,亦要施行房俊那套“文化入侵”的政策。

  當然,他承認這個法子雖然緩慢,但是隻要長久的堅持實行下去,所得到的效果比一場或者幾場屠殺都要來得顯著

  但是眼下新羅乃是一塊飛地,高句麗與百濟將其與大唐分割開來,唯有海路可以與大唐聯繫,以高句麗對大唐的敵視態度,哪裡容得他緩緩圖之?必定鼓動新羅境內各方勢力,明裏暗裡反對自己的統治。

  微微蹙眉,心中斟酌著用詞,想著如何向父皇勸諫……

  所謂“知子莫若父”,對於這個“英果類己”的兒子,李二陛下再是瞭解不過,一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的心思。

  便說道:“至於新羅國內之動態,只需旁觀,無需插手。最遲明年開春,東徵必然發動,高句麗妄圖螳臂擋車,屆時大唐雄師齊至,必將化為齏粉。汝只需將新羅國內各方勢力的陣營搞清楚,到時候有的是法子對其斬盡殺絕,而又不會引起新羅國民的惶恐與反感。”

  李恪頓時瞭然。

  借刀殺人嘛……這個容易。

  “多謝父皇教誨,兒臣定然牢記於心,替大唐將新羅之地施以教化,合為一家,永不復叛!”

  ……

  說完正事兒,李恪看了看父皇日漸蒼老的容顏,以及鬢角灰白的髮絲,心中所感,一時愴然,哽咽道:“兒臣此去,怕是此生再也不能在父皇膝前盡孝,惟願父皇千秋萬載,萬壽無疆。 ”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目光柔和,滿是憐愛:“生老病死,哪來的萬壽無疆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5
第124章  辭行

“癡兒,世間豈有不死之人?以前篤信修仙之道,欲求長生,恨天不老。只是經過此次一場大病,算是看明白了所謂長生不老,皆是虛妄荒誕。冬去春回,月有圓缺,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人豈可逆天而行?早有大臣勸諫,某還不信,如今那些個所謂的金丹差點要了這條老命,纔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某這一生,榮耀與詆毀並存,備受折磨,心魔難解。但是臨到老來,看著你們兄弟之間友愛和諧,沒有走上某當年那條不堪回首的老路,著實欣慰。”

  這一場大病,險些要了老命,卻不僅讓李二陛下看清了那些個所謂的“仙道”“聖僧”妄言誆騙的嘴臉,也體悟了天道輪迴不可更改的真諦。

  春夏秋冬,生旺死絕,此乃自然之道。

  或許的確有長生之存在,但那大抵也只是在一片虛無的狀態之中……從投胎開始,便歷經天道,有感知,便有變化,有變化,便有終結。

  如此,便是長生,又有何用?

  李恪心中黯然。

  對於父皇,他心中滿是崇拜和尊敬,卻也有著埋怨和不滿。

  論起才華,諸位兄弟之中,有誰比得上他李恪?

  然而就只是因為一個血統的身份,便被父皇無情的拒絕在儲君之外……寧可讓優柔寡斷的太子繼續坐著儲君之位,甚至允許浮誇輕佻的青雀去染指這個位置,也不讓自己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機會?

  難道血統能夠比帝國的傳承更加重要?

  只是如今,大局已定,再多的怨尤也無濟於事。

  心中反倒釋然開朗……

  感慨一番,見到父皇亦是心緒難平,便笑著說道:“真是羨慕房二那廝呀!嘖嘖,勒石燕然、封狼居胥,自古以來華夏兒郎無上之軍功,居然就這般被他輕而易舉的收入囊中,自此名震天下、彪炳史冊,當世之武將無出其右!這份運道,兒臣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李二陛下也放下心事,在這個即將遠行的兒子麵前,也沒了那份君父的沉穩,笑這搖搖頭,遺憾道:“豈止是你羨慕?為父也羨慕啊!為父為了東徵高句麗,綢繆數年之久,調動百萬兵馬,糧秣不可計數,結果呢?未等出師,反倒是這棒槌率領一衛之師,藉著一個'假傳聖旨'的機會便兵出白道,一路狂飆突進攻城掠地,居然生生被他踏破薛延陀牙帳,橫行漠北……娘咧!早知薛延陀這般沒用,老子乾脆就自己上了,哪裡輪得到他?”

  這話雖然聽上去似是調侃,實則卻也就八分真意。

  他綢繆多年,心心念念征伐高句麗,為的是什麼?

  還不就是征服這一塊古之帝王從未曾征服過的土地,將其納入大唐之版圖,提升自己的歷史地位,向著“千古一帝”的崇高理想更進一步!

  結果咧?

  房俊那個棒槌跟玩兒一樣,率領著不足五萬的兵馬,一路斬將奪旗橫行無忌,居然硬生生的複制了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上古傳說……

  這可是華夏自古以來最崇高無上的軍功!

  縱然是在貞觀一朝有此殊功,他李二陛下亦會沾一份榮光,就像霍去病成就了漢武帝的霸業一般,

使得大唐的軍功在此攀上一層樓,可說到底,這也不是他直接指揮或者參與的戰役,這份榮光難免大打折扣。

  早知道薛延陀這般廢物,火器這般犀利,老子還打什麼高句麗?

  兵出白道覆滅薛延陀不就完了麼……

  感慨了一陣,李二陛下又叮囑道:“此去新羅,山高水長,建功立業尚在其次,定要保養好自己的身子纔是真。府中王妃子女,還是不要隨行的好,待到汝去新羅安頓下來,再行派人接過去,方纔穩妥。”

  此時正事談完,二人之間非是君臣,而是父子,李二陛下自然要殷殷叮囑一番。

  他記著吳王妃楊氏身子骨弱,前些年在江南之時便染了一場大病,差一點迴天乏術,這回可不能折騰她,免得出了什麼意外。

  說實話,他其實對於這個優秀的兒子頗有歉意,非但不能給予其競爭儲君的機會,甚至要將其遠遠的打發到新羅那等窮鄉僻壤苦寒之地,自此吳王一脈,將再無可能祭祀宗廟,而是遠赴新羅,另立一宗。

  在這個年代,這是極為殘酷的。

  然而為了儲君穩固、將來的皇位傳承,他也不得不狠心做此決斷……但是,他雖然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卻也是一個舔犢情深的父親。

  看著面前這張酷肖自己的俊朗面龐,心中自是愧疚難消。

  李恪乃是聰慧之人,自是感受到父皇的心情,勉強一笑,灑然道:“父皇不必惦念,由陸路出發,新羅自是千山萬水,但若是從海路前往,不過是舟船之上悠閒數日,即可抵達,完全沒有車馬之勞頓。水師盡在房俊之掌控,兒臣早已行文水師大都督蘇定方,告知行程,待到兒臣順著運河抵達華亭鎮,便會安排水師戰船護送前往新羅。有水師控制水路,即便在新羅有何不測,亦能夠就近支援,起碼安全上無需憂慮。”

  李二陛下頷首道:“如此甚好,切記安全為先。蘇定方此人性情穩重、智謀過人,乃是不可多得之帥才,汝可與之好生籠絡,有備無患。”

  “喏!”

  “行啦,去宮裡見見你母妃,自從確定你前往新羅,你母妃便整日裏以淚洗面,就連某前去探視,都被侍女攔在門外……怨氣大得很吶!去好生勸勸她,男兒漢志在四方,總歸是要離開父母的羽翼開拓一片功業,難不成一輩子靠著爹孃,混吃等死?生離死別,人之定數,要想開一些。”

  “喏,兒臣這就去問候母妃。”

  “嗯,去吧。”

  李二陛下擺擺手,李恪便起身施禮,轉身走向門口。

  王德從外入內,與李恪走個碰頭,急忙躬身施禮,讓在一旁。

  李恪微微頷首,繼續向外走。

  王德這才入內,稟報導:“陛下,善德女王在宮門處,求見陛下。”

  已經走到門口的李恪腳步微微一頓……善德女王?

