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15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00:07
第2章  隱患

陰山是大唐北部屏障,將漠南與大磧一分為二,地勢險峻,乃北地鎖鑰。突破陰山侵入漠南,可沿朔州南下直抵雁門關,多了雁門關,則是河東腹地,一馬平川;亦或者自勝州渡過黃河,一路向南,直逼京畿。

北魏六鎮皆在陰山左近,沿著山勢由東至西排列而開,作為關隴貴族們的發源之地,素來對這些地方有著極強的影響力。

如今將漠南交予關隴貴族手中,數万大軍遲早被滲透拉攏,一旦形勢有變,這些軍隊在關隴貴族的支持之下全軍南下……

放在平素或許無需擔憂,十六衛大軍分分鐘教這些邊軍做人。

然而若是在某些形勢險峻的時刻……會釀成一場大禍。

房俊瞅了瞅李二陛下,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雖然一臉凝重,卻並未有太多憂慮。

京畿的安全是任何一位帝王都要首先考量的重中之重,覺都睡不好,還當得哪門子皇帝?李二陛下既然敢將漠南交到關隴貴族手中,要么是另有謀算,要么是早有防備。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必然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只不過皇帝亦是凡人,有喜怒哀樂,有七情六欲,或許一方面有著縝密的佈置,另一方面卻又奢望著這些佈置最終也沒什麼用……

房俊沉吟半晌,恭聲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李二陛下長長吁出一口氣,展顏道:“或許只是某多慮了吧……不過講武堂乃是重中之重,關係著大唐軍制改革,汝要沉下心去,不得懈怠。呵呵,只要想一想大唐百萬大軍所有的校尉以上武官盡皆受到衛公、英國公、河間郡王這等蓋世名將的教誨,都讀過《孫子兵法》、《孫臏兵法》 、《吳子》、《六韜》、《尉繚子》、《司馬法》、《六軍鏡》這等曠世兵書……某心中便難抑澎湃!此等強軍,天下誰人可敵,何愁邊疆不靖?”

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意氣風發,所有傾頹一掃而空,神采奕奕,顧盼豪雄!

房俊這時候只能化身“捧哏”,連忙道:“陛下英明神武、燭照萬里!自古以來,軍卒皆被成為莽夫,不讀詩書、不通文墨,甚至絕大多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如今'講武堂'即將開始授課,軍中校尉以上武官將被強制教授識字讀書,不僅僅能夠使得這些武官更好的學習、融匯軍事知識,更能夠極大提升軍卒的社會地位,使得軍人再不會遭受歧視。帝國之強盛,固然需要文官清廉自守勤於政務,更需要軍人開疆拓土戊守邊境,唯有文武並舉、內外兼顧,大唐方能夠繁花錦繡,長盛不衰,陛下開創之貞觀盛世,方能夠千秋萬載,永不斷絕!”

“唔哈哈哈……”

李二陛下開懷大笑,狀極歡暢。

大笑一陣,這才擺擺手,道:“你個棒槌出去漠北惡戰一場,戰功固然得了一些,最要緊的是這拍馬屁的功夫居然非但沒落下,反而愈見精進,真真是無恥的緊!行啦,別再宮裡頭耗著,別的臣子想要在某面前說幾句好聽的話討得某的歡心,你不需要那麼做。速速去將某交代的事情辦好,比說上一百句令人噁心的馬屁話更能令某開心。”

房俊心中腹誹。

您嘴裡說著噁心,可這表情卻是暢快得不行……口是心非的這般明顯,有些過分了吧?

“微臣遵旨!”

房俊是個有原則的官員,但這並不意味著非得當著皇帝的面前一味的“頭鐵”,如魏徵那般只知諫言從不妥協。什麼時候溜舔,什麼時候硬剛,房俊心裡清清楚楚,拿捏得十分嫻熟。

一個成熟的官員,


既要在上司面前展現自己的辦事能力和價值,更要懂得去維繫與上司之間的私人關係。
“公是公私是私”這句話其實跟“勤勞能夠致富”一樣沒什麼分別,都是古往今來最大的謊言,生活會告訴你,誰信了,誰倒霉……

房俊起身,後退三步,然後轉身走向門口。

李二陛下拈起茶杯,想起一事,又說道:“去太史局找李淳風,讓他給你擇一個黃道吉日,準備準備便將那位新羅公主娶回府中去吧。”

房俊腳步一頓,他都差點忘了這事兒……

想了想,站住腳步,轉過身來,一揖及地:“微臣不敢自比聖賢,但府中妻妾和諧美滿,心願已足,實在是難以再行納妾。況且那新羅公主身份高貴,正值二八年華,如今身居長安,若是委屈嫁給微臣為妾,恐怕不僅坊市之間謠言四起,即便是周邊鄰國,亦會多有恐慌,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他實在是不願往府里納妾了。

女人這東西的確招人稀罕,但過猶不及,喜歡哪個出去搞搞就是個,非得弄得家裡鶯鶯燕燕爭風吃醋,最終家宅不靖沸反盈天,智者所不為也。

李二陛下蹙著眉頭:“高陽的意思?”

房俊忙道:“非也,高陽殿下端莊賢惠、溫柔大氣,焉能以此遷怒於微臣呢?只是微臣自忖功勳欠缺,學問淺薄,更當勤於陛下交託之政務,豈能沉浸於兒女情長、紅粉溫柔之中?故此,不敢受命也。”

這番話倒是令李二陛下有些意外,這棒槌幾時這般謙虛了?

尤其是誇讚高陽“端莊賢惠、溫柔大氣”,淨特麼瞎扯,老子自己的閨女啥性格,老子自己不知道?

不過囂張的棒槌頭一回這般謙虛低調,倒是令他頗為受用,笑容也緩和了幾分,道:“旁人若自認功勳欠缺、學問淺薄,那定然是自謙之語,你這般說法,某卻只當做攜功自傲。呵呵,不必妄自菲薄,放眼朝堂,能如你這般年輕有為者,何出其右?單單只是此次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功勳,便足以當得任何賞賜,帝國之內,任何人家的閨女給你做妾,你都受得起!廢話毋須多言,此事某會交代禮部與宗正寺,前去跟房卿洽商,你就別管了,安心等著做新郎便是。”

房俊暗自腹誹:說得比唱的好聽,還“任何人家的閨女給我做妾我都受得起”,你也就嘴上說說,若是當真如此,有能耐你把長樂嫁給我做妾啊?咱叩首謝恩,三呼萬歲,天上下刀子都不推辭……

心裡將李二陛下好一頓鄙視,也只能無奈離去。

他是真心不想納妾,更沒心思貪圖金勝曼的美色,到了他眼下的身份地位,什麼樣的天姿國色找不著?只不過境界到了,就沒那個心思了。不是說不喜歡美人兒,這是男兒本性,只要還有那個功能,就一直會孜孜不倦的去拼搏,只是不想去招惹麻煩。

*

回到府中,問了下人父親的去處,得知正在書房,便走了過去。

書房內,房玄齡正站在書案前,俯身從書案上亂七解字》的殘片,為父編撰《字典》之事天下皆曉,故而特意給送了過來。只是這些竹簡年代久遠,又歷經戰火,早已殘破不堪,辨認起來著實困難。”

“叔重”乃是東漢大儒許慎的字。

房俊大為好奇,這可是失傳已久的名著,上前俯身查看片刻,便搖了搖頭。

漢承秦制,初用篆書,後來漸漸改為隸書。許慎雖然生活在東漢,那個時候隸書已然漸漸風行,但是兩種字體並行不悖,其本身更是擅長篆書,模仿秦朝丞相李斯的字體,深得世人誇讚。

房俊對於篆書倒也能辨認一二,只是這些書簡殘破不堪,字跡極其模糊,看了一會兒便頭暈眼花……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00:09
第3章  爹,您不是忠臣

“父親畢竟有了春秋,體力衰弱,不可這般勞累。《字典》的編撰費時費力,工程巨大,自當慢工出細活,縝密思維、細細雕琢,不必急於一時。這些書簡辨認困難,大可命那些知識淵博的博士們去傷腦筋。您只需居中調度,妥善安排即可,何必親自上陣,勞神勞力?”

人老了精力不濟,身體機能下降,若是長期翻找辨認這樣的竹簡,逼得不說,眼睛就受不了。

必須予以勸導。

房玄齡嘆口氣,走到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下,道:“《說文解字》乃此前古未有之書,許君之所獨創,即便是鄭玄注書,亦往往引其為證。只可惜久已失傳,唯有一二殘篇留存於世,許多儒者試圖予以填補,卻相差甚遠。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也,豈能含糊懈怠,似是而非?這《字典》不編撰便罷,既然編撰了,自當精益求精,不負倉頡之初衷也!”

房俊默默點頭。

這位便宜老爹性格便是如此,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絕無可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房玄齡說了兩句,拿起茶壺到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看著房俊道:“這些時日將'講武堂'那邊的事情盡快落實,然後擇取一個黃道吉日,將那新羅公主娶回來吧。”

房俊忍不住埋怨道:“父親,當初陛下提出這事兒,您怎地就不拒絕呢?新羅如今雖然內附,但是其國內各方勢力尚存,且其國富裕,如今朝堂上那些個世家門閥都盯著這麼一塊肥肉,吳王想必到了那裡,也得腦袋大上好幾圈兒,咱家又何必往這趟渾水里頭蹚?”

房玄齡當了半輩子宰輔,豈能不知房俊所顧忌?

又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這些道理為父都看得明白,只是既然開口,為父如何拒絕?”

房俊差點翻白眼。

得咧,這位就是一等一的忠臣,這輩子對於李二陛下的命令從來都不曾違抗,一聲令下縱然是刀山火海都不皺一下眉毛便往裡頭闖,何況是給自家兒子納個妾?

即便知道有麻煩,卻萬萬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忍不住嘟囔道:“您這分明就是賣兒子啊,拿兒子的幸福討陛下的歡心,反正有什麼麻煩也都找兒子我,煩不到您頭上……”

房玄齡瞪眼道:“說什麼渾話?陛下乃是九五至尊,令出法隨,休說賜給你一個新羅公主,便是要吾家諸人之項上人頭,為父也照樣遵從。絕無違逆!”

房俊不信:“您也就說說,等事到臨頭,您可就不這麼想了。”

房玄齡勃然大怒:“放屁!你個混賬東西,老子是那等滿口阿諛之詞,事到臨頭保命惜身公然違抗陛下的佞臣乎?不當人子的混賬!”

他差點氣壞了!

