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12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03
第22章  危機?擺平他!

袁天罡有些凌亂。

咱活了一百好幾十年,名滿天下聲動四海,人世間多少王侯公卿販夫走卒都報以尊敬,哪一個見了自己不是恭恭敬敬納頭便拜?

不曾想今日遇到不開眼的了,令他覺得隨時都有一言不合就要開幹的危機感……

娘咧!

這年輕人怎地這般棒槌?

不過話說回來,以他的地位、年紀,稱呼一聲“玄齡”並不為過,即便是宰輔,那也得尊老吧?憑藉以往的交情,若房玄齡此刻就站在面前,也得乖乖的給他袁天罡奉茶倒水。

然而現在面前這個渾小子不認這份交情,那就尷尬了。

的確,父親的名諱被別人提及,這是一種不敬,做兒子的就算拎著刀子上去拼命,旁人都沒法說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孔夫子的教導,俗話說“君辱臣死”,父親受辱,兒子拼命自是應當……

袁天罡一臉晦氣,氣得不輕,瞪著面前這兩個棒槌。

然後,不說話了……

他那一雙十分奇特的眼眸就這麼定定的瞪著房俊,從上到下,仔仔細細,似乎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房俊就是一個絕色美女,那目光如電,誓要將這廝身上的衣服都一件一件的扒掉……

房俊心裡打鼓,就怕的就是這個啊!

萬一被這個半仙兒看出點什麼……

趕緊略微躬身,冷然道:“念在道長這般年歲,某不與你計較,告辭。”

言罷,轉身欲走。

程處弼素來視房俊馬首是瞻,緊隨其後。

程處亮有些著急,咱今兒是來求醫的,這還沒見著孫思邈的,便招惹了袁天罡這位牛人,求醫的事情咋辦?不過轉念一想,今日本就是房俊的人情,若是為了替自己辦事得罪了袁天罡,後果殊難預料,豈不是等同於自己連累了房俊?

儘管心中不願,卻也知道此刻還是離開此地為妙,只能稍後再來尋孫思邈。

當即一揖及地,執禮甚恭,歉然道:“袁道長勿怪,房二郎性情耿直,想必當真沒聽聞過道長之名諱,稍有得罪,實乃情理之中。晚輩暫且告辭,稍後帶他前來,當面賠罪。”

“慢著!”

袁天罡一抬手,也不理程處亮,說道:“房家小兒,暫且留步,老道有一事不明,還請解惑。”

房俊已然走到門口,聞言暗嘆一聲,這一關遲早要蹚過去,否則有這麼一個隱患在,自己如何能夠安心?

索性站住身形,對程家兄弟說道:“二位且在外頭稍後,某有幾句話同這位道長說說。”

程處弼頷首:“若有情況,二郎招呼一聲,揍他個老瓜慫!”

程處亮眼前一黑,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弟弟,趕緊一把拉住程處弼的手臂,硬生生給拖了出去……

屋內。

房俊心中忐忑,硬著頭皮走到袁天罡面前,跪坐在矮几一側,道:“不知道長有何見教?”

袁天罡白眉微微挑起,晶亮的眼眸盯著房俊,緩緩說道:“幾年前,老道尚在蜀中游歷,曾收到寄來書信,言及長安出現一位於術數、格物方面盡皆驚才絕豔的少年,還能寫出一手傳唱百世而不朽的詩詞佳作……尤為重要的是,他提及了這少年的面相,連稱不懂,說是命數與運道背道而馳,有悖常理,無法解讀。不知老道那徒兒所言之人,可是房公子?”

房俊沉默一下,道:“或許便是在下,當初與李淳風道長初遇,他便言及在下的面相,乃世間罕有。在下不懂奇門遁甲,更不懂相面風水,不過倒是明白一個道理,存在即是合理。故而,在下有一事不明,為何貴師徒盡皆認為是在下的面相殊異,


而不是你們的相術有所欠缺呢?在下之面相不合天理,那麼自然是在下的問題,然而若是因為你們的相術本身有缺陷,看不懂這世間的一些面向,卻因此給在下或者是與在下同樣面相的人帶來困惑,引起名譽甚至人身安全上的一些困擾,道長不覺得有違天道、心存愧疚麼?”
你們總覺得我的面相奇怪,認為那是我的問題,可是你們為何從來都不覺得是你們自己少見多怪呢?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因為你沒見識過,便否認某一種事物,這不是扯淡麼?

面對房俊這番強詞奪理,袁天罡皺皺眉,低聲嘀咕幾句,轉而欣然道:“存在即是合理……這句話說得好,老道受教矣!老道承認,房公子所言有幾分道理,但是當初驪山之上呼風喚雨,該不會只是巧合吧?”

他從房俊殊異的面相之中看出了某種可能,再聯想到驪山之上那一場求雨的故事,結合起來,不由得他不心生懷疑。

他倒是咄咄逼人,孰料房俊嗤笑一聲,正欲說話,便見到童子道士提著一個碩大的水壺進來,人太小,水壺太大,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清秀的臉龐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將水壺放到案几上,小道士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汗漬,對袁天罡恭敬說道:“徒孫給您去準備午膳,您老還請慢用。”

然後又衝房俊揖手為禮,這才規規矩矩的出了屋子。

袁天罡指了指茶壺,道:“請用茶。”

房俊也不客氣,提起水壺,將壺內的熱水注入茶壺之內,等了少頃,再將茶水斟滿茶杯,將一杯推到袁天罡面前,自己拈起另一杯,湊到唇邊淺淺的呷了一口,放到桌上,指著這茶杯說道:“這一杯茶若是如此放在此處,長久之後,會有何等變化?”

袁天罡正拿起茶杯,未等喝茶,聞言略微沉思,道:“茶杯依舊,茶水乾涸。”

房俊看著他,繼續問道:“那麼,茶水究竟去了哪裡?”

對於生活了白多個春秋的袁天罡來說,有著太多的生活閱歷,房俊只是稍稍一問,他便了解房俊的意思。

正因為了解,所以他立即愣住。

凝神回憶,這樣的情景在他悠長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多次,然而他卻從未留意,更未去深思這個看似普通的情形。

無人飲用,無人潑灑,可為何水會消失不見?

不過到底是學究天人的“半仙兒”,雖然弄不懂,但是見識太多了,沉吟半晌,袁天罡試探著說道:“莊周曾言及日光和風可以使得水分蒸發……具體哪一本書中提及,老道記不得了,但確定有過這番論述。”

房俊頷首。

老祖宗們的智慧不是白給的,顯然很久之前就已經有人發現了蒸發的現象,但是礙於自然科學的匱乏與落後,並未給出合理的解釋。

房俊問道:“在下於江南填充灘塗,設置鹽場,引海水入圍壩,經由海風吹拂、烈日酷曬,使得海水蒸發,鹽分析出,每日里曬出海鹽無數,便是採用的這個蒸發之原理。”

袁天罡讚歎道:“房公子此舉造福萬民,名垂青史。”

自古以來,鹽都是萬民生計的頭等大事,人不可一日無鹽,然而由於鹽的產量極低,且運輸不便,又被各方勢力當作斂財的工具,鹽價居高不下,每有戰亂,百姓苦不堪言。

而房俊在江南設置鹽場,每日里暴晒海水取得海鹽,乃是一個天文數字。

大量的海鹽湧入內陸地區,不但使得市面上流通的鹽是以往的數倍,更使得鹽價腰斬,幾乎每一戶人家都不在為高不可及的鹽價犯愁,房俊之名,早已因此傳揚天下,褒獎無數。

人活得年歲久遠了,無論何等情形,都難免生出一些悲天憫人的情懷,更別說修了一輩子道、行了一輩子善的袁天罡。

這一件事,袁天罡對房俊推崇備至。

然而,這跟驪山求雨有什麼關係?

房俊瞅了袁天罡一眼,問道:“道長說在下的面相殊異,與世人不同,所以心存疑慮。那麼在下想出了這千餘年來都未有人想出的曬鹽之法,為何道長卻沒有認為在下因此與世人不同,迥然有異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05
第23章  給你上堂課

袁天罡呆了一呆。

然則不等他說話,房俊便已然咄咄逼人道:“海水煮鹽,自春秋便有記述。道理很簡單,有鹽分溶解於海水之中,用烈火將海水煮沸,水分蒸發,鹽分析出,這是與海水曬鹽同樣的道理。然而……為何自春秋而始,到了大唐,在吾之前數百上千年的時光裡,卻從未有人造出鹽場,更未想出用海水曬鹽這等簡易之方法,依舊世世代代砍伐樹木生火煮鹽?”

袁天罡不知如何回答。

房俊上身微微前傾,盯著袁天罡,問道:“道長會否因為在下想出了千餘年來都未曾有人想出的曬鹽之法,認為在下與眾不同、面相殊異? ”

袁天罡明白房俊的意思了。

你看我面相與眾不同,便疑神疑鬼,那麼我創出天下人從未有過的曬鹽之法,造福萬民的時候,你卻為何沒有認為我與眾不同?

房俊不給他思考的空間,一派賢者名仕的風範,繼續道:“世間之人,有人一生碌碌,有人手執乾坤,有人大字不識,有人文采驚世,有販夫走卒,自然就有帝王將相……茶水消失,這是人人都看得見的情景,卻從未有人從此深入思考,在下思考了,故而引申出曬鹽之法。”

我的確與常人迥異,但並非因為某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而是因為我善於思考。瞧瞧,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蒸發現象,千百年來人們從不曾深入思考過,但是我思考了,不僅思考了,而且思考明白了,懂得了其中的原理,所以發明了曬鹽之法,並且由此造福萬民。

可是,你能憑此就說我不正常麼?

袁天罡捋著白鬍子,一雙眼眉一會讓揚起,一會兒糾結,半晌,才驚覺自己被這個小子給帶偏了,這番道理的確毋庸置疑,但是這跟求雨那件事有何關係?

於是袁天罡頗為惱怒的點了點房俊,不悅道:“休要岔開話題,誰問你蒸發這等現象了?老道再說求雨之事呢!老道一生修道,亦不敢說可以引發天機、興雲布雨,汝小小年歲卻能做到,你要如何解釋?”

房俊嘆了口氣,一臉憐憫的問道:“敢問道長,貴庚幾何?”

