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21
iqboy99 發表於 2019-7-7 22:38
第131章  打劫(上)

長安城外,冰雪消融,春寒已消。

遠方的山巒已然微微露出綠意,河道裡冰凌消解,河水潺潺。

房家灣碼頭,舟楫如雲。

因為河道冰封暫停了一個冬天的水路,這個時候自然陡然繁忙起來,擠壓了一個冬天的關中特產亟待運出,來自天下各州府的貨殖蜂擁而入,填補進關中商賈的貨倉。

整座碼頭經過冬天的沉寂,此刻彷彿從沉睡之中甦醒過來,商旅往來,輻輳八方。

碼頭上,荊王李元景會同幾名心腹親信剛剛從封地荊州回京,下了船,自有王府派來的馬車早已等候在此,李元景登上馬車。

車隊正欲前行,忽然一側有數艘戰船倏忽而至,剛剛靠上碼頭,便見到十數名身強力壯的兵卒自艙內鑽出,身形矯健的攀上碼頭,將纜繩繫在木樁上,然後將一個個水淋淋的木箱子自船艙裡搬出來,運到碼頭上。

“快點,都裝到車上!”

“娘咧!手腳輕點,磕碎了箱子老子抽死你!”

“速速裝車,莫要等冰化了!”

“一車送回府中,一車送去皇宮。”

……

一陣吵雜忙碌,十數個兵卒竄上竄下,一個個木箱子擺到碼頭上,硬生生將附近左右弄得雞飛狗跳。有商賈被擋住了裝卸貨物,頗為不滿,正欲上前交涉,卻被身邊的友人攔阻。

“你想幹嘛?”

“這幫瓜慫不守規矩,真當碼頭是他們家的啊?”

“還真就是人家的!”

“這是房家的兵卒?”

“那倒不是,這是水師的兵卒,可是又跟房家的私兵有何區別?水師乃是房二郎一手組建,名為'皇家水師',可陛下哪裡管得了那麼多事?還不都是房二郎一手遮天。兄弟你首次前來關中,不知內中情由,這幾艘戰船常年往來碼頭與東海之間,運輸時令海鮮,大部分都是運往宮中……這等人,你跟他們講理?乖乖的等一會兒,莫要多話,以免惹禍上身!”

“……”

房俊的威名,早已威震大唐,享譽南北。

普天之下,還有誰不知唐軍在房俊率領之下兵出白道,縱橫漠北,封狼居胥,覆滅薛延陀?

這妥妥“軍神”一般的人物,即便是李衛公,也要相形見絀,被其蓋過鋒芒。

那位商賈大抵是首次來到關中,聞言道:“多謝兄長提醒,不然闖下大禍矣!這可是給陛下的海鮮,自當速速送入宮中。”

“嘿嘿,賢弟有所不知,這可不是給陛下的,而是給晉陽小公主的……小公主自幼身子孱弱多病,前些年孫道長建議少食肉類、多食海鮮,房二郎便特意吩咐水師兵卒,常年運輸海鮮入京。實話跟你說,陛下大氣著呢,若是這些海鮮乃是給陛下食用,縱然耽擱了時辰使其變質,大抵也就是申飭兩句,斷不會為難於你。可這是給晉陽公主食用的,出了差池,那就誰也保不了你。”

……

碼頭上議論紛紜。

李元景坐在馬車之上,因為被那些箱子攔在路前,不得行進,御者湊在車門處詢問,是否要亮出荊王府名號,命其速速閃在一旁,讓出道路。

李元景一聽到房俊之名,便心中惱火,可這些海鮮乃是送給晉陽公主的,他深知那位皇兄對於兕子是如何愛憐寵溺,可不願在這件事上惹得皇帝不快,忍著氣道:“無妨,隨他去吧,等等就好。”

“喏。”

御者回去車轅坐好,一言不發。

車廂內,李元景愈發氣悶。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率誕無學、木訥魯莽的棒槌居然能有今日之成就?

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覆滅薛延陀!
甚至開疆拓土,使得大唐之版圖增幅數千里之遙,功蓋當世,彪炳青史!

現如今,房俊已然一躍成為大唐軍方數一數二的名將,且自成一派,既不屬於關隴貴族,又與程咬金等人為首的山東豪強涇渭分明,假以時日,必將成為軍方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甚至可以與關隴貴族分庭抗禮。

若是如今房俊那廝依舊與自己親善,為己所用……

李元景嘆了口氣。

當地是哪裡出了問題,使得房俊這廝陡然之間便與自己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的呢?

想不通……

“嚯!是東海的開冰梭……”

坐在李元景對面的薛萬備正撩開車簾,見到一個兵卒失手將一個木箱摔在地上,木箱碎裂,裡頭被冰塊鎮著保險的梭魚灑在地上,那魚依舊尾巴扇動,奮力掙扎。

另一人紇幹承基讚歎道:?“春食開冰梭,鮮得沒法說,實乃人間美味!”

每年冬去春來,海面上堅冰破開之時,梭魚浮上水面覓食,被漁民捕獲。冬日里梭魚潛入深海越冬,處於休眠期極少進食,腹內膽汁、雜物少。腸腹乾淨。

春風送暖,冰凌開化,萬物復甦,這個時候捕到的開冰梭肚子里幹乾淨淨,肉質鮮美無比。

只可惜全國海域唯有江南道北部、河北道以及遼東等地才會在冬季結冰,且這幾處地方與關中相距甚遠,運輸不便,這等開冰梭捕獲之後未等運抵關中,便變質發臭了……

誰能如房俊這般,在渤海捕獲海魚,然後用冰鎮著海水在船艙裡養著,然後一路至華亭鎮在溯運河而上直抵關中?

所以在關中,從未有開冰梭上市。

但是黃河冰凌消融之後的金鱗大鯉魚不少……可那完全是兩個味道。物以稀為貴,也就難怪生在敦煌、長在長安的薛萬備這等世家子弟亦要大驚小怪,驚呼讚歎。

李元景難免又有些抑鬱。

這薛萬備亦是個勇武之人,可是格局太小、心胸太窄,尤其是在軍伍之中的影響力照比他那幾個哥哥差得遠了。

想到這裡,難免又想起薛萬備的哥哥薛萬徹,那位可是一直跟自己情同手足、言聽計從,卻不知什麼原因忽然就疏遠了自己,反而跟房俊搞在一起越走越近,聽聞如今從市面上的新羅婢、崑崙奴、倭國鬼子,幾乎都被薛萬徹所壟斷,而這些奴隸的來源,便是房俊……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導致手底下兩個最有出息、最能夠借助的大將紛紛與自己分道揚鑣的?

車外馬蹄聲響,早有房家備好的馬車將裝著開冰梭的箱子運走,碼頭上的交通這才順暢起來。

李元景的馬車轔轔而行,很快出了碼頭,正欲拐上官道,向著長安的南門行去,便見到迎面一隊車馬快速駛來,雙方在拐彎處走個碰頭,一時間進退失據,卡在那裡。

雙方皆是香車寶馬氣派非凡,一看便是豪門顯貴,誰也不願給對方讓路,落了面子。

對面駕車的御者高聲道:“吾乃吳王府車駕,奉王妃之命,出城辦事,爾等速速讓開!”

這邊荊王府的御者一聽,呦,原來是吳王妃的人,當真是好大的排場……可是誰怕你呀!

“吾乃荊王府車駕,吾家王爺此刻便在車上,怎地,還要吾家王爺給你讓路不成?”

對面頓時啞火……

誠然,吳王李恪乃是皇帝之子、一品親王,但是照比荊王,還是差了一層,且不說別的,身為高祖皇帝李淵的兒子,李元景輩分上就比李恪高一輩,且當年亦是支持李二陛下,多年來從未攜功妄為,素來已李二陛下馬首是瞻,深受寵信。

李恪的親王架子,還真就擺不到李元景面前……

看到對方偃旗息鼓,主動將車馬避往一側,讓出道路,荊王府的僕人自然難免得意。

李元景在車中一聽是吳王府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覬覦金氏姊妹已久,善德女王到底曾是一國之主,即便他垂涎三尺,卻也不敢胡來,但是納那位真德公主為妾,從此在新羅那邊埋下一顆釘子,卻是一時半刻都忍不得……即便善德女王向李二陛下請求賜婚,李元景也未在意。

區區一個獻國之公主,與亡國公主何異?

他李元景露出喜好之心思,意欲將其納入府中,即便是皇帝也得給幾分面子,橫豎不過一個女子,焉能比得上他這個皇室親王的分量?

孰料就在眼看將成功之際,卻斜刺裡殺出來一個吳王李恪,大言不慚的讚同由房俊將真德公主納為妾室…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0
第132章  打劫(下)

正在從荊州封地返京的途中聽聞此事,李元景怒氣勃發,立即加快了行程,快速返回長安,看看是否有可能挽回。

此刻恰巧碰見吳王府的人,頓時將心底的邪火給勾動起來。

不過到底也是皇室親王,再是惱怒,還犯不上跟一群吳王府的僕人計較,不過還是撩開車簾,瞅著避在路邊的吳王府僕人,淡淡的說了一句:“吳王殿下真是好威風,是不是即將前往新羅赴任,就再也無需顧忌大唐的律法了?這等嘯聚鬧事、堵塞道路,簡直無法無天!”

吳王府的僕人戰戰兢兢,解釋道:“因房二郎在漠北給吾家殿下送來禮物,王妃命吾等盡快給殿下送去終南山的莊園裡去,故而吾等不敢怠慢,衝撞了王爺車駕,還望恕罪。”

房俊在漠北給李恪送的禮物?

李元景一時來了興致,沉吟了一下,道:“是何礼物?給本王瞅瞅,那房二號稱'關中財神',想必定然是稀世之珍寶,讓本王長長見識。”

房二素來與李恪交好,從漠北不遠萬里送來的禮物,定然不是等閒之物,李元景也有些好奇……

吳王府僕人道:“非是一般珍寶,而是兩名北地黠戛斯的異族美人兒。”

“黠戛斯的美人兒?”

李元景閱美無數,何等美人兒沒品嚐過?偏偏這黠戛斯乃是極北之地,尚在薛延陀之北,從來只有耳聞,未曾得見,又聽聞最近有黠戛斯的使團前來長安朝貢,便道:“速速領出來,讓本王見識見識。”

“喏!”

那吳王府的僕人不敢違逆,趕緊命人將兩個黠戛斯的美人兒帶過來。

李元景一看,金發碧瞳肌膚勝雪,尤其是那玲瓏浮凸的身段兒簡直讓人食指大動,俊美的五官深邃如雕刻,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滿了異域風情,讓人忍不住騰起一股火熱的征服慾望。

絕世尤物啊……

身邊紇幹承基與薛萬備亦是兩眼放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只不過這兩個美人兒乃是房俊送給吳王李恪的,無論送禮的還是收禮的,都是他們只能仰望不敢得罪的存在……

李元景卻不在乎,房俊又怎樣,吳王又怎樣?