這混賬兒子,豈非懷疑老子對皇帝的忠誠?

老子這一輩子效忠君王,從無私心,陛下的任何一個叮囑、託付,都竭盡全力的去完成,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天下人沒有一個懷疑老子的忠誠,如今反倒是自家兒子說出這等話語?

豈有此理!

放下茶杯,順手就將書架上的一個雞毛撣子給抄了起來,指著房俊的鼻子,罵道:“你個逆子,今日若是不能說出個子午卯酉來,老子扒你的皮!”

好幾年了,房玄齡都未對這個兒子發這麼大的火。

哪怕他滿長安城的囂張照耀,甚至是創下滅門元家那樣的彌天大禍,房玄齡都極力維護。

但是今天沒法忍了,你這個混賬犢子要翻天啊!

房俊心裡一抖,瞄了瞄門口,口中道:“兒子若是找出您違抗皇命的事情,


您可不能打我!”
房玄齡氣得鬍子一翹一翹:“行,你給老子說明白了,若是真有此事,老子饒你一命!”

房俊道:“當年陛下將宮女賜予父親,命父親納為妾室,父親最終不也是斷然拒絕,堅持不受?”

房玄齡:“……”

娘咧……

你個小混賬居然說的這件事兒?

的確是違抗了皇命,沒敢領受賞賜,但那能怪我麼?你娘都快要服毒自盡了,難不成老子為了皇帝賜下來的兩個千嬌百媚的小宮女,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娘服毒自盡?

可是說到底,房俊說的也沒錯,他的確拒絕了李二陛下的賞賜,違逆了聖意……

然而……

房玄齡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劈手就將手裡的雞毛撣子朝著房俊擲過去,破口大罵:“混賬東西!那能一樣麼?老子當時若是不違逆皇命,你母親現在都服毒死了多少年了!”

房俊說出那句話,早就防備著老爹了,見到老爹揚起手,“呲溜”一下便躥到門口,一個閃身便跑出書房。

聽了這句,房俊又從書房門口將腦袋談進來,幸災樂禍道:“哦——原來如此,當年您不是不想,而是形勢所迫……兒子了解了!那啥,兒子上朝回來,還沒有去拜見母親呢,這就過去看望母親,說說話兒。”

房玄齡本是一臉怒氣,聞聽這句,儼然被施展定身術一般,呆了一呆,繼而面色大變。

“混賬!你給老子回來!”

房俊嘻嘻一笑,一溜煙儿的跑遠了。

您老把咱往麻煩上頭推,那還不許咱小小的報復一下?

這老爹總是瞎摻乎事兒,真心想給兒子物色幾個美人兒,您倒是將長樂給弄回來呀……

*

天色已近黃昏。

房府後院,斜陽餘暉傾灑在花樹房檐,蒙了一層淡淡的暈彩,一派祥和安寧。

房俊一路向著後院走去,沿途經過的僕人婢女盡皆恭敬鞠躬,避在路旁,房俊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微微頷首,腳步輕快。

雖然他的神情很是輕鬆和藹,但幾乎所有的僕人婢女卻大氣兒都敢出……

房家的家主是房玄齡,致仕之前乃是當朝首輔,權傾天下。然而房玄齡的性格溫潤如玉,即便是面對自己的家人,亦是從不曾打罵刑罰,是真正的令人如沐春風,心懷磊落。

固然能夠獲得僕人們打心眼兒裡發出的尊敬,卻總是少了幾分畏懼。

至於府中大朗房遺直,雖然性情古板,卻總是埋首書卷,頗有一種“皓首窮經”的意味,對於家中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怎麼上心,任你盡忠職守亦或是吃裡扒外,瞅都不瞅一眼,彷彿置身事外,不問世事。

事實上,房俊也延續了房家男人寬厚的性情,從不對府中僕人過於苛刻。

只不過房家僕人對於房家的敬畏,卻遠在房玄齡與房遺直之上……

前些年這位長安城赫赫有名的棒槌,在外頭不知闖下多少禍事,囂張跋扈惹是生非,打過紈絝,打過大臣,甚至還打過親王,被陛下動輒鞭撻,豎著進去皇宮,躺著回來的次數不知有多少……

這樣的人,哪怕他對你笑,你都心裡發怵,唯恐一著不慎惹著了,吃不了兜著走。

現如今,這位府中二郎更是功勳赫赫,直比古之名將,光彩耀世!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在漠北殺了個人頭滾滾屍積如山,曾經雄霸漠北不可一世的薛延陀一朝覆滅,這樣的蓋世豪傑,誰敢不心存敬畏?

誰都知道,這就是將來房家的家主!

……

房俊對於僕人的敬畏, 早已習以為常,漠然視之。

一路腳步輕快的來到後院,剛剛走進院子,便見到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正在一側的花圃之中玩耍,兩個小子撅著腚,正使出吃奶的勁兒將一株似乎栽植不久的杜鵑花連根兒拔了出來,因為慣力甚至被閃了一下,齊齊摔了一個屁墩兒……

嚇得兩旁的小丫鬟紛紛驚叫一聲,趕緊跑上去攙扶。

房俊心裡好笑,走過去,問道:“嘿,你倆幹嘛呢?”

連個小子還坐在地上呢,聞言抬起頭,兩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瞅了瞅房俊,奶聲奶氣的喚了一聲:“爹爹!”

老大房菽明顯更壯實一些,一骨碌爬起來,就衝著房俊跑來,上前摟住房俊的一條腿,蹦躂著叫道:“爹爹,爹爹,這棵花不好看,吾與二弟給它拔了……”

另一邊,老二房佑也從地上爬起,拍拍衣服上的塵土,沒有上前廝纏,只是眨巴這一雙大眼睛,脆生生的喊了一聲:“爹爹!”

“哎!”

房俊應了一聲,一伸手將老大房菽抱了起來,然後伸出另一隻手,衝著老二房佑招招手:“兒子,過來!”

“嗯!”

房佑立馬邁開兩條小短腿兒,飛快的跑了過來,到了近前猛地一躍,便躍到房俊胳膊上,被房俊輕飄飄的攬住抱起。

兩個兒子一左一右,不分先後的狠狠在房俊臉上親了一口,然後開心得咯咯大笑。

房俊一顆心都快融化了……

去特麼“抱孫不抱子”,老子自己的兒子不寵,讓誰來寵?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00:13
第4章  父子溫情

大半年不見,又是在小孩子生長過程當中最重要的時段,但是父子之間卻全無生疏。

房俊抱著兩個兒子,看著眼前這兩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兒,感受著兩個小小的軟軟的身子,整顆心都暖洋洋的,一邊腳步輕快的向著堂屋走去,一邊笑問道:“你們哥兒倆幹嘛呢,為何將杜鵑花給拔出來了?”

那棵花大抵是剛剛栽下去不久,被哥兒倆拔出來隨意的丟在一邊,根系粘著泥土,有些稀疏。

老大房菽緊緊摟著老爹的脖子,奶聲奶氣的說道:“祖父今日教我們讀父親的詩,'大雪壓青松',他說真男兒大英雄,就應當有鬆柏常青、梅花傲雪的品格,而不是喜歡那些嬌嫩的花花草草!”

“呦呵!”

房俊吃了一驚,這孩子才幾歲呀,口齒伶俐就算了,居然學著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天才呀!

房俊是次子,但長兄房遺直目前未有一女,故而房菽、房佑這兩個小子就是現在房家三代之中唯二的男丁,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幾乎佔據了家中長輩所有的寵愛。

房玄齡更是將兩個孫子視若珍寶,哪怕編纂《字典》有些辛苦,卻也不放心旁人教導自己的孫子,故而親自啟蒙,教授文字,授予經義。

房菽很活潑,張牙舞爪連說帶比劃,房佑卻安安靜靜的靠著父親的肩膀,一聲不吭,只是睜著亮亮的大眼睛看著哥哥,又看看父親。

房俊便鼓勵他:“佑兒可會背誦這首詩?”

房佑聲音清亮:“會!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這孩子似乎天生就是清冷淡然的性子,與老大活潑伶俐的性子截然相反,雖然聰慧,卻從不顯擺,很多時候就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嘴上不說,但是任何事情都心中有數。

很有一股霸道總裁範兒……

哪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聰慧伶俐,望子成龍呢?

房俊此刻便猶如心裡打翻了蜜罐兒一般,又是甜蜜,又是驕傲,懷裡抱著兩個兒子,腳底下都快要飄起來……

入了中堂,坐在太師椅上,將兩個兒子一邊一個放在自己腿上,任由他們不老實的蹦躂,瞅了一眼堂內的侍女,問道:“幾位夫人呢?”

侍女恭恭敬敬的回答:“清河公主誕下一子,盧國公府送來請柬,後天百日宴,大宴賓客,殿下接到請柬。不過聽聞清河公主產後失血過多,身子虛弱,今夜便趕了過去。城南碼頭聽聞新到了一批南洋的玳瑁、珊瑚,不過由於途徑東海的時候遭遇颱風,舟船險些傾覆,故而艙內貨物收到損壞,因為價值太過巨大,抵達碼頭之後,武娘子親自趕去處置。”

這麼一聽,“就只有蕭娘子在?”

侍女低眉垂眼:“是。”

房俊想了想,擺擺手,道:“行了,你們暫且退下,準備熱水,待會兒某帶著兩位小郎洗浴,他倆今晚跟我睡。”

“喏。”

侍女不敢多言,趕緊退出去準備熱水。

不過心中難免古怪,這放眼大唐,哪家功勳貴戚會摟著兒子一起睡?

簡直驚世駭俗……

侍女出了門,想了想,叮囑幾個婢女去準備熱水,自己則去了前院。

中堂裡。

房俊笑瞇瞇的看著兩個兒子在自己身上蹦躂,兩個小小的身子左扭右扭,一刻不得消停。

不一會兒,房菽發現了爹爹上唇蓄起的鬍鬚,白胖的小手輕輕的摸了一下,說道:“寶琳叔叔也有鬍子!”

尉遲寶琳?

房家以往同尉遲家來往並不親密,畢竟一文一武,又非是同一陣營,兼且尉遲恭此人自負其功,


雖然性情耿直絕無諂媚,但是與性格溫潤的房玄齡實在是尿不到一個壺裡,所以房家可以與程家交情莫逆,卻與尉遲家形同陌路。
不過隨著房俊在江南與尉遲寶琪有過數度接觸,且以往與憨直的尉遲寶琳還算不錯,兩家這兩年交情漸漸好了起來。

按著房俊的歲數,於他年紀相仿的還沒有幾個蓄起鬍鬚,只不過尉遲寶琳鬚髮濃密,十五六的時候就已經一臉絡腮鬍,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十幾二十歲……

而且房家在驪山農莊的那處族學已然成為長安權貴矚目之存在,因著房玄齡編撰《字典》很是集結了一大批各方名儒,即便是那些打下手的文士都是各地的年輕俊彥,這些人閒暇之時充當族學先生,誰不眼熱?