袁天罡鬍子一翹,傲然道:“百二十有餘。”

這年頭醫療條件極其落後,“人生七十古來稀”可不是說說而已,等閒鄉下,年過花甲便已是難得,古稀之年便是罕有,若有耄耋之年者,已可稱為“祥瑞”,便是皇帝亦要逢年過節降下聖旨,予以嘉獎,若是有期頤之年者……足可轟傳天下。

活了一百二十餘歲,即便是平民百姓,死後亦可靠山起陵、墳高四丈了……

看著老道有些驕傲的模樣,房俊輕笑一聲,道:“人活著,可不僅僅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有些人戎馬一生,年紀輕輕便夭折,可其事蹟天下皆聞、彪炳史冊,便如同冠軍侯霍去病,短短二十餘年的人生輝煌燦爛、光耀千古,便是千年萬年之後,子孫後代亦要心生仰望,視其為民族魂魄、家國脊梁,生命短暫,卻絢爛奪目;有些人則悠然度日,從無建樹、更無功績,於國無利、於民無益,痴痴然年長百歲,與米蟲何異?”

袁天罡懵了一下,然後眼珠子瞬間瞪圓。

米……米蟲?!

簡直豈有此理!

老道差點氣瘋了,他這一生充滿了傳奇,帝王將相不知見過多少。於風水術數一道,他堪稱學究天人,觀人間福禍、測人生吉凶,可洞悉天機趨吉避凶,哪一個在他面前不是畢恭畢敬戰戰兢兢?

何曾遇到過這般無禮之小兒,居然視他為米蟲?

一個痴長百歲,毫無用處的米蟲……

“砰!”

袁天罡百餘年的修為也壓制不住心底升騰的怒火,


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小兒好膽!縱然是爾父在吾面前,亦要執晚輩之禮,老道坐著,他也只能站著,爾居然如此無禮,真以為老道年歲大了,就無法教訓你這個狂妄之徒?”
房俊不為所動,嗤之以鼻:“活了一百多歲,卻連雨水是怎麼回事兒都不明白,說您是米蟲你還挺抱屈?”

袁天罡坐在那裡,一張臉滿是怒氣,枯瘦的大手指著房俊:“好,那就請房公子跟老道說說這雨水到底怎麼回事兒,說的明白,老道給你賠禮道歉,自認米蟲之名,說不明白,休怪老道不念爾父當年之交情,今日非得打折你小子的腿!”

他是真的動了肝火!

沙場對陣斬將奪旗,那不是老道所擅長的事情,但若是說到閃轉騰挪單打獨鬥,縱然百餘歲了,也還沒服過誰!

面對恐嚇,房俊一點都不怕,依舊指著桌上那個茶杯……不得不說,這老道的確有幾分修為,剛剛盛怒之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聲勢很大,但是這個茶杯依舊穩穩的放在那裡,連茶杯中的半杯茶水都沒有濺出來一滴。

“敢問道長,這杯茶放置久了,杯子仍在,那麼茶水去了哪裡?”

袁天罡怒道:“放屁!剛不是說了蒸發了麼?”

房俊搖搖頭,道:“那蒸發去了哪裡?”

袁天罡一愣,想了想,道:“就如同開水煮沸那般,化作水汽。”

“正確!”

房俊撫掌讚歎,繼而說道:“那麼這股水汽,最終去往何處?”

袁天罡又怒了,他就得這混小子就是在消遣自己,瞋目道:“那誰知道?水汽無色無形,無所不在,誰又能準確知曉它去往何處?”

房俊對於袁天罡的惱怒無動於衷,又問道:“那麼請問道長,既然茶杯放置久了,杯中茶水會蒸發為水汽,江河湖海之中的水,會否同樣會蒸發?”

袁天罡又愣了,心說這小子哪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過仔細想想,按道理來說,無論茶杯中的水,還是江河湖海中的水,那都是會蒸發的,茶杯中的水太少,蒸發之後無法追尋其踪跡,可江河湖海之中的水蒸發,必然產生大量的水汽,這些水汽去了哪裡?

目光閃動,老道意識到一旦房俊接下來問自己這個問題,那根本無法回答,必然又一次陷入被動,乾脆一瞪眼,耍橫道:“要說什麼,乾脆點!”

房俊揉了揉額頭。

這老道不僅名滿天下,更是名垂後世,乃是一位奇人,可這性格卻有些返璞歸真,好似老小孩兒一般……

“道長可曾留意,天上的雲彩,有時潔白如絲,有時烏黑似鉛?”

袁天罡想了想,的確如此,但是他沒有言語,只是略微點頭。

房俊繼續:“那麼道長可曾想過,為何會有這等變化?”

袁天罡不耐道:“雲彩潔白,代表天氣晴朗,雲彩烏黑,那就是攜帶風雨,這三歲孩子都知道,老道豈能不知?”

“在下問的是為何會有這等變化?”

袁天罡的怒火漸漸消散,他發現這小子似乎並非與自己抬槓,而是確實言之有物。

為何云彩有時潔白,有時烏黑?

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等變化?

沒等袁天罡回答,房俊已經自顧自說道:“想來道長也是不懂的,您活了一百多歲,或許從來就沒有關注這個現象,更沒有去深究這其後的道理…… ”

不待袁天罡發怒,房俊又道:“您說在下面相迥異、不似常人,在下承認,因為在下根本就不是常人,在下是個天才!您還別生氣,更別不服,這雲彩的變化,千古以來誰曾去探尋其原因?唯有在下!而又有誰弄明白這背後的因果?還是唯有在下!在下天賦異禀,才華橫溢,面相自然與常人不同,道長雖然活得歲數不少,但從未見過在下這等天賦異禀之人,自然未曾見過在下這迥異於常人的面相,何足為奇?”

袁天罡瞪著眼睛,被房俊繞得有些暈。

這說來說去,就是說你小子麵相迥異,不是你自己的毛病,而是老道活了這麼些年只顧著當米蟲了,沒什麼見識,所以大驚小怪?

袁天罡有些不忿,卻又覺得無言以對。

人家話雖然說的難聽,但道理並沒錯,千百年來水曾去關注水汽的變化,雨水的成因?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08
第24章  激怒袁天罡

袁天罡心中不忿,卻也顧不得發怒,擺擺手,急不可耐道:“休說那些個沒用的廢話,趕緊給老道說說這雲彩黑白之間的分別,說得明白了,老道既往不咎,說不明白,莫怪老道出手教訓你,以大欺小!”

他是當真好奇。

一個人活得年歲大了,經歷了太多的事情,難免好奇心降低。然而他既然知道房俊的格物之道天下無雙,說的又是雲彩時黑時白這等尋常常見的景象,難免忍不住刨根問底。

卻並未發覺其實他已然漸漸淡化了對房俊奇異面相的揣測……

房俊也不虛,說起風水面相咱不如你,可若是講起物理知識,你算個屁呀?

“天地有陰陽,循環不休,而生萬物。水為陰,自天而降,然其從何而來?陽者,清明而上也。由此可見,雨水固然從天而降,然則其來源,卻是由下而升,水汽自地表升起,到了天空凝聚成雲,水汽不足,則云彩潔白輕柔,隨風飄蕩,待到水汽充分,雲彩含水足夠,便漸漸轉黑,體重陰沉,達到一個臨界,凝結在雲彩之中的水汽便會從天而降,行成雨水。而雨水降落地表,聚集成江河湖海,再次蒸發,升騰而起,又一次凝聚成雲……如此循環不休,正和天地大道、陰陽至理,不知道長以為然否?”

袁天罡眼珠子睜大,這等後世幼兒園小班兒童都明白的道理,卻令他一時間驚為天人!

娘咧!

就是這個道理啊!

一番話不僅講述了水汽與雨水之間的關聯,更重要的是暗合道家“陰陽互濟、循環不休”的真諦,袁天罡立即認識到,從今而後不僅世人將會知曉雨水之形成原因,更會愈發認可道家之真諦,這對於道家學說的傳播將會產生無可估量的影響——瞧瞧,天地萬物、自然規律,都是按照咱們道家的原理在運轉,什麼儒家、法家、墨家,唯有道家才是天地正朔、萬物法則!

老道激動的不行,哆哆嗦嗦的捋著鬍子,兩眼放光,讚歎道:“房公子果真學究天人,堪稱當世第一格物大家!自古以降,世人只知雲煙成雨,卻從未真正去追尋雨水的成因,相信只要房公子這番說辭傳揚出去,定然彪炳史冊,令世人嘆服!”

房俊冷笑:“天地玄黃,唯陰陽二氣,結成萬物。道家學說,已然窺得天地至理,終有一日,會令萬民信仰。不過凡事都要有一個過程,想要讓天下人盡皆認可道家學說,那就要不遺餘力的鼓吹宣揚,需要無數人的精誠奉獻。”

呵呵,想要讓咱免費給你們道家做宣傳?

也不是不行,但代價總要有一些吧……

袁天罡捋著鬍子,眼眸微微瞇起,道:“正是需要房公子這等格物大家予以配合,還請放心,稍後老道會送信至龍虎山,禀明天師,道家一脈,自會將這份恩情記在心中,予以後報。”

房俊微愣。

這老道居然傳承於天師道?

“未知道長師承哪位真人?”

“呵呵,老道之師祖,乃是宼天師。”袁天罡一臉傲然。

宼天師啊!

天師道歷史上最著名的人物,被稱為“北天師道祖師”的寇謙之,對原始的道家粗鄙風貌予以改革,得到北魏朝廷的器重,從鄉野而入廟堂,北魏太武帝封其為國師,終北魏之世,崇信不衰。後周承魏,崇奉道法?,每帝受籙,如魏之舊。

妥妥的牛人!

不過……這跟咱有啥關係?

隋唐時期的道家,也就那麼回事兒,在民間擁躉甚眾,但是朝堂之上,也只是被李二陛下掛起來做一個吉祥物,沒什麼影響力。

到了宋朝,


天師道才開始進入朝堂,成為道家正朔……
“居然是寇天師之真傳,失敬失敬……”房俊恭維了一句,見到袁天罡面有得色,便道:“只不過道長活了百餘歲,卻並未得到天師真傳,區區一個水汽之變化,便不曾用心揣摩、觀察,道家之經義,亦未曾見到有何建樹,您自己說說,空長百歲,於國何益?於民何益?於道家何益?”

所以,還是一條米蟲。

袁天罡吹鬍子瞪眼,錯非這番水汽之幻化、陰陽之互濟使得他心生敬佩,這會兒大抵就會一頓老拳教訓這小子要懂得尊老。

不過這棒槌左一個“米蟲”右一個“米蟲”,誰受得了?