  心中好奇,想要問問王德那女人所為何事,但是腦袋轉了一半,忽然醒悟,連忙又轉了回來,腳下加快步伐,就待出門而去。

  身後傳來李二陛下沒好氣的呵斥:“鬼鬼祟祟的,想聽就留下來,難不成你老子是那般喜獵漁色之輩?”

  李恪腳步頓住,心忖:難道不是?

  只是父皇發話,不敢不從,只得收住腳步,轉過身來,口中說道:“兒臣離行在即,諸事纏身,那個啥……要不兒臣先走?”

  自家老爹是個什麼德性,他又豈會不知?

  那善德女王明艷端方,正值一個女人最優美璀璨的年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優雅而又賢淑的氣質,又兼且身份高貴,實乃男人心目之中最極品的嚮往,恨不得將其華美的一羣統統剝去,摁在身下恣意韃伐。

  這樣的一個女人,以自家老爹的性子,能忍住不吃下去才見了鬼……

  可自己身為人子,留在此地,那多尷尬?

  李二陛下手指頭點了點李恪,哼了一聲道:“就你鬼心思多!讓你留下就留下,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李恪唯唯諾諾,不敢多說,只是束手站在一旁,渾身不自在。

  瞅著自家兒子這幅摸樣,李二陛下哭笑不得。

  他這一生可謂肆意妄為,雖然計較著歷史地位、後世評論,盡可能去壓制自己剛烈的性子,與朝堂大臣相處甚歡,更是勇於納諫,但是在自身享受上,卻從未有過苛待。

  前兩年還將長城徐氏的閨女召入宮中封為才人,小姑娘才十幾歲,李二陛下比她祖父還大兩歲……

  只是今年以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精力漸漸感到難以為繼,以往那些個荒誕的樂趣,如今依然提不起多少興致。

  否則新羅金氏這一對姊妹花,哪裡還輪得著比的人惦記著?

  老早就召入宮中侍寢了……

  可正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如今自己對於美色沒了多少興趣,卻是連自家兒子都不信…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5
第125章  提親

兩個宮女引領之下,善德女王款款步入神龍殿。

  一襲絳色宮裝,緊裹著窈窕纖美的嬌軀,髮髻之上斜插著一支金步搖,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修美的脖頸纖細優雅,行走之間風姿綽約,若回風舞柳。

  到得皇帝面前,盈盈下拜:“微臣覲見陛下。”

  聲若黃鸝,明脆清韻。

  李二陛下端坐未動,上身微微欠了欠,面上笑容溫煦,抬手示意道:“女王亦乃一國之君,與朕平起平坐,緣何自稱微臣?呵呵,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來人吶,賜座!”

  善德女王柔聲道:“陛下九五至尊,君臨天下,焉是吾這等寡民小國之首領可相提並論?更何況如今新羅庇護與大唐,早已再無女王之名分,甘願為臣,效忠陛下。”

  李二陛下龍顏大悅,笑道:“甚好,甚好。朕非是刻薄之輩,新羅金氏既然效忠大唐,使得數十萬殷商遺民能夠認祖歸宗,此功績善莫大焉,朕定然予以厚賜。”

  說話間,宮女上前在地席上擺設了一個蒲團,請善德女王入座。

  善德女王又對跪坐在一側的李恪頷首施禮:“見過吳王殿下。新羅乃苦寒之地,百姓困苦,殿下心存仁善,悲天憫人,還望好生照拂新羅百姓,使其安居樂業,再不受貧困之苦、強敵之虐。”

  儀容端方,秀美賢淑。

  李恪瞥了一眼那細膩白皙的脖頸,宮裝亦無法隱藏的豐隆,心裡咽了一口唾沫,趕緊將目光游移開去。

  心忖父皇當真會享受,這等既有成熟之嫵媚、又有純潔之清冷,偏又身份高貴的女人,若是能夠將其摁在身下恣意韃伐,看她婉轉承歡嬌吟哀求,那種征服感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迷醉。

  這樣一個絕代尤物,父皇能夠忍得住?

  呵呵……

  心中腹誹,面上卻一絲一毫輕佻之色都不敢露出,李恪肅容頷首,沉聲道:“女王陛下還請放心,大唐新羅,本是一家,固然新羅游離於漢家王朝多年,卻依舊一衣帶水、血脈相連。本王此去,乃是保境安民,使新羅百姓沐浴皇恩,受到大唐之庇佑,少有所養,老有所依。”

  善德女王感激道:“殿下宅心仁厚,吾代替新羅百姓,謝殿下之仁德!”

  言罷,斂裾施禮。

  李恪忙道:“分內事耳,當不得女王陛下這般,快快請起!”

  ……

  一番寒暄,善德女王才入座,跪在李二陛下下首,背脊挺拔,腰肢如松,華容婀娜,氣若幽蘭。

  李二陛下命人奉上香茗糕點,這才溫言道:“朕雖然一國之君,但是早年戎馬生涯,亦曾衝鋒陷陣,更喜歡軍伍之中隨意直接的氣氛,是以,還請女王切勿拘束,不必太過在意禮節,隨意一些更好。離鄉背井,山水迢迢,不知女王在長安可還住的習慣?若是有何需求,可儘管同鴻臚寺官員提出,若是有何怠慢,亦可隨時入宮,向朕覲見。大唐乃宗主之國,仁義之邦,斷不會讓女王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怠慢。”

  善德女王連忙道:“多謝陛下掛念,微臣一切安好。”

  旋即美眸之間霧氣隱現,

秀美的容顏略顯淒楚,輕聲道:“只是自幼生長在新羅,此番遠隔萬里,實是從未有過之經歷,難免有些感觸……不過無妨,唐人熱情,長安繁華,縱使身在異鄉,卻也能夠居之泰然。唯有一樁心事時常縈繞,每每思之,便寢食難安,心有焦慮……”

  本是美人如玉、秀色可餐,這番黛眉輕蹙、溫言軟語,的確平添幾分淒楚愁緒,吾見猶憐,令人心生呵護。

  李二陛下面容微微一凝,正色道:“可是受到何處怠慢?且直言說來,朕自然為你做主!”

  新羅內附,派遣親王前往擔任國主,此乃大唐一統寰宇之計劃的開端,是要實打實的做出一個樣本模範來,成為以後將各國納入大唐版圖之標杆,自此以後,遵照此例。

  所以方方面面,都要努力做到完美無瑕。

  尤其是對於金氏王族的安置更是重中之重,一應優待都是最高規格,比照大唐親王,務必使得金氏王族以及往後各國的王族能夠安心獻出國土,在長安享受榮華富貴。

  所以金氏王族之待遇,乃是樣板。

  現在看善德女王之神情,難不成是有哪一個不開眼的,居然罔顧聖旨,去找人家的麻煩?

  瞅了瞅善德女王絕美的容顏、端莊的氣質,李二陛下心有所感,或許是有人耐不住美色之垂涎,想要一親芳澤?

  作為金氏王族的女王,不管跟哪一個春風一度甚至是郎情妾意,李二陛下自然不會去管,甚至會以大唐男兒將新羅女王降服為榮,但這必須實在自願的情況下,誰若是敢仗勢凌虐、玩一出霸王硬上弓,那卻是萬萬不行!