於是乎,一些跟房家關係不錯的權貴勳戚,便將族中孩童送去啟蒙,其中便有程家、尉遲家、李績家……一群小一輩的紈絝子弟。

“爹爹,敬業哥哥有好大的一個風箏……”

房佑也上來摸摸老爹的短髭,嘴裡說著,然後被扎得手心癢癢,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李敬業?

那是李績的孫子,李震的兒子,那小子現在人模狗樣瞅著聰明伶俐,原本的歷史上也是個惹禍的主兒,承襲了祖父李績的英國公爵位,然後糾集了一群牛的不行的“神童”,比如唐之奇、杜求仁、駱賓王等人,於揚州起兵,甚至李敬業還自稱為匡復府大將軍,領揚州大都督,以勤王救國、匡扶盧陵王李顯復位為名出師,更由駱賓王寫了文明千古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以號召天下,公然推翻武則天,最終兵敗身死……

雖然蠢了點,不過當時大唐上下盡皆蟄伏於武則天雌威之下,目睹武則天篡奪地位,盡皆戰戰兢兢明哲保身,唯有李敬業等人挺身而出公然反抗,這其中固然有此前被貶官的怨氣,但總體來說,還是有幾分骨氣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武則天上位,罷黜貶斥的官員數不勝數,怎不見旁人也敢起兵反抗?

眼下武美眉被自己收入房中,決計不可能再有機會覬覦至尊寶座,想來李敬業也不可能去糾集官兵造反。

歷史早已面目全非……

“風箏啊……有多大?”

“這麼這麼大……”房佑張開自己短短的小胳膊,做出一個誇張的比劃。

房俊問:“很好玩?”

“嗯!”房佑亮晶晶的睜大眼睛,一臉羨慕。

房菽在一旁有些喪氣:“敬業哥哥給我玩,我我我,我都拽不住……”

房俊嚇了一跳,這孩子才幾歲?小身子怕不是只有二十來斤,能被風箏給帶飛了……

“那行,明日爹爹給你們做一個更大的風箏,保管比李敬業的還要大十倍,待到明日你們從學堂歸來,爹爹就帶你們去城外,咱們放風箏!”

“真噠?”

“當然!爹爹幾時騙過你們?”

“哇哇哇,爹爹好棒!”

兩個小傢伙興奮得又叫又跳,昨日李敬業放著大風箏,好威風的樣子呢,他們羨慕得不得了。

爺兒仨正蹦躂得歡暢,冷不防母親盧氏從門口進來,訓斥道:“堂堂侯爵,上柱國,你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房俊莫名其妙:“母親,誰招您了這是?”

咱也沒幹啥,怎地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殺人也得給個明白啊……

兩個小的見到祖母,齊齊一震,忙不迭的從老爹身上爬下來,像模像樣的一揖及地:“見過祖母大人。”

房俊一看,嘿,還挺懂禮貌,不錯!

盧氏急忙俯身,摸摸兩個孫子的笑臉,寵溺著道:“乖孩子,快快起來!”然後直起身,衝著板著臉,不悅道:“你說說你,整個大唐,哪有你這般寵孩子的?”

房俊簡直莫名其妙:“我兒子我不寵,讓誰寵?”

盧氏氣結,指著房俊,罵道:“沒出息的東西!男兒抱孫不抱子,孩子有娘和你爹寵著就行了,你得身體力行嚴加管教,若是全家都寵著慣著,往後他們誰也不怕,還不得創出彌天大禍來?”

房俊無語。

按道理來講,這的確沒錯。

這就是咱們傳承了幾千年的傳統文化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00:15
第5章  愛意

可問題房俊是一個穿越者,他有著前世的牽掛,現在都轉嫁到這兩個血脈相連的兒子身上,你讓他整天板著個臉這個不行那個不對,動輒教訓打罵,明知道是對孩子好,可他做不到哇……

盧氏一臉氣憤,上前一手一個牽住小孫子,瞪著房俊道:“孩子晚上跟著我,你去淑兒房中歇著吧。你瞅瞅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妻妾也不少,可孩子就兩個,你良心過得去?”

房俊一臉懵逼,這都哪兒跟哪兒……

不忿道:“大哥呢?您咋不去管管他,別整天到晚的要么跑在書房裡看書,要么跑出去會友,您讓他也努努力呀!還有老三呢?年歲也不小了,趕緊的給找一個合適的就成親唄,別總盯著兒子我一個,開枝散葉,添丁增口,個個都有責任啊!”

他這麼一說,盧氏頓時一臉頹然,嘆氣道:“別說你大哥了,那就是個沒本事的,你大嫂倒是又有了身孕,只是御醫給把了脈,說還是一個女娃……哎,咱家也就你有出息了,娘不指望著你,還能指望哪個?”

房俊撓撓臉,有些無奈。

咱橫行東海開疆拓土,勒石燕然封狼居胥,也沒從您口中得到一個“有出息”的誇讚,結果就因為生了倆兒子,就成了家裡“最有出息”的一個… …

可這就是大唐的價值觀,任你天大的本事,生不出兒子來,你就是個沒用的……

豈止是大唐呢?

縱然科學昌明、民族進步的後世,照樣無數人鐵了心的要個兒子,用句老話來說,那就是:“哪怕是個敗家子,也得有人給我敗啊”……

只不過若真是個女娃,大哥倒是無所謂,那人已經鑽進書堆裡去了,大嫂怕是又要傷心難過一陣子。

別小瞧了那些個經驗豐富的老中醫,瞅瞅氣色,把把脈,男孩女孩十拿九穩,不必b超差多少……

搖了搖頭,房俊道:“雖然說男孩女孩不一樣,但這玩意有時候就是天意,是注定的,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大嫂素來賢惠,知書達禮,本就心中鬱結,您可不能給臉色看,否則積鬱成疾,極易損及根源,傷身子。”

這個年代,誰敢說“生兒生女都一樣”,出門能被人用唾沫淹死。

男孩子那是傳種接代的,等你死了給你在靈前摔盆兒打幡,逢年過節給你燒紙錢修墳塋,甭管你是家徒四壁亦或富有四海,你的一切都有兒子來繼承。

女兒呢?

女兒啥都不是,富貴人家還好一點,女兒能成為一切聯姻的資本,貧窮人家,也就指望著能賣個好價錢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可不是說說而已,這是現實。

盧氏頓時惱了,罵道:“你個沒良心的,你娘是那樣刻薄歹毒的人麼?老娘自己的兒媳婦自己疼,用不著你個棒槌瞎操心!菽兒佑兒,跟祖母走,別理這個糊塗蛋的爹!”

“哦……”

兩個小子心不甘情不願,卻明顯不敢違逆祖母,被祖母牽著手兒向門口走去,還一步一回頭,小嘴癟著,眼淚汪汪,一臉的不情願……

可房家誰敢違逆這位主母?

即便是殺人如麻橫行天下的房俊,在目​​前面前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兩個兒子被領走,心裡一抽一抽的難受……

*

“哎呦,您這威風赫赫的大將軍,還跟一個小侍女置氣?”

蕭淑兒蹲在炕沿下,正用一塊雪白的帕子仔仔細細的給房俊將腳擦乾淨,隨口取笑了一句。

房俊坐在炕沿上,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秀發如雲、脖頸修長的美人兒,手裡捧著茶盞,哼了一聲,


道:“回頭跟媚娘說一聲,家中這些個僕人得立一立規矩了。”
倒不是因為被母親將兒子從身邊“奪走”生氣,只是前腳自己說了晚上要摟著兩個孩子睡,後腳前院的母親便聽聞了匆匆趕過來,這些個僕人婢女們眼裡哪還有規矩?

蕭淑兒揚起臉,俏麗的小臉兒上滿是幽怨,咬了一下紅唇,幽幽說道:“妾身倒是想要謝謝她們呢,若非通知了母親,只怕今晚還輪不到妾身來伺候郎君……”

本是二八年華,如花似玉,結果成親沒幾天,郎君便率軍出征,這一去便是數千里,大半年,心中豈能沒有幽怨?

回府之後,房俊倒是雨露均霑。

蕭淑兒在這方面算是個生手,不僅沒有太多需求,反而每次都被折騰得爛泥一般……

可她想要孩子啊!

身為南梁孝靖皇帝的血脈,蕭淑兒其實是個遺孤,雖然身份尊貴,佔據著蘭陵蕭氏嫡支的名分,實則在蕭家,卻是個無根無屏的孤家寡人,否則亦不能以蕭家嫡女之身份,嫁給旁人做妾……

孤苦伶仃的身世,令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最大的心願,便是能有子嗣傍身,那麼她在房家才算是名正言順……

房俊非是不知情趣、不恤人心的莽漢子,從後世而來的他從未有“男尊女卑”的執念,對於枕邊人,自然會去揣摩她的心思,並且願意去體恤、去尊重、去滿足她們的述求。

這種幾乎是站在相同位置去體諒女子的做法,在這時代堪稱獨一份兒……

看著蕭淑兒有些幽怨、又有些惶然的神情,房俊心中一軟,拉著她的手將她拉起來,然後攬住纖細柔軟的腰肢,緊緊的攬入懷中,在粉潤的菱唇上吻了一下,柔聲道:“何必這般小心翼翼呢?高陽殿下雖然金枝玉葉,但性格大氣爽朗,絕非不能容忍之輩,媚娘精明潑辣,手腕高明,但只要你不會去試圖挑戰她的地位,她絕不會欺辱於你。至於母親,看似潑辣,實則心底良善,最是護犢子,外頭誰若是欺負了你,母親能領著你們打上門去討個公道……咱們房家,雖然稱不上從上到下都是良善的性子,但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你大可沉下心來,好好的過你的安生日子。”

既然進了房家的門,就是他房俊的女人,自然要好生照顧,長長久久,和和美美。

他最擔心的便是蕭淑兒沒事兒閒著去撩撥武媚娘,論智謀、論手段,她沒一樣會是武媚娘的對手,一旦武媚娘狠下心來,能給她玩殘了……好在武媚娘性格大氣, 根本不會在意府中多了幾個姬妾,只要沒人跟她爭手裡對房家產業的控制權,沒人惦記著她的地位,她絕不會主動去找誰的麻煩。

所以必須時不時的提點一下蕭淑兒,那母老虎不好惹,你離她遠點,否則一怒之下給你削成人棍,咱房家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好在蕭淑兒也是個乖巧的性子,房家不似皇宮,沒有那麼多的齷蹉,更沒有什麼潑天的權力去爭奪,只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她就心滿意足。

依偎著郎君健碩的胸膛,蕭淑兒臉兒有些紅,心跳的砰砰響,察覺到郎君的大手已然順著衣襟下擺滑了進來,整個人都水兒一樣發軟,呢喃著哀求道:“郎君,不行,還未熄燈呢……”

房俊霸道的將她抱起來,輕盈的身子放在自己腿上,笑道:“剛剛夫人不是還想要子嗣來著麼?咱們不多努努力,子嗣也不會從天而降。”

蕭淑兒任由大手作怪,扭著身子,雙手捧著房俊的臉,然後伸出兩根春蔥一般的手指,沿著如刀一般的濃眉,挺直的鼻樑,潤澤的嘴唇,一然後停留在上唇的短髭上,愛憐的撫摸著,眼眸之中滿滿的都是燃燒著的愛火,輕聲呢喃道:“上天待我何其厚也,居然能夠將郎君這等頂天立地、曠古爍金的蓋世英雄送到我的身邊,願與君生同衾死同穴,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這樣一個國色天姿的絕世佳麗說出這麼一番情話更加動人的呢?