“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本王甚是喜歡,汝等便送去本王府上吧,稍後本王自會遣人去知會吳王一聲。”

李元景抹了抹鬍子,大咧咧說道。

美人兒的確令人心思浮動,但他倒也非是色令智昏之輩,只是想到這兩個美人兒是房俊送給吳王的禮物,用以加深兩人之間的關係,李元景便心裡不自在。這兩人一個背叛自己反目成仇,一個害得自己無法染指新羅公主,更甚者是房俊即將納新羅公主為妾……不給這兩人點眼色看看,這兩人似乎已經忘記了他荊王的存在!

吳王府僕人一臉呆滯,下意識道:“這個……王爺恕罪,小的不敢做主……”

“放肆!”

李元景沉聲呵斥:“本王看上這兩個美人兒,只需跟吳王說一聲,難道他還能不趕緊送去本王府上孝敬著?區區兩個異族美人兒而已,爾等推三阻四,莫非是想要離間本王與吳王之間的叔侄親情?”

“小的不敢!”

那家僕嚇得滿頭大汗,趕緊單膝跪地,連勝告饒。

開玩笑,離間皇室叔侄親情,這等罪名誰受得起?

再說即便是吳王在此,李元景討要這兩個美人兒,吳王也斷然沒有拒絕之禮,皇族顯貴之間,有時候連姬妾都能贈送他人,何況只是兩個尚未得見的異族美人兒?

只是吳王在此一切好說,眼下吳王不在,自己哪裡敢擅作主張……

李元景眼皮子撩了一下,


哼了一聲:“不識好歹的東西!來人,將兩位美人兒帶上,咱們回府!”
“喏!”

紇幹承基從馬車上跳下去,上前面拉住兩個美人兒的手,仔仔細細大量一番,入手嬌嫩膩滑,頓時色心大起。

頭啖湯自然是李元景的,但是等到王爺玩膩了,開口跟王爺討來嚐嚐滋味兒,也未嘗不可……

兩個黠戛斯少女嚇得戰戰兢兢。

先是被送去那位房大帥府上,未等入府,便被轉送給什麼吳王殿下,這沒多大的功夫,又落入這位大唐皇室手中……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跋山涉水來到萬里之外的長安,本已經倉惶無措六神無主,如今又被送來送去宛如牲口一般,還不知即將面對何等悲慘的遭遇,頓時眼淚汪汪,強忍著紇幹承基的輕薄,渾身顫抖有若鵪鶉。

……

吳王府一眾僕人眼睜睜的看著荊王李元景將兩個異族美人兒“打劫”而去,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可如何是好?”

為首的僕人急的跳腳。

房二郎送給殿下的美人兒,現在被荊王半路給“打劫”了,這讓他回去如何交代?

王府之中,吳王妃楊氏看似柔弱,實則一言九鼎、外柔內剛,即便是吳王殿下,亦要敬愛有加。這件差事辦的如此離譜,回去之後難免受到責罰,說不得就給趕去莊子裡種地……

“要不,還是先去通知殿下吧?”

有人提議。

吳王固然是一家之主,但是平素平易近人,在府中下人面前從來不擺親王的譜,很是能夠體諒僕人們的難處,很是和藹。

“對對對,先通知殿下!”

只要殿下表示這件事錯不在他們,乃是荊王恃強凌弱、明目張膽的打劫,想必王妃亦不會事後追究……

一眾家僕趕緊返程,回去長安城去工部衙門尋吳王李恪禀告。

追著荊王府的車駕,將將抵達城南樂遊原,迎面便見到一隊騎士策馬在官道之上疾馳,吳王府家僕見到對方氣勢洶洶,趕緊將車馬都驅趕到路旁避讓,卻還是遲了一步。

那隊騎士策馬疾馳,煙塵滾滾,因為碰上躲避不及的吳王府車隊,不得不減速緩行。

為首一名騎士在馬背上一手挽韁一手拎著馬鞭,橫眉立目怒喝道:“不開眼的東西,敢擋老子的路,活得不耐煩了?這是誰家的車隊,出來個會喘氣兒的!”

吳王府的僕人們也都是見多識廣的,見到馬背上這位,頓時肝兒一顫,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人是誰?

蜀王李愔是也!

吳王李恪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不過雖然是一母所出,吳王與這位蜀王之性情卻是天差地別,迥然不同。

吳王謙虛嚴謹,聰慧好學,乃是皇帝諸子之中最有才能的那一個,深受皇帝寵愛。而這位蜀王,卻是生性殘暴,桀驁不馴。

即便是歷史之中以“寵溺兒子”聞名的李二陛下,亦對其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其打殺了事!

李愔初始被此封為梁王,直至去年才改封為蜀王,食邑乃是親王之中最低標準八百戶,一戶也不多,卡著“最低標”,而且這次由虛磚實的此封,照比其餘諸王晚了整整三年,可見李二陛下對其是何等不待見。

甚至於,李二陛下曾在一次李愔闖禍之後破口大罵:“就算是禽獸,你只要善加馴服調教,尚可聽命於人;就算是鐵石,精心打磨雕飾,也可製作成可用的器物,而你李愔,冷如鐵石, 簡直禽獸不如!”

一個素來以“愛子”聞名的老子,能親口罵自己的兒子“禽獸不如”,可見這位李愔是何等惡劣……

說起來,李愔算是吳王府的半個主人,平素之惡行,這些僕人焉能不知?

其動輒打殺僕人的手段,令僕人們心驚膽顫……

面對李愔的喝問,有人上前,戰戰兢兢回道:“啟禀殿下,非是吾等不長眼,實是急著趕回長安去向吾家殿下報訊,所以沖撞了殿下,還望恕罪。”

李愔長得本也不差,但是一臉吊兒郎當憤世嫉俗的模樣,使其這張臉看上去甚是乖張暴戾,聞言眉毛一挑,詫異道:“發生何事,這般急著去尋哥哥?”

那僕人便道:“房二郎自漠北送給殿下兩位美人兒,吾等奉王妃之命給殿下送去終南山的莊園,結果半路被荊王看見,見獵心喜,不顧小的阻攔,硬生生劫虜而去……”

李愔雙目一瞪,我哥哥的人,也有人敢搶?

只是未等他發怒,身後一人策騎而出,破口大罵:“荊王是吃了豹子膽不成,仗著長輩身份,焉敢欺辱吾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待吾打上門去,討個公道!”

李愔斜眼去看,正是蔣王李惲。

李惲見到李愔看他,怒道:“有人欺辱到吾兄弟頭上,兄長焉能坐視?也好,兄長忌憚他叔父的輩分,唯恐父皇責罰,吾卻是不怕,這就去會他一會!”

李愔眼珠子一瞪,惱火道:“放什麼屁呢!老子會怕他李元景?今日不讓他給吾兄弟跪地道歉,吾一把火燒了他的荊王府!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1
第133章  打劫(續)

李愔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怒氣勃發的李惲,好一個氣沖鬥牛,好一個壯懷激烈!

然而,這個小子以前最是懦弱膽小,最近怎地忽然變得膽大包天起來?

前些時日還敢跟高真行等人大打出手,今日又敢拿荊王口出狂言……這怕不是個假的弟弟?

這麼暴躁呢……

不過李惲的轉變倒是令李愔頗為欣喜,以前最是討厭這個軟的跟麵條一般的兄弟,遇到點事兒便倉皇失措素無主見,如今能夠挺起胸膛來向一切邪惡勢力說“不” ,自己這個兄長必須支持啊!

更何況,荊王那個倚老賣老的東西居然敢搶自家兄長的東西……

李愔手里馬鞭一甩,一臉興奮:“走,咱們兄弟教訓教訓那個老東西,吾家哥哥的女人也是他能搶的?”

李惲一臉憤怒:“兄長說的是,找他評評理去!”

李愔“呸”的一聲:“評個甚的理!你哥哥我幾時講過道理?直接找他要人,將人雙手送回還則罷了,否則定要叫他知曉厲害,往後再也不敢這般欺人太甚!”

調轉馬頭,當先打馬而行。

平素他向來無事生非,如今難得佔著道理,焉能善罷甘休?正該好好的大鬧一場,讓長安紈絝們見識見識他六皇子的無雙霸氣!

李惲滿面憤慨,大叫一聲:“同去!”

勒馬緊隨其後。

心中難免得意……

放在以往,他是拒絕不敢去到荊王面前理論的,哪怕佔著道理。畢竟那可是皇叔,高著一輩呢,無論有理沒理,一個“目無長輩,狂悖暴戾”的罪名肯定逃不了,少不得父皇一頓責罰,搞不好還得被關進宗正寺,狠狠懲戒一番。

可是現在他鐵了心的要娶房家小妹,自然要想方設法的向反對這門婚事的房二哥大獻殷勤,先前在狀元樓打架便是因為高真行等人辱及房俊,這回房俊送給吳王的美人兒被搶,自己拼著“目無長輩”的罪名卻討個公道,等到房俊回京,焉能不大受感動?

最重要的是,現在有李愔頂在前頭……

從小到大,只要有李愔在,甭管犯了多大的錯,父皇的怒火都只會傾瀉在這個“膽大妄為,桀驁不馴”的六哥身上,即便有別的兄弟跟著一起闖禍,父皇也只會認為是被六哥給“帶壞了”。

簡直就是最佳擋箭牌……

吳王府僕人們目瞪口呆的看著李愔、李惲兄弟帶著一棒子豪奴張牙舞爪的沿著來路返回,殺氣騰騰的追著荊王府的車駕而去,愣了半晌,這才警覺到大事不妙。

誠然,荊王“打劫”了房俊送給吳王的美人兒,這令吳王顏面無光,但是李愔是誰?這廝出了名的能闖禍,桀驁不馴性情暴戾,這番怒氣勃發的追趕上去,還不知道能惹出多大的事情來!

左右不過是兩個美人兒,本當不得大事。

可是萬一被李愔給攪合的事態升級……

一眾僕人魂兒都快嚇沒了,為首那人哭喪著臉,道:“這可如何是好?蜀王那性子,唉……”

“快快去通知殿下,前往荊王府阻攔吧?”

“正是正是,若是任由蜀王鬧下去,恐怕不好收場……”

幾人趕緊騎了馬,一路追著李愔等人的煙塵向著長安城趕去,留下幾人趕著車駕慢慢往回走,務必在事情鬧大之前通知吳王,予以阻攔。

*

寬大的四輪馬車裡,李元景笑吟吟的看著兩個縮在角落的異族美人兒,心里火燒火燎的,恨不得在此就將兩個美人兒的衣衫剝盡,就地正法。

只是紇幹承基與薛萬備這兩個混賬,還真是礙眼啊……

薛萬備腆著臉:“房二那棒槌還真是會享受,


瞧瞧這吹彈可破的肌膚,瞧瞧這秀媚可人的臉蛋兒,娘咧!那棒槌不遠萬里給吳王送回來這麼兩個尤物,他自己還不知道如何在漠北瀟灑風流呢!話說……等王爺玩膩了,也賞給咱嚐嚐鮮?你可知道,咱這輩子還沒嚐過這等極北之地胡姬的風味,這可比那些個倭女新羅婢更有味道啊!”
李元景倒也無所謂:“待到過得幾日,本王享用過了,相贈於汝自是無妨。”

紇幹承基也道:“一人一個吧!”