更何況老道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百餘年的修煉沒修成別的,倒是修成了一副真性情,嬉笑怒罵隨心遂意,從來都不曾壓制情緒。

“小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道,痴長百歲,於國於民無益,卻又處處倚老賣老,可知羞否?”

“哇呀呀,無知小兒,真當老道不會揍你?”

“呵呵,分明是自己相術不精,卻以面相迥異之言辭污衊於我,其心可誅,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娘咧!”

袁天罡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掀翻了案幾,就待起身教訓教訓這個目無尊長的混賬。

然而未等他起身,眼前這小子已然從地板上彈跳而起,兩個箭步便竄出門外……

門口處,程處亮側耳聽著廂房裡的談話,一顆心一直提溜著,知道聽到屋里幹脆掀了桌子,心中大急,見到房俊竄出來,跺腳埋怨道:“二郎你瘋了不成?袁道長德高望重修仙有道,深得陛下信賴,你與他衝突,殊為不智也!”

房俊嘿嘿一笑,不以為然道:“老道痴長百歲,早就老糊塗了,拿一些危言聳聽之詞訛詐於我,豈能隨他心意?”

衝突?

要的就是衝突!

只要有了衝突,日後袁天罡再有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言辭傳出去,外人只會認為這是打擊報復,不會信以為真。

再加上有了今日這番“水汽幻化之過程”的言論,更會讓人認為是老道所學不精,連自己道家的“陰陽至理”都不能學以致用,反倒讓一個年輕人給教做人,再說房俊什麼壞話,旁人聽了自然有所保留,不會因為他的地位名氣便全盤接受。

而程處弼則連袖子都擼了起來,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就等著袁天罡若是追出來尋房俊算賬,便衝上去飽以老拳,什麼尊老不尊老的根本不考慮,敢找房二郎的麻煩,就得先將他程處弼打趴下!

程處亮看著這兩個棒槌,連連嘆氣,無何奈何。

“呦,二郎今日如何得閒,來拜訪老道?”

三人正站在門口,房俊想要暫且離去,便聽到身後有人說話,一回頭,便見到孫思邈一身簡樸的道袍,笑呵呵的從山門外走回來,身後還背著一個竹製的背簍,裡頭放置著幾味草藥。

房俊忙施禮道:“剛剛被降了爵位,官職也交卸了多日,倒是時常得閒,不過今日前來,卻是有一事相求。”

程家兄弟也連忙上前見禮。

孫思邈將背後的竹簍取下,小道士早已飛奔上前接過去,孫思邈頷首道:“送到藥廬去,放在陰涼之處,萬萬不可被日光暴晒。”

“喏!”

小道士應了一聲,背著跟他差不多一樣高的竹簍,搖搖晃晃離去。

孫思邈瞅了程家兄弟一眼,心中有譜,衝著房俊笑道:“咱倆忘年之交,哪裡用得上求不求的?不過不急於一時,來來來,貧道給你介紹一位活神仙。”

話音剛落,便聽到廂房裡袁天罡怒聲道:“讓那棒槌給老道趕緊滾蛋,否則打斷他的腿!”

孫思邈一臉懵然,不明所以。

房俊有些尷尬,苦笑道:“那個……介紹就不必了,剛剛已然與袁道長會面,被其風采所攝,心生慚愧,就不再見了……”

孫思邈莫名其妙,聽著屋裡頭袁天罡這語氣,顯然是氣得不輕,可他為何能夠跟房俊置氣?

在他看來,房俊這小子簡直就是“大唐杰出青年”,學識淵博、心胸開闊,有能力、有氣魄,而且處事精明眼光長遠,放眼自己接觸過的年輕俊彥,無人能出其右,簡直就是恨不得有個兒子必須向他學習,若是有個閨女都想招家去當養老女婿的那種。

袁天罡這是發的什麼瘋?

孫思邈倒也深知袁天罡的直率隨性,真是老不著調啊,一百餘年的道,算是白修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10
第25章 求醫

程家兄弟很尷尬,房俊一臉苦笑,孫思邈則莫名其妙。

袁老道雖然脾氣很燥,渾沒有修道之人淡泊如水的漠然,可總也不會與小他一百歲的房俊置氣啊?

不過袁天罡的怒氣顯然並未有假,孫思邈只得問道:“二郎有何事但說無妨。”

房俊便將請他前去給清河公主治療的事情說了,孫思邈略微沉默了一下。

程處亮頓時緊張。

這段時間,長安城不知多少達官顯貴家中有親人患病,都想請孫思邈前去診治,結果孫思邈為了潛心編撰《千金方》的下卷,盡皆拒絕,甚至不堪其擾,躲到終南山中隱居起來。

眼下清河公主的病情日益嚴重,太醫卻束手無策,若是孫思邈不肯前去診治,那就只能坐等病入膏肓,藥石無救……

幸好,孫思邈只是略微考量一下,便欣然頷首,道:“若是旁人前來,老道定當婉拒,《千金方》的編撰實在是耗費了老道太多精力,唯恐這道口子一開,會有更多人前來求診,弄得心力交瘁,誤了大事。不過既然是二郎開口,老道又怎能推辭呢?還請在此稍後,待老道與老友交待幾句,便即啟程。”

言罷,頷首示意,進了廂房。

程處亮狠狠一握拳,衝著房俊一揖及地,感激道:“二郎之恩情,程家沒齒不忘!”

清河公主的病情,早已與程家的前程聯繫到一起。

只要清河公主在,程家便是皇親國戚,世代榮寵,與皇室的關係極其緊密,一旦清河公主有什麼閃失,程家非但斷了這層姻親,更會被皇室遷怒——李二陛下是個極其護犢子的皇帝,他自己怎麼都行,政治聯姻也好、子女犯了錯嚴加懲罰也罷,他可以做,但若是旁人苛待他的子女,立馬翻臉。

之所以與親密戰友長孫無忌漸行漸遠,世家門閥對於皇權的衝突固然是一方面,但是長樂公主在長孫家遭遇的苛待,卻也是主要的原因。

就比如現在,李二陛下不願意親自下詔令孫思邈前往程家給清河公主診治,但若是清河公主有什麼閃失,所有的過失都是程家的……

房俊忙道:“自家兄弟,何必見外?兄長切莫如此。”

……

廂房內。

孫思邈走進來,便見到袁天罡正坐在屋子正中的地板上,旁邊一張案幾側翻,茶壺杯盞跌落在地,一片狼藉。這位年過百歲的“活神仙”一臉怒容,一手捋著鬍子,一手指著門口,罵道:“豈有此理!這小子簡直就是個棒槌,簡直不可理喻!”

孫思邈一臉好奇,問道:“房二棒槌之名,關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廝平素最是吃軟不吃硬,你說說你都一百多歲了,跟他置氣,犯得著麼?話說,到底因為何事弄到這等地步?”

這位老友雖然脾氣差了一點,性情率直,卻也非是跋扈之人,一個整天喜怒形於色的人也不可能活到這麼大的歲數,房俊究竟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能夠使得老友修養全無、勃然大怒?

袁天罡氣呼呼的瞪了孫思邈一眼,閉口不言。

說什麼?

說那小子罵自己是條痴長百歲的米蟲?

丟不起那人……

不過轉念一想,即便自己不說,待會兒孫思邈問房俊,那小子卻不會考慮給他留面子,定然一五一十的交代,哪裡瞞得住?

只要忿然道:“這廝無禮,居然諷刺老道是條米蟲,老道就奇了怪了,房玄齡那是何等溫潤君子,怎地就教出來這麼一個混賬東西?簡直豈有此理!”

孫思邈大為驚奇:“米蟲?”

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這個詞彙的含義。



這等罵人的話兒,他活了這麼大歲數尚是首次聽聞……

不帶髒字兒,不涉長輩,溫和有加頗為新穎,按理說沒什麼殺傷力,可是仔細想想,其中蘊含的諷刺之意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這等罵人的話兒,簡直令人拍案叫絕!

尤其是對於年紀大的人,簡直就好比心窩子裡捅一刀……

惱火的揮揮手,袁天罡不滿道:“你為了躲避那些個達官顯貴求醫問診,所以才躲到這終南山來,為何那房俊前來相求,便毫不猶豫的答應出診?一旦被旁人得知,不知又有多少人前來聒噪,煩人得很。”

剛才門外的話,他可都豎著耳朵聽著呢。

一百多歲了,眼不花耳不聾,腰不酸腿不疼,時不時的還能墊腳大跳,身體倍儿棒……

道家養生之術,著實奧妙難測,盡得天地玄機。

孫思邈搖頭道:“房俊與旁人不同,且不說次子胸襟廣闊、驚才絕艷,老道所編撰的《千金方》正需要由他掌管的印刷作坊刊行天下,單只是其人品,便足以令老道視為忘年知交,區區請求,怎能拒絕?”

袁天罡眼珠子都瞪圓了,奇道:“就這廝還有人品?呵呵,孫老道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被人三兩句好話捧著,連東南西北都找不著了?”

簡直不可理喻。

那渾小子字字嗆人、句句誅心,最要命的是根本不識好人心,當初李淳風便給自己來信,說是見到次子麵相殊異,命格與運數相悖,恐有不測之禍,請自己有機會品觀一二,為其消災解厄。

結果呢?

一見面,自己話沒說兩句,就被迎頭丟來一個“米蟲”的嘲諷,更用一番水汽之幻化理論,打擊得自己百餘年所修之道統搖搖欲墜,羞慚不已。

這等人簡直渾得不能再渾,你居然跟我說人品?

孫思邈笑呵呵道:“話說,這小子的確混賬了一些……不過若是與之深交,便可知其的確驚才絕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與術數、格物之道更是學究天人,當世無人可出其右。老友不妨在此多多都留一些時日,過幾天,聿明氏那老東西便將返回長安,屆時吾等老友小聚一番,一敘別情。 ”

袁天罡頷首道:“那倒是要留幾天,吾與那老貨大抵已有一甲子未曾見面了,雖然大家尚未油盡燈枯,可畢竟歲月不饒人,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此生能否有緣再會。”

人老了,分外珍惜情分。

歲月如河水一般奔騰不休,永不回頭,逝去的年華不可重來,人生就如同一條長河,不可溯流而逆。那些生命裡曾經出現的人,一個一個分別,再見或再也不見,總是令人心生懷念, 唏噓不已。

老友有機會重逢,自然不會錯過。

因為一次錯過,或許就是永別……

孫思邈道:“那你便在此處稍候,吾去去便回。”

袁天罡擺擺手:“速去速回。”

孫思邈頷首,轉身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又站住問道:“聽聞房俊最近正在編撰全新的《物理》一書,以為將來書院之教材,與以前那本有所不同,更為深奧一些,是否要老道討要一本,於你一觀?”