  人家將整個新羅都獻出來了,結果淪落成為大唐權貴的玩物?

  豈有此理!

  心念電轉,李二陛下又補充一句:“女王直言無妨,無論是誰,朕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善德女王心思動了動,便知道皇帝誤會了。

  的確是有人生了覬覦之心,試圖利用權勢行齷蹉之舉,但目標並不是她,而是堂妹……

  不過誤會了更好,越是弱勢、若是委屈,便越是能夠得到同情。

  善德女王微微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玉容略顯淒楚,卻絕無半分哀怨之色,既讓人覺得遭受了壓迫不公,又讓人感受到她骨子裡的清高子衿與決不妥協。

  “微臣寫過陛下好意……微臣一介女流,餘生只為大唐與新羅之融合而奮盡餘力,個人榮辱早已不放在心上,豈敢因些許小事,便令陛下擔憂為難?”

  頓了一頓,見到李二陛下面色愈發難看,這才續道:“……只是捨妹正值芳齡,尚且待字閨中,未曾婚配。吾金氏一族血脈單薄,嫡支血脈更是業已斷絕,如今唯有吾姊妹二人相依為命……”

  李二陛下明白了。

  這是有人覬覦美色,不僅想要一償這位新羅女王的滋味兒,更想將那真德公主收入房中,凌辱狎玩。

  心中便隱隱動怒。

  滿朝文武,誰不知他這個皇帝心心念念都是東征高句麗,然後將衛滿朝鮮之故土納入版圖,成就古來帝王盡皆未能成就之功業?故而對於三韓之地的任何一個細枝末節,都無人敢輕忽視之,更別說如此肆無忌憚的將主意打到善德女王姊妹兩個的身上。

  若是當真使得這姊妹兩個受辱,讓以後那些個都有可能內附於大唐的王國如何看?

  連自身榮辱都得不到保障,誰還能痛痛快快的依附?

  反正都是個死,還不如死拼到底,魚死網破!

  李二陛下面色陰翳,臉容陰沉,沉聲問道:“是誰如此無法無天,膽敢藐視王法,心生歹念?說出來,朕給你做主!”

  李恪在一旁一言不發,心中腹誹:也不知哪個淫蟲上腦的蠢貨,居然敢跟父皇強女人……活得不耐煩了麼?

  善德女王聞言,起身離席,而後盈盈下拜,嬌聲道:“多謝陛下照拂之恩!只是今日可以一張陛下驅趕那些無恥之徒,卻不能一生一世皆要麻煩陛下……況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怕是也無道理阻止旁人心生覬覦……”

  李二陛下沉默了一下。

  這話確實有道理。

  身為君王,自然可以阻止那些個覬覦善德女王的敗類,但是真德公主雲英未嫁、待字閨中,你總不能阻止別人去提親吧?以朝中權貴的身份地位,讓真德公主嫁過去做個妾,是很合乎身份禮節的,即便是皇帝,亦不能插手。

  很麻煩……

  想了想,李二陛下說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在世家子弟當中擇取一位青年俊彥,賜婚於真德公主。”

  善德女王心中一緊。

  隨便找一個就讓妹妹嫁過去?

  那可不行……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6
第126章  誤會

“金氏一族身份高貴,真德公主又是秀外慧中、美艷無雙,朕豈能委屈了她?既然如此,那朕便在世家子弟當中擇取一位青年俊彥,賜婚於真德公主,以全金氏一族忠義之心。明日,朕便命禮部尚書辦理此事,女王靜候佳音即可。”

  雖然只是一個內附的王族,榮華權勢早已不在,但畢竟是“千金買馬骨”的榜樣,務必使其受到妥善的照顧,讓後來者好生看看,即便是內附於大唐,獻出國土,依舊會在長安活得很好。

  朝中勳貴世家,只要非是嫡長子,娶一個金氏的女子為妻,亦不算是委屈了,更何況還是皇帝賜婚,誰敢拒絕?

  善德女王卻道:“多謝陛下隆恩……只是吾那妹妹看似較弱,實則外柔內剛,心中早有鍾情之人,陛下固然好意,然其不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怕是一生鬱鬱,再難歡顏,還望陛下恕罪。”

  “哦?呵呵,原來如此。少女慕艾,實乃平常,朕又豈會怪罪?非但不怪罪,朕還會成全於她。跟朕說說,到底是誰家少年,能夠俘獲真德公主之芳心?倒是本事得很!”

  李二陛下在這方面極是開朗大度,說不定還能流傳一段千古佳話。

  善德女王猶豫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吱吱唔唔道:“這個……舍妹固然天真爛漫,卻亦自幼報讀詩書,最是崇敬那些個開疆拓土、忠心報國的大英雄……”

  李恪在一旁本有些心不在焉,心忖就算你跟父皇有一腿,可是這等小兒女的事情在閨房之中親熱之時說說也就罷了,這般一本正經的拿到神龍殿上來說,還有沒有規矩了?

  只是聽到善德女王這句話,再看看她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神情,心中猛地一跳……

  不會吧?!

  李二陛下顯然沒有醒悟,聞言卻是自得的大笑:“正是這個道理!男兒漢聞雞起舞、苦讀詩書,自當開疆拓土、青史彪炳!這等英雄,正是閨中少女爛漫心思之鍾愛,若能玉成一樁這等姻緣,亦算是一樁佳話。快跟朕說說,到底是誰家兒郎這般幸運,能夠得真德公主青睞?”

  善德女王沉吟片刻,這才伏身拜倒,口中道:“啟禀陛下,正是那率軍協助新羅平息叛亂,如今又兵出白道、封狼居胥的房俊房遺愛。微臣知曉房俊乃是高陽公主之駙馬,這般請求有些不近情理,然舍妹放心所繫,早已非彼不嫁,還望陛下寬宥唐突之罪,予以成全,金氏一族生生世世感念天恩,永不相負!”

  李恪無語,暗忖:果然!

  這個房二,人在數千里之外,亦是不肯消停片刻,難道天生就是個闖禍精?

  偷眼去看父皇,果然就見到笑容依然凝結在父皇臉上,轉而烏云密布,似乎下一刻便會電閃雷鳴……

  李二陛下深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髒話吞了回去。

  好歹面前這位也曾是一國之主,大致上的體面還是必須給留著一點,出口成臟,難免墜了他大唐皇帝的威名,跌了身份……

  只是心中怒氣卻騰騰燃燒,不可遏止。

  “豎子好膽!”

  大罵了一句,李二陛下盡量心平氣和說道:“愛卿不必擔憂,

那豎子若是有何脅迫、強逼之舉措,可如實道來,朕給你做主!”

  善德女王一臉懵然,抬起頭,疑惑道:“陛下此言……從何而來?”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面沉似水:“那豎子素來狂悖,無法無天,朕知之甚深。真德公主冰清玉潔,待字閨中,若非被那豎子相脅迫,焉能求愛卿在朕面前御賜這門婚事?”

  這話說得不太明白,但意思很明顯。

  你既然知道房俊乃是朕的女婿,豈能以一個內附之國公主的身份嫁給房俊做妾?就不怕朝廷上下從此對房俊心懷猜忌,唯恐他聯合金氏王族之殘餘勢力,在新羅復辟?

  一旦皇帝生出此心,不僅僅房俊性命堪憂,最先倒霉的,便是金氏一族……

  所以在皇帝看來,若非是逼不得已,善德女王決計不會說出要將真德公主嫁給房俊這種話。

  定然是房俊那棒槌此前在新羅之時垂涎真德公主之美色,曾以言語相脅迫,逼得她們不敢另嫁他人。

  甚至,說不定那棒槌老早就已經用強硬之手段得償所願,將人家真德公主給禍害了……

  若當真那般,以房俊如今之權勢地位,真德公主哪裡還敢另嫁他人?

