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5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2:40
第410章  房俊賣車

  只是半天功夫,房家二郎的超豪華版馬車便在長安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些有幸見識到這款馬車的紈絝們,眼饞得口水都流下來了!

    擁有這麼一輛馬車,那簡直就是紈絝的巔峰成就!

    所以,當房俊在長安城裡沿著大街小巷的晃悠一圈,剛剛回到農莊,便有好幾家心急的紈絝打發家裡的管事尋上門來,要求定制一輛。

    房俊大手一揮,完全沒問題!

    有錢幹嘛不賺呢?

    這一波人當中,要數魏王李泰府上的管事地位最高,自然牽頭的也是他。

    “侯爺,咱家殿下見識了您這輛馬車,甚是喜愛,囑託老朽追上門來,想跟二郎定制一輛,您看……”

    “完全沒問題!我跟你講,還是魏王殿下有眼光!這叫什麼?這叫英雄所見略同!你回去跟殿下講,咱家必定全力為殿下定制一輛這種四輪馬車,用料必定都是極品的好貨,另外,殿下若是有何要求,亦可提出來,某無不滿足!”

    見房俊答應得如此爽快,那位魏王府上的管事稍稍安心,畢竟魏王殿下與眼前這位棒槌不合,那可是長安城街知巷聞的事情,萬一這貨脾氣發作,自己的差使可就算難辦了。

    “小的出來時候,殿下曾有吩咐,頂不叫二郎虧損一文一毫,是以,這價格……”管事的小心翼翼的問道。他是個辦事穩妥的人,覺得還是先將價格定好為妙,誰知道這房二會不會事後玩什麼么蛾子?哪怕貴上天去,咱也認了,魏王難道是差錢的人?咱只怕麻煩!

    “哈哈!提什麼錢,提錢不就遠了嗎?某跟殿下這感情,那是情比金堅、可昭日月!”房俊哈哈大笑,一副咱也不差錢的模樣,將管事的肩膀拍得“砰砰”響。

    管事的忍著五臟六腑的震盪感,苦笑著問道:“侯爺,您給咱個準數吧,否則小的回去可沒法交差……”

    “你說你這人,怎麼就知道提錢呢?真是俗不可耐……”房俊故作不爽的瞪著這位管事,不悅的說道:“錢,不是萬能的!不過既然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某也知道你的難處,這樣,你回去跟魏王殿下說,咱房二不是只認錢不認人,這馬車必定完美的製作,至於價格嘛,讓殿下隨隨便便給個萬八千貫的就行了…… ”

    管事的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

    隨隨便便的……萬八千貫?

    您要是不隨便呢?

    萬八千貫,

您還是看著殿下的面子,講究殿下的感情?

    你咋不去搶咧!

    管事的吱吱唔唔問道:“萬八千……貫?”他以為自己是不是將“文”聽成了“貫”,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價格?

    一萬貫,都能造一座宮殿了!

    其餘幾個管事的也眼巴巴的瞅著房俊的嘴型,看看房俊說的到底是“貫”還是“文”……

    房俊兩眼一瞪,怒道:“怎地,你認為某這馬車,不值這個價?”

    魏王府管事苦著臉:“小的不敢……”

    值?你值個屁啊!就算全是金子造的這輛馬車,大抵也用不了一萬貫吧?

    房俊彷彿怒了,扯著管事的脖領子,給他拎到那輛牛逼閃閃的四輪馬車前面,伸手“咣咣咣”的拍著車廂,說道:“看看這木料,金絲楠木,認不認識?”

    管事的像隻小雞崽,被房俊拎著,唯有苦著臉點頭。

    房俊又拍拍車廂的門,指著那玻璃車窗:“皇家密窯出產的玻璃,看看這平整度,看看這純粹無雜質的透明度,珍不珍貴?”

    管事的只能點頭… …

    房俊拉開車門,指著車廂裡的裝飾:“看看這坐墊,知道這是什麼做的嗎?告訴你這孤陋寡聞之輩,此物名為沙圖什,是吐蕃高原上人跡罕至之處的一種羚羊的皮毛!這種羚羊必須深入到高原最深處,才有可能捕獵得到,而這麼一大塊皮毛,可以捲起來輕易的在一枚戒指中間穿過……稀不稀罕?”