情意綿綿,恩愛嬋娟,自然勾起一番天雷地火…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00:18
第6章  知進退,明得失

翌日清晨,天剛微亮,房俊便醒了過來。

這大半年行軍在外,早已養成了生物鐘,天一亮就醒來,比鬧鐘還準時。

從蕭淑兒玉臂粉腿的癡纏之中脫離出來,回身將被子蓋好這一副白皙誘人的,這才穿上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自然有侍女服侍他到旁邊的屋子洗漱一番,更換了一套青色直裰,頭髮全部束起到頭頂,以一根玉簪固定,愈發顯得眉目清朗,鬢如刀裁,整個人神采奕奕,乾淨清爽。

房俊相貌本就英朗,只是膚色微黑,如今配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恬然氣度,活脫脫一個俗世佳公子。

看得伺候他梳洗的小婢女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以身相許,卻也知道自家這位二郎清正自持,絕不貪花好色,對於自家婢女更是從未有過欺辱之事,也只能咬著嘴唇發著花痴,卻是半點都不敢表露出來。

房家家風之清正,舉世皆知。

用過早膳,房俊便帶著一大群親兵部曲,騎著駿馬招搖過市,直奔城南的槍砲局。

柳早已候在門口,見到房俊,急忙上前施禮。

房俊翻身從馬背跳下,將馬鞭甩給身後的衛鷹,上前拍拍劉的肩膀,笑著誇讚道:“幹得不錯!”

劉喜翻了心兒,忙道:“不敢當侯爺謬讚,只是僥倖不辱使命罷了。”

房俊去年北上之時,將槍砲局交託於劉,命他務必用心,在保證火藥、槍砲的生產速度情況下,還要保持不斷的研發與改進,決不可固步自封,駐足不前。

柳做得非常好。

如今槍砲局的生產規模足足增長了一倍,將昆明池西岸的土地佔了一大片,工棚連綿,高爐聳立,新建成的利用水​​利落差驅動的鍛錘數十處,熟練工匠往來絡繹不絕。

房俊已然交卸了兵部左侍郎的差事,兵部右侍郎郭福善終於修成正果,晉升一級,在仍舊未有兵部尚書履任的情況下,儼然兵部大佬。

然而兵部之內卻沒有什麼人嫉妒。

郭福善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只是自身圓滑善於審勢度時,所謂的一把手,更像是一個大管家,管著所有的雜事。真正的人才諸如劉、崔敦禮、杜志靜等人,各有根基相互競爭,也知道一是片刻的誰也壓不住誰,與其被其餘幾人升上去,還不如就讓郭福善任著這個兵部左侍郎……

只要我得不到的你也沒得到,那麼大家便皆大歡喜。

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

對於將劉放在槍砲局,房俊是有過一番謀算的。

河東柳氏算是比較顯赫的世家門閥之一,只不過闊的是祖上,如今有些漸漸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尤其是世家門閥這種東西,素來都是相互依存、盤根錯節的存在,與各個門閥的關係深遠廣泛。

你眼看著他傾頹沒落,可說不定哪一輩出來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一夜之間便能夠東山再起……

河東柳氏與關隴貴族素來互有聯姻,本身實力不弱,與山東豪強亦是聯絡不斷,甚至還是晉王李治的妻舅。看似好像一個“二五仔”,遊走在門閥之間誰也不重視他,但卻也交際廣泛、處事玲瓏。

可以說,無論大唐政局最終會有什麼樣的變動,河東柳氏似乎都能夠輕易的成為各方拉攏的對象,地位超然……

至於當初被房俊坑的不得不四處挖人得罪人,與各個衙門、各個門閥作對,根本不算事兒。

結交一個得罪一個,那麼是真的將得罪那個往死裡得罪。

若是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反而沒人與你結仇……

“念在汝兢兢業業的份上,給汝一個忠告吧,


別去管朝堂之上的風起雲湧,風浪太大,河東柳氏的小身板兒估計經不住哪怕一個浪花的怕打,便會支離破碎,死無葬身之地……只需守住這裡,那處切切實實的成績給陛下看,那麼河東柳氏之地位便穩如泰山。”
站在槍砲局的門口,房俊負手而立,語重心長。

柳這個人其實他並不喜歡,私心太重,立場太軟,小心思多過大智慧。但或許也正是這種人,才能夠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而不倒。

論生存的能力,還是這種人更為擅長……

只要劉能夠始終屹立於政權的中心,就能保持槍砲局的平穩。

相比劉的人品,這才是最重要的……

柳大喜過望,當即表態:“只要侯爺支持下官,下官這一輩子就守著這槍砲局,哪兒也不去,讓這槍砲局不停的發展壯大,成為大唐最堅實的矛和盾,讓侯爺您的心血永遠光輝燦爛!”

原本,柳對於政治的述求是非常強烈的,他認為攀上了晉王這樣一門親戚,在當初那段風雨飄搖的日子裡,只要能夠推動晉王上位,他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混一個宰輔絕對不成問題。

大權在握、光耀門楣,誰不想?

然而經過一系列的打擊,柳才算是看明白,自己以為的那點小聰明,在人家真正的大佬面前,渣都不算……

如今能夠得到房俊的許諾,死死的守住槍砲局,他已然心滿意足。

漠北這一仗,固然成就了房俊“大唐第一戰功”的輝煌名譽,卻也是的橫空出世的火槍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誰都知道,沒有火槍,房俊就不可能狂飆突進摧枯拉朽,就沒有重演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曠世戰功!

現在,朝野上下,國內國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的盯著槍砲局。

只要能夠將槍砲局死死的握在手裡,這就是一份堅實的權力,放眼軍方,哪一個敢不小心翼翼的捧著咱?

有房俊的支持,在憑藉河東柳氏的實力,這個槍砲局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任是旁人再如何眼紅,也絕對奪不去!

這就是他柳安身立命之本!

……

房俊微微頷首,望著眼前屋宇連綿、高爐聳立的槍砲局,久久不發一語。

他可以支持柳將槍砲局掌控在手中,自己卻必須遠離這裡了。

大唐的有識之士多如牛毛,縱然對火器比較陌生,但是研究過皇家水師的海戰、漠北之戰過後,誰都看得見火槍、火砲的威力,更能夠預測出將來的戰爭將會因為火器引起巨大的變革。

變革,意味著動盪,更意味著機會。

但凡是一個有野心、有述求的人,誰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機會溜走?

若是他繼續掌管槍砲局,必然招致所有人的抵制與排擠,在這個世家門閥權勢通天,連李二陛下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採取綏靖策略的年代裡,房俊也只能避其鋒芒,韜光養晦。

永遠不要低估歷史上那些個鼎鼎大名的政客們。

這幫傢伙老謀深算、心狠手辣,或許他們奈何不得房俊,但是絕對會將黑手伸向槍砲局。

要么得到它,要么毀掉它……

最重要的是,房俊察覺到李二陛下大抵也已經對威力巨大的火器產生了忌憚之心。毀掉火器自然不會,李二陛下到底是目光深遠雄才偉略的一代帝王,他清楚火器的威力能夠給大唐帶來怎樣的助力。

但他也會忌憚火器會動搖他的統治。

那麼削弱槍砲局,就成為可能……

然而房俊知道,任何一項發明成就,都需要整個社會的支持和長久不斷的研發,日積月累精益求精,才能夠由量變發生質變。

他只能提供火器最原始的發展步驟,點亮第一棵科技樹,但是對於以後,他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涉及到更精神的化學、物理知識,他這個兩把刀真的不懂啊……

他明白,對於火器,他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

剩下的便是遠遠的站在一旁,默默的關注著它,盡可能的為其保駕護航,使其長久的得到當權者的重視,良好的發展下去。直到某一天有一位大牛能夠在他編撰的基礎《物理》《化學》之上,點亮發射底火、自動裝彈、甚至是精確制導砲彈……

深吸口氣,將所有的思緒都壓制下去。

房俊吩咐道:“給某找幾個手藝精巧的工匠,在找來一些竹篾、宣紙、麻繩……”

柳趕緊幾下,卻又忍不住問:“侯爺,您這是製作何物?”

房俊意氣風發:“扎風箏!”

柳:“……”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23:25
第7章  大唐全明星

風箏這種東西,很久之前就有了。

相傳在春秋之時,墨家祖師爺墨翟便用木頭製作木鳥,三年而成,“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是為風箏之始祖。

後來墨翟將製作風箏的手藝傳授給了學生公輸班,公輸班改進了風箏的材質,放棄笨重的木頭,改以更輕便的竹子取代。把竹子劈開削光滑,用火烤彎曲,做成了喜鵲的樣子,稱為“木鵲”,在空中飛翔達三天之久,“嘗為木鳶,乘之以窺宋城”。

不過後來證明這只是個傳說,不足採信。

真正有史可證的第一次將風箏利用於軍事,乃是發生於楚漢相爭之時,漢將韓信攻打未央宮,利用風箏測量未央宮下面的地道的距離……

此後,風箏被當做一種軍械,廣泛利用於戰爭之中,史冊典籍之上,屢見不鮮。直至南北朝之時,這種以往珍而重之的軍械,不在拘泥於軍中,逐漸流入民間,成為皇宮、百姓的娛樂項目。

……

聽聞房二郎要紮風箏,不少槍砲局中的能工巧匠都放下手裡的活計,一窩蜂的隨著柳奭跑到外頭院子裡。

竹篾、紙張都是尋常之物,麻繩也應有盡有,槍砲局中什麼也不缺,很快便在院子裡堆了一堆。

一個鬍鬚皆白的老工匠站出來,笑道:“扎風箏,老朽在行,侯爺您就瞧好吧!”