  只是當著自己的面,善德女王認為自己寵信房俊,所以不敢明言而已,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還得委委屈屈主動挑出這個話題,他賜婚,從而將房俊給摘出去。

  人家女方主動請求賜婚,這總歸不能歸罪到房俊頭上吧?

  李二陛下越想越氣!

  善德女王哪裡想得到這位皇帝居然腦補如此之多?

  之所以選擇房俊,一則是房俊年少有為前程似錦,往後很長時間內都能成為金氏一族的靠山,再則便是皇家水師盡在房俊掌握之中,能夠直接干預到新羅那邊,使得金氏王族能夠受到他的關照,而且房俊與吳王李恪相交莫逆,待到吳王李恪前往新羅繼任王位之後,不至於對金氏一族斬盡殺絕。

  可是皇帝所言,從何而來?

  似乎是有些什麼誤會……

  連忙解釋道:“陛下誤會了,房俊並不曾對金氏一族有過任何脅迫之舉,反之,若非得到房俊之庇護,恐怕如今金氏一族早已收到樸氏逆賊之屠戮,闔族湮滅,屍骨無存……”

  心底隱隱有些後悔,雖然不知皇帝因何暴怒,更生出這等誤會,但是毫無疑問,這對於金氏一族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危機。

  今日前來,有些魯莽了……

  美眸輕瞟,求助的瞟了一眼一側一言不發的吳王李恪。

  李恪心思靈透,卻也有些迷惑,一頭霧水。

  真德公主嫁給房俊為妾,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但若是在床底之間道出,實值雲收雨散、兩情相依,最是郎情妾意、坦誠相向,父皇縱然心有不滿,也必定會一口應承。

  對於自己的女人,父皇向來大度……

  可是這善德女王非得正兒八經的拿到大殿上來說,惹得父皇不高興了不說,還將房俊給牽連在內。

  這女人長的是真漂亮,但是也很蠢吶,放著天生的優勢不懂得利用,反而這般自以為是……

  可看著善德女王求助的眼神,李恪也不能視若不見、坐視不管。

  他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金氏姊妹死不死跟他沒關係,但是既然牽扯到了房俊,害得房俊被父皇惱怒,那自然竭盡所能予以挽回。

  略作沉吟,李恪道:“父皇明鑑,二郎固然有時胡鬧一些,但是素來潔身自好,從無齷蹉之事,且從來都是以帝國利益為重,不曾有半分自持軍功便恣意妄為,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眼下二郎身在北疆,統御大軍,更立下這等蓋世軍功,決計不會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李二陛下目光一凝。

  如今的房俊,早已不是當初任他打罵動輒鞭笞的房俊……

  那個時候他將房俊視為晚輩子侄,恨鐵不成鋼,一旦房俊犯錯,他便難抑心中惱怒,踹上幾腳,抽幾鞭子,自然不在話下。

  然而現在的房俊,卻已然是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蓋世名將,朝中武將如雲,卻沒有一人可以與之比肩,哪怕是當年奇襲陰山覆滅突厥的李靖,在軍功之上都要稍遜一籌。

  不誇張的說,眼下的房俊,已然成長為軍中一桿傲然矗立的大旗,更是大唐軍方的象徵,自成一派,睥睨四方!

  這樣的一個人,絕對不可以沾染任何污點瑕疵,否則就是大唐軍隊的恥辱。

  也就是說,往後面對房俊,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而是必須顧及對方的情緒,以及自己一言一行之後的影響……

  忽然之間,李二陛下有些失落。

  善德女王亦道:“華亭侯乃帝國柱石,少年老成,更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舍妹仰慕已久,還請陛下成全。”

  李二陛下沉默一下,扭過頭去,看著李恪,問道:“吳王,此事你怎麼看?”

  李恪愣了一下,旋即無言以對。

  看父皇的意思,已然同意了這樁婚事,只是難免心中腹誹:您這是讓兒子我背黑鍋,去面對高陽妹妹的詰難?

  父皇你不講究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6
第127章  提親

李恪心中腹誹,嘴上卻不敢說,從小到大對於父皇都是又驚又怕,即便是父皇明擺著讓他背鍋,他豈敢不背?

  萬般無奈,只得說道:“真德公主貌美如花,房遺愛驚才絕艷,正所謂郎才女貌,若是父皇御賜婚配,不僅可以使得大唐與新羅愈發親密,更能夠成就一段金玉良緣,必定天下傳頌。”

  話說的漂亮,心裡卻鬱悶。

  琢磨著待會兒從這裡走出去,便即刻打點行裝,前往新羅。

  否則一旦被高陽聞聽消息,必定會來找他的麻煩……

  那丫頭雖然身為人母之後性情漸漸柔順,等閒修身養性再不復未嫁之時的潑辣,但所謂禀性難移,那小性子發作起來,依舊讓人頭疼。

  李二陛下展顏一笑,頷首道:“吳王所言甚是……不過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雖然身為皇帝,卻也不可強迫臣子這等私事。稍後朕自會派人將梁國公請入宮中,商議此事,還請愛卿靜候佳音。”

  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女婿納妾有什麼問題。

  孔夫子亦言“食色性也”,可見喜好漁色乃是男兒本性,哪裡有不吃魚的貓兒呢?

  強迫女婿只娶公主一個,看上去似乎夫妻恩愛琴瑟和諧,沒有那些個姬妾爭寵,實則隱患太大。世上任何事情都是這樣,壓迫得越是厲害,反彈得便越是厲害,一個龍精虎猛的男兒漢,一生只能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他會心甘麼?

  心不甘,便不情願,漸生怨尤。

  長此以往,難免由怨生恨,夫妻反目。

  再者說,尚公主乃是最最榮耀之事,然則全天底下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尚了公主卻只能守著這一個……豈非成了世間最苦的事情?

  往後皇室公主恐怕就將成為洪水猛獸,令那些年輕俊彥們避之唯恐不及,談之而色變,這是李二陛下絕對不願意見到,也無法接受的。

  當然,房玄齡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與旁人不可同日而語,雖然清楚只要是自己的話,房玄齡必定聽從,卻依舊要先行詢問,以示尊重。

  這亦是一種君臣相處之法,對於肱骨之臣,不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嘴臉,頤指氣使理所當然。他是馬上皇帝,臣子們大多是當年跟著他衝鋒陷陣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威望早已根植於每一個臣子心中,不需要用那些所謂的帝王威儀來展示自己的威嚴。

  反之與臣子們打成一片,效果更好……

  善德女王難掩喜色,拜謝道:“多謝陛下成全!”

  李二陛下笑道:“才子佳人,本就該玉成好事,何須致謝?倒是愛卿不必整日里待在府邸之中,關中繁華,風俗更與新羅迥異,如今正值開春,大可四處走動遊玩。大唐民風熱烈,縱然是女子當街飲酒、縱情享樂亦非罕見,不妨與各家夫人多多走動。”

  身在長安,想必善德女王亦是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百騎司”奏報,這位新羅女王以及真德公主,包括隨之而來的金氏族人,平素盡皆待在御賜的府邸之中,非但從不四處遊玩,就連陌生人都不見。

  其實大可不必。



  李二陛下最驕傲的一點,便是自己的“肚量”,新羅依然內附,國內盡皆被唐軍佔據,新羅女王如今與“亡國之君”無異,殘餘的金氏王族根本不可能翻出什麼浪花兒,何必去提防人家的一舉一動?