李元景哈哈一笑:“善!”

權貴之間,相互討要、贈送姬妾,本就是一件尋常不過的事情,更何況李元景還要籠絡這兩人,自然有求必應。

紇幹承基乃是侯君集的妹婿,侯君集雖然因謀逆而被誅殺,但李二陛下念其功勞甚多,且多年感情甚篤,並未趕盡殺絕,甚至就連侯君集的兒子都只是遠遠的充軍發配瓊州,未予賜死。

紇幹承基也因為侯君集的關係,攀附著那些昔日侯君集的部下,在軍中略有影響力。

薛萬備是個莽夫,但是幾位兄長厲害呀!

薛萬淑、薛萬均、薛萬徹,各個都是勇冠三軍的驍將,尤其薛萬徹,因其性格憨直、無心政治,備受皇帝寵信,予以十六衛大將軍之職,時常宿衛皇宮,衛戍京畿。

現在薛萬徹與自己漸行漸遠,總歸是要將他這個尚存於世的唯一兄弟掌握在手中,或許關鍵時刻便能派上用場……

兩個黠戛斯美人兒低眉垂眼的縮在車廂一角,聽著三人對其品頭論足,瑟瑟發抖惶惶不安。

未知的人生,令她們如墜冰窖……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李元景頗為意外,撩開車簾看了一眼,見到車駕已然從明德門進入長安城,正沿著朱雀大街向北,放下車簾,哼了一聲道:“不知是哪家的紈絝小子,居然敢在朱雀大街上縱馬疾馳,也不知長安、萬年兩縣和京兆府都是乾什麼吃的!”

話音未落,忽聞一聲呼嘯,急促的馬蹄聲來到車外,只聽得一人大喝道:“給老子站住!”

繼而便是一連串的呵斥、喝罵,再然後李元景只覺得馬車一頓,緩緩停下。

周圍亂糟糟一片雜亂。

紇幹承基大怒,一撩衣袍,口中道:“何方狂徒,居然敢騷擾荊王車駕?王爺安坐,待吾下去看看!”

言罷,起身便推開車門,意欲下車。

孰料車門將將推開,一條馬鞭便挾帶著尖銳呼嘯的風聲劈頭蓋臉抽了過來,紇幹承基躲避不及,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啪”的一聲,抽得他眼冒金星,火辣辣痛徹心脾。

“嗷”的一聲, 紇幹承基一個踉蹌跌坐回車廂內,伸手一摸,臉上濕乎乎火辣辣,已然滿是鮮血。

李元景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何方狂徒,膽敢動手傷人?”

他起身想要站出去,忽然腳下一顫,平衡失去,一屁股跌坐在地,想爬起來,整個車廂已然反轉,猝不及防滾向角落,一頭撞在車廂壁上,眼冒金星頭暈眼花。

紇幹承基、薛萬備、以及兩個異族美人兒,在寬大的車廂裡化作滾地葫蘆,尖叫怒罵不絕。

外頭有人大聲道:“給老子掀翻了這馬車!”

人喊馬嘶,然後“轟”的一聲,馬車被一群壯漢用力掀翻,兩個車輪朝天,兀自咕嚕嚕轉個不休。

一眾荊王府家僕侍衛又驚又怒,紛紛上前怒目而視,可是面對蜀王李愔,卻敢怒不敢言。

李愔坐在馬背上,趾高氣揚,手里馬鞭指著面前荊王府的下人,喝罵道:“娘咧,一個兩個的都瞪著本王,想要造反不成?”

荊王府侍衛忍著怒氣,上前施禮,道:“啟禀蜀王殿下,吾家王爺尚在車內,您這般命人掀翻馬車,萬一上了王爺……”

“啪!”

不等他說完,李愔已然一鞭子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一邊抽一邊怒罵:“娘咧!誰給你的膽子,敢當面指責本王?就算你家王爺在車內,傷了也好殘了也罷哪怕是死了,自有本王承擔,用得著爾等豚犬一般的東西聒噪?”

馬車裡摔得暈頭轉向的李元景聞言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老子當真殘了死了,你個混賬還能給老子賠命不成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1
第134章  揭短

等到李元景灰頭土臉的從掀翻的車廂內狼狽的爬出來,外頭蜀王李愔已然揮舞著馬鞭將荊王府的侍衛從頭到尾抽了一遍。

一邊抽,這位囂張跋扈的六皇子嘴裡還叫囂:“躲什麼躲,再躲信不信老子砍死你,殺了你全家?犯了錯要人,挨打要立正!”

如今這句當初出自房俊之口的話語,早已傳遍關中,被諸多紈絝子弟競相效仿,尤其是教訓人的時候,若是不來上這麼一句,就好似喝豆腐腦不加咸鹵,索然無味… …

荊王府侍衛心驚膽顫,當真不敢躲閃,就那麼直挺挺的任由鞭子劈頭蓋臉的落下來。

這些侍衛都是世家子弟、功勳之後,誰沒聽過蜀王李愔惡劣之名?

這位小爺行事素無深淺底限,說得出做得到,搞不好事後當真能夠一家一家的找上門去,挨個算賬……

打便打吧,忍著一頓打,最起碼並無後顧之憂……

由此可見,蜀王之惡名,早已響徹關中,可止小兒之夜啼……

此地乃是朱雀大街,行人匆匆商賈不絕,這一番鬧騰頓時吸引了行人的目光,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片刻功夫便將整條大街堵得水洩不通,紛紛站在外側指指點點,議論紛紜。

“嚯!這人誰呀,居然敢在朱雀大街上攔路打人,不要命啦?”

“您是外地人?怪不得,此人乃是陛下六皇子,蜀王殿下!這位最是囂張跋扈,別說朱雀大街,惹急了他,敢將人追到太極宮裡打一頓!”

“可對方不是說乃是荊王的車駕?那可是蜀王殿下的皇叔啊,大著一輩兒呢,這說不過去吧?”

“荊王又怎樣?一個無權無勢的閒散親王,還能比得了陛下的親兒子?”

……

李惲落在後面,聽著百姓議論紛紛,眼珠子轉轉,拽過一個蜀王府的禁衛,低聲叮囑幾句。

那禁衛點頭表示了解,便策騎來到外圍,衝著圍觀的百姓喝道:“看什麼看,沒看過打架啊?荊王強搶了房二郎送給吳王殿下的美人兒,吾家蜀王殿下眼裡不揉沙子,自然看不過眼,找荊王理論一番,有何不可?散了散了,都趕緊散了!”

假模假式的哄了一圈兒,百姓們都齊齊退了兩步,沒人散開,這禁衛也不以為意,又站回蜀王李愔身後。

“原來是搶了吳王的美人兒,難怪蜀王這般霸道,這是招惹了人家親哥哥呀!”

“這荊王平素道貌岸然的樣兒,原來也不是個好鳥。”

“就是,搶自家侄子的女兒,嘖嘖,真夠丟人的!”

……

李元景正從馬車裡鑽出來,聞聽此言,目睹此景,頓時目眥欲裂!

想他荊王乃是高祖皇帝之子,當今陛下之兄弟,皇室之中最具分量的人物,與陛下最是親近。平素名譽清高德高望重,結果今日居然要遭受小輩這般羞辱,那一鞭一鞭哪裡是在抽打荊王府的侍衛?

分明就是在抽他李元景的臉!

李元景雙目血紅,怒髮如狂:“逆子!還不住手?”

李愔聞聲,果真收了手,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瞅瞅狼狽不堪的李元景,驚呼道:“哎呦!皇叔當真在車內?哎呀呀,都是侄兒不好,還以為這些個混賬胡說八道呢……趕緊來人,還不快講皇叔扶起來?一群不長眼的東西!”

“呼啦”

他身後一群禁衛一擁而上,整理衣冠拍打灰塵,將李元景弄得愈發狼狽……

“滾開!”

李元景肺葉都快氣炸了,一頓拳打腳踢,將李愔的禁衛都給趕走,氣喘吁籲怒火沖天,戟指罵道:“李愔!此地乃是長安城內、天子腳下,汝這般肆無忌憚的侮辱一位親王,


是想要造反麼?”
李愔呵呵一笑,看傻子一般看著怒不可遏的李元景:“皇叔說這天底下任何人造反,父皇都可能信,但至於說小侄……呵呵,您嚇唬誰呢?”

李元景頓時一滯。

這蜀王李愔性情惡劣、桀驁不馴,被李二陛下怒叱為“禽獸不如”,名聲壞到極點,陛下諸子之中,任是哪個有可能成為儲君,也絕對不會是他。這位平素率意行事,根本不去考慮什麼名聲好壞,從來就沒有爭儲的念頭。

論嫡,太子、魏王、晉王都在前頭。

論長,他排行第六,一母同胞的還有一個吳王李恪。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個儲君的位置都輪不到他……

這位就是個比房俊還棒槌的惡劣紈絝,率意行事恣意妄為,對於皇位沒有哪怕一分一毫的企圖。

你說李愔要殺光長安城內所有人,李二陛下可能會信;

但是說李愔要造反當皇帝,李二陛下能呸你一臉……正因為李愔胸無大志,所以哪怕一天到晚的闖禍無數,只要不是喪盡天良的敗壞皇室名聲,李二陛下也就由著他去,頂了天打罵幾句,規制待遇上刻薄一些。

李元景心中鬱憤,娘咧!

桀驁暴戾胸無大志,反倒成了這廝最好的護身符?

沒天理了!

自己是鑲金描銀的玉器,平素被稱為“賢王”,朝野稱頌、皇室敬服,這小混賬不過是一個歪嘴的瓦罐,名聲糟糕性情頑劣,若是毫不避讓的碰一碰,玉也得碎瓦罐也得破,可到底還是自己吃虧呀!

這混賬不僅不在乎名聲,就算陛下將其罵一頓,也只當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冒,事後依舊我行我素,打他一頓,那也不過是令其在府中將養幾日,待到傷勢好轉,反倒會跑來繼續尋自己的晦氣……

整個就是一蒸不熟煮不爛甩不掉的棒槌呀!

眼見周圍的百姓越聚越多,外圍甚至已經有京兆府的衙役在疏散人群,李元景知道無論如何都是自己吃虧,越是鬧騰下去,吃虧越大,忍氣吞聲退避三舍,才是正途……

臉上面皮抖了抖,死死壓著心底的火氣,李元景點點頭,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正了正梁冠,道:“原來是一場誤會……這些僕人當真是笨嘴拙舌,連話都說不清楚……既然是誤會,叔父自然不會與汝一般見識,此事就此作罷,速速回府去吧,莫要四處招搖,惹是生非,否則陛下責怪下來,免不了一頓鞭撻。”

行咧,您是我叔叔行不行?