房俊忙道:“慢來慢來,這次要紮的風箏與以往不同,稍候片刻,拿紙筆來,某畫下草圖,爾等照著圖紙操作。”

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誰不知道房二郎天資縱橫,奇思妙想層出不窮?

無論是玻璃、水泥,亦或是火藥、火器,盡皆出自這位天才的腦袋,如今早已風靡天下。

如今既然興致而起,想要紮一個風箏,那必定與以往有所不同。

大家期待之中,房俊畫就草圖,還真就是草圖,很潦草的那種……不過對於這些個大唐最出類拔萃的工匠來說,只需稍微揣摩,便已知其意。

那老工匠捧著草圖,有些懵:“這麼大的風箏……能飛?”

房俊沒法跟他解釋風箏能否飛上天不在於本身的大小,而在於是否能夠保持風箏的平衡,使之均勻的利用空氣浮力,即便是一塊重達幾頓的鐵疙瘩,只要做好平衡,照樣能飛起來……

只得說道:“能不能飛,做出來不就知道了。”

“喏!”

見到房俊這般自信,工匠也都興沖衝的各自分工,有人削竹篾,有人將削好的竹篾用火烤,然後彎曲成需要的形狀,有人裁紙,有人準備漿糊……

房俊設計的這種風箏很簡單,就是一個後世常見的蜈蚣風箏。

但是放到現在,卻甚是新奇……

時下的風箏極為少見,因為製作繁瑣,需要掌握平衡,等閒的農夫根本做不出來,而稍微有些手藝的匠人都在官府的管控之下,不可能隨心所欲的放棄本職工作去扎風箏。

所以,風箏還只是權貴門閥的玩物。

等閒的風箏,也只是用竹篾製作成燕子、鳥雀、老鷹這等樣式,似蜈蚣風箏這等將數十個圓形風箏連在一起,形成一個長長的看著好似蜈蚣一般的樣式,前所未見。

不過也只是樣式稀罕,技術到沒有多少難題。

房俊摸著下巴想了想,覺得有些平常了,便派遣幾個親兵回去城中,尋了一家扎紙店,請來一位扎紙匠人。

這年頭紙張金貴,房俊研發的竹紙也將將開始盛行,放在以往,扎紙匠人是一門頂頂高級的手藝人,七主要業務,就是專門為喪禮扎紙製作車馬紙人… …

不過房俊不講究這個忌諱。



將扎紙匠人找來,房俊命他紮製一個龍頭。

龍是天子的圖騰,但是在宋朝以前,對於龍的管控並不嚴厲,絕無那種明清之時沾上邊兒便是“意圖謀反”“誅滅九族”的情形,只要不是明目張膽的使用“五爪金龍”,基本沒事。

做一個龍頭風箏更沒事,因為這風箏是沒爪子的,嚴格意義來講,沒有爪子的龍就是一條蟒……

扎紙匠人那都是祖傳的手藝,一輩子不干別的,就只是在找一個領域內浸淫,手藝自然沒話說。

雖然龍頭這玩意沒扎過,但是照著房俊畫出的一個龍頭圖案,一雙粗糙的大手靈巧的操縱著細細的竹篾,紮製得似模似樣。等到天色過午,一個碩大的龍頭便紮製完成,放在地上,四平八穩。

糊上紙放在那裡,房俊又派人去找來一位精於丹青的書生,用各色水彩塗塗抹抹,一個活靈活現的龍頭便完成了。

房俊瞅了瞅日頭,已經未時末了,便派人前去驪山農莊那邊,看看學堂下課沒有,將兩個小郎君接過來。

然後,房俊命人搬來一個小馬扎,坐在上頭親自給風箏栓繩。

這是紮風箏最重要的一個步驟,若是不能使得幾根拴住風箏的繩子受力於一點,那麼整個風箏就無法保持平衡,自然飛不起來。

槍砲局的工匠都被柳奭趕走,風箏扎完了,那就趕緊回去幹活……

等到兩個兒子被接了過來,龍頭蜈蚣大風箏基本已經完工。

就只是柳奭有些擔心,吞吞吐吐道:“這風箏卻是巧奪天工,不過……那個……侯爺啊,到底是一個紮製匠人所製作,這東西他犯忌諱啊!”

紮製匠人是乾啥的?

專門給喪事製作冥器的……

房俊卻擺擺手:“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你用來當作冥器,它便是冥器,你用來玩耍,那便與冥器不沾邊。”

柳奭只能閉嘴。

幾輛馬車停靠在槍砲局辦公的院子裡,一大群孩童“呼啦啦”從馬車上竄下來,大呼小叫的跑到房俊面前。

大的大小的小,小的諸如房俊的兩個兒子剛剛能走穩路,大的如狄仁傑李敬業已經是半大小子,都是選擇在驪山房家學堂上學的孩子,大多是故舊知交。

房俊從頭到尾瞅了一遍,好傢伙,簡直就是大唐的“全明星陣容”。

除去狄仁傑、李敬業、駱賓王之外,李承乾的長子李象,父母雙亡由叔父岑文本撫養的岑長倩,閻立本為右相之時與其並稱“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的薑恪……

未來幾十年,大唐中樞的一半權臣都在這裡了。

特娘的都是二代三代呀……

不過還好,縱然其中有李敬業這樣的反抗之王, 但大抵都是些有能力的,非是依仗著祖輩功勳好逸惡勞惹是生非的紈絝子弟。

“哇……”

一群小子見到地上拜訪的長長的風箏以及那個活靈活現的龍頭,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房菽房佑趕緊倒騰著小短腿兒跑到房俊身邊,一左一右抱住房俊的腿,瞪著地上發風箏歡呼雀躍。

李敬業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子,看上去更像叔叔李敬業的混不吝,而非是其父李震的英姿颯爽,這小子抹了一把鼻涕,仰著花里胡哨的小臉兒看著房俊:“二叔二叔,這是風箏麼?好大,它能飛麼?”

狄仁傑就乖巧得多,湊到房俊跟前,聲音肯定的說道:“房家二叔做得風箏,那肯定是能飛的!”

他本來想稱呼房俊“老師”的,但房俊堅持不受。

但其父狄知遜前兩年前往外地赴任,便將狄仁傑留在京中,被房俊送去崇文館唸書,彼此之間感情甚好,對房俊甚是親近。

駱賓王上前伸手扒拉扒拉龍頭,又看看地上蜈蚣風箏的三十幾個腰片,搖搖頭,一臉懷疑:“這麼長,估計飛不起來吧!”

房俊無語。

得咧,這小子果然跟李敬業一夥兒的,從小看老啊,都特麼具有懷疑、反抗的作死精神……

“說了你們還不信,那行,是騾子是馬,咱們拉出去溜溜!走咧,樂遊原,放風箏!”

房俊大呼一聲,群起響應。

“走嘍!放風箏咯!”

一群小子爭先恐後的登上馬車,只有人將風箏另外裝車拉著,跟在後頭,浩浩蕩盪前往樂遊原而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23:25
第8章  出大事了

樂遊原地勢高平軒敞,佔據了昇平、修行、修政、昇道等數坊之地,地闊人稀,風光絢麗,登原遠眺,四望寬敞,京城之內,俯視如掌。南面與曲江池相鄰,都人來此遊賞者紹驛不絕。

每年三月上已、九月重陽,遊人如織,騎馬踏青、仕女遊戲,就此拔楔登高、幄幕雲布,車馬填塞。

幾輛馬車,一行騎士,浩浩蕩蕩氣焰囂張的登上古原,房俊策馬而行,只覺清風拂面,天高雲闊。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再過兩百年,一代詩人李商隱便會在此地寫就這千古佳句,名垂青史。

此刻雖未至黃昏,依舊艷陽高懸,微風吹盪,四野遼闊,很難品味詩中那等寂寥沉悶之意……

換言之,房俊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錯。

孩子們爭先恐後從車上爬下來,三四歲的,七八歲的,一個個精神抖擻,紛紛圍在最後頭那輛馬車旁,看著親兵部曲將那個從所未見的大風箏從車上卸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到路旁空地上。

李敬業像隻大馬猴一樣圍著房俊左蹦右跳,不斷表示自己的懷疑:“房叔叔,這麼大的風箏,能飛得起來麼?”

駱賓王在一旁表示悲觀:“斷然是不能的。”

在他認知裡,能飛的東西必須是嬌小的、輕靈的,這個龍頭蜈蚣這麼大、這麼長,怎麼飛?

怕是沒等飛起來,便會一頭扎到地上。

狄仁傑繃著小臉兒,一手牽著房菽,一手牽著房佑,身後還跟著李象,聞言頗為不滿,這孩子傲嬌道:“房叔叔說能飛,那就一定能飛! ”

房俊笑呵呵的看著孩子們爭執,溫言道:“任何自己並未了解的事務,都勿要輕易去斷言。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大,太多神奇的東西超出了我們的想像,我們要用懷疑一切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不要被以往的認知束縛了我們的意識,勇於探索,開拓眼界。”

孩子們稽首受教。

在他們眼中,房俊不僅僅才華絕世、驚才絕艷,更是功勳蓋世舉世無雙的超級英雄,所有人都充滿了孺慕崇拜。

在大唐,每一個孩子的心裡都有著蕩平四海、橫掃天下的雄心壯志,他們將上馬可以治軍、下馬可以治民的前輩當作偶像,他們鄙視一切胡族,將所有的胡人歸入“蠻夷”之列,他們以天朝上國自居,胸膛裡流淌著尊貴的炎黃血脈,相信大唐戰無不勝,天下無敵!

他們可以對著自己的同胞溫良恭儉讓,但是面對蠻夷,他們就會高高的抬起下巴,趾高氣揚的展示著自己的驕傲。

他們做夢都想如同衛青、霍去病那般斬殺敵寇如砍瓜切菜,如李靖那般覆亡敵國如探囊取物。

他們的追求,不是官至宰輔牧守一方,而是開疆拓土為國增光!

每一個人的骨頭里,都有著與生俱來的驕傲!