  既然內附大唐,便是大唐的臣子,當一視同仁,不分內外。

  正在這時,王德入內,禀告黠戛斯的朝貢使團已然抵達城外,鴻臚寺已經派人出去迎接。

  李二陛下道:“告辭黠戛斯使團,朕在兩儀殿相候。通知文武大臣,盡皆到場迎接,人家萬里迢迢前來朝賀,總歸是要給幾分面子。”

  這是大喜事。

  李二生平最好面子,黠戛斯此番翻越草原大磧不遠萬里而來,對於大唐威蓋天下的氣度更增添了幾分威武霸氣,豈能不龍顏大悅?所以決定給予黠戛斯最高規格的接待。

  頓了一下,又道:“將梁國公也請來。”

  房玄齡致仕之後,基本不問政事,整日里就待在驪山農莊,教教學生,看看風景,編纂他那本《字典》,等閒不往宮裡來往。

  對於房玄齡,李二陛下的感情是非常真摯的。

  這位早年於軍中投奔而來的功臣,多年以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先是替李二陛下料理軍中賬目典冊,屢次從軍出征,繼而總管秦王府,典管書記選拔人才,管理文牘,每逢軍書奏章,停馬立成,文字簡約,義理豐厚。擔任宰輔之後,量才授職,務省官員,法令寬平,任人惟賢。

  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

  最為難得的是,房玄齡永遠都會將所有事務料理得乾淨利落,從來不會給李二陛下增添一絲半毫的麻煩。

  相比房玄齡,從不站隊、清高自矜的李績便越來越惹得李二陛下不滿……

  身為宰輔,自當為君王分憂,可你將自己拎的清清白白誰也不得罪,反倒是將麻煩都推給皇帝,那要你這個宰輔何用?

  不肯替皇帝背鍋的臣子,不是個合格的臣子。

  以往,李績作為李靖之後軍中旗幟人物,兼且忠誠毋庸置疑,是以李二陛下對其破多忍耐,即便是早有不滿,亦是極力壓制,不肯撕破臉面,必定要顧及到軍方的顏面。

  但是現在房俊迅速崛起,羽翼漸豐,已經在軍中自成一派,李績的地位便顯得不再是那麼重要……

  說來說去,房家父子簡直就是朕的肱骨啊,任何麻煩都能給解決得徹徹底底……李二陛下心中想著。

  善德女王目的達成,起身告退。

  李二陛下笑呵呵的又賞賜了一堆禮物,這才看著她由宮女領著退出殿外。

  李恪亦起身告辭:“臨行在即,兒臣再去檢查一遍攜帶物品,以免有所疏漏,另外亦要叮囑府中諸人一些事項。”

  李二陛下頷首,不過旋即蹙眉道:“何以這般焦急?也罷,速去準備吧,記得照顧好自己身體。”

  “不勞父皇掛念,兒臣省的。”

  “嗯,去吧。”

  “兒臣告退。”

  李恪從殿內退出,急匆匆的便欲趕回府中,將諸般雜事迅速處理,早已啟程。

  否則等到消息傳出去,被高陽那丫頭知曉與金氏一族聯姻乃是自己的主意,必定大發雷霆,不依不饒……想想就頭疼。

  心裡又將父皇埋怨一番,

  剛從神龍殿出來,迎面便見到太子疾步而至,兩人走個碰頭。

  “見過太子殿下。”

  李恪立於道路一側,躬身施禮。

  李承乾上前拉住李恪的手,親切道:“兄弟之間,何必如此見外?咦,你這急匆匆的,是父皇安排了你差使?”

  李恪順勢起身,道:“即將啟程前往新羅,府中雜事繁冗,回去處置一下。”

  李承乾道:“不必這般著急,此去新羅,往後咱們兄弟見面可就不容易了,應當多留幾天,改日孤宴請諸位兄弟,咱們好生親近親近。且隨孤一同去見父皇,孤有事覲見,你也聽聽。”

  李恪遲疑一下,苦笑道:“方才善德女王前來提親,欲將真德公主借給房俊為妾,父皇詢問我的意見,我能怎麼辦,只能說合適……這回頭若是被高陽那丫頭聽到風聲,少不得一頓聒噪,臣弟還是趕緊回去收拾行裝,避一避風頭。”

  李承乾愣了一下,腦子裡轉了轉,便明白了李恪的處境,嘖嘖嘴……

  父皇不講究啊,善德女王親自求親,父皇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是先前房俊出征,父皇便做主同意了蕭家將蕭淑兒嫁入房家,如今房俊又出征,父皇又弄去一個新羅公主……

  高陽那丫頭非氣炸了 可。

  拒絕是不能拒絕的,所以父皇一反手,將李恪給扔坑里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7
第128章  鬧劇

李承乾很是無奈。

  父皇這等做法的確有些無賴,但是身為人子……他又能說什麼?

  只得拍拍李恪的肩膀,同情道:“是應當避一避,只是別怪孤說不好聽的,蕭氏女性格溫潤處事柔和,高陽雖然頗有不滿,但是後來也漸漸接受。素聞那位真德公主聰明伶俐巾幗不讓鬚眉,這要是進了房家,怕是不肯乖乖伏低做小,免不了針尖對麥芒……高陽那丫頭的性子……一旦得知這門親事經由你的同意,怕是惱火起來,能坐著戰船去新羅找你算賬!”

  李恪欲哭無淚:“可這事兒怨不得我啊,那等情形之下,我不想活了敢說不贊成那樣的話?”

  說來說去,還是父皇不靠譜。

  他老人家唯恐高陽事後跟他不依不饒,就拉來一個墊背的……

  “見過太子哥哥,見過三哥……”

  一聲柔嫩清脆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兩人回頭一看,卻是一身道袍清麗無匹的長樂公主與嬌俏秀美的晉陽公主,兩人並肩而來,腳步輕盈,並未有宮女內侍簇擁,是以一時之間居然未曾察覺。

  “哦,免禮免禮。兩位妹妹,這是要去覲見父皇?”

  長樂公主柔聲道:“在終南山的道觀裡待了幾日,記掛著父皇的身子,是以與兕子一同來覲見。”

  李承乾道:“妹妹有心了,父皇身子尚好,稍後咱們一同進去。”

  晉陽公主愈發出落得容顏秀美、身段兒纖柔,巴掌大的小臉兒眉目如畫,纖瘦的身姿好似即將抽芽的柳條兒。

  她好奇問道:“剛才三哥說什麼怨不得你……發生了何事?”

  未等李恪言語,李承乾便在一旁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那善德女王為其妹妹向陛下求親,意欲嫁給房俊為妾,這不正好三弟也在場,父皇便詢問三弟的意見……”

  晉陽公主秀眸瞇起,盯著李恪,問道:“那麼……三哥同意咯?”

  李恪張口慾言,李承乾已然大大咧咧道:“嗯,同意啦。”

  晉陽公主扁了扁嘴,秀眸微微瞇起,盯著李恪的時候有寒芒閃爍,先是瓊鼻之中嬌哼一聲,然後紅唇輕啟,語氣清淡:“哦,三哥還真是跟姐夫情同莫逆呀,但凡有了美人兒,總會想著替姐夫划拉著,不讓姐夫吃了虧。素聞那真德公主貌美如花窈窕秀麗,乃是新羅第一美人……嘖嘖,三哥當真是姐夫的好朋友。待到姐夫得勝還朝,要好好的謝謝三哥才行。”

  言語之中譏諷之意,滿滿溢出。

  李恪無語,看著太子,一臉幽怨。

  哥,當著長樂的面,您能不能別提這茬儿?瞧瞧吧,連兕子都看不過眼,要提她長了姐姐出頭了……

  李承乾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暗叫糟糕!