“《物理》?”

袁天罡有些意動,雪白的眉毛挑了挑,單從房俊那番水汽之變化便可知其在格物一道的確成就非凡,能夠洞悉萬物之奧妙,他所編著的《物理》,定然包含了更多的格物知識,令人心癢難撓,急於一觀。

不過轉瞬之間,袁天罡便搖頭道:“那小子不當人子,人品低劣,能有什麼能耐?縱然編著成書,想來亦不過是譁眾取寵、標新立異,沒什麼真本事,不看也罷。”

孫思邈搖頭苦笑道:“你說說你,一百多歲的人了,跟一個娃娃置氣,這些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身上了?罷了,隨你。”

轉身出門而去。

袁天罡冷哼一聲,對孫思邈的話語不以為然。

這前腳剛剛吵了一架,差一點動手,後腳便上趕著去“求”一本《物理》回來觀摩,那得多丟人?

李淳風那傻徒弟跟房俊關係不錯,又是個痴迷於格物、術數的,既然房俊編著成書,李淳風想必定然會討要一本加以觀摩學習,自己找個時間去李淳風那裡看看不就行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12
第26章  危機

將孫思邈禮讓入馬車,房俊吩咐隨行的部曲,令其打馬先行,先去皇宮遞個口信兒,然後才蹬車,陪著孫思邈一路出了終南山,進了長安城。

程處亮事先也已派人通知家中,馬車到了盧國公府門外,早有盧國公府的親眷、僕人候在門口,孫思邈一下車,便迎入中門。

程咬金親自在中門內迎候,上前施禮相見,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儘管明知人家孫思邈是看在房俊的面子上才能登門診治,卻也要表達出自己的態度。

房俊在門口吩咐跟隨的部曲家將,令他們站在門口,若是有人求見孫思邈,悉數擋駕。很多達官顯貴求著孫思邈去給親朋診病,卻請不動這尊神仙,此刻聞聽前來盧國公府,想必會追上門來,欲求一見。

孫思邈看著他的面子前來給清河公主診病,豈能再因此受到旁人騷擾?

房俊與程家關係非比尋常,可說是通家之好,攔阻旁人求見孫思邈這等得罪人的事,當仁不讓的攬下來。

程咬金拍拍房俊的肩膀,並未多言。

都是聰明人,程家此番領受房俊的人情,算是大發了……

眾人簇擁著孫思邈來到內宅,都留在中堂暫坐,程處亮因著孫思邈去了後堂診病。

程咬金抬手請房俊飲茶,感激道:“今日之事,老夫領受二郎恩情,定有後報。”

房俊不以為意:“伯父這話可就說的遠了,您與家父數十年交情,晚輩與處弼更是情同手足,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恩情不必掛在嘴上,程咬金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便不再言語此事,而是笑問道:“聽聞薛仁貴意欲謀求安西都護府司馬,可是二郎的意思?”

房俊道:“確實如此,薛仁貴驍勇善戰、足智多謀,且身先士卒、威望卓著,留在右屯衛中實在是屈才。此番右屯衛回京,估計很長一段時間再也難有外出征戰之機會,如此驍將,焉能因吾而投閒置散?眼下西域不靖,西突厥趁著帝國兵力盡皆東傾之時搞風搞雨,郭孝恪輕敵冒進身死兵敗,使得西域大好形勢化為烏有。固然英國公率軍橫掃西域諸國,到底也不復之前的穩定態勢,正是兵荒馬亂之時,該當薛仁貴這等驍將一展身手。”

程咬金呵呵一笑,頷首道:“薛仁貴確實不錯,膽大心細,有名將之風,放在西域正好可以砥礪一番,若是有所長進,往後可堪大任。二郎這識人之能,老夫深為欽佩,哈哈。”

二人互視一眼,心意相通。

房俊笑道:“伯父才是胸襟廣闊、任人唯才,小侄望塵莫及。”

既然得了程咬金的許諾,薛仁貴出任安西都護府的司馬幾乎可以板上釘釘。程咬金如今雖然在軍中沒有多少實權,但畢竟身份資歷放在那裡,他說一句話,誰敢忽視?

最重要是在李二陛下面前的影響力,放眼朝堂,還真就沒有幾人比得上……

當然也是薛仁貴自己爭氣,漠北一戰,薛仁貴充當先鋒一路狂飆突進,而後又與薛萬徹聯合起來清剿鐵勒諸部殘兵,功勳卓著將星閃耀,早已入了李二陛下的法眼。

有房俊的提請,再有程咬金的配合,又有李績的首肯,雖然旨意未曾頒布,卻幾乎不會再出任何意外。

未等房俊喜悅之情稍減,程咬金又道:“昨日薛萬徹向陛下覲見,懇請赴任營州都督,率軍掃清遼東賊寇,為陛下東征之先鋒,陛下尚有猶豫,還未予以回复。依二郎之間,薛萬徹能勝任否?”

房俊頓時一愣。

這什麼意思?

若說薛仁貴救人安西都護府司馬之事,算是程咬金投桃報李小小的還一個人情,


那麼將薛萬徹請求就任營州都督一事拿出來,可就不只是人情那麼簡單了。
薛萬徹以往乃是李建成的人,後來雖然投靠了李二陛下,卻也非是那麼情願,一直未曾與李二陛下走近,游離於帝國權力中樞之外。這兩年同房俊打得火熱,糾葛深遠,早已被視作與房俊一同效忠於太子殿下。

換言之,如今的薛萬徹與房俊一樣,都是鐵桿的太子黨。

薛仁貴不過一個小小的雜號將軍,影響力太弱,可薛萬徹不同,那可是朝中有數的名將!

程咬金這時候提出薛萬徹意欲就任營州都督,並且詢問自己的意思,是否有心投靠太子?

誰不知程咬金是堅定的皇帝鷹犬?

不管太子是誰,不管誰在爭儲,就只是一味的效忠陛下,絕不摻和進爭儲之中,立場非常堅定。

所以現在的程咬金有些反常……

房俊心中驚異,略加思索,試探著說道:“薛萬徹固然勇猛善戰,但剛烈有餘,智謀不足,其實依小侄看來,無論是營州都督,亦或是東征先鋒,非伯父您莫屬……”

程咬金一愣,旋即笑起來,佯怒道:“臭小子,拿伯父開心吶?伯父這麼大把歲數,一輩子屍山血海金戈鐵馬,老早就膩歪了,這會兒就指望著窩在長安城享受榮華富貴,怕是提不得馬槊、上不得戰陣咯!”

見到房俊一臉茫然,便笑著低聲道:“你以為老夫有心思去爭那個功勞?非也。老夫當年聚義瓦崗,後來歸順陛下,便一心一意追隨陛下,從不曾蛇鼠兩端、搖擺不定。無論是當年玄武門之變,亦或是陛下登基之後,老夫從不拉幫結派,任旁人如何算計、怎樣謀劃,老夫只是鐵了一條心,惟陛下馬首是瞻!當然,效忠儲君,亦是臣子之本分,卻要有所保留,只需立場明確即可,萬萬不能予人口實,否則遺患無窮。”

房俊頓時一震,悚然而驚!

這番話算得上是程咬金掏心窩子的勸誡,你可以效忠太子,甚至可以支持魏王、晉王,但是絕對不能憑藉自己的影響力拉幫結派,試圖左右儲君的歸屬!

儲君之位誰屬,只能由李二陛下的意志決定!

除此之外,誰敢插手進儲位的爭奪,誰就犯了李二陛下的大忌!

自己當初打定主意遠離爭儲的漩渦,後來為何又一步一步的與太子愈走愈近,甚至到瞭如今成為太子的根基命脈、頭號打手?

飄了啊……

房俊左右瞅瞅, 堂上除去程處弼外並無他人,就連僕人侍者都留在門外,看來程咬金今日是早有計較,就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提點他一番。

顧不得後背一層白毛汗,趕緊起身,一揖及地,衷心道:“伯父之教誨,小侄銘記在心,絕不敢忘!”

程咬金嘿嘿一笑,隨意擺擺手,道:“坐坐坐,咱們爺們儿,何須這般虛禮?其實這一點,令尊比老夫看得清楚,之所以一直未曾提醒你,怕是就打著讓你遭遇挫折的心思,好能夠沉下心來,低調個十幾年。這本是好事,但可惜,論起對陛下的了解,老夫自認比令尊還是強上那麼一點……令尊是君子,認為皇帝即便對你有所不滿,亦不過是予以打壓,正好可以令你沉澱下來,修身養性,待到將來太子登基之後,再風生水起,宰執天下……不過他卻是忘記了,身為帝王,有些時候哪裡會顧及太多的私人情緒?尤其是誰都不可碰觸之皇權,誰碰了誰就犯下大忌,即便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未必能夠網開一面,何況只是一個女婿……”

這話說的,已然挑明了有悖逆之嫌。

若非面對自家子侄,斷然不會說出這番話語來,一旦傳入陛下耳中,那可就是滔天大禍!

房俊再次施禮,誠心誠意道:“小侄受教了,今日這番話,出的您口,入的吾耳,銘記心頭,絕不外洩。”

今日哪裡是自己送了程家一份人情?

分明是程咬金一番話語提點自己,幫助自己逃過一劫!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13
第27章  欺君之罪?

每個人的認知,都會局限於自己的地位、見識,甚至是自己的性情。

房玄齡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大抵是認為憑藉他的關係也好,憑藉房俊的功勳也罷,無論房俊怎樣出格,只要不參與謀逆,李二陛下都會手下留情。摻和進太子一黨,興風作浪拉幫結派,李二陛下縱然再是惱怒,也僅只是予以打壓而已。

這樣倒是正和房玄齡的心思,令房俊沉澱下來,修身養性,待到將來太子登基之後,在大放光芒、宰執天下。

然而正如程咬金所言,身為帝王,哪裡顧及得了太多私人感情?

即便李二陛下當真寵愛房俊,可一旦他認為房俊協助太子拉幫結派意圖不軌,意欲觸及皇權,恐怕一是片刻都不會忍受,定然是雷霆萬鈞予以毀滅,到那個時候,不僅僅是房俊要遭殃,朝中不知多少人要被牽連在內。

伴君如伴虎!