而房俊這等功勳蓋世的無敵統帥,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目標。

這樣的一個人以師長的語氣說出來的教導,怎麼可能不聽在耳中、記在心頭,時時刻刻以為圭臬,鞭策自己不斷前行呢?

看著孩子們“孺子可教”的神情,房俊頗為滿意,大手一揮:“過些時日'講武堂'開課,都去上課!”

“真噠?”

年紀小的還沒覺得怎樣,李敬業和駱賓王卻瞬間眼睛錚亮,興奮不已。

只要是稍微懂事一些的,都知道“講武堂”此後必將成為大唐軍官的搖籃,但凡在此接受那些當世名將教導的,往後必然會成為軍中精銳,換言之,那就是陛下的嫡系。

可是“講武堂”畢竟規模有限,


講究的乃是“精英教育”,雖然世家子弟大多可以入學,但每一期的學員名額有限,大家都得要排隊輪班來,一期二期這樣子等下去,誰知道能等到多少期?
但是有了房俊的保證,那就不一樣了!

房俊傲然道:“那當然,本公子便是'講武堂'的司業,除了陛下便是某說了算,某說讓誰去,誰就能去!”

都是好苗子啊,只要加以培養,將來都是帝國的棟樑。

而且經過自己的教育,接受自己“夾帶”裡頭的私貨,往後走上領導崗位,更能夠延續自己的理念,帶領大唐沿著目前這條與歷史迥異的發展道路不斷前行,或許會締造出一個前所未有、曠古爍金的偉大王朝!

這就是“養成”的樂趣之所在,想想就興奮……

李敬業已經與駱賓王彈冠相慶,興奮不已。

狄仁傑漲紅著小臉兒,仰著頭,祈盼的問道:“房叔叔,我也可以入學麼?”

他比李敬業小一些,按說並沒到進入“講武堂”學習的年紀,但是房俊知道這個妖孽的能耐,妥妥就是一個神童啊,年紀豈能成為他的局限?

再者,自己身為“講武堂”的司業,乃是擔任祭酒的李二陛下之下第一人,想要推荐一個人進入學堂就學,手段自然有的是……

“待某為你出台一份'特殊天才條款',自然名正言順的入學。”

房俊拍著胸脯給了保證。

“謝謝房叔叔!”

狄仁傑兩眼亮晶晶的,一張粉嫩白皙的正太臉白裡透紅,即便心中興奮,卻依舊只是矜持微笑,頗有涵養。

這孩子眉目靈動相貌清秀,溫潤內斂循規蹈矩,不無意外,長大之後定然是一個才華、顏值俱佳的溫潤君子,房俊想像著《神探狄仁傑》裡頭挺著個大肚腩的梁大叔,頓時打了個寒戰,差別太大了……

風箏已經準備好,親兵將一大捆麻繩台下車,按著房俊的指揮用木棍釘了一個線軸,將麻繩紡線一般一圈一圈纏在線軸上。

“來來來,某帶你們放飛這大唐最大的風箏!”

放風箏這種事房俊自然不難,只是麻繩太粗,線軸太大,自己一個人掌控不住,只得讓兩個親兵抬著,自己在前頭操控。

這年頭沒有化學纖維,這種產自蜀地,用特殊葛麻製作的麻繩便是天底下最堅韌的繩子……

七八個親兵將龍頭蜈蚣抬起來,房俊找准了風響,大喝一聲,親兵們便放開手。房俊拼命向後跑,一隻手握緊麻繩不住的緊拽、放鬆,調整著風箏的姿勢,不斷變換著迎風的角度,兩個親兵抬著線軸跑得飛快,始終在房俊前面。

“快點跑!”

“放線放線!”

“慢點慢點……”

終於,一陣風吹來,碩大的龍頭蜈蚣一節一節的身子震了一震,迎風飛了起來!龍頭的鬍鬚迎著風顫動飛舞,後邊的身子上下浮動左右搖擺,就如同一隻搖頭擺尾的飛龍一般,栩栩如生。

“哇哇哇……”

一群孩子興奮得嗷嗷叫。

房菽房佑和李象年紀小,李敬業和狄仁傑分別將房菽房佑抱在懷裡,狄仁傑也將李象背在背上,岑長倩、姜恪則一會兒幫著扶著這個,一會兒幫著抱抱那個,撒開腳丫子跟在房俊身後,迎著風,大呼小叫興奮莫名。

親兵部曲們也被這歡快的氣氛所感染,騎著馬揚著鞭,在周圍來回奔跑馳騁,原野之上, 人喊馬嘶歡聲笑語,天空中那龍頭蜈蚣大風箏越飛越高,迎風飛舞搖頭擺尾,儼然活物一般。

他們在這邊玩得興起,卻不知道整個長安城都陷入混亂當中……

*

褚彥甫最近很不爽。

在狀元樓跟著蔣王等人打了一架,被京兆府狠狠的抽了一頓鞭子不說,回府之後立即被老爹褚遂良給禁足了。

按照褚遂良的說法,“老子眼下正值關鍵時刻,是否能夠更進一步,全在陛下的心意,誰敢在這個時候扯老子的後腿,惹是生非胡作非為,老子就打斷他的腿,親兒子也不行!”

褚彥甫嚇得戰戰兢兢,不敢造次。

他知道自己雖然有點才學,但是照比那些個出類拔萃的世家子弟們差得遠,尤其是那個房俊,若不能依仗自家老子天子近臣的名頭,早就被人家給妥妥的碾壓了,哪裡還囂張得起來?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給老爹添堵。

在府中憋了數日,終於逮住一個老爹入宮侍奉陛下的機會,自己帶著侍衛偷偷摸摸的去了平康坊,訓了一處不起眼的青樓交了幾個不起眼的歌姬,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頓花酒,然後感覺未能盡興,便領著那姿色上佳卻沒什麼名氣的歌姬,坐著馬車來到樂遊原,說是踏青遊玩,實則徑直找到一處僻靜所在,將侍衛打發到四周望風,自己就在馬車上胡天胡地起來。

激戰正酣,褚彥甫覺得有些氣悶,便將車簾掀開一角。

然後,他就看到天空之上漂浮飛舞的那條怪獸。

嚇得他身子頓時一僵,然後一軟…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23:27
第9章  出大事了(續)

那平康坊的歌姬正自爽快,猛地覺得有些不對,睜開眼抬起頭,便見到褚彥甫見了鬼一般的神情,連忙關切的問道:“大朗怎麼了?許是身子疲乏,精力不濟,往後調理一些時日,定然龍精虎猛,不必憂懷……”

她以為褚彥甫是因為中途崩潰因而心生羞慚,無言面對,故而聞言撫慰,實則心中難免鄙視。

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誰知褚彥甫聞聽她的話語,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瞪圓了眼珠子癡呆的看著外頭,喉嚨“嗬嗬”作響,好半晌,才猛地尖叫一聲:“龍啊!”

身子從歌姬身上彈起,也來不及穿衣服,跳下車去,卻一腳踩空,光著身子摔了個滾地葫蘆,顧不得疼痛,鼻青臉腫的爬起來,抬頭望著天上的“龍”,手舞足蹈狀若瘋狂。

周圍的侍衛嚇了一跳,自家大郎這是魔怔了?

趕緊過來查看,結果順著褚彥甫的目光往天上一看,全跪了……

*

當龍頭蜈蚣風箏乘風而起,在半空中搖頭擺尾栩栩如生,整個長安城都亂套了。

自從房俊製造出“望遠鏡”,這玩意不僅僅成為軍中製式裝備,即便是官員商賈們也不吝於其高昂的售價,買一個在家中賞玩。

等到被家中僕人提醒,說是有“神物”在天上飛舞,便紛紛拿出望遠鏡觀察,這一看可好,全瘋了……

傳說中,“龍”是一種善變化能興雲雨利萬物的神異動物,為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遠古之時,“龍”便作為中華民族的圖騰而存在,被認為是“祥瑞”,“四靈”之一,及至後來成為統治者的象徵,更被賦予了“高貴”“威猛”的意義,宇宙洪荒,無可匹敵,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可以說,在所有人的印象當中,“龍”的形象便是光明、威猛、正直、高貴,是人世間所有一切美的化身,所以中華民族又自稱“龍的傳人”。

沒有一個人不對“龍”保持尊敬。

然而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當一條“龍”活生生的出現在你的眼前,恐怕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第一反應不是對它頂禮膜拜,而是驚駭欲絕、逃之夭夭……

兩儀殿內。

李二陛下一身明黃色的常服,正笑容和藹的接待黠戛斯使節,褚遂良、岑文本等一干近臣盡皆在側。

酋長失缽屈阿棧面對李二陛下畢恭畢敬,而李二陛下對這個人也很感興趣。

“卿何以黑髮黑眼,不似其它蕃種?難不成祖上當真是漢人?”對於黠戛斯,固然相距遙遠,但是李二陛下並非一無所知。失缽屈阿棧確實與許多黠戛斯人不像,而且不止是他一人不像,整支黠戛斯王族都是這樣的黑髮黑眼,不似一般黠戛斯人的赤髮碧眼。

失缽屈阿棧恭敬道:“偉大的大唐皇帝陛下,在下不敢有一句妄言,祖上的確是漢人李陵,被匈奴可汗封為堅昆國王,世世代代統治堅昆,直至在下這一代。聞聽大唐皇族亦是出自於漢朝李廣,故而不遠萬里,前來認親。”

李二陛下捋著鬍子,心中得意。

事實上,李氏皇族的祖先到底有沒有李廣的血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可既然成為大唐的皇帝,統治整個華夏,那就必須要將自己的血統歸到漢人這邊,否則成天被那些個山東豪強和江南士族鼓吹成“鮮卑後裔”,著實不利於統治。

百姓們可以不在乎你弒兄殺弟、逼父退位,只要勤於政務、吏治清明就行了。

但若皇帝是一個胡人,


那麼所有的認同感就會消失殆盡,再加上那些個別有用心的人攛掇鼓譟,大唐就別想有安生的時候……
認個祖宗而已,這沒有什麼困難的。

眼前這位黠戛斯的酋長不也是如此麼?