  不由得斜眼偷偷去瞧長樂……見到長樂俏臉清淡一片恬然,愈發心中忐忑。

  雖然不知房俊與長樂之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坊市之間流傳的那些個閒話兒暫且不論,但就是數次有人為長樂提親,結果陰差陽錯的都被房俊破壞掉,倒霉催的丘神績甚至一命嗚呼,

被亂箭射成了刺猬……

  兩人間的私情,幾乎已經確定。

  自己當著長樂的面提這茬儿幹嘛呢?

  瞧瞧,不僅惹得兕子都不高興,長樂更是惱怒……一母同胞,李承乾自認為對於這位素來敬重的妹妹頗為了解,就是這麼一副清冷的性子,越是惱怒,便越是看上去平靜,古井不波,實則心中已然恨極。

  長樂公主一向端莊賢惠、循規蹈矩,乃是諸位公主之中最端莊持重的一個,素來受到兄弟姊妹們的愛戴與尊敬,即便是李承乾身為兄長,平素亦是敬重有加,但凡有事,亦要尊重長樂公主的意見。

  此刻見到長樂公主低垂眼瞼玉容清冷,自然心中惴惴……

  尤其是連兕子都給長樂出頭……

  “咳咳……那個啥,三弟你不是還有事麼?趕緊去辦吧,孤與兩位妹妹覲見父皇,啊,快走快走。”

  李承乾忙不迭說道。

  到底是身為兄長,感覺到氣憤不妙,首先想到的便是維護兄弟,先將李恪支走再說,有什麼狂風驟雨,自己一肩擔之……

  李恪心中感激,不過這時候非是謙讓之時,趕緊道:“太子所言甚是,那個啥,兩位妹妹,愚兄告辭。”

  拱了拱手,在晉陽公主不善的目光之中落荒而逃……

  晉陽公主瞄著李恪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轉回頭來,衝著李承乾甜甜一笑:“太子哥哥與三哥當真是兄友弟恭。”

  李承乾有些心虛,瞄了一眼清冷自若的長樂公主,賠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兩位妹妹,一同去覲見父皇吧。”

  晉陽公主眨眨眼:“太子哥哥何事覲見父皇?莫非是要為姐夫主婚?哎呀,素聞那位新羅公主國色天姿,只是一直未曾得見,也不知是何等鐘靈毓秀的美人兒,還得太子哥哥與三哥都惦記著,不忘給姐夫划拉到府裡去……”

  “莫要胡鬧!”

  一直未曾開口的長樂公主秀美微蹙,輕聲嗔怪了一句。

  雖然自己從未與房俊發生過什麼,所謂的私情更是子虛烏有,但是此刻聽聞父皇已然同意新羅公主嫁入房家為妾,心中卻奇怪的湧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幽怨?

  並不是。

  羨慕?

  絕沒有。

  似乎,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一種“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悵然……

  *

  英國公府。

  一貫冷淡自持、淡然處之的李績,此刻卻是鬚髮箕張,怒不可遏。

  一位年輕英俊的公子哥兒跪在堂中,臊眉耷眼,兩股戰戰……

  長子李震面容尷尬,數度張口慾言,卻終究無奈嘆息,搖頭不語。

  李績的幼女李玉瓏則坐在李震下首,微微側著身子,眼眸望著透入陽光的窗子,似乎欣賞著窗外花園裡抽條的柳枝,又似乎全無焦距,楞楞失神… …

  李績一張方正英俊的臉龐漲的通紅,兩眼圓瞪,怒叱道:“吾百般算計,多方運作,這才為汝謀求了軍中參軍的差事,只要隨軍東征,戰功自然落到汝身上,汝卻為何堅持不去?”

  他是真的氣瘋了!

  即便李家乃是軍旅世家,在軍中亦是人脈廣博,但是東征高句麗這等擺明了撈取戰功的好事,朝廷上下都瞪著眼珠子意欲分一杯羹,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功曹,都被各大門閥爭來鬥去人腦子打出狗腦子。

  誰不想趁著這個機會將族中子弟推上去,“躺贏”這一戰,撈取軍功?

  自己不知廢了多大的勁,賣了多少人情,才謀求了一個錄事參軍的差事,將女婿塞進去。

  可是自家這個女婿倒好,聞聽要隨軍東征,居然一溜煙儿的跑去河東外祖父家,躲進山里不出來……

  自己派人去找,說什麼“家中無良駒,恐站前不利”, 沒辦法,挑選了兩匹駿馬相贈,這混小子卻乾脆裝病,不予理睬。

  惱火之下,李績派人去將其捉了回來……

  杜懷恭偷偷撇嘴,心中不爽。

  我是你女婿,又不是你兒子,何須你事事為我安排了?再者說,上陣打仗,那可是要死人的……

  但他對李績卻是懼怕,心中不滿,嘴上卻不敢說。

  “岳父明鑑,非是小婿不肯前去,實在是從未入過軍伍,身無長技,唯恐行差踏錯,墜了岳父威名,害得岳父造人詬病,則羞愧無地矣!還請岳父寬宥,就不要讓小婿隨軍出征了吧……”

  李績怒道:“汝此番不過是一個錄事參軍,只需管理公文典冊,何須上陣殺敵?”

  杜懷恭也無語了,非得把話明說了?

  得咧!

  他也是世家子弟,混不吝的性子發作,乾脆說道:“岳父治軍嚴謹,不徇私情,小婿唯恐行差踏錯,被岳父以軍法治罪,砍了腦袋,故而不敢從軍!”

  早知道您老看不上我,萬一這回就是個陷阱,把我騙去軍中,到時候尋個由頭將我一刀咔擦了,既能顯示您公正無私大義滅親的偉大,又能除去我這個礙眼的女婿,到時候給您閨女重新尋一門親事……

  可老子冤不冤吶?

  李績聞聽此言,差點氣了個倒仰……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7
第129章  醜聞

京兆杜氏,號稱“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乃是隋唐以來一等一的門閥,族中英傑輩出,家風嚴謹,京官五品以上者不知凡幾,地方封疆大吏遍及全國,怎地就出了這麼一個好吃懶做、憊懶無賴的廢物?

還偏偏就落到自家閨女身上……

簡直豈有此理!

李績愈發惱怒,瞪著杜懷恭,呵斥道:“荒謬!汝若是盡心竭力穩妥辦事,吾又豈會責罰於你?再者,縱然你稍有行差踏錯,可終究可以是吾李家之女婿,吾又豈能狠心,不顧翁婿之義,取你性命?”

杜懷恭也惱了,梗著脖子道:“若是放在平素,您自然不會將我如何,可是滿長安誰不知您看我不順眼?誰知您是不是本就懷著惡念將我塞入軍中,然後藉機一刀咔擦了,而後再給您閨女擇一門親事,改嫁他人?”

“放肆!”

李績怒髮衝冠,差點氣得憋過氣去。

老夫當真是瞎了眼,當初為了幼女之婚事,千挑萬選左思右想,結果居然就弄回來這麼一個棒槌?

非但他氣得要死,一旁的李震也忍不住了,起身上前,一腳將杜懷恭踹個跟頭,大罵道:“放屁!父親忠烈正直,豈能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說來說去,就是你貪生怕死,不敢效力軍中!”