真當這句話是說著玩兒的?

可惜自己履立功勳,地位漸漸升高,儼然當朝重臣,不知不覺間自己將自己當個人物了,以為已經擁有了可以左右朝堂、更改歷史的能力,行事漸漸缺乏顧忌,驕縱之氣漸生。

早已忘了這裡是大唐,是萬惡的舊社會,是“帝王一怒,血流漂杵”的年代!

不需要證據,不需要事實,只要皇帝認為你的行為觸及了皇權的穩固,那就唯有一個結局,殺無赦!

道理?

沒道理可講!

法律?

皇帝就是法律!

回想自己這一年來的種種,房俊心有餘悸,汗流浹背。

程咬金的話語就猶如在他耳旁敲響了一口警鐘,令他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飄得太厲害了……

……

程咬金看著房俊臉上神情變幻,便知道自己的話他已經聽了進去,呵呵一笑,拍拍房俊肩頭,道:“明白就好,這些話放在心裡,時常想一想,沒有壞處。不僅僅是現在,即便是將來,亦要心存敬畏,知道什麼東西可以觸碰,什麼東西絕對不能沾,該拿的,咱們義無反顧誰也攔不住,不該拿的,那就絕對不越雷池一步。”

房俊心悅誠服:“伯父之教誨,小侄謹記心頭,不敢一時或忘。”

怪不得程咬金能夠歷經三朝,在大唐初期風雲變幻的朝堂上屹立不倒,恩澤子孫、福延家族,這政治覺悟果然犀利。尤為重要的是,在受到李二陛下如此信賴器重的情況下,依舊嚴於律已、緊守底線,看似混不吝的性格,實則處處留有餘地,著實難得。

程咬金擺擺手,請房俊飲茶。

話說到這裡已然足夠,都是聰明人,能夠聽得進去勸,自然心中有數,若是聽不進去,說得再多亦是枉然。

內堂的孫思邈尚在給清河公主診治,有僕人來報,說是長樂公主與晉陽公主聯袂前來,探望清河公主。

程咬金趕緊出門迎接,房俊自然隨行。

將兩位公主迎入中堂,長樂公主秀麗端莊,對程咬金斂裾施禮,道:“吾姊妹心憂清河妹妹病情,便不與盧國公敘話了,這就去後堂看看。”

程咬金忙道:“應該的,孫道長正在給清河殿下診治,二位殿下正好可以聽聽。”

晉陽公主秀眸在房俊臉上滴溜溜一轉,抿了抿嘴唇,沒言語,跟著長樂公主進了後堂。

重新落座,程咬金捋著鬍子,衝房俊擠眉弄眼:“長樂殿下年歲漸長,端莊賢惠清麗無匹,可是這滿長安城的權貴子弟卻一個上門提親的都沒有,據說陛下時不時的在宮裡發火,將那些個尚未婚配的世家子弟們一個一個的拎出來痛罵一通……倒也不怪陛下惱火,


你說說這幫子世家子弟是不是都瞎了眼,放著長樂殿下這般秀外慧中的公主不去上門求親,簡直不可理喻。”
這話說的,滿滿的全是揶揄之氣,讓房俊如何回答?

房俊也只能嗯嗯啊啊,尷尬的敷衍著。

哪裡是沒人想娶長樂公主?即便長樂只是一個“和離”的婦人,但品行樣貌放在那裡,又是李二陛下的嫡長女,可謂李唐皇室最珍貴的一顆明珠,覬覦之人不知凡幾。

只不過由於一連串的“誤會”,尤其是丘神績的慘死,使得那些心有覬覦者深為忌憚,沒人敢為了娶一個公主,便得罪房俊這個“護食”的棒槌……

後堂。

長樂公主與晉陽公主聯袂而入,便見到一身道袍、相貌清癯的孫思邈正坐在錦榻之前,一手捋著鬍子,一手搭在清河公主皓腕之上,微微瞇著雙眼,凝神思慮。

清河公主洗盡鉛華,穿著月白色的中衣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被,秀發堆散在玉枕上,愈發襯得俏臉煞白,嬌柔虛弱。

兩位公主進門,孫思邈只是看了一眼,並未起身相迎,而是沉吟半晌之後,放開清河公主的手腕,這才起身施禮:“貧道見過兩位殿下。”

長樂公主連忙道:“道長不必多禮,清河妹妹的病情如何?”

孫思邈略作沉吟,道:“沈痾在身,雖然一時半會兒並無大礙,卻難以除根,若不能及時除去頑疾,恐怕有損壽元。不過不必擔心,待老道開一個方子調理內腑順暢經絡,頑疾祛除之後再培本固元,好生修養調理,應無大礙。”

屋裡的人齊齊鬆了口氣。

當今天下,孫思邈的醫術絕對第一,他說無大礙,那必然無大礙。

旁邊自有侍女趕緊拿來文房四寶,放在靠窗的書桌上,孫思邈坐到桌旁,拈起毛筆,沉吟少頃,便筆走龍蛇,寫就一張方子。擱下毛筆,吹了吹墨漬,遞給一旁的女官,叮囑了一些煎藥、服用的注意事項,便起身告辭。

長樂公主瞄了晉陽公主一眼,後者眼珠兒轉轉,上前一步,斂裾施禮,道:“最近本宮忽感不適,不知可否請道長稍作診治?”

孫思邈捋了捋鬍子,看著面前清純秀美的晉陽公主,臉上浮現一絲玩味的笑容,頷首道:“殿下之身體狀況,老道曾多次診治,知之甚深,若有不適,自然責無旁貸。 ”

說著,重新坐​​回桌旁,示意晉陽公主坐在他對面。

晉陽公主俏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將手臂放在桌上,露出一截兒白皙纖細的皓腕。

孫思邈手指搭在晉陽公主脈門處,凝神診脈。

須臾,收回手指。

躺在床上的清河公主急忙問道:“道長,兕子的身子如何?”

這個自幼身子孱弱、頑疾纏身的小公主,素來被姊妹們視作掌上明珠,又是疼愛又是憐惜,此刻聽聞她身子不適,清河公主顧不得自己的病情,頗為緊張的詢問。

孫思邈看著晉陽公主微微紅潤低垂下去的小臉兒,心中好笑,緩緩說道:“倒也並無大礙,只是殿下根元淺薄,雖然這兩年未曾發病,卻並未徹底根除,隱患猶在,一旦勾動舊疾,恐損及心脈,後果不堪設想。好在殿下年紀尚幼,尚未有出嫁破身之虞,只需好生調養即可,否則元氣洩漏、經脈紊亂,恐有不忍言之禍。”

清河公主嚇了一跳,顧不得身子虛弱,勉力坐起,疾聲問道:“豈不是說,兕子不能出嫁?”

孫思邈道:“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最好等到年紀大一些,元氣穩固、經脈理順。反正晉陽殿下年紀尚幼,出家之事亦不必著急,諸位不必太過擔憂。”

清河公主嘴唇蠕動兩下,閉口不言。

年紀尚幼?

她可是知道,父皇已有將兕子許配給長孫淨的心思,這萬一成親太早傷了兕子的身子,那可就追悔莫及……

待到孫思邈告辭出去,清河公主一臉堅定,看著長樂公主說道:“稍後回宮之時,吾與你們同去,定要勸阻父皇,打消將兕子嫁出去的心思。”

豈能眼睜睜看著兕子嬌弱的身子承擔著夭折之危險,嫁入長孫家?

長樂公主微垂螓首,“嗯”了一聲。

晉陽公主覺得小臉兒有些發熱,心忖還是姐夫聰明。

心裡很是欣喜,這可是欺君之罪啊,姐夫為了自己不嫁給長孫淨,居然將孫思邈搬出來,編造一番謊言……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15
第28章 交易

將孫思邈請來為清河公主診治,自然要管接管送。

回程之時,車內只有房俊陪著孫思邈。

馬車很寬大,雖然不是房家工坊出產的四輪馬車,卻也足夠穩當,房俊將茶壺裡的茶水注入案几上的杯子,穩穩噹噹,沒有濺出一滴。

孫思邈伸手拈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水,白眉掀動,笑道:“你呀,固然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可精元乃人體之本,亦要有所節制才是。佛家說'紅粉骷髏',足以敲骨吸髓,你當是說說而已?妻妾和美,縱然布衣荊釵,亦是祥和喜樂,妻妾如雲,反倒勾心鬥角,何來甘之如飴?”

房俊眨了眨眼,有些窘。

“那啥,道長怕是有些誤會……此事非是在下的主意,實在是晉陽公主求到面前,在下不好推脫,也不忍見她小小年紀便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心生憐惜,絕無半分齷蹉之想法。”

孫思邈淡然一笑,悠然道:“身在紅塵,便為名利羈絆,誰又能跳得脫這紛紛擾擾、蠅營狗苟?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二郎看顧得了晉陽公主這一次,難道還能看顧她一生?命由天定,運不由己,一切順其自然便好,太多執著,非但於事無補,反而徒生煩擾,大可不必。”

房俊默然。

他從小便是個無神論者,堅信“人定勝天”,可是當年的信仰如今早已殘破不堪。

或許命運並非上天注定,但絕對不會掌握在每一個人自己手中。在命運這條奔騰澎湃的大河之中,每一個人都只是一葉孤舟,只能隨波浮沉,頃刻間兼有傾覆之禍,卻絕難橫渡浪濤,抵達彼岸。

你可以不信命,但有的時候,你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晉陽公主生在皇室,享受富貴榮華、天下尊崇,那就必然要承受由此帶來的反噬,天下從無免費之午餐,得到什麼,就要相應的失去什麼,這就是命運,這就是宇宙至理。

正如孫思邈所言,自己能夠看顧得了晉陽公主這一回,難道還能看顧她一輩子?

終有一日,那個曾經癡纏嬌憨的小丫頭,將會再一次成為政治的犧牲品,被擺上貨架,予以交易。

複製高陽公主與自己這樣的幸福?

呵呵,錯非自己穿越而來,這樁婚姻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見到房俊有些沉悶,孫思邈啞然失笑,到底還是年輕啊,患得患失,卻尚未體會人生便是在取捨之間權衡,在得失之間徬徨,千算萬算,又豈能敵得過天意?

俯仰無愧,此生無憾矣。

“老道一生不曾妄語,今次為了二郎破了此例,不知二郎打算如何報答於我?”