縱然他們當真是李陵的後裔,可是都過去六七百年了,身處極北之地、蠻夷之中,這血統恐怕早已不知稀薄了多少代,所謂的“認親”,不過是牽強附會而已。

但只要對自己有利,那就是親戚。

對於黠戛斯來說,能夠攀附上大唐這樣一門“富親戚”,自然是好處多多,即便是每年的朝貢貿易,都能讓失缽屈阿棧的王族富得流油,愈發加深加固自身的統治根基。

而對於大唐來說,黠戛斯這個親戚固然窮了一些,但若是能夠死心塌地的跟隨大唐,則完全可以成為箝制漠北胡族的一柄快刀,鐵勒諸部再無翻身之機會,大唐在漠北的統治愈發穩固。

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情,李二陛下自然欣然允諾……

正欲給出一些個承諾,加深兩國之間的交流,忽然便見到內侍總管王德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口中大呼:“陛下,大事不好!”

李二陛下眼色一沉。

外國使節面前,這般慌張失態,豈非是丟進了大唐顏面?

但他知道王德素來謹小慎微,若非有天大之事,絕對不會這般驚慌失措,沉聲問道:“發生何事?”

王德上前兩步,跪倒李二陛下面前,張口道:“龍,龍……”

李二陛下眉梢一挑。

王德心中一緊,使勁兒咽了口口水,一臉慌張驚駭,道:“天上有一條龍……”

“嗯?”

李二陛下眼珠子都瞪圓了。

天上有一條……龍?

他沒有叱責王德胡說八道,沒人敢在他們說謊,甚至沒人敢在他面前將未能證實的事情輕率的道出。

王德既然如此說了,那就必定是真的。

只是……天上有條龍?

李二陛下莫名其妙,老子穿龍袍乘龍輦,當了好多年的真龍天子,可特麼還真就沒見過“龍”到底是個啥摸樣……

當即也顧不得失缽屈阿棧了,起身大步走到兩儀殿門口,站在高高的漢白玉石階上,極目遠眺。

兩儀殿坐北朝南,李二陛下所站之處,正好可以將那條正在半空之中迎風飛舞搖頭擺尾的“龍”收入眼內。

只是到底距離遠了一些,看不真切……

“望遠鏡拿來!”

“喏!”

一個禁衛快步離去。

王德從殿內戰戰兢兢的小跑出來,站在李二陛下身後,抬頭看著天上那“龍”,猶有餘悸。

失缽屈阿棧也跟了出來,望著天上的“怪物”,一時之間也瞠目結舌,心中惴惴。

整座皇宮都亂了套。

所有的禁衛、侍女都跑了出來,雖然不敢大聲喧嘩,但是紛紛對著天上的“龍”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全無平素的森嚴規矩。

李二陛下抿著嘴,心中有些惱怒,想要嚴厲申飭、予以懲罰,但是稍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即便是他這位見多識廣、屍山血海裡頭蹚出來的帝王,面對這麼一條奇怪的“龍”都滿是震驚失措,何況是這些宮女禁衛?

情有可原……

可以想見,非但是皇宮,只怕此刻整個長安都陷入混亂。

問題是……難道這真的是“龍”?

李二陛下瞇著眼,望著天上那條搖頭擺尾卻似乎距離並未發生變化的東西,心中又是興奮,又是忐忑。

褚遂良的等一干近臣都跑了過來,岑文本年歲大了,本來精神不濟纏綿病榻,這會兒卻腳步輕快身輕如燕。

褚遂良手遮著陽光,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珠子轉轉,猛地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伏在地,口中大呼:“陛下文成武德,遠邁上古聖王,定然是上蒼有所感召,是以降下祥瑞,以嘉賞陛下愛民如子之心、勤於政務之德,大唐昌盛於世,千秋萬載!”

周圍諸人一聽,心中一驚,這傢伙若然是個拍馬屁的高手啊!

當即不敢怠​​慢,紛紛拜伏於地,齊齊大呼:“陛下文成武德、愛民如子,大唐昌盛於世、千秋萬載!”

緊接著,整座皇宮都震蕩起來,所有禁衛、宮女齊刷刷的拜伏於地,“文成武德”“昌盛於世”的呼聲響成一片,此起彼伏,甚至遠遠的傳出宮外,皇城之內的兵卒以及官員都遠遠的朝著太極宮的方向跪拜大呼,聲勢駭人!

李二陛下意氣風發,志得意滿,捋著鬍鬚,一顆心震盪激動

這位極其自戀的帝王也認為褚遂良說的沒錯,否則何以能有這條只見於上古傳說、卻從未曾見諸於經書典籍的“龍”降臨人世呢?

這分明就是上蒼認可了他的統治,認為他乃是遠超秦皇漢武的蓋世君王,“千古一帝”的地位妥妥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23:29
第10章  祥瑞?你們想多了…

整座皇宮跪伏遍地,三呼萬歲。

李二陛下睥睨四方,志得意滿。

就連上蒼亦認可了朕的統治,否則何以降下這等祥瑞?

神龍現世!

這可是自古以來,就連秦皇漢武亦不曾有過的祥瑞,上古聖王也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古今中外,八荒,唯有朕才能得天之幸!

遠遠的,李二陛下便看到“百騎司”大統領李君羨飛快的自宮門外跑進來,“百騎司”掌管京師治安,眼線遍布關中,這個時候的關中百姓會否頂禮膜拜、歡呼聖王在朝,這是李二陛下亟待知曉的。

那會很爽……

而在身後,禁衛也已經將望遠鏡取了過來。

結果望遠鏡,李二陛下輕輕扭動調了調焦距,然後那距離並不算太遠的“龍”便出現在眼中,比之先前清楚了很多,那張牙舞爪霸氣十足的龍頭很具有震撼力,長長的身子在半空中時不時的扭動飛舞,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魔力。

這就是“龍”啊,跟想像的幾乎一個樣子……

李二陛下渾身有著戰栗,興奮的心情幾乎無法遏制。

只是看著看著,就感覺有一些不對勁。

這“龍”雖然在空中搖頭擺尾,但似乎距離總是那麼遠,不遠不近,不高不低,而且怒目圓睜張牙舞爪的模樣看似霸氣無倫,卻一直保持這這麼一個表情,未免有些失於靈動、太多呆板……

你總是這麼一副“嚇唬人”的表情,不累麼?

最重要的還是距離感,這飛了半天沒遠也沒近,總在那裡原地踏步是想幹啥?

李君羨已經快步走上兩儀殿的漢白玉石階,來到李二陛下門前,單膝跪地,口中道:“末將覲見陛下!”

李二陛下蹙著眉頭,依舊從望遠鏡裡盯著天上那條古古怪怪的“龍”,隨口問道:“京中情形如何,可否因為這條'神龍'而人心惶惶?另外,可曾派人就近觀察這條'神龍'?”

估摸著一下距離,這條“龍”大概也就是在樂遊原附近的上方,本就在長安城的範圍之內,雖然那邊荒涼偏僻了一些,但是住戶、遊人也有不少,發現了這條“龍”,自然會有人前往圍觀。

李君羨頓了一頓,道:“末將發現異常,第一時間便派人前去偵查。”

“嗯。”

李二陛下滿意的頷首,眼睛依舊未離開那條“龍”,等著李君羨後續的匯報。

然而等了一會兒,卻發現李君羨再沒說話……

將望遠鏡從眼睛上拿開,李二陛下低頭去看李君羨,發現李君羨也正看著自己,低聲說道:“陛下,還請屏退左右,末將有要事相告。”

李二陛下有些不解。

這條“龍”可是祥瑞啊,乃是上蒼認可朕統治大唐天下的明證,這是徹徹底底的好事,正是提升朕之帝王威儀最好的機會,讓天下百姓奉若神明,徹底洗清朕身上的所有負面污點,可你這吞吞吐吐的是什麼情況?

不過他了解李君羨的為人,深知此人冷靜謹慎,既然做出這等要求,必然有不可示於人前的機密之事。

當即揮了揮手:“所有人,退出三丈之外。”

“喏!”

身邊聚攏的大臣們趕緊起身,詫異的看了一眼李君羨,趕緊齊齊向後退走,留出密奏的空間。

李二陛下問道:“說吧,到底發生何事?”

說著,又將望遠鏡放在眼睛上,盯著天空中的那一條“龍”仔仔細細的看。

多威風,多霸氣,這就是曠古爍金、從所未有的祥瑞,真是看也看不夠啊……

李君羨嘴巴蠕動一下,雖然心中早已想好了措辭,但是此刻見到李二陛下對那條“龍”如此重視如此痴迷,


那股子狂喜雀躍明顯被狠狠的壓制著,否則此刻想必已經振臂歡呼。
只是不知,陛下知道真相之後,會是何等反應……

李君羨心裡顫了一顫,滿嘴苦澀,該不會自己成為陛下泄憤的目標吧?

房二郎你個王八蛋,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點……

“到底何事?”

李二陛下明顯覺察到李君羨的猶豫,放下望遠鏡,沉著臉詢問。

他已經感覺到有一點點的不妙……

“陛下,末將派人前往樂遊原就近觀察那條……那條……龍……”李君羨使勁兒咽了口唾沫,偷偷抬眼瞄了瞄李二陛下的臉色,心一橫,牙一咬,破罐子破摔,沉聲道:“那並非真龍,只是房駙馬帶著一群孩童在樂遊原玩耍,扎了一個叫做'龍頭大蜈蚣'的風箏,那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亂真、魚目混珠……那個啥,陛下?”

李君羨咬著牙將真相說出來,半晌沒聽到李二陛下的回應,覺得有些不對勁,偷偷抬頭一看,只見陛下兩手握著望遠鏡,整個人都呆愣在那裡,臉上滿是驚詫和不可置信,眼珠子瞪得溜圓,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李君羨心裡又將房俊罵了一遍,著膽子道:“陛下,此事……要如何處置?”

……

如何處置?

李二陛下現在的心情,就好像被狗給曰了一樣一樣滴……

龍呢?

祥瑞呢?

老子的得天之幸,千古一帝呢?

你居然告訴老子,這就只是那個混賬棒槌扎得一個大風箏……

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之間,李二陛下便經歷了從雲端到山谷的墜落經歷,那感覺……賊特娘咧酸爽!

這一刻,李二陛下心中不是沒轉過將錯就錯的念頭。

既然這麼多人以為這就是一條“龍”,是上蒼降下的祥瑞,使得他的聲望達到了一個空前未有的巔峰,何不就此大肆宣揚自己天命所歸,然後偷偷遏制消息的擴散,享受這番從天而降名譽暴利?

幸好,他的腦子尚未糊塗。

將錯就錯很容易,從此得到的聲望暴利也確實誘人,但是想要遏制真相的擴散,卻實在是太難。

製作風箏、紮製龍頭的匠人,房俊隨行的親兵部曲,甚至還有房家學堂的學生……這麼多人,難保每一個人都守口如瓶。一旦自己下達封口令之後流傳出去,那後果比單單“祥瑞變風箏”更惡劣。

統統殺掉麼?