杜懷恭被踹了個跟頭,很是狼狽,心中怒極卻也不敢發作,畢竟這可是李家的府邸,只要不將他弄死,就算是杜家也無法替他出頭……

好漢不吃眼前虧,正了一正衣冠,杜懷恭一臉無賴相,無所謂道:“是是是,吾就是貪生怕死,可怕死又什麼錯?吾乃杜氏子弟,門庭顯赫,自有蔭萌的前程,足以太太平平的一生享樂,又何苦去軍中打生打死,拿命去博富貴?汝父子非得逼著吾入軍中,不聽緣由,不講情面,可見居心叵測,吾即便是死,也絕不會稱了汝等之心。”

說來說去,這廝算是認准了李家父子要將他弄去軍中,借個由頭給殺了……

李績氣得怒火三丈,恨不得當真抽出橫刀將這個孽畜給宰了!

這是女婿能對著老丈人說的話麼?

這番話只需傳揚出去,不管真相如何,他李績必將成為坊市之間的笑料,朝中同僚更是個個笑破肚子。

恥辱!

李震一撩衣袍,上前就要接著打,嚇得杜懷恭一臉驚恐,連連後退,口中吱哇亂叫:“殺人啦,殺人啦,李家父子陰謀暴露,欲殺人滅口……”

“閉嘴!”

一生嬌叱,坐在椅子上的李玉瓏玉容清冷,兩條秀美微微揚起,清聲道:“這等不知上進、無恥齷蹉之輩,何勞父親與哥哥動氣?大哥,還請將此人趕出府去,父親,請您寫就一封和離之狀紙,遞交京兆府,請求判處吾與此人和離。自今而後,吾與這人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 ”

李績一震,連忙勸道:“瓏兒,不可!懷恭固然頑劣,卻也並無大錯,只需好生教導……”

李玉瓏苦澀一笑,柔聲道:“父親糊塗,今日他能說出這等惡毒之言,可見心中對吾家成見已深,縱然迫於父親的威勢,能夠消停一時,可是以後呢?心有猛虎,必擇機而噬,夫妻恩情,早已斷絕,又何苦強扭在一起,視若仇寇,恨不得你死我活?”

李績愣愣無言。

他只想教訓教訓杜懷恭,卻未曾料到鬧到這步田地……

李震疼愛幼妹,焉能讓杜懷恭事後再有傷害妹妹的機會?

當即說道:“妹妹所言甚是,長安城世家子弟一抓一大打,憑吾家之門庭,憑妹妹之品貌,縱然是和離之婦,照樣有的是年輕俊彥趨之若鶩!何苦繼續委屈妹妹?讓吾將其打出家門!”

言罷,


照著杜懷恭又是一腳。
杜懷恭不敢還手,還手也打不過,只能護住頭臉,被踹的大喊大叫,終於尋到一個時機,趁著李震不備,奪門而逃。

李震大怒,正欲招呼家將將其擒拿,李績忽而一嘆,道:“隨他去吧!”

打手扶額,一臉疲憊。

他李績半生戎馬、戰無不勝,不知多少敵人在他面前潰敗身死,滿朝文武哪一個對他不是恭恭敬敬?

偏偏卻連家事都擺不平……

喝止了長子,李震緩了口氣,這才說道:“就如你妹妹所言,去京兆府地上狀紙,請求判處和離,自此以後,兩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他李績身為宰輔之首,好歹也是個要臉面的,如今被這個混賬女婿鬧得灰頭土臉,若是不能展示一下強硬態度,豈非讓天下人恥笑?

反正京兆杜氏自從杜如晦去世,也就只剩下一個杜楚客勉強立於朝堂,勢力衰弱,得不得罪也無所謂……

李玉瓏卻是坐在那裡,扭頭看著窗戶外頭已然泛出綠意的花園,神遊物外。

冬去春來,時光如水。

當年那個橫行長安不服就乾的少年,如今已然率領大軍橫掃漠北封狼居胥,他的名字在大唐人人傳頌,光彩熠熠璀璨奪目,成為所有有志兒郎崇拜敬服的英雄,注定要名垂千古、彪炳青史。

而自己的夫君,卻是那麼一個不思進取、無賴齷蹉的紈絝子……

她甚至再想,當年若非皇帝親口賜婚,那麼依著李家與房家的關係,或許……

只可惜人世浮沉,世事蒼茫。

再回首,滿目幽怨……

*

房府後堂。

兩名膚色白皙、容顏秀美、金發堆積碧眸如水的異域美人兒,正一臉倉惶的垂首立於堂上,貝齒緊咬著紅唇,芳心惴惴,手足無措。

高陽公主一襲絳紅色的宮裝,滿頭珠翠雍容華貴,一雙秀眸微微瞇起,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兩個異域美人兒,俏臉肅然,看不出什麼神情,只是那鋒銳的眸光如刀似劍,似乎能一下一下的將兩個美人兒衣衫剝盡,刀刀凌遲……

房遺則、房遺義兄弟兩個低眉垂眼,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他們帶著房菽、房佑兩個去城外遊玩,回府之後給送過來,正好便趕上一夥自稱是什麼“黠戛斯酋長”派人的僕人,將這兩個魅惑眾生的狐狸精送入府中,說是給房俊的一點小禮物……

結果,自然是惹得嫂子高陽公主極為不滿。

原本,這位嫂子雖然出身皇室,但是並無太多嫉妒之心   見到二哥房中侍妾唯有區區幾人,還曾勸說二哥多納幾個美人,可惜被二哥拒絕。有一次去韓王府做客,被幾位出嫁的公主嘲諷一番,說她妒心太重,如此非是為妻之道,還被氣得回來直哭。

二哥不願納妾,她又有什麼辦法?

然而人性總是充滿矛盾,二哥不納妾,高陽公主會勸著二哥納入府中幾個美人;別人眼巴巴的將美人兒送進府來,她又滿心不爽利……

可憐了這兩個讓人垂涎三尺的異域美人兒,惹得高陽公主不高興,不知道會不會乾脆隨便送人。

想到在城外玩耍之時,紈絝之間傳遞的那個有關二哥與新羅公主之間的傳聞,兩兄弟互視一眼,都打了個哆嗦,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萬一二嫂子發飆,他們兩兄弟搞不好就要被波及……

“那個啥……母親還有事讓吾兄弟兩個過去,要不我們先走了,二嫂?”

房遺則奓著膽子,說道。

房遺義年紀小,膽子也小,低眉垂眼一聲不敢吭,束手立於一側,恨不得變身鵪鶉藏起來……

高陽公主掃了兩兄弟一眼,嬌哼一聲:“你倆怕什麼?”

房遺義一哆嗦,頭垂得更低。

房遺則使勁兒咽了口唾沫,陪笑道:“二嫂鳳儀無雙,小弟心生敬畏。”

“哼!油嘴滑舌,跟著你們二哥不學好!”高陽公主冷笑。

房遺則很是狗腿,奉上馬屁:“二哥威武霸氣,功勳蓋世,令天下英雄折腰,在家中卻敬重二嫂,不忍慢待半分,正乃小弟學習之榜樣……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8
第130章  報復

高陽公主撇撇嘴,嘲諷道:“你們房家兄弟也都能耐大得很,居然也會對我心生敬畏?當真是受寵若驚啊!瞧瞧你們二哥,娶了一個大唐公主,還有人將蘭陵蕭氏的嫡女送入府中給他做妾,如今就連新羅王室都上趕著將唯一的公主硬塞進被窩……嘖嘖,真是了不得。”

她可以接受武媚娘,甚至接受蕭淑兒,但不代表她能接受真德公主金勝曼。

雖然新羅已然內附,但到底也是公主,到了這個家裡是難保不會想要跟自己別別苗頭……

痴心妄想!

房遺則心說原來二嫂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看來不是空穴來風,那個新羅公主要嫁給二哥做妾,想必確有此事。

也不是對這兩個異域美人兒有什麼意見,只是時機不巧,遭遇無妄之災……

可是這一切關我什麼事?