房俊回過身來,咧咧嘴。

這老道也不是個善茬,說的這般嚴重,顯然所圖甚大呀……

“君子施恩不望報,在下若是口口聲聲提起報答,豈非玷污了道長的清譽?更何況先前在道觀之中,道長曾言與在下乃是忘年至交,真真令在下感激莫名、熱淚盈眶。道長放心,為了維繫這份交情,在下絕不提半字報答之言,不使道長道心受污、修行有損。”

孫思邈眼皮跳了跳,道:“道法自然,老道一生修道,從未刻意為之,隨緣便好。當年酒色亦曾淺嚐,嗔怒未有斷絕,名譽利益,亦不會棄若敝履、不屑一顧,人活世間,恩仇快意、有來有往,不亦樂乎?”

房俊道:“朋友相交,貴在知心,名利這等身外之物,亦當遠離,否則玷污了這份交情,多有不美。危難之中伸出援手,使得這份情誼天長地久,兩肋插刀、赴湯蹈火,此乃人間佳話。”

“呵呵……”

孫思邈冷笑一聲:“想耍賴?”

房俊一攤手:“在下以為道長高風亮節、慈悲為懷,


此封助人為樂之事定然不會推辭,何曾以利益相誘?”
孫思邈捋著鬍子,倒也不怒,幽幽說道:“老道畢生修道,成仙之路未曾窺破,倒是於醫術一道有所領悟,世人稱吾'神醫',愧不敢當,但等閒頑症,卻也難不住我。晉陽公主之頑疾固然嚴重,但老道回去翻一翻醫書,多加思索,或許就能想出一個方子來,藥到病除……”

房俊瞪著眼睛,略作沉吟,慨然道:“道長仗義,此番出手,在下銘感五內。近日水師自東海獵殺了一頭鯨魚,得到一塊重達五十斤的龍涎香,價值連城,便贈予道長吧。”

娘咧!

這老道哪裡半點“神仙”風采?

修了一輩子道,學會了敲竹槓……

聽到五十斤的龍涎香,孫思邈差點激動得將自己鬍子揪下來,不過百餘年的道行也不是白給的,趕緊穩住心神,貌似不以為然,耷拉著眼皮,微微搖首。

房俊大怒,這還不滿意?

沒辦法,只能大出血了:“這回在漠北,偶然之間得到幾株紅景天,已然派人日夜看守,待到秋天成熟,便會將其採摘……送給道長了。”

“嘶……”

孫思邈終於沒穩住心神,失手揪下來幾根鬍子,驚呼道:“當真?”

紅景天素來被視作“神藥”,生長在苦寒之山巔,極其難得,久服可以通神不老,功效較之人參更甚,其難得之處固然比不得龍涎香,但是藥用價值,卻不可以道裡計。

房俊心中淌血:“千真萬確!只不過……道長你看這樣行不,此物採摘之後,運來長安,在下於終南山中擇地栽培,待到明年成熟,道長盡可取用,如何?”

孫思邈略作思量,想到房俊對於植物栽培一道深有造詣,移植於江南、嶺南的花木果樹都能夠使其在關中存活,這紅景天得之不易,若能在其手中培育成功,以後可以隨意栽植,意義更大,便欣然頷首:“善!”

被好一頓勒索,房俊心有不忿,哼了一聲道:“道長大才,可惜身入道門,若是修習陶朱之術,這'財神爺'之名,哪裡還輪得到在下?怕是呂不韋、鄧通之流,亦要甘拜下風。”

他心中不忿,狠敲了一波竹槓的孫思邈卻是眉花眼笑,面對房俊的冷嘲熱諷也不惱怒,笑呵呵道:“好友貴在相知,你前來求助老道,儘管有欺君之嫌,可老道可曾有半句推辭?何況朋友有通財之誼,你有好東西,送一點給老道,以之治病救人,乃是修養陰德,皆大歡喜,豈不美哉?”

一老一小鬥著嘴,倒也和諧快意。

到了終南山道觀,孫思邈邀請房俊入內飲茶:“袁道長學究天人,尤擅相人之術、風水之學,與其暢談一番,亦能增長見聞,有所裨益,這等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哪知道房俊看見袁天罡便心裡發虛?

房俊婉拒道:“書院那邊冗務纏身,卻是片刻也離不得,以後有機會,再請教袁道長吧。”

孫思邈從善如流,擺擺手,徑自入了道觀。

廂房內,翻到的案幾已然撤走,破碎的茶具也換了一條,小道士正跪坐在案幾前燒水沏茶。

袁天罡跌坐在案幾一側,抬眼瞅瞅走進來的孫思邈,問道:“那小子不講究,請人診病,居然管接不管送?”

孫思邈坐到他的對面,捋鬚奇道:“自然是送回來的,不過那小子到了門口,卻是死活不肯進來,按說你們初次相見,素無嫌隙,怎地鬧得這般不愉快,好似仇敵一般?”

“哼哼!”

袁天罡飲了一口茶水,重重將茶杯放到案几上,怒道:“那廝純粹就是個棒槌!李淳風曾說他面相殊異,讓老道有機會的提點一二,令其趨吉避兇,結果呢?老道只是提了提,那廝便一頓搶白,罵老道士米蟲……簡直豈有此理!”

孫思邈苦笑不已。

這位老友被世人稱之為“神仙”,其修為確實精深,當世不做第二人想,但是這率直的性情,卻也令人頭疼。

他時常困惑,這等喜怒形於色的脾性,是如何有這一身修為的?

亦或者說,若是袁天罡能夠將脾性修煉得心如止水、澹泊平和,是否早已能夠得窺無上天道,隨時隨地都能白日飛升、羽化成仙?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18
第29章  聯姻與勸諫

尚未入伏,天氣已然悶熱。

    李二陛下跪坐在光潔的地板上,抿了一口玉碗中冰鎮的蜂蜜水,絲絲涼意沁入心脾,唇齒之間甘甜順潤,長長的籲出口氣。

    去年一場大病,如今雖然早已痊癒,但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根源耗損,精疲體虛,稍稍勞累便會腰膝酸軟,困頓乏累,精力大不如前。

    看著面前鬚髮業已花白,圓臉上滿是褶皺的長孫無忌,心底不由唏噓不已。

    想當年,長孫無忌為自己出謀劃策謀算前程,房玄齡為自己處置文牘安穩後方,李孝恭、李績運籌帷幄,程咬金、秦叔寶、尉遲恭、張士貴等人衝鋒陷陣,秦王府上下並肩而戰、齊心協力,這才有了皇帝寶座,有了貞觀一朝。

    如今諸人倒是權勢赫赫、功勳顯耀,只是歲月不饒人,昔日同生共死的袍澤,卻是老的老、死的死,早已不復當年的意氣風發、披肝瀝膽……

    歲月使人老,衰老令人愁。

    將玉碗輕輕擱在案几上,李二陛下悠悠吐出口氣,道:“朕欲將兕子許配於七郎,輔機意下如何?”

    長孫無忌跪坐在李二陛下對面,聞言身子輕輕一顫,趕緊道:“七郎笨拙,不善言辭,豈能配得上晉陽殿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嘴上說著婉拒的話兒,心裡卻興奮得不行。

    儘管李二陛下早已露出將兕子許配給長孫淨的話風,可那都在商榷之中,要經過多番考量,期間之變數實在太多,眼下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這就等同於正式將此事擺上檯面,幾乎已成定局。

    不過婉拒一番還是要的,這不是駁斥皇帝的面子,而是自謙自家犬子配不得皇室公主,高攀不起。

    這就跟臣子致仕的奏摺一樣,哪怕皇帝心裡千肯万肯,恨不得讓這個臣子現在就從自己眼前消失,面子上亦要婉拒一番……

    李二陛下搖搖頭,道:“你我之間,何須這些繁文縟節?七郎固然才學聰敏不及其幾位兄長,但勤勉沉穩,心性厚重,必是踏實良人。更何況你我兩家唇齒相依,血脈相通,更該親上加親,世代扶持、榮寵與共。只可惜長孫衝孤僻桀驁,辜負了長樂……唉,不提也罷。”

    長孫無忌心中一緊,

連忙向後挪了幾步,拜伏在地,惶恐道:“犬子惡劣,辜負聖恩,老臣恨不得手刃此獠,向陛下請罪!陛下放心,若晉陽殿下下嫁七郎,長孫家定視若珍寶,萬萬不會令殿下受一點委屈!陛下,長樂也好,兕子也罷,那都是老臣的親外甥女,從來都視如己出,焉能有半分苛責?還請陛下放心。”

    長孫沖一事,使得長孫家與皇室嫌隙漸深,幾乎分道揚鑣,反目成仇。

    這給長孫家的地位、利益所帶來的衝擊,令長孫無忌痛惜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如今陛下意欲將晉陽公主嫁給自己的七子長孫淨,便是一個明顯的訊號,代表了皇帝想要修復兩家之間的裂痕。

    即便老謀深算的長孫無忌明知這是李二陛下的緩兵之計,甚至是離間之計,卻也甘之如飴,絕對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削弱世家、打壓門閥,乃是李二陛下的既定國策,而且看起來太子將來亦會延續下去,恐怕有唐一朝,世家門閥的日子都不好過。如今長孫家因為李二陛下的疏遠與忌憚,在關隴貴族當中的地位與影響力亦是大不如前,這等時候,長孫無忌首先要顧及的便是家族實力的保存與延續。

    與皇室和親,便等於緩和了來自於皇帝的打壓。

    這等時候,長孫無忌那裡還顧得了矜持?

    趕緊將此事確定才是萬全之策。

    李二陛下略微頷首,道:“朕自然是信賴輔機的,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吧,稍後朕會命宗正寺與禮部共同拿出一個章程,協調事宜,屆時再去尋你商討,務必將此事辦的妥帖。”

    長孫無忌趕緊道:“喏!”

    ……

    待到長孫無忌離去,李二陛下又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放下玉碗,嘆了口氣。

    當年他依靠關隴貴族的支持,一舉擊敗太子建成逆襲皇位,並且隨後統治朝堂安撫關中,迫使父皇退位,登基大寶。而現如今,當年的親密戰友,卻成為限制皇權的最大阻礙。

    關隴貴族在關中經略數百年,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非是一朝一夕便可將其根除。非但根除不易,甚至只要打壓的節奏太過急迫,都會引起強烈反噬,導致朝局動盪,這是李二陛下絕對不願看到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能寄希望於一錘擊碎。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這才是最穩妥、也是效果最好的方式。

    拉攏長孫無忌,使得長孫家在這場政治鬥爭之中不至於完全站在關隴貴族的立場,予以激烈的反應,便是重中之重。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嫁過去一個女兒,又算得了什麼?