李二陛下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瞻前顧後的人,只不過他明白,犯下一個錯誤,就需要無數的錯誤去彌補,結果子子錯、步步錯, 最終滿盤皆輸,他所經營的“聖君”形象定然崩塌潰散、功虧一簣。

深深吸了口氣,李二陛下試圖保持優雅開朗的形象,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誤會麼?咱承受得起。

再說房俊也是無意為之,若是遷怒於他,難免顯得心胸狹隘、沒有帝王之寬宏氣量……

“砰!”

狠狠將望遠鏡擲在地上,脆弱的鏡子頓時崩裂粉碎,殘渣四濺。

屁的心胸狹隘!

屁的帝王之量!

老子丟人丟大發了,難不成為了面子,還得去寬慰那棒槌兩句?

“將那廝押解神龍殿!”

丟下這麼一句,李二陛下面色陰沉似水,轉身拂袖而去,將一眾大臣、使節、內侍盡皆丟在兩儀殿前的台階上,任憑這些人戰戰兢兢魂不附體,卻又一臉茫然不知所為何事……

這到底什麼情況?

黠戛斯的酋長失缽屈阿棧面色惶惶,驚憂之下告退而去,岑文本、褚遂良等人卻不能走,如今滿長安城都被“祥瑞”弄得沸沸揚揚,朝廷必須頒下聖旨、公告天下,方能安撫人心。

可是陛下一走了之,這如何是好?

岑文本官職、年紀、地位都擺在那裡,此刻也不避諱什麼,上前拉住李君羨,問道:“陛下因何惱怒?”

李君羨吱吱唔唔,不敢說。

這是個天大的誤會,雖然不是陛下的錯,更不是房俊的錯,但是陰差陽錯的卻使得陛下顏面受損,他哪裡敢自作主張將事情道出?後續究竟如何處置,必須得到陛下的授意,他可不敢大咧咧的到處宣揚。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2 23:32
第11章  放個風箏而已…

岑文本資格老,脾氣也不小,見到李君羨猶猶豫豫,怒道:“此乃天大之事!這等祥瑞千古未有,震古爍今,如今出現在吾大唐,出現在吾貞觀朝,可見便是上蒼亦能感受到陛下治下國泰民安、山河錦繡的偉大統治,定要仔細籌劃每一步,讓全天下的百姓、官員、四夷都感受到這份'祥瑞'所帶來的煌煌之氣,汝身為陛下鷹犬,自當維護陛下威儀,焉能為了個人之功績利益,不與吾等道出實情?”

李君羨哭笑不得。

感情您以為我是為了自己的好處,所以隱瞞真相,只對陛下一個人說?

冤枉肯定是有一些,不過李君羨倒也不以為意,就如同岑文本罵的這一句“鷹犬”一般,既然坐在這個“百騎司”統領的位置上,就自然會被視為陛下之鷹犬爪牙,早已被文武百官默認為對立的形態。

解釋肯定是不能解釋呢,沒弄清楚陛下的心意之前,事情絕對不能從自己的口中道出……

“非是末將隱瞞,實是此事事關重大,末將不敢擅作主張將之擴散,諸位,還是去請示陛下為好。”

李君羨兩手一攤,然後大步走向宮門處。

他得將房俊“押解”著前往神龍殿,聽候陛下的處置……

這時,被“祥瑞”弄得各個激動不已的朝中大佬紛紛入宮,一窩蜂的前往神龍殿,求見陛下,歌功頌德之餘,也要看看能否撈取一點好處。這等千古未有之“祥瑞”都降世了,您妥妥的就是“千古一帝”呀,聲勢威望都能夠達到所有帝王的巔峰,作為您的堅定擁躉,咱們這些人總得沾點喜氣兒吧?

*

出了李二陛下之外,所有人都喜氣洋洋。

畢竟能夠目睹這等千古未有之“祥瑞”降世,的確是一件足以令人開懷的事情,在歌頌李二陛下英明神武、遠邁上古聖王的同時,難免沾沾自喜,若是沒有他們這些臣子的輔佐,貞觀一朝的統治也無法得到上蒼的肯定與嘉許不是麼?

故人追名猶勝逐利,只要想想千古之後,史書之上寫著“貞觀十七年,神龍現世,天降祥瑞,陛下禦極四海、光耀千古,時某某某輔佐君王,殫精竭慮,忠誠勤勉,愛民如子……”

想想就興奮。

聖君在世,眾正盈朝,這是何等的光榮?

當然,也並非所有人都歡喜。

比如房俊……

當他正操控著麻繩將那個“龍頭大蜈蚣”的風箏越放越高,帶著一群孩子大呼小叫興奮不已的時候卻忽然被趕來的“百騎司”控制起來,他還有些懵然不解,莫名其妙。

作為皇帝的鷹犬,你們管天管地,還特麼管人家放風箏?

不過“百騎司”乃是皇帝親自掌控的暴力機關,房俊就算是再渾,也不敢跟這樣一群皇帝的鷹犬爪牙耍橫,只得鬱悶的進了城,直奔皇宮。

最無語的是,“百騎司”的幾個小頭頭知曉這個所謂的“龍”只是一個大風箏之後,商量一番,決定不讓那風箏降落下來——因為誰也摸不准這麼個玩意在惹得整個長安震蕩之後,再得知僅只是一個風箏,會不會產生什麼負面的影響?

所以在請教了房俊之後,學習瞭如何操控風箏,倒也不難學……

入城之後,整個長安城激烈的反應,使得房俊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

祥瑞?

房俊臉都黑了……

小爺就只是閒著無聊,領著幾個孩子放個風箏而已,你們居然就扯到祥瑞上頭去了?

這就是一個大風箏而已呀!

無知真可怕……

宮門口,房俊坐立難安,周圍“百騎”對他虎視眈眈,


唯恐這廝驚懼之下逃之夭夭,大家都得遭受牽連。
長孫無忌、李績、馬周等人先後抵達宮門處,見到房俊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走來走去,神情惶然,馬周連忙問道:“二郎何以在此?今日天降祥瑞,吾等聯袂入宮,向陛下賀喜,不妨同去。”

周圍的“百騎”面面相覷。

祥瑞?

您們想多了……

房俊尷尬的打個哈哈:“那個……諸位但去無妨,某這邊領受皇命,那個尚有要事,哈哈。”

“既然如此,稍後再會。”

馬周頷首致意,雖覺得房俊有些不大對勁,卻也沒有多想,與長孫無忌等人一同入了皇宮。

急著向陛下報喜呢……

房俊看著大臣們絡繹不絕的前來,紛紛入宮,不由得嗟嘆一聲,拳掌交擊,仰天長嘆:“這都叫什麼事兒?”

“百騎”亦是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都是功勳貴族、世家子弟出身,對於朝政非是一竅不通,此刻房俊面臨之處境,大家自然心知肚明。說起來,這位雖然屢屢闖禍,整日惹是生非,但是這回還真就不是房俊的錯……

不過想想,也不是一點錯都沒有,你特麼扎個什麼風箏不好,非得要紮一個“龍頭大蜈蚣”?

扎就扎吧,還非得扎得栩栩如生,那麼像……

皇宮裡隱隱傳來一陣陣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響,“文成武德”“天降祥瑞”等等呼喊不斷傳來,房俊愈發焦躁,腦門兒上汗水都滲出來了。

這可如何收場?

他最是了解李二陛下,這位英明神武是有的,文成武德也不算過譽,但是那好大喜功的性子卻是一輩子也改不了,最是好臉面,房俊幾乎無法猜測這位在目睹“祥瑞降世”的狂喜之後,得知這不過是一個大風箏,會是何等顏面大失之下暴跳如雷……

片刻之後,皇宮的聲音消散,歸於寂靜。

李君羨從宮門走出來,目光復雜的,閃爍之間似有憐憫……

房俊心裡好似揣了一隻小兔子,惴惴難安,上前去拱手問道:“兄長,陛下可有何訓斥?”

訓斥?

李君羨心說若只是訓斥那就好了……

“陛下震怒,將一個望遠鏡摔得粉碎,命吾前來,帶你入宮。”

繼而,上前兩步,注視著房俊吃了苦瓜一般的臉,輕聲道:“愚兄愛莫能助,二郎自己珍重吧。”

這不是表面的置身事外,而是委婉的告知房俊,陛下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你自己當心,琢磨著用一個什麼樣的策略去面對暴怒的皇帝。

總不能大搖大擺的高速房俊,陛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吧?

房俊自然心領神會,拱手道:“兄長有心了。”

李君羨微微頷首,拍了拍房俊的肩膀,沉聲道:“走吧,隨吾入宮。”

心中暗忖:這廝最近無比低調,可天生就是閃耀奪目的人啊,即便是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放個風箏都能搞出這麼大一樁禍事……

進了皇宮,房俊低眉垂眼,緊跟在李君羨身後。

到了神龍殿外,見到長孫無忌、李績、馬周、岑文本、褚遂良等人都站在門外雨廊前、石階上。

房俊走過去,站在李君羨身後,一言不發。

少頃,內侍總管王德出來,大聲道:“陛下召見……”

一群人抖了抖衣袍,正了正衣冠,魚貫而入。

此時已近黃昏,大殿內光線稍稍有些暗,房俊走在最後,抬眼去瞧書案之後的李二陛下,距離有些遠,看不大清楚面上的神情,但是莫名的,房俊便感到一股威壓之氣,心中一跳,咽了口口水。

“吾等覲見陛下……”

一眾大臣一揖及地,齊聲參見。

李二陛下不見喜怒,擺了擺手,道:“眾位愛卿,免禮平身。”

“喏!”

眾人齊齊響應一聲,卻無人起身,長孫無忌在最前列,大聲道:“臣等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神龍現世,天降祥瑞,此乃上古唯有之盛世,足見陛下之統治已得上蒼之垂青,神靈之庇佑,貞觀盛世,錦繡江山,臣等頓首百拜,幸何如之……”

話未說完,便被李二陛下抬手打斷。

殿內陡然一靜,大臣們莫名其妙。

這位陛下雖然平素絕不容許有阿諛之詞響於耳畔,虛心納諫標榜諍諫,可說到底亦是好大喜功之人,今日之事乃是天生異相,就算長孫無忌這番言辭的確有吹捧之實,到底“祥瑞”在前,不算過分。

怎地陛下非但毫無喜色,陰沉的面容之下,似乎還醞釀著雷霆之怒。

這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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