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

李元景黑著臉,衝著李愔說完,便轉向自己的僕人侍衛,厲聲喝道:“都愣著幹嘛?還嫌笑話沒讓人看夠啊!趕緊將馬車扶起來,即刻回府!”

“喏!”

一眾被李愔鞭撻一圈兒的荊王府侍衛,一個個頂著一臉鞭痕,不少人血流滿面,趕緊上前七手八腳將馬車翻過來,一臉是血的紇幹承基與薛萬備一左一右,扶著李元景就待上車。

薛萬徹甚至還拉著兩個異族美人兒,往車上推……

“哎哎哎,且慢且慢!”

李愔策馬上前,笑瞇瞇的對李元景說道:“叔父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李元景一愣:“何事?”

李愔一張臉頓時沉下來,挺了挺腰,使得氣息更足,這才深吸口氣,厲聲呵斥道:“叔父是在裝糊塗嗎?房二郎從漠北送來兩個異族美人兒,乃是送給吳王殿下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皇叔見色起意, 硬生生將侄兒的女眷搶奪而去,眼裡還有沒有王法?是要將吾李氏皇族的顏面丟盡,令天下人恥笑嗎?”

身強力壯的青年,中氣十足,這番話語氣沉丹田舌戰春雷,遠遠的在朱雀大街上傳播開去,遠近圍觀的百姓商賈聽得清清楚楚。

一切莫名其妙還在腹誹蜀王殿下又惹禍的百姓,一聽之下頓時了然,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還真就不怪蜀王,荊王這事兒辦得不地道,侍女姬妾猶如貨物一般,權貴之間、好友之間相互贈送屢見不鮮,但是叔叔看上侄兒的女眷,那性質可就不同了。

有的嫌疑……

更何況還是出手強搶?

一時之間,街上百姓商賈紛紛議論不休,甚至指指點點,看向李元景的目光盡皆露出不屑之色。

李元景一張臉已經血紅,羞憤欲絕,掩面上車,連聲喝道:“快走,快走,將那兩個女子給他,吾等快走!”

心中對李愔已然恨極!

他以為大庭廣眾之下,這個混賬不會將這等事大搖大擺的說出來,那樣不僅剝了他這張老臉,也敗壞了李氏皇族的名譽。

孰料這廝還真是個棒槌啊!

非但說出來了,還中氣十足聲震八方,唯恐天下人不知……

自己怎地就豬油蒙了心,非要將這兩個惹禍的狐狸精給搶過來呢?如今可好,平素最是注重名聲的他鬧得名聲掃地,不出意外,今日之後自己必將成為關中笑柄,仰望數年,毀於一旦。

李元景捶足頓胸,悔之不及。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2
第135章  兄弟

李元景終於發現,自己不能跟李愔這個混蛋瞎掰扯,無論有理沒理,在朱雀大街上這麼鬧騰,結果都是損害了皇室的名譽。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李二陛下耳朵裡,等待他和李愔都是一頓狠狠的責罰。

李愔是光腳的,但他還穿著鞋子……

人家混不吝什麼也不怕,可自己不行。

名望這東西養起來難,需要十數年如​​一日的經營,但是想要敗壞卻輕而易舉,一件小小的錯誤,一個小小的謠傳,都可能導致多年維繫的聲望轟然崩塌。

這是李元景死都不願意見到的。

所以,面對咄咄逼人的李愔,他慫了……

丟下兩個剛剛“打劫”而來,尚未來得及品嚐滋味兒的異族美人兒,帶著一幫侍衛僕人狼狽遁逃。

坐上馬車,聽著外頭圍觀百姓發出陣陣哄笑,李元景怨恨沖天,滿面血紅!

活了半輩子,他何曾吃過這樣的虧,丟過這樣的人?

此刻,他恨不得將李愔那個混賬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一旁紇幹承基捂著臉,忍著痛,不忿道:“王爺,就這麼算了?那李愔簡直無法無天,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折辱於您,若是就這般偃旗息鼓,恐怕王爺會成為整個長安的笑柄啊!”

白挨了這一鞭子,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自然是不敢去找蜀王李愔報復回來的,但可以攛掇荊王上陣……

李元景怒目而視。

娘咧!

還嫌老子不夠丟人?若非紇幹承基現在滿臉是血,李元景都想一腳給這個蠢貨踹下車去……

旋即,他又頭疼起來。

今日在朱雀大街被李愔這番鬧騰,勢必會傳到陛下耳中。陛下對於名聲有著近乎於極致的苛刻追求,無論是他自己的名聲,亦或是整個皇族的名聲。李愔為何不受待見?就是因為這廝整日里惹是生非,危及到了皇族的聲譽。

為了洗刷篡位帶來的污點,李二陛下可謂十數年如一日的苛刻要求著自己,勤於政務、虛心納諫、勤儉節約……用一個堅硬的殼將自己包裹起來,深深掩藏起本性,只為了能夠得到朝野上下的承認。

誰敢危及他成為“千古一帝”的偉大成就,誰就是他的生死仇敵!

李元景今日之事雖然只算是一場鬧劇,但是對於皇族的名譽卻是損害極大,一個親王叔叔搶了親王侄子的女人,然後被另一個親王侄子攔阻在朱雀大街之上,掀翻馬車又將人給搶走……

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原本民間就對李唐皇室的“家風”頗有詬病,認為其繼承了胡族的開放和浪蕩,綱常倫理極其淡漠。

現在又鬧這麼一出兒,可以想見市井坊間會是何等議論紛紜、譏諷嘲笑……

無需懷疑,來自陛下的懲罰必定旋踵而至。

李元景痛苦的捂著額頭。

怎地就失心瘋了,偏要去“打劫”那兩個異族美人兒呢?

*

李愔見到荊王府的車駕、侍衛狼狽遁走,頓時得意洋洋,大感痛快。

欺負那些個販夫走卒有什麼意思?一個個豚犬一般的東西,本殿下不屑為之!要欺負就欺負荊王這樣的皇室宗親,你不是輩分高麼,你不是皇室砥柱麼?將他的面子狠狠剝下來,丟在地上再踩上幾腳,那才叫一個爽快。

莫名的成就感令蜀王殿下很是興奮……

“散了散了,都散了!沒見過吵架啊?怎麼著,熱鬧看完了還賴著不走,是否要跟本殿下好生親近親近?”

李愔板著臉,衝著圍觀百姓一頓呵斥。

誰敢招惹這位棒槌?

百姓們嚇了一跳,頓時一哄而散。



李惲湊上前去,看了看兩個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異族美人兒,吩咐左右道:“此乃房二郎送給吳王殿下的歌姬,速速給送去吳王府上,小心著些,萬萬不可怠慢了!”

“喏!”

有僕人牽了兩匹馬,過去請兩位美人上馬。

這兩個美人兒現在早已六神無主,本以為就只是被贈送給了某位大唐權貴當作姬妾,誰曾料到,未等進府,便被爭來搶去,屢易其手?揉了揉發麻的雙腿,好在都是北地女兒,自幼在馬背上長大,挽住韁繩翻身上馬,跟著幾個禁衛策馬小跑著向吳王府走去。

兜兜轉轉半天,最後還是要回到這座富貴堂皇的府邸……

待到兩個異族美人兒走遠,李惲心裡又有些惴惴難安。

固然因為此事將來可以在房二郎面前吹一波,但是因此而有可能招致父皇的責罰,令他難免擔憂。

一方面想著在房俊面前好好表現,一方面又害怕父皇的懲罰,蔣王殿下就是這麼一個糾結的人……

李愔看到李惲的神色,在馬上探出手去,拍了拍李惲的肩膀,笑道:“怎麼,害怕父皇責怪?”

李惲嘆了口氣,蹙著眉毛擔憂道:“是呀,雖然這事兒是荊王叔理虧,但說到底那也是咱們皇叔,輩分在那兒呢,咱倆這番剝了荊王叔的臉面,少不得要挨宗正寺一頓板子……”

“你想什麼呢?”

李愔瞪大眼睛,伸手在李惲後腦勺拍了一巴掌,罵道:“為兄弟仗義執言,鬥權貴大義滅親……此乃足以流傳千古的佳話呀!不出意外,本王不畏強權的名聲將會隨著此事傳遍關中,你小子手都沒伸一下,居然就敢跟本王搶功?簡直豈有此理!速速給本王滾蛋,再敢在本王面前礙眼,信不信本王六親不認,拿鞭子抽你個瓜慫!”

口中說著,一邊嫌棄的擺擺手,讓李惲趕緊滾蛋。

李惲愣住:“……”

看著李愔混不吝的神情,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以前他最怕的便是魏王與這位蜀王,魏王看似整天笑瞇瞇的,實則每一條笑紋裡頭都藏著刀子,稍有不慎,便被割得遍體鱗傷,被他連皮帶骨的吞下肚去。而蜀王則是風風火火囂張跋扈,二句話說不來,便拎著拳頭往你臉上招呼……

現在卻忽然發現,這個父皇口中“桀驁不馴,禽獸不如”的六哥,實則是個極其護短,又很有擔當的漢子。

蜀王哪裡需要這樣的名聲?

這樣的名聲他早已一籮筐一籮筐堆積成山,不差這麼一點兒。

這是要將罪責一肩挑起,將他李惲從這件事情裡摘出來……

李惲心中感動,看著正呼喝著斥退圍觀百姓的李愔, 動情道:“旁人都說六哥桀驁不馴,是個混不吝的,其實他們都看錯了,六哥才是響噹噹的漢子!就連父皇對你的評語,亦有失偏頗。”

李愔扭過頭來,愣愣的瞅了李惲一眼,嘴角扯了扯,問道:“父皇那句評語有失偏頗?”

李惲道:“說你'禽獸不如'的那一句!在小弟看來,六哥比禽獸強多了……”

李愔:“……”

下一刻,李愔暴跳如雷:“李惲!皮子發癢了是不是?來來來,哥哥好好給你鬆一松皮子,教教你怎麼說話!”

揮舞著馬鞭策馬便衝過來。

李惲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連忙辯解:“六哥息怒,小弟不是那個意思……那個啥,吾還有事,就此告辭……”

看著李愔氣勢洶洶的衝過來,素來膽小的李惲嚇得魂飛魄散,勒馬掉頭就跑。

李愔氣得一甩手,將手中馬鞭狠狠的擲出去,正中李惲後腦勺,倉惶奔逃的李惲“哎呀”一聲大叫,頭也不敢回,策馬一溜煙的跑沒影兒了。

一旁早已趕來維持秩序的京兆府衙役見狀,紛紛大聲呼喝。

這可是朱雀大街,策馬疾馳,萬一撞了人,親王也得扒層皮!