您這冷嘲熱諷的,小弟很害怕呀……

房遺則有些冒汗,搓搓手,陪笑道:“二哥乃是人中之傑,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比得上二哥之蓋世功勳?吾等兄弟,不足掛齒,惟願替二哥牽馬墜蹬,也只有二嫂這樣的金枝玉葉,才配得上二哥,餘者皆不足論……再者說了,小弟咋聽說,這件事是吳王殿下的主意? ”

他知道高陽公主與吳王感情甚好,而且頗為敬重,心想著若是將吳王搬出來,或許高陽公主也就消停了。

畢竟不算什麼大事兒……

孰料乍聞吳王之名,高陽公主柳眉一挑,煞氣隱現:“關吳王什麼事兒?”

房遺則語塞。

感情您還不知道啊?

那就好,您的怒火就全部傾瀉到吳王身上吧,別盯著小弟不放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

於是,這貨加油添醋說道:“據說那善德女王親自入宮,向陛下求一道聖旨,賜婚真德公主與二哥,嫁入房家為妾。陛下本來不同意,那可是高陽公主的駙馬呀,自己塞去一個小妾,像什麼話?只是一時之間不知用何等言辭來拒絕,畢竟新羅內附,與一般的大唐臣子不同,總歸是要估計一下臉面……正巧當時吳王殿下就在一旁,陛下便問吳王,對此事有何看法?需知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要顧及新羅女王的面子,但吳王不用啊,只要吳王尋一個由頭,陛下自然順勢而為,將此事拒絕。孰料吳王殿下也不知怎麼想,居然說此事甚好,可緊密大唐與新羅之關係,兩國本就一衣帶水,如今解下這等秦晉之好,更是血脈相連……”

高陽公主頓時柳眉倒豎,秀眸含煞,嬌叱道:“此言當真?”

房遺則指天立誓:“小弟聽聞便是此事乃吳王同意,若有虛言,天打雷劈!”

我聽來的便是如此這般,的確是吳王贊同了的,至於那些添油加醋之言……咳咳。

高陽公主豁然起身,咬著一嘴銀牙,氣咻咻道:“好一個吳王!管起吾家的閒事來了?哼哼,此事本宮必不罷休!來人,備車,去吳王府!”

房遺則嚇了一跳。

這是要當面對質呀?

不過仔細想想,他也不怕,反正都是自己聽來了,若是當真有出入,矢口否認就行了……

高陽公主一身煞氣,起身走向門口。

到了門口,忽而頓住,回過身來看著兩個戰戰兢兢手足無措的異域美人兒,嬌叱道:“將這兩個狐狸精也帶上!”

“喏!”

自有僕人上前,將兩個花容失色、不知將要遭受何等摧殘的異域美人兒推出了門口……

*

車馬轔轔,奴僕簇擁,四馬駕馭的四輪馬車華貴莊嚴,高陽公主儀仗招搖過市,徑直抵達吳王府。

到得門前,


自有侍女上前撩開車簾,扶持公主下車。
兩名執扇侍者跟隨,十名侍女左右分列,高陽公主一襲盛裝,大搖大擺的自吳王府大開的中門長驅直入。

吳王府內宅接到消息,一眾嬪妃家眷紛紛出迎。

高陽公主到了正堂門口,吳王妃楊氏已然率領眾人相迎,斂裾施禮,萬福道:“見過高陽公主殿下。”

身後吳王府眾人亦紛紛施禮:“見過殿下。”

高陽公主笑瞇瞇的擺擺手:“平身吧!”上前握住吳王妃的手,笑道:“嫂嫂何必這般客氣,又不是外人。”

吳王妃楊氏是一位很是典雅溫柔的女子,眉清目秀,容貌婉約。

反握住高陽公主的手,吳王妃笑道:“禮儀所在,豈敢怠慢?妹妹快請入內。”

高陽公主卻沒有隨她入內,張望左右,問道:“三哥不在府中?”

吳王妃道:“說是忙著準備行程,隨行軍卒、車駕都要預先籌備,工部的一些事宜亦要交接清楚,畢竟大慈恩寺臨近完工,不可懈怠。”

高陽公主眼珠兒轉了轉,道:“那本宮也不進去了,吾家夫君受三哥所託,從漠北帶來一樣禮物,這次黠戛斯使團經過漠北,吾家夫君便讓其給捎回長安,專程讓本宮給三哥送來……不過既然三哥不在,回頭嫂嫂告之一聲,讓三哥命人去本宮那裡取回來便是。”

吳王妃奇道:“王爺不在,殿下將禮物放下就是,何必再麻煩一回?”

高陽公主打個哈哈,顧左右而言他:“哈哈……嫂嫂最近氣色不錯,家中有劉仁軌從南洋送來的暹羅血燕,回頭讓人給您送來,最是滋陰養顏、補腎益氣……那啥,本宮先走,嫂嫂留步。”

轉身欲走,吳王妃卻拽住她不肯鬆手,一雙美眸上上下下打量高陽公主一番,狐疑道:“殿下自幼便與吾家王爺親厚,臣妾對殿下也素來親近,對殿下的脾氣倒也能說得上有所了解……今日奇奇怪怪的,到底所為何事?”

高陽公主有些尷尬:“這個……那個……嫂嫂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生氣。”

吳王妃不解:“到底發生何事?”

高陽公主道:“還不就是三哥拜託吾家夫君為他張羅的禮物咯?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是金發皙膚的異族美人兒,嘖嘖嘖,別說男人了,本宮一個女人見了,都恨不得摟進懷裡輕憐蜜愛一番,當真是罕見的尤物。”

吳王妃愕然:“異族美人兒?吾家王爺,不會吧……”

陛下諸子之中,吳王李恪最是英俊威武,卻也最是性情刻板,自律極強,從來不曾有過酒色過度之時。

特意讓房俊在漠北替他搜羅異族美人兒……聽上去有些不靠譜。

高陽公主忿然道:“嫂嫂不信?起先本宮也不信!可是見到那兩個狐狸精,不信也不行了……來人,給嫂嫂帶上來看看!”

“喏!”

房家僕人一頭霧水,那兩個美人兒不是什麼黠戛斯送給咱家二郎的禮物麼?

何時成了吳王拜託二郎在漠北搜羅的?

不過也不敢問,趕緊去將兩個美人兒帶了上來……

兩個美人兒被好一番折騰,此刻又進了這麼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四周盡是一些身穿綾羅綢緞的貴人一個個虎視眈眈,頓時嚇得瑟瑟發抖,差點哭出來。

吳王妃仔細打量,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尤其那股子異域風情,金發碧眼,皮膚白的好似用牛奶泡過,贊一句“羊脂白玉”亦不為過,鼓脹脹的胸脯更是猶如山巒聳峙……

臉色便冷清下來,眸光閃動。

高陽公主義憤填膺狀:“三哥真是過分!此事本來不需本宮出面的,但是想到三哥居然如此惡劣,將嫂嫂丟在長安,自己先行前往新羅卻是為了縱享聲色……真是替嫂嫂委屈!”

吳王妃玉容清冷,哼了一聲,吩咐道:“來人,既然是王爺心心念念的心愛之物,便給王爺送去城外的莊園吧,另外去通知王爺,這幾日便不必回府了,在莊園裡頭好生享樂吧。”

家僕滿頭大汗,心中惴惴,但是對於這位連吳王對敬愛有加的王妃,卻是連半句話都不敢多說,連忙領命,將兩個嚇得鵪鶉也似的美人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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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qboy99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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