    況且除去長孫家子弟這個令人不那麼愉快的身份之外,長孫淨的確算得上是少年有為、品性純良,不失為良配。

    倒也不是完全為了政治考量,而犧牲晉陽公主一生幸福……

    想到這裡,李二陛下略微心安。

    正想吩咐內侍守在門口阻斷有人前來打擾,躺下小憩一會兒,便見到內侍總管王德匆匆走進來,啟奏道:“陛下,清河公主、長樂公主、晉陽公主求見。”

    李二陛下頓時一愣。

    “清河?不是說程處亮求了房俊,將孫思邈府上為其診治,要好生修養麼?怎地跑到宮裡來?簡直胡鬧!”

    這些時日政務繁冗,精力不濟,沒顧得上下詔令孫思邈前去盧國公府給清河公主診治,有些疏忽。好在房俊請了孫思邈前去,這令李二陛下多了一些安慰,子女之間相處愉快,互相幫扶,哪一個做長輩的不高興呢?

    不過這會兒聽聞清河公主不在府中好生修養,頓時有些生氣。

    “讓她們進來吧。”

    “喏!”

    王德躬身退出,少頃,三位公主聯袂而至。

    看著清河公主憔悴的容顏、單薄的身軀,李二陛下面有慍怒,卻並未發作:“前兩日孫道長不是去府上為你診治了麼?身子不好,便應當在府中好生調理,更何況剛剛辦完喜宴,勞神勞力,更要多多歇息。朕這邊好著呢,勿用擔心,一會兒賜給你一些珍稀藥物,便會去歇著吧。”

    “多謝父皇。”

    清河公主面色蒼白,謝過恩,在長樂與晉陽兩人攙扶之下勉強站起,白皙的額頭已然滲出一層虛汗,柔聲道:“今日來見父皇,是有一事相求父皇。”

    見到女兒這般虛弱,李二陛下心中不忍,連忙道:“有什麼事不能等幾日再說?調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這般東奔西走,絕對不許。行吧,來都來了,有什麼是就直說,不難辦的話,父皇答允了便是。”

    清河公主道:“女兒聽聞,父皇有意將兕子下嫁長孫家?”

    李二陛下面色微微一沉,看了一眼低眉垂眼的長樂 與晉陽。

    因著長樂公主與長孫衝的關係,以及政治上的權衡,李二陛下知道將晉陽公主下嫁長孫家,必然會招致朝堂以及皇室之中某些人的反對。

    但他萬萬沒想到,首先站出來表示反對的,居然是一向溫婉賢淑、絕不摻和政事的清河公主,以及端莊大氣、素來最懂他這個父皇心思的長樂公主……

    無論作為皇帝亦或是父親,他的決定被自己的子女反駁,都難免惱怒。

    李二陛下沉聲道:“此事自有為父多方考量,爾等毋須多言。再則,長孫淨溫潤謙和,品行厚道,不失為良配,也不辱沒兕子。兕子眼瞅著就將及笄,再無婚配,恐惹閒話,此事不必再說。”

    話音剛落,清河公主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悲呼道:“父皇,您不能害了兕子的性命啊!”

    身邊長樂公主與晉陽公主也一起跪下,晉陽公主低著頭一聲不吭,長樂公主也看著李二陛下道:“父皇,還請收回成命!”

    李二陛下先是一驚,繼而大怒。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19
第30章  李2涕淚橫流

李二陛下先是一驚,繼而大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嫁女兒,哪容得你們反對?

    更何況,什麼叫“別害了兕子性命”?

    老子千挑萬選挑出一個長孫淨,人品學識皆是上上之選,怎地就害了兕子的姓名?

    簡直豈有此理!

    若非清河公主剛剛生產不久,又有病在身,李二陛下恨不得命人推出去重重責打一頓。

    清河公主跪地不起,哽咽道:“父皇,兕子年幼,何必急於婚配?母后殯天,兕子孤苦,我們這些做姐姐的都憐惜愛護,不忍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委屈苦楚,卻依舊眼看著她被病痛折磨,卻束手無策,心中宛如刀割一般,恨不能以身代之。如今雖然病情有所緩解,但那日孫道長給女兒診治,正巧兕子也在,便求他順便為兕子診脈,孫道長曾言兕子根源虛弱,不易早婚,否則必將損及心脈,恐有夭折之虞……”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清河公主虛汗涔涔,嬌喘吁籲,喘了口氣,眼珠子劈裡啪啦的往下掉。

    身旁晉陽公主趕緊攙扶著她的胳膊,伸出手去為她抹眼淚,心中羞愧,居然利用姐姐們的愛護之心欺騙父皇,自己的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掉下來,哽咽著哭道:“姐姐莫哭,妹妹身子好著呢,沒事的……”

    李二陛下感覺腦子裡好似響了一道炸雷一般,驚駭道:“你說什麼?孫思邈說私自有夭折之虞?”

    簡直不可置信!

    早些年兕子的確身子孱弱,時不時的爆發氣疾之症,宮中太醫不少都表示恐難成年。後來是房俊得了孫思邈的傳授,亂七八糟的方法居然使得兕子病情大為好轉,近兩年更是未曾犯病,待到孫思邈定居關中,時常給兕子診治,雖然未曾宣稱已然痊癒,卻基本再未因此煩心。

    這冷不丁的,居然就有夭折之虞……

    可把李二陛下給嚇個半死。

    清河公主抹著眼淚,摟著晉陽公主單薄的肩膀,哭著說道:“孫道長言辭灼灼,女兒哪兒敢有半句虛假?當時不僅僅是女兒,長樂姐姐也在場。”

    李二陛下趕緊看向長樂公主,

緊張問道:“麗質,孫道長當真如此說?”

    長樂公主略一沉吟,便即頷首,清聲道:“確實如此,未有一字虛言。”

    她不善言辭,更從未說過謊話,此刻當著父皇的面硬著頭皮說出違心之言,心底還不斷安撫自己:這不是我撒謊,人家孫思邈的確就是這麼說的,至於房俊那廝背後搞的手段,與我無關……

    李二陛下早已面色大變。

    自從長孫皇后殯天,李二陛下痛心蝕骨之餘,對長孫皇后留下的子女愈發盡心愛護,從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到長樂公主,城陽公主,晉王李治,晉陽公主,乃至於新城公主……各個都視為珍寶,竭心盡力,做好一個父親所有能夠做到的事情,來彌補幾個孩子缺乏的母愛。

    除去在儲君一事上稍有猶豫,給太子帶去一些困惑徬徨之外,從不肯讓他們受到一絲半點的委屈。

    然而如今,他卻差一點為了自己的政治藍圖,親手葬送自己最喜愛的女兒……

    急忙從書案之後站起身,快步走到三個女兒面前,拉著清河公主的手將其扶起,動容道:“居然有這等事?為父全然不知,還以為兕子的病情早已痊癒,險些鑄下大錯矣!”

    繼而撫摸著晉陽公主的秀發,虎目泛淚,自責道: “都是為父的不是,兕子莫要怪罪,為父這就取消這門婚事!”

    父女三個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晉陽公主固然聰慧狡黠,可到底年幼,顯然已經被這等氛圍所感染,全然忘記自己根本就是在演戲……

    唯有一旁的長樂公主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顏色。

    心中卻即是尷尬又是後悔又是擔憂,暗罵房俊這個棒槌出得什麼餿主意,竟然將父皇弄得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這件事萬一最後洩露,知道了真相的父皇還不知暴怒至何等程度,或許活生生扒了房俊的皮都有可能……

    李二陛下是當真動了感情,身為皇帝時刻要保持威儀,這會兒情緒宣洩一發不可收拾。

    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溫言安撫幾個女兒,讓清河公主趕緊回復安養,並且保證立即取消晉陽公主的婚事,在身子未曾修養痊癒之前,絕對再不提半句有關婚事之言……

    看著幾個女兒走出去,李二陛下深吸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

    旋即將深吸的這口氣長長的籲出去,胸腹之中居然有一股暢然快意的感覺,情緒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能夠將一個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精神始終處於緊繃狀態,稍有不慎,便會斷了這根弦。

    今日痛痛快快的發洩一番,固然有點丟人,更有失帝王風範,卻使得長久以來堆積的負面情緒盡情宣洩,心中塊壘頓去,心舒神暢。

    不過轉念想想,又是一陣後怕。

    錯非房俊請了孫思邈前去給清河公主診病,否則如何能夠遇到兕子,叮囑其身子孱弱,不能成親?

    若非這般機緣,恐怕大錯鑄成,飲恨終身!

    房俊這棒槌有時候固然氣得自己肝兒疼,不過到底還是自己的福將啊……

    李二陛下心中慶幸,不過轉瞬之間,心頭又是一陣發愁。

    這該當如何向長孫無忌解釋?

    前腳剛剛口釘扣牙釘牙的許了婚事,君臣之間也已心有默契,結果一轉眼的功夫,就告訴人家自己反悔了……

    這已經不是他李二反悔與否的問題,甚至無關於帝王聲譽,而是長孫無忌會不會認為他這個皇帝只是為了穩住關隴貴族,從而耍弄的手段?

    一旦長孫無忌認為是在耍弄他,後果不堪設想……

    剛剛是舒緩心情,蕩然無存,李二陛下陰沉著臉,坐在書案之後,微微瞇著眼,心中前後思量、左右權衡,計算著應當如何處置,以及長孫無忌得知“悔婚”之後的反應,甚至於各種可能發生的變故。

    當然,婚事取消是肯定的。

    先前許諾這樁婚事,固然是為了安撫長孫家,拖住關隴貴族,但事實上他也中意長孫淨的人品相貌,認為可以成為將晉陽公主託付終身。在這個基礎上才能去實施政治謀略。

    皇權至上,這是帝王的底線,但他也不會為了皇權的穩固便將自己的閨女親手推入火坑,因此傷了身體,終至香消玉殞。

    兄弟鬩牆、骨肉相殘,他已然經歷了太多,每每午夜夢迴,彷彿大哥、三弟一家老小就血淋淋的站在自己面前痛苦哀求,每一次從夢中驚醒,他都大汗淋漓,驚駭欲絕。

    這等慘劇,絕不容許發生在自己子女的身上!