可李惲唯恐李愔追上來揍他,哪裡敢停留?蹄聲嘚嘚,將街上行人驚得混亂驚叫,片刻功夫連影子也不見了。

李愔看著李惲跑掉的方向,嘴角微不可察的翹了翹。

所有的兄弟,要么對他懼怕忌憚,要么對他厭惡透頂,從來沒有一個願意跟他親近。

他豈能看不出李惲的小心思?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3
第136章  朕想那個棒槌了…

李愔愛闖禍不假,但人卻不笨,豈能看不出李惲的小心思?

無非是想要展示一番存在感,以後也能在房二面前硬氣一下子。原本這件事不需要非得在朱雀大街上鬧騰,可李愔就是要將事情弄大,這樣才好將兄弟兩個懲治荊王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若是能夠幫襯著兄弟一把,即便是被父皇責罰一頓,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回過頭,吸了口氣,李愔輕輕一夾馬腹,向著皇城走去,一邊大聲道:“回府知會一聲兒,就說本王去宗正寺報導了!”

房二那個棒槌有句話說得好,“犯了錯要認,挨打要立正”!

這是個態度問題。

本王一直以來致力於闖禍不休,無不敢犯之錯、無不敢惹之人,可是何曾有錯不認、狡辯飾非?

縱然被世人稱為“桀驁不馴”,但也絕對不能讓房二那個棒槌給比下去!

一眾蜀王府的禁衛以及京兆府的衙役看著蜀王李愔瀟灑遠去的背影,不禁深深欽佩。

當今天下,面對皇帝的震怒,誰能如蜀王這般慨然豪氣,瀟灑赴會?

大抵出了除了之外,也就唯有一個房二了……

*

神龍殿有一處暖棚,三面玻璃,一面厚厚的磚牆,就連穹頂亦是用整塊的玻璃搭建,春日里陽光明媚,溫度適宜。

暖棚裡移栽了不少各地特產花木,即便是冬日里亦會爭奇鬥艷,馥郁芬芳。李二陛下每天閒暇,都會來到此間,坐在溫暖里花樹中間擺放的那張搖椅上,拿上一卷書卷,命內侍沏上一壺香茶,享受片刻難得的悠閒時光。

今日上午處置完公文,用過午膳,李二陛下便命令黃門侍郎褚遂良找來一本《老子化胡經》拎在手裡,負著手,踱著方步來到一院之隔的暖棚。春光明媚,暖棚兩側的玻璃幕牆已然開啟兩處通風口,微風透進來,輕輕吹拂著無數盛放的鮮花,分外馨香。

李二陛下在前,褚遂良隨行伺候,跟隨在後,一前一後步入暖棚。

李二陛下隨口說道:“你家裡那位公子是個有才學的,但是性子輕忽了一些,有失穩重,如此下去,難堪大任。你也別總是在宮裡服侍朕,總歸要關心一下子孫後輩教育,只要能夠任事,朕還會虧待你不成?晉身之路有的是。可若是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朕絕不會因私情而誤國事。”

對於眼下京城之中一眾紈絝子弟惹是生非的表現,李二陛下頗為不滿。

就比如前些時日平康坊鬥毆事件,雙方大打出手鬧得沸沸揚揚,全都是頂級的紈絝,所帶來的影響極其惡劣。

大唐高官厚祿養著一眾功勳貴戚,結果就生出這麼一堆敗家子?

民間風評甚是不好……

最可惡的還是高真行等人囂張跋扈,居然連皇子都不放在眼裡。

李二陛下兒子不少,各個都堪稱當世人傑,出類拔萃,哪一個都是敢作敢為的,唯有七子李惲,自幼膽小,性情懦弱,平素在自己面前說兩句話都唯唯諾諾一頭大汗,就是這樣一個內斂乖巧的孩子,也被高真行等人逼著大打出手。

簡直豈有此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自然只是古之帝王的一句口號,從來都不可能實現,但李二陛下自認自己在對待律法的態度上絕對稱得起一句“公平”的評價,即便是自己的兒子,若是犯了錯,亦會受到懲戒。

但是這絕對不代表他能心平氣和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家欺負!

褚遂良心中惴惴,有些冒汗,心虛道:“陛下所言極是,微臣定會對犬子嚴加督導,若有過失,嚴懲不貸!”

暗暗咬牙,


琢磨著回去之後是否要先將那劣子綁去祠堂,請出家法先打上半個時辰的,讓他混賬記住教訓,往後低調蟄伏,不可強出頭……
李二陛下“嗯”了一聲,信步走在暖棚裡,經過一處拐角,忽然“咦”的一聲,停下腳步。

拐角處,一株白玉蘭參雜在幾株枝葉青翠的花樹之間。

李二陛下記得,這株白玉蘭原本只是光禿禿的枝椏,混在一眾花樹之間渾不起眼,卻不知何時,依舊沒有什麼綠意的枝枝丫丫上,綴滿了白色的花朵。純白的花瓣到了花蒂的連接處,些許純白略帶紅暈的花兒在弱弱的春風中極盡素淨,微微顫抖,餘下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也是昂然堅立、挺拔向上。

沒有一絲半分的嬌弱之態。

自有一股忘塵脫俗的風骨之美。

李二陛下負手駐足,欣賞著純淨的花朵,忽然想起了遠在漠北的房俊……

一樣的紈絝子弟,一樣的惹是生非,不同的是,甭管平素如何氣得他肝火旺盛恨不能貶斥道天涯海角一輩子眼不見心不煩,但是只要將他放在任意一個位置上,卻總能夠為君分憂、不負所託。

就猶如這一株白玉蘭一般,平素絕不爭奇鬥妍極盡芳妍,甚至令人心生厭煩、不忍卒睹,可一旦春風吹拂陽光普照,他便會盛放出生命力極其旺盛的花朵,充滿了勃勃生機,艷冠群芳!

李二陛下一時間有些恍惚失神,自己這難道是……想那個棒槌了?

呸呸呸!

連忙搖搖頭,將這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逐出腦海,邁步走向花樹之間那一張躺椅。

那棒槌固然有些本事,可每一回都可著勁兒的跟自己作對,過幾天回到長安,挾“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蓋世功勳,只怕尾巴更會高高翹起,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得意洋洋。

只要想想那棒槌的嘚瑟樣兒,李二陛下便恨得牙癢癢……

王德輕手輕腳的將一壺熱茶放在躺椅旁的茶几上,斟了一杯,放在李二陛下觸手可及之處。

李二陛下伸了個懶腰,抬手將茶杯拿來,淺淺的呷了一口,微微蹙眉,問道:“今年的春茶還未到節氣?”

王德道:“尚需十天半月才行。”

李二陛下嘆了口氣:“朕這嘴被這個茶給養刁了,以往每每飲之,都能甘之如飴回味無窮,如今卻非新茶不能入喉……當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故人誠不我欺。”

王德和褚遂良面面相覷,喝個茶而已,這都能扯到這等高深的品德境界上?

他們自然不會明白,李二陛下只是睹物思人而已……

飲了口茶水,抬頭看看玻璃穹頂山透過來的溫暖陽光,李二陛下翻開手中書卷,躺在躺椅上,愜意的看起書卷。

春光明媚,照在暖棚內枝葉青翠的花樹之上,灑下一地斑駁。

一陣突兀的腳步聲,打亂了這難得的愜意寧靜。

李二陛下蹙起眉,將書卷合攏,握在手裡輕輕的敲打著躺椅扶手,目光看向暖棚的入口。

未幾,一身戎裝的李君羨快步入內,在李二陛下面前施禮,而後起身,看了看一側恭然肅立的褚遂良。

李二陛下握著書卷敲敲扶手,淡然道:“說吧。”

“喏!啟禀陛下……”

李君羨吐字清晰,語音輕快,三言兩語便將剛才朱雀大街上發生的鬧劇詳盡道出,令聞聽之人有若目睹。

禀告完畢,李君羨便閉上嘴巴,垂首肅立,等著皇帝的裁決。

李二陛下沉默著, 一言不發,只是握著書卷的那隻手明顯用力,手背青筋浮現……

良久,李二陛下才沉聲問道:“那孽障如今何處?”

能讓李二陛下如此自然的以“孽障”稱呼,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李君羨答道:“荊王殿下離去之後,蜀王殿下便將隨行禁衛盡皆打發回府,自己則去了宗正寺領罪。”

“嗯?”

李二陛下略微錯愕。

這孽障什麼情況?

以往每一次犯錯,哪怕自己這個父親棍棒交加呵斥鞭撻,那廝亦是梗著脖子,不肯認一次錯。

這回居然惹事之後主動前往宗正寺……也就是說,他認識到自己做錯事了?

可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很有可能面臨嚴厲的懲罰,卻為何偏偏要去做呢?

沉吟少頃,李二陛下問道:“蔣王怎麼說?”

“蔣王殿下本來要與蜀王一同前往宗正寺認罪,但是被蜀王呵斥,說是這等風頭,不能分潤給蔣王,並將其趕走……”李君羨一五一十據實以報,沒有半句妄言修飾,沒有半點主觀傾向。

李二陛下愣了一愣,忽而笑起來:“哦?呵呵,這倒真是讓朕意外啊。”

說著,笑容愈發開朗起來。

李君羨:“……”

陛下,您難道不是應該雷霆震怒麼?哪怕壓制怒火一臉陰沉,那也不應該笑啊。

難道您不知道這件事會在民間對皇室的聲望造成多大的影響麼?

看著陛下臉上明媚如春光一般的笑容,莫名其妙李君羨打了個哆嗦,覺得有些瘆得慌……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3
第137章  爭先恐後

本應當怒髮衝冠,現在卻迷之微笑,這種相悖的神情出現在面前,李君羨難免心中惴惴……

莫不是皇帝被氣得發了瘋?

李二陛下卻不去管李君羨如何驚詫狐疑,他心中滿滿的全都是欣慰與得意。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你不能指望每一人兒子都謙虛本分、出類拔萃,總會有才華卓絕的人傑,亦會有不思進取的紈絝。

桀驁不馴也好,惹是生非也罷,那個被他稱為“禽獸不如”的孽子縱然有千百般的不是,人憎鬼厭儼然敗類,但只要有“友愛兄弟”這麼一個優點,便足矣讓李二陛下老怀大慰、龍顏大悅。

想當年,形勢所迫不得不對自己的兄弟揮下屠刀、你死我活,這不僅僅是李二陛下一生之中無法洗刷的污點,每每午夜夢迴,太子建成的慘白面容、齊王元吉的身首異處,各府家眷慘呼哀號的景象便令他痛徹心脾……

誰不想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呢?

然而世事無常、人生難料,總有迫不得已黯然神傷。

況且又何止他李唐皇室?歷史上,為了天下至尊的權力兄弟鬩牆、手足相殘者比比皆是、不計其數,但是瞧瞧咱李二的兒子們,雖然亦會對皇位明爭暗鬥,但那乃是人之常情,然則各個謹守本分絕不逾越,只做君子之爭,絕不心狠手辣。

如今就連那個被自己叱責為“禽獸不如”的孽子,亦能為其兄出頭、為其弟擔責,敢作敢當率直坦蕩,李二陛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一種極其強烈的成就感塞滿了李二陛下的胸膛,他覺得自己的家庭教育冠絕千古、遠勝先賢,以他這種好大喜功的性子,焉能不得意萬分?

李二陛下美滋滋,似乎身體的疲憊與不適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又回到當年金戈鐵馬爭天下的歲月,直接站起身,將書卷丟在一旁,吩咐道:“走,咱們去宗正寺看看,宗正卿是否能夠公正處理此事,對皇族之中的敗類嚴加懲處!”

幾位臣子盡皆無語。

宗正卿乃是韓王李元嘉,年歲雖然輕了一些,但性情耿直鐵面無私,又有李二陛下的力挺,素來對於犯錯的皇族子弟嚴加懲處,皇族之中,無人敢在韓王面前徇私。

只怕韓王矯枉過正,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

春困秋乏。

韓王李元嘉剛剛在府中陪著王妃用過午膳,便覺得精神懨懨睏意難當,正想著沐浴一番睡個午覺,便有宗正寺的官員急匆匆前來,禀告了荊王李元景與蜀王李愔在朱雀大街上那場鬧劇……

李元嘉眉頭微蹙,心中火起。

這一個個都是吃飽了沒事兒乾,一天到晚的總不消停!

尤其是這個蜀王!每年若是不被宗正寺抓過去懲戒個三回五回,好像日子就沒法兒過了,隔三差五的不被李二陛下鞭撻一頓,就渾身皮子癢癢。都說房俊是棒槌,可是在李元嘉看來,蜀王才是長安城裡最“正宗”的那個棒槌。

如假包換的那種!

嘆了口氣,命那官員稍待,自己強打精神換上官袍,這才隨同一起來到宗正寺。

到了正堂,命人將蜀王李愔帶上來。

等候的功夫,又有官員來報,蔣王李惲在門外求見,說是投案自首……

李元嘉眼皮子跳了跳,一個個的,都特麼不消停!

不過是長街之上鬧騰得過分,損了皇室顏面而已,又非是作姦犯科致人傷殘,哪裡用得著“投案自首”這個詞彙?

“一併帶上來吧!”

在李元嘉看來,這件事很簡單,脈絡很清楚,就只是皇族之間爭風斗氣而已,問題只在於一方是荊王,


一方是蜀王,叔侄相鬥,風聞不好。
將這幾位訓斥一頓,小懲大誡,如此而已……

少頃,蜀王李愔被帶了上來。

這位蜀王殿下來到堂上,大大咧咧的一拱手:“見過韓王叔!”

未等韓王回應,便瞪著左右官吏,呵斥道:“一個個的還懂不懂點規矩?傻呆呆的站著等著本王給你們施禮呢?趕緊的搬把椅子來,沏一壺茶水、備幾樣點心伺候著!這大春天的,口乾舌燥,難受得緊!”

這位一年到頭來宗正寺得有個十回八回,上上下下全是熟人,毫無犯錯之後的拘謹,簡直跟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官吏們對於蜀王的呵斥見慣不怪,也不等韓王允許,徑自便沏了壺茶拿來幾樣點心,又搬來椅子茶几,伺候著蜀王就在堂上一側坐了,看著他拈了快點心放進嘴裡咀嚼,又“伏溜伏溜”的喝著茶水……

韓王李元嘉坐在堂上,看著大大咧咧好無規矩的李愔,一陣頭疼,呵斥道:“堂堂親王,還懂不懂點上下尊卑?荊王好歹亦是你的叔父,你不執禮甚恭也就罷了,還當街之上鞭笞怒罵,甚至掀翻荊王的馬車!皇族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李愔喝了口茶,滿不在乎道:“得咧!韓王叔您也別滿口教誨之言,您說的道理我都懂!這不是知道做錯事,前來宗正寺領罰了麼?您趕緊的,該怎麼懲罰就怎麼懲罰,小侄甘心領受,絕無怨言!”

李元嘉氣結。

雖然認錯態度良好……可你這分明就是肆無忌憚的明知故犯吶!

必須罪加一等!

“目無尊長,不遵法度,當街鬧事,有損皇族威儀!判令鞭撻二十,圈禁十日,若有再犯,加倍罰之!李愔,你可心服?”李元嘉瞋目怒視,宣布刑罰。

李愔絲毫不懼,反而腆著臉道:“韓王叔,要么改成鞭撻三十吧,圈禁就免了,你可可好?如今正值春日,城外野草清清、山明水秀,正是踏青遊玩之時,小侄可是約了好幾位名門淑媛相攜前往驪山呢!”

李元嘉大怒:“宗室法度,焉能討價還價?汝執迷不悟,不知悔改,鞭撻加倍,圈禁不變!來人,拉出去行刑!”

李愔急了,一把將上前來的幾個官吏推開,哀求到:“韓王叔,您行行好,鞭撻多少都成,只是這圈禁免了可好?”

李元嘉喝道:“放肆!一而再再而三,再敢聒噪,圈禁時日加倍!”

李愔趕緊閉嘴。

這位韓王叔平素在府中溫文爾雅,待人接物極是謙和低調,但是處置公務,卻是絕對不講情面。 皇族之中一應親王世子,在其面前莫不是俯首帖耳,不敢頂撞半句。

哦,或許唯有房俊才能整治這位韓王殿下。

這位韓王的小舅子當年馬踏韓王府,嚇得韓王非但不敢上前,甚至一溜煙儿的跑去皇宮裡尋找陛下相救,早已成為長安笑談。只不過這個時候李愔可不敢將這件事拿出來說道,以免韓王惱羞成怒,懲罰加倍。

李愔是個混不吝,卻不傻……

“且慢且慢!”

就在官吏推推搡搡意欲將李愔推出去行刑,李惲小跑著從外頭進來,先瞅了一眼李愔,這才衝著韓王施禮道:“小侄見過韓王叔……今日之事,實則因小侄而起,若非小侄煽風點火,六哥絕對不會當街攔阻荊王叔,所以六哥所受之刑罰,該由小侄一力擔當,無怨無悔。”

李愔一愣,怒罵道:“放屁!本王行事,何曾收人挑唆?老七你這是在侮辱本王的智商麼?速速推開,此事與你無關,莫要胡攪蠻纏!”

李惲道:“六哥休要多言,房二哥送給三哥的歌姬,誰也不能搶!誰敢搶,誰就是打房二哥的臉,小弟就跟他沒完!本就是吾見到荊王強搶歌姬,氣不過,這才攛掇六哥出手,是六哥被吾蒙蔽,所以錯本在吾。”

……

韓王無語。

娘咧!

你倆在這宗正寺上演一出“手足情深”的戲碼也就罷了,老子權當看不見。

可蔣王殿下你這般毫無底線的溜舔房俊……簡直不要臉!

咱就算知道你的目的乃是將房小妹取回去,可說到底,能矜持點不?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5
第138章  軟骨頭李惲

整個長安城都知道蔣王殿下看中了房家小妹,意欲娶回去當正妃。雖然因為房俊的反對暫無下文,卻也導致房小妹歲數天天增長,上門提親者確實門可羅雀……

房家自幼不在乎皇室態度的底氣,滿朝權貴當然也就權勢地位不下於房家者,但是這樣的人家要么沒有適齡的子嗣,要么必須考慮強強聯合會不會導致李二陛下猜忌,餘下的那些個次一等的門閥勳貴,哪個有膽子去跟蔣王殿下橫刀奪愛?

縱然蔣王生性懦弱、膽小如鼠,可畢竟也是一位親王!

這位最是欺軟怕硬,前些時日便有不知死的前腳去房家提親,後腳便被蔣王找麻煩尋到家中,身邊一群如狼似虎的禁衛很是揍了幾個眼饞房家小妹的世家子弟……

可無論怎樣,你到底也是一位親王啊!

溜舔一位大臣到這等沒底線的地步,真的好麼?

尤其溜舔的還是房俊……韓王愈發心中惱怒。

“居然給本王上演這等兄弟情深的拙劣戲碼!很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成全你們兄友弟恭的情分,來人吶!此二人恣意妄為,無視朝廷法度、損壞皇室聲譽,罪責同等,一併處罰!”

他與房俊之間的關係,當真是夾雜不清……

一方面,房俊是他的小舅子,對於王妃敬愛有加的韓王連帶著對於房家的感情也甚是真摯。更何況房俊現在如日中天光芒四射,使得韓王亦是與有榮焉。無論朝堂之上亦或市井之中,“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有房俊這杆大旗在,他韓王便妥妥的成為太子的東宮從屬,異日太子登基,自然水漲船高,依舊處於皇室之核心。

若是沒有房俊這層關係,那可就保不齊太子登基之後將宗正卿這個位置交給誰了……

然而另一方面,韓王亦對房俊惱火非常。

那一年房俊年少氣盛,馬踏韓王府的壯舉固然使其聲名鵲起,卻也讓韓王顏面掃地,最終不得不連夜入宮在李二陛下面前哭訴,這才請出皇帝鎮壓房俊,從而逃過一劫……

愛恨交織,便是韓王對房俊的觀感。

他願意看到房俊青雲直上功勳蓋世,但是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明目張膽的溜舔,照樣令人難受……

宗正卿的官吏皆是皇族中人,平素執法對象皆是親王世子王妃公主之類,如今面對兩個親王毫無壓力,推推搡搡將兄弟二人推將出去,摁在院子裡兩張長條板凳上,便有兩個官吏拿出來長長的烏梢長鞭,先是揮舞起來在挽了一個鞭花,鞭梢在空氣中發出“啪”的一聲清脆炸響,然後在狠狠落在兩人背臀之上。

“啪!”

“嗷——”

只是一鞭子,蔣王李惲便揚起脖子一聲慘叫,其聲慘烈足以穿雲裂石,令聞著動容。

“啪!”

“啊——”

“啪!”

“娘咧——”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背臀之上,幾鞭子下去,蔣王李惲已經不知道自己發出的是什麼聲音,整個身子因為疼痛劇烈掙扎,備監刑的官吏狠狠摁住動彈不得,好似一條離了水魚一般劇烈抖動。

臉上鼻涕眼淚嘩嘩的流,哭號之聲驚天動地。

“閉嘴!”

一旁同樣受刑的李愔受不了了,面色慘白的忍受著背臀的疼痛,咬牙切齒罵道:“你小子到底是不是個男人?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何況只是抽幾鞭子?早就讓你滾得遠遠的莫要摻和進來,偏不聽,現在小小懲罰便哭爹喊娘,你還要臉不要?再敢哭一聲,下半輩子就別說是本王的兄弟!”