    *

    書院的籌備進度遠遠低於房俊的估計。

    古往今來,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紛爭,官場之上尤甚。誰都知道城南書院的籌備雖然出自房俊的諫言,卻得到了李二陛下的政策傾斜,毫無疑問,此間學子將來必定會簡拔出大批朝廷官員,順帶著,能夠在書院裡任教的先生,便擁有了強大的人脈,以及無可估量的政治資源。

    誰瞅著能不眼紅?

    於是乎,各種扯皮、各種爭鬥,便在看似平靜的局面之下洶湧開來。

    既然認識到了自己先前的錯誤,決心置身於儲君爭鬥的漩渦之外,不去赤膊上陣替太子拉幫結派,房俊這個早已內定成為書院二號人物的“司業” ,居然被淡化了……

    好在房俊心態足夠好,知道這等劃時代的書院建設等同於給大唐的教育機制來一次徹頭徹尾的改革,所要面對的難度幾乎是地獄級別,無論現在亦或是將來,都將有無窮無盡的阻礙和挫折、妥協與退讓,絕對不能急於一時。

    那幫子上躥下跳的世家門閥們亟待在書院之中分一杯羹,暫且由著他們蹦躂便是……

    他的舞台不在現在,而是在觸手可及的未來,現階段的任務是做好沉澱,何必急赤白咧的跳出去怒懟各方大佬?

    這幾日將答應送給孫思邈的龍涎香派人送去終南山道觀,便宅在家中陪伴妻兒,頗有“大隱於市”的悠閒。

    直到李淳風的一封請柬送到府上,房俊才哀嘆一聲,這幫牛鼻子不去琢磨著如何如何對付漸漸蠶食了他們道家領地的和尚們,整天盯著自己幹嘛?
iqboy99 發表於 2019-7-13 23:23
第31章  穿1身綠,就是根蔥!

平康坊。

    作為京師之內煙花薈萃之地,最是夜夜笙歌、窮奢淫逸,不知多少富商巨賈、豪門子弟在此為博美人一笑而揮金如土、一擲千金,故而世家門閥的目光始終投注在這裡,利用自身的勢力開設樓館,斂取錢財。

    世家門閥們在幕後爭鬥不休,有時候為了一個頭牌、一個花魁,甚至動用奴僕大打出手,朝堂上政局變幻、官員更迭,平康坊內的樓館亦隨著興旺衰落,屢易其主。

    然則總有一些樓館能夠在權力更迭之中屹立不倒,醉仙樓便是其中之一……

    河間郡王李孝恭當年功勳卓著,被譽為“皇室第一名將”,甚至一度惹起李二陛下的忌憚,可見其功勳之重、聲望之盛。不過李孝恭是個聰明人,在聲望臻達巔峰之時激流勇退,從權力中心退往邊緣毫不拖泥帶水,李二陛下雖然口中挽留哀嘆,實則心中倍感欣慰。

    但凡有可能,谁愿意去提防跟著自己打天下的兄弟?

    都說“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實則不然,首先你要明白有些東西早某個特定的時段是可以失去的,比如生命,而有些東西在某個時段是不可以分享的,比如權力。

    任何東西都有主次之分,世間從無絕對的平衡,覬覦著別人應得之物卻在嘴裡口口聲聲說著“共富貴”,要求別人用功勳去衡量、分割,這樣的人是不是傻?

    你不死誰死?

    李孝恭便看透了這其中的關係,捨棄了權力,結果皇室之內,富貴榮寵無出其右,威望日甚屹立不倒。

    ……

    醉仙樓。

    應李淳風之邀約,房俊到此赴宴。

    當他那輛奢華的四輪馬車駛到門口,前後左右簇擁著的家將部曲騎著駿馬氣勢洶洶,整個醉仙樓從掌櫃、老鴇、直至酒保、堂倌、姑娘們,盡皆倒吸一口涼氣,如臨大敵。

    人剛從馬車上下來,掌櫃已然吩咐伙計們趕緊將樓內客人名單報上來,仔仔細細的捋了一遍,查看有無房俊的“冤家對頭”,若有,立即派人前去房間門口守著,務必盡量避免那些客人與房俊碰面的機會。

    整個醉仙樓瞬間雞飛狗跳,

慌得一批……

    房俊今日打扮得很是華麗,一身錦袍華美堂皇,腳上蹬著一雙牛皮官靴,頭髮整整齊齊梳成髮髻,戴上玉冠,俊朗的面容配上英氣勃勃的氣質,即便膚色有些黑,依舊風姿挺拔。

    抬腳走入大唐,絲毫沒有留意掌櫃一臉苦色,開口問道:“李太史可曾到來?”

    李淳風如今的官職乃是“太史令”,故而稱呼一聲“李太史”。

    掌櫃早已從櫃檯後面迎出來,與風韻猶存的老鴇一左一右,儘管兩人心底恨不得立馬將這個“瘟神”請走,別來禍害咱們,面上卻是笑得好似兩朵菊花,點頭哈腰諂媚阿諛:“並不曾到來,二郎這是同李太史約好了?”

    見到房俊頷首,老鴇立刻粘了上去,豐碩的身子幾乎掛在房俊的胳膊上,使勁兒蹭啊蹭的,熱情洋溢道:“奴家給二郎安排一個好的樓閣,奉上美酒,再派幾個最好的舞孃過去,您一邊飲酒一邊賞舞,一邊等候李太史如何?”

    這大堂人來人往的,開門做生意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登門的個人是誰,萬一是哪個跟房俊有過節的,鬧將起來就不得了,打打砸砸的樓裡受點損失無所謂,關鍵是他們這些人事後都得被郡王爺訓斥一頓……

    房俊一臉微笑:“不必客氣,某就在這裡等等便好。”

    掌櫃:“……”

    老鴇:“……”

    這是客氣麼?

    您自己是啥人,您自己心裡沒點數兒?

    這廝就是個人形行走的震天雷,稍微沾點火星子那就得炸,誰敢讓他就在大堂裡這麼大搖大擺的晃蕩……

    “樓裡最近從江南買了幾個小丫頭,訓練了一段時日,舞姿很是不錯,尤其各個水靈柔美,那腰條兒,那身段兒,嘖嘖……奴家給二郎都叫過去,好生服侍著,看上哪個就嚐嚐鮮,可好?”

    老鴇用一對兒碩大使勁兒蹭著房俊的胳膊,伏在房俊二胖低聲耳語,面若桃花。

    這動作看上去似乎有些吃虧,但她卻是甘之如飴。

    整個大唐誰不知房二現如今功勳蓋世,隱隱間已經有了軍中的一人的地位?假以時日,待到李績等名將逐漸老去,這便是軍方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這等少年英雄,只要稍稍勾勾手指,長安城中不知多少貴女少婦願意自薦枕席,只為一夕貪歡,結一段露水姻緣……

    房俊瞅了這老鴇一眼,笑了笑,將胳膊從兩山夾持之中抽了出來。

    “不必,某等等就好。”

    “這個……那就依著二郎便是,只是唯恐怠慢了您……”

    老鴇臉兒發紅,那是羞愧的。

    自己巴巴的貼上去,結果人家一點反應都沒有,棄若敝履……

    有點傷自尊。

    房俊不走,誰也不敢強迫,掌櫃和老鴇心驚膽跳,求神拜佛這個時候沒有房俊的“對頭”上門,否則不知如何收場。

    大堂內的酒保、堂倌走路躡手躡腳,姑娘們更是齊刷刷靠牆站了一排,往常鶯鶯燕燕嘰嘰喳喳,這會兒連喘口氣都加著小心,唯恐惹惱這個棒槌,遭受無妄之災……

    好在李淳風很快到來,令大家齊齊鬆了口氣。

    李淳風一身道袍,身材修長相貌清癯,三綹長髯飄蕩,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甫一出現,大堂裡的姑娘們便各個眼睛放亮。

    在金朝、元朝之前,全真教未曾創立之時,道士都是不出家的。

    他們修習道法、領悟自然,卻也吃葷、成親、生子,行為習俗與普通人並無太多不同,甚至是逛青樓,也習以為常。

    而道家精擅養生之術,且多有陰陽合修之秘術傳承,簡直令這些青樓的姐兒趨之若鶩……

    李淳風走進大堂,便見到房俊站在那裡,一身錦袍雍容華貴,渾不似平素青衣直裰的模樣,頓時大為驚奇,笑道:“二郎今日英姿挺拔、豐神俊朗,這樓中的姐兒怕是各個心旌搖曳,恨不得將你吞下肚去。”

    房俊灑然一笑:“人靠衣裝馬靠鞍,穿上一身官袍漁夫亦有三分威勢,穿上一身綠,瞅著就是根蔥!”

    李淳風大笑,這等灑脫開朗之性格,整個他的胃口。

    “走走走,尋一處僻靜房舍,咱們好生聊聊。”李淳風上前拉住房俊的手臂,就待前往後院雅舍,忽聞身後一聲大吼,嚇得他心裡一個激靈……

    “房二,汝欺人太甚!”

    隨著這一聲大喝,整個大堂之內瞬間寂靜。

    掌櫃和老鴇一看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這位滿臉漲紅的主兒,頓時整顆心都顫了一顫。

    娘咧!

    怕什麼來什麼……

    房俊愕然回頭,心說小爺找誰惹誰了?

    見到站在門口一臉怒氣的柴哲威,正想問問你是不是屬瘋狗的逮誰咬誰,忽然又閉上了嘴。

    因為他發現今日的柴哲威穿著一身鸚哥綠的錦袍,頭戴玉冠豐神俊朗。

    沒錯,一身綠衣服……

    房俊嘖嘖嘴,心忖:要是跟柴哲威說這只是個巧合,不知他信不信?

    李淳風一看柴哲威的神情,很快反應過來,心中苦笑,趕緊上前,衝著柴哲威拱手道:“譙國公息怒,二郎剛剛與貧道只是戲言,絕無譏諷譙國公之意,還請譙國公看在貧道的面上,寬宏大量。”

    明朝律法規定倡優的家屬穿青綠色的衣服,在此之前,綠色服侍並無貶義,相反因為色澤艷麗很是受到青睞。大唐風俗便是艷麗為美,不僅女子濃妝豔抹,男子更是敷粉塗脂,有時甚至會將鮮花插在鬢角,招蜂引蝶,穿一身綠衣服實在是尋常不過。

    只不過房俊剛剛說了那麼一句話,後腳人家柴哲威就穿著一身綠走進來……怎麼看都像是房俊故意挑釁。

    問題是,這真的只是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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