他也是硬氣,背臀之上鞭痕累累,有幾處皮肉已然綻開,


鮮血直流,卻只是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被李惲的慘叫弄得實在心煩,忍不住出言呵斥。

李惲這時候已經完全崩潰,一邊大聲哭叫,一邊說道:“誰知道這鞭子抽的這麼狠?娘咧!段儼,你個瓜慫能不能輕點?給本王等著,改日必定十倍償還……啊!娘咧你往死裡抽是吧?嗷……”

站在李惲身後的青年擼起袖子,又是一鞭子抽下去,見到李惲破口大罵,也不惱,將鞭子遞給一側的監刑官吏,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正堂門口,扯著脖子朝里頭大喊:“韓王殿下給咱做主!吾母乃是高祖皇帝之女高密公主,蔣王口出穢言,大聲罵娘,已然辱及吾母,敢問宗正卿,蔣王該當何罪?”

這青年名叫段儼,乃是前工部尚書、晉昌郡王段綸與高祖李淵之女高密公主的兒子。

李惲對著他罵娘,豈不是辱罵高密公主?

正堂裡,韓王的聲音幽幽傳出:“若是再罵一句,刑罰加倍!”

段儼又問:“蔣王乃天潢貴冑,小小懲戒卻涕泗橫流風骨全無,實在是丟盡皇家顏面!”

“若是再哭,刑罰加倍!這小子真是個軟骨頭,哭哭啼啼的,不當人子!”

“好嘞!”

段儼得了令,得意洋洋的返回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臉上鼻涕眼淚一塌糊塗的李惲:“殿下,宗正卿之言,您可聽清了?”

“呸!”

李惲怒道:“無恥小人,本王絕不與你幹休!”

段儼哈哈一笑,將鞭子接過來,警告道:“殿下聽好了,不許罵娘,不許哭,否則刑罰加倍,您自己當心,勿謂言之不預也!”

抬起手,又是一鞭子抽下去。

李惲猛地彈了一下,張嘴想哭喊,卻又頓住,想罵娘,也沒敢開口,只能死死的咬著牙,任憑涕泗橫流,一聲不敢吭……

旁邊的李愔也鬆了口氣,大咧咧道:“這才對嘛!橫豎不過是幾鞭子的事兒,你這又哭又叫的,難道就不疼了?”

李惲已然哭花了眼,從小打到,素來膽小的他從來不敢闖禍,幾時受過這樣的罪……

“陛下駕到!”

一聲嘹亮的呼喝,在宗正寺門口響起。

接著便是一隊禁衛嘩啦啦衝進來,分列左右警戒,李二陛下背著手踱著方步,在李君羨和褚遂良的簇擁之下步入院中。

一進來便見到正在受刑的蜀王、蔣王哥倆兒,李二陛下緩步上前,左右瞅瞅,笑瞇瞇道:“小懲大誡,銘記於心,往後切不可再犯。”

李愔悶聲道:“兒臣曉得了。”

李惲則哭叫道:“父皇,兒臣知道錯了……求求父皇您開恩,饒了兒臣這一遭吧……您就只打六哥一個就好了,鬧事的是六哥,打人的也是六哥,兒臣就跟著看熱鬧,啥也沒幹啊……兒臣冤枉吶……”

一旁的李惲氣得翻個白眼,罵道:“不讓你來你偏來,來了挨了打又哭叫不休,吾沒你這樣的兄弟,沒骨頭的東西!”

李二陛下也氣不打一處來。

原本看到兄弟兩個一併受罰,頗有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意味,心裡正欣慰著呢,結果李惲一瞬間便將李愔給出賣……

這是個二五耦呀!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道:“狠狠的打!”

段儼精神一振,道:“喏!”

手裡鞭子狠狠抽下去……

李惲咬著牙, 眼睛鼓得猶如金魚一般,卻一聲也不敢吭。

李二陛下這才冷哼一聲。

韓王在堂內聽聞陛下駕到,趕緊快步迎出來,見到陛下就站在兩個受刑的兒子身邊,臉色有些難看,難免心中惴惴。

這位該不會是因為施刑太狠,心中不滿了吧?

“微臣拜見陛下!”

韓王上前施禮。

“嗯。”李二陛下鼻孔裡嗯了一聲,環視左右,蹙眉問道:“因何荊王不在?”

朱雀大街上鬧事,固然是李愔、李惲的錯,可若非荊王強搶吳王的歌姬在先,又豈會惹得李愔兄弟兩個義憤填膺、不顧後果?

現如今自己的兩個兒子再次受刑,鞭子抽得吱哇亂叫,當事人荊王卻不在……

李二陛下心中不滿。

韓王頓時一驚,詫異的抬頭看向李二陛下。

他原本以為只是懲戒蜀王、蔣王一番,在皇族之內予以震懾以儆效尤,便已經足夠。畢竟荊王的身份有所不同,與陛下一樣乃是高祖皇帝之子,若是請來宗正寺一同懲戒,事情難免要鬧大,傳揚出去會使得這件事沸沸揚揚,難以遏制。

畢竟皇族聲譽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現在看來,陛下卻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顯然另有心思……

袒護兒子?

見到只有自家兒子受罰,荊王卻逍遙法外,故此心中不平衡?

只怕未必。

韓王原本想著懲戒蜀王、蔣王一番,然後派人去申飭荊王幾句,這件事便告一段落,偃旗息鼓。

現在看陛下的神情,明顯不行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6
第139章  敲打

韓王沉吟少頃,告罪道:“是微臣失職了,這就派人將荊王傳至宗正寺,予以懲戒。”

李二陛下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說道:“身為皇族子弟,自當以身作則,為天下敬仰。若不能修身持正,反而目無法度,其危害之處,尤甚於販夫走卒!”

他指了指蜀王、蔣王這兩個兒子,意味深長道:“此等敗類,應當施以嚴懲,以儆效尤!”

蜀王李愔面無表情,蔣王李惲卻悲呼一聲,哭號道“父皇,兒臣知錯了,饒了我吧!”

李二陛下瞅瞅他,面無表情,轉身離去。

宗正寺一眾官吏躬身垂首,恭送皇帝。

待到皇帝在一大群禁衛簇擁之下出了大門,韓王與一眾官吏才鬆了口氣,直起腰,看向李愔、李惲兩兄弟。

李惲心中一顫,悲呼道:“韓王叔,不能再打了,會出人命的!”

他從小養尊處優,雖然並不受父皇待見,但是因為膽小懦弱,平素即便是闖禍也極有分寸,要么事先找好背鍋的,要么徘徊在父皇震怒之邊緣,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成功脫身。

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回挨到如此之重的懲罰。

李愔喝道:“閉嘴!沒用的東西,不過就是幾鞭子而已,還能要了你的命?”

李惲哭道:“會的會的!再抽下去,命就沒了……”

他此刻只覺得背臀之處的疼痛已然麻木,用手一摸,鮮血淋漓,他並不知只是皮外傷,將養幾日結痂之後便會癒合,嚇得魂不附體,以為快要死了……

李愔:“……”

這特麼是我李唐皇族的子弟?

根本就是個沒骨頭的瓜慫啊,皇族之恥!

韓王卻只是掃了李惲一眼,吩咐左右道:“即刻前往荊王府,請荊王前來宗正寺,就說本王奉皇命調查今日朱雀大街上鬧事之案情,酌情予以處置,任何人等不得違逆。若是傳喚不至,後果自負。”

“喏!”

當即便有幾名官吏快步走出大門,騎上馬,直奔荊王府。

韓王這才負著手,轉身進了正堂。

兄弟兩個就被晾在這裡,既不繼續行刑,亦不釋放回府……

李惲動了動,背臀之處一陣鑽心的疼痛,呲牙咧嘴想要發出一聲慘叫,扭頭見到李愔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大有隻要他敢出聲就狠狠揍他一頓的神情,趕緊閉上嘴,臉上卻難免一陣抽搐……

“嘶……六哥,剩下的幾鞭子不用打了吧?”

李惲疼痛難耐,只得說著話兒轉移注意力。

“哼,想滴美!待會兒只能打得更狠……”

李愔乾脆下頜枕在手背上,悶聲說道。

剛才父皇之意已然很是明顯,他們兩兄弟就是那一隻用來嚇唬猴子的雞,區別只在於他們這兩隻雞不用殺掉,只需要狠狠的抽一頓,做出示範的樣子來就好了……

“啊!”

李惲悲呼一聲,一臉悲愴。

沒等多久,便聽到大門處腳步響起,兩兄弟扭頭看去,便見到身穿紫色綾羅親王袍服,腰懸玉帶鉤,頭頂進賢冠,威風凜凜神采奕奕的荊王李元景大踏步走入院中。

與此同時,身邊施行的段儼以及另一位官吏,也高高舉起手裡的烏梢鞭子,狠狠的抽下去。

“啪!”

“嗷——”

一進院子,李元景便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呼,心裡一跳,仔細望去,卻見蜀王與蔣王兩個正被摁在長條凳子上受刑,一鞭一鞭劈啪脆響,蔣王李惲的慘呼則驚天動地。

眼皮子不可抑止的跳了跳,李元景默默的看了兩眼,便徑直向著正堂走去。

進了正堂,站立不動,


微微欠身,衝著堂上的韓王略微致意:“見過韓王。”
高祖李淵諸子之中,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盡皆在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中被誅身死,衛懷王李玄霸於大業十年病歿,楚哀王李智雲則在高祖起兵之時,為隋朝官吏逮捕,解送長安,而後被陰世師所殺。

故而,除去身為皇帝的李二陛下之外,同輩之中便以荊王李元景為最長。

身份自是尊貴異常。

可即便如此,身在宗正寺衙門,亦要遵照法度禮節,此間宗正卿韓王為尊,這般大大咧咧的疏於禮數,令韓王頗為不滿……

不過近日顯然是要將這位王兄得罪到底的,韓王倒也不計較這麼一點禮數。

微微一笑,韓王頷首道:“六王兄有禮了……陛下剛剛移駕至此,對兩位皇子嚴厲斥責,告知吾等,要對損害皇族聲譽之敗類嚴加懲處,並且命吾調查今日朱雀大街上發生之事,予以處置,維護皇族名譽。六王兄乃當事人,宗正寺卻唯有兩位皇子自首認罪,在此受罰,故而吾命人前去請六王兄過來,兩相對質,將事情弄明白,該懲戒的懲戒,該申飭的申飭,一切要按照宗室法度來,目的只為了皇族無上之榮譽,還望六王兄理解。”

李元景眼皮子一直在不停的跳。

唯有兩位皇子自首認罪甘願受罰,而他荊王這個當事人卻躲回府中置身事外,渾然沒將皇族名譽放在眼中……這話裡話外的意味,足夠李元景去琢磨了。

一上來就要按一個“不識大體,罔顧大局”的罪名?

略作沉吟,李元景道:“今日之事,是本王唐突了,本以為不過只是區區兩個歌姬而已,吳王慷慨,又豈會不贈予本王呢?是以一時心急,未能先行去向吳王討要。當然,蜀王、蔣王也沒什麼過錯,維護其兄長的利益,這本就無可厚非,本王這個叔父到底比不得親兄弟……所以縱然兩位賢侄目無尊長,本王亦不會予以追究。”

韓王微微一笑。

這番話看似大氣,實際上呢?

將罪名全部拋給了蜀王與蔣王……

區區兩個歌姬,蜀王與蔣王卻不依不饒喊打喊殺,此乃不識大體;維護兄弟之利益,卻冒犯叔父,此乃不尊親長,甚至分化皇族、拉幫結派,導致皇族因而名譽受損,更是罔顧大局……

韓王明白了,荊王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罪名。

即便有,也不認。

外頭的刑罰已然施行完畢,李惲殺豬一般的哭號慘叫終於沉寂下去,行刑的段儼入內禀告,韓王擺了擺手,命其站在一邊,這才看著荊王,說道:“今日之事,目擊者不知凡幾, 總歸能夠調查清楚的。當然,本王只是宗正卿,並無查案之權責,六王兄若是認為自己乃無辜受累,那麼本王只會將此案上報陛下,請'百騎司'派人查明案情,到時候自會還六王兄一個清白。”

說到最後,已然面色陰沉,語氣漸厲。

想在我面前百般抵賴,讓我拼著惹陛下不滿來維護與你?

做夢!

什麼諸王之中最長,不過是一個嬪妃所生的無根無基的親王而已!憑著早生了幾年,便在我面前趾高氣揚擺出一副兄長的架子?

呸!

母親乃是宇文家出身,背靠著整個關隴貴族集團的韓王才不會將荊王放在眼中。

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

可你若是難為我,不讓我好生處置陛下交待下來的差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荊王乍聽“百騎司”之名,面色頓時一變。

身為皇族子弟,焉能不知“百騎司”之威名?這幫子勳貴世家出身的子弟對皇帝無限忠誠、死不旋踵,一切有可能危及到皇權穩固的人或事都是他們拼命亦要剷除的目標。

尤其是這幫鷹犬爪牙掘地三尺的本事,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哪怕是你三五歲的時候尿過床,七八歲的時候掏過鳥,十幾歲的時候睡了那個婢女……只要他們想查,就沒有查不出來的。

即便查不出來,也完全有辦法將罪名按在你的腦袋上……

李元景哪兒敢讓“百騎司”介入進來?

他一年到晚結交權臣、收受賄賂、豢養私兵……這一旦查出來,那還有個好?
iqboy99 發表於 2019-7-9 23:47
第140章  怨恨

荊王李元景心裡有些亂,故作鎮定的瞪著韓王,想從對方臉上看出一些什麼。

他不確定這是韓王在展示他身為宗正卿所必須具備的強硬,亦或是皇帝有什麼吩咐……

兩人對視,沉默少頃。

荊王終不敢讓“百騎司”摻和進來,那樣還指不定能捅出多大的簍子,恐怕到時候就不僅只是臉面的問題……

略作沉吟,荊王開口道:“誠然,此事是蜀王與蔣王小題大做,區區兩個歌姬而已,犯不上這般怒火填膺。本王說到底亦是他們叔父,只需好好商量,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當然,本王亦是有欠考量,只需先行問過吳王,他又豈會捨不得兩個歌姬呢?最終導致蜀王與蔣王攔阻本王於朱雀大街之上,鬧得沸沸揚揚,有損皇族顏面,本王亦有過失。甘願受罰,絕無怨尤。”

韓王心裡“呵呵”一聲。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自家王妃做壽之時,房俊到府上赴宴,宴後與其在花園之中飲著溫熱的黃酒閒聊,自己詢問他對荊王觀感如何,房俊笑著說出一個“煮酒論英雄”的典故。

據說有一次曹操與劉備在青梅成熟之時,以青梅煮酒,品評天下英雄。

其中對於袁本初的評語,恰恰符合荊王“色利而膽薄,好謀而無斷,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

自己當時曾問:“曹操幾時與劉備相會,煮酒論英雄?某熟讀青史,卻是不曾知曉。”

房俊那廝則吱吱唔唔,顧左右而言他,最終說什麼“碰巧讀過一部話本”之類,再追問適合話本,便不肯再說……

當時,韓王便認為那本就是房俊對荊王的評價,只不過荊王乃是皇室親王,身份尊貴,等閒臣子不好腹誹議論,這才編造出一個“話本”的托詞。

現在仔細回味一番,韓王發現房俊的目光的確精湛,觀人之術不凡。

“色利而膽薄,好謀而無斷,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這簡直太貼切荊王的性格了……

此番調查也好,懲戒也罷,皆只是在皇族範圍之內,無論如何,對於荊王的聲望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損害。

更何況,此事本就因你而起,如今鬧得沸沸揚揚,卻連一點承擔的勇氣都欠奉,反而狡辯飾非竭力推脫,絲毫不見堂堂李唐皇室親王之魄力,令人心生輕視,頗為不屑。

與之相比,強搶侄子的兩個歌姬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由此可見,荊王實在是太過於在乎自己的名譽聲望。

一個親王,那麼在乎名譽聲望做什麼呢?

一時之間,韓王倒也沒有多想……

對於荊王這番推諉抵賴、避重就輕的言辭,韓王心中嗤笑,面上倒也平靜,說道:“本王亦知王兄之心思,更不欲責罰王兄……只是此事畢竟給皇族聲譽帶來不可挽回之影響,陛下更是為此震怒,就算本王想要網開一面,亦是不敢……蜀王與蔣王兩人盡皆認罪,各自鞭撻、圈禁十日,王兄畢竟輩分高,亦要顧及顏面,本王酌情減免,處罰之鞭撻、圈禁,只有蜀王與蔣王的一半,如何?”

荊王搖搖頭,道:“此事錯不在吾,豈能一併懲罰?那兩個歌姬只要本王開口,吳王必定相贈,所以純粹只是蜀王與荊王無理取鬧。”

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沒有先行向吳王討要,只要自己開口,吳王必定相贈”,而不是所謂的“強搶。”

這很重要,決定了這件事情的性質。

一旦“強搶”的罪名坐實,對於他的聲望將構成嚴重的打擊,反之,不過是叔侄之間溝通的問題,不值一哂。

然而,


早就收到李二陛下指示的韓王,焉能這般輕易讓他脫身?
韓王說道:“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吾等身為皇族,受到天下供奉,自當以身作則,謹守禮儀,不可有一絲一毫之懈怠玷污。而不問自取,是為賊也,荊王堂堂大唐親王,卻做出此等市井小民尚且不為之事,又有何顏面措辭狡辯呢?只是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你說不是“強搶”就不是了?

道理擺在這裡的,非是你口舌如簧狡辯飾非,便能夠顛倒黑白、得過且過。

今日非得將你的罪名坐實了不可……

荊王臉現怒容,沉聲道:“吾乃大唐親王,身份尊貴,豈可因為區區兩個歌姬便承受鞭撻之刑罰?非但本王顏面掃地,縱然是陛下面上亦不好看,還望韓王三思。”

韓王一臉正色,肅然道:“荊王謬矣!皇室之顏面非是靠著粉飾太平換來的,而是自陛下而始,整個皇室用遵從法度、善待百姓之恆信,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百姓愛戴皇室,擁戴陛下,敬畏之心歷經長久才建立起來,得之不易。但若是想要將其摧毀,不過反掌之間,頃刻間耳。荊王今日若能認罪伏法,非但與名聲無損,反而會讓百姓盡皆讚歎胸襟寬宏,知錯能改。”

荊王心中怒氣隱隱勃發。

我信你個鬼哦!

不就是兩個低賤的異族美人兒麼?人家正主兒吳王都直到現在沒說什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非得蹦出來,將這個罪名死死的扣在老在腦袋上,到底是想要幹啥?

忍著氣,荊王搖頭道:“本就是一個誤會而已,本王乃是皇室親王,不能認罪。”

韓王指了指外頭院子裡,蜀王與蔣王剛剛行刑完畢,正有人攙扶著站起,說道:“他們也是親王,更是陛下的親子……剛剛陛下來過,雷霆震怒,直言此事必須嚴加懲處,懲前毖後,以儆效尤。”

你說不認罪就不認罪?

若非念在你親王之身份,這會讓老早就將你綁了行刑了,還輪得到本王在此跟你磨嘴皮子?

人家那兩個也是親王,而且比你還“親”,結果陛下已經給定了性,說“打得好”。你現在極力狡辯,拒不認罪,那麼是否在質疑皇帝的認定?那麼外頭那兩個這頓鞭撻,是不是白挨了?

荊王面色變了。

他自然明白韓王言中之意,本是堅定不認罪的心思,這會兒也發生了變動……若是一味強硬,那就不僅僅是維繫自己名聲的問題了,而是跟李二陛下對著幹。

只要想想李二陛下對待自己兄弟的狠心辣手……

荊王就一陣陣心驚肉跳。

罷了罷了,兩害強權取其輕,與惹怒李二陛下想必,似乎一點名聲也算不得什麼……

沉吟半晌,在韓王咄咄目光之下,荊王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面色難看, 說道:“既然陛下有旨,本王有如何能夠讓十一弟你難做呢?只是好歹給本王留一些顏面,圈禁尚可,但鞭撻……就算了吧。”

韓王冷笑。

要么怎麼說房俊觀人之術厲害呢,瞧瞧吧,只是稍稍施加壓力,這位立刻就慫了……

認罪就認得大氣一些,顯示自己寬宏的氣度,非要計較什麼鞭撻還是圈禁,有意思?

韓王自然不能讓荊王如願。

皇帝剛剛的警示猶在耳畔,勢必要狠狠懲戒荊王,予以震懾。

或許陛下已然察覺到皇族之中某些不安定的潛流,正在蠢蠢欲動……

“法度律令,重在公平,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也。蜀王與荊王兩位,乃是陛下血脈,剛剛予以重罰,回過頭來若是對六王兄你網開一面… …就算本王不怕陛下申飭未能一視同仁,可六王兄您難道願意讓別人認為你高出蜀王與蔣王一頭?”

荊王李元景明白了。

整件事根本與韓王沒什麼關係,充其量他就是一跟鞭子,握鞭子的人乃是陛下。陛下拼著將自己的兩個兒子狠狠責罰一頓,亦要將自己懲處,不可謂不狠心。

他咬了咬牙.

難道非得將所有有可能危及你的皇位的兄弟手足都趕盡殺絕,不留一絲餘地?

當年對待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的家眷子嗣便揮舞著屠刀殺了一個乾乾淨淨,哪怕只是幾歲的孩童亦要哭嚎著身首異處,如今就連我這個沒什麼權力的閒散親王,亦要打擊的身敗名裂絕無覬覦皇位之能力。

荊王心中滿是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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