    管事的有些傻眼,這玩意看著毛光順滑,果真如此稀罕?

    房俊又指著車廂裡的兩盞壁燈:“北海的整塊水晶雕琢而成的壁燈,簡直就是巧奪天工!”

    管事的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最後,房俊抽出腰間的橫刀,“噹啷”一聲砍在錚亮的車輪輪轂上,橫刀當場斷為兩截,輪轂之上卻只是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

    “這輪轂乃是用最優質的精鋼製作,這種精鋼製成的刀劍,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最最關鍵的是,全天地下,可曾見過這種四輪馬車? ”

    管事的當即搖頭。

    然後,房俊忿忿的瞪著魏王府的這位管事:“你說,這馬車值不值錢?”

    管事的小雞吃米一樣點頭:“值錢!”

    房俊又問:“一萬貫,貴不貴?!”

    面對房俊怒氣沖衝的臉龐,管事的堅定搖頭:“肯定不貴,物超所值!”

    我特麼哪兒敢說貴啊,瞅你這架勢,還不得吃了我?

    房俊臉色一變,親熱的攬著這位管事的肩膀,讚道:“魏王殿下好福氣啊,能有你這等有水平、有見識的人在手底下辦事,不像某些世家貴族,一個兩個的都是井底之蛙,萬八千貫的就像是天文數字一般,沒見識!那啥,要不咱就定下了?”

    “定,肯定定下!像是這麼高貴奢華的馬車,一萬貫簡直太便宜了,說起來還是咱們王爺佔了侯爺您的便宜呢,怎麼會不定?”魏王府的管事算是看明白了,這位就是想宰人!不過反正出來的時候,殿下曾言“任他開價就是”,一萬貫雖然有些離譜,可咱也是謹遵王命不是?

    可自己若是不答應,這位棒槌侯爺說不得就能尋個由頭,狠狠的揍自己一頓……

    房俊頗為讚許:“好樣的,有氣魄,改日見了殿下,某必為你美言幾句!”

    “多謝侯爺……”這位管事笑的比哭還難看,可不敢承您美言,您只要別把今兒這事到處宣揚,咱就記著您的恩情了……

    搞定了魏王府的管事,房俊回頭目光不善的瞅著其餘幾位,冷笑道:“你們怎麼看?是不是覺得很貴?”

    “不貴,不貴!”

    “侯爺這四輪馬車實在是巧奪天工,確實不貴……”

    開玩笑,都被說成是井底之蛙了,誰還能說貴?這要是丟人,丟掉的可不僅是自己的面子,還有家主的面子……

    “對了,你們都是誰家的?”

    “小的是宋國公蕭家的……”

    “小的是夔國公劉家的”

    “小的是永興公虞家的”

    “小的是韓王府的”

    房俊嘖嘖嘴:“喲呵,都是當世名臣啊!各位家主都是帝國柱石,勞苦功高,若無各位家主當年披荊斬棘衝鋒陷陣血染疆場,又何來吾等今日之平安,帝國之繁榮?某一向對各位家主萬分敬仰,一直缺沒有機會表達一番感激之情,沒說的,一萬貫的跳樓價,這奢華尊崇的四輪馬車,每家賣一輛,這可真是吐了血啊……”

    各位管事目瞪口呆,您還吐血?您若是吐血,吾等就得吐肝、吐肺、吐腸子了……

    您這還叫萬分敬仰?

    您若是不敬仰,是不是還想要賣個十萬八萬的?

    不過話已至此,名頭都報出去了,若是嫌貴不買,誰知道這位房二郎會不會滿長安城的嚷嚷咱家窮得連一萬貫都拿不出來?

    錢財事小,名聲事大,這一棒子不想挨也得挨!

    得咧,簽字畫押,等著製成之後來拿貨吧!不過話說回來,這四輪馬車貴是真貴,可也真的夠品位、夠檔次!這等奢華考究的馬車,製作起來必定費事,等到下一批定制,說不得就得兩三年後,這段時間足夠家主風光一陣了!

    想到這裡,管事們痛痛快快的畫押簽字。

    輪到最後一位管事簽訂契約的時候,房俊忽地伸手攔住:“你是韓王府的管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2:42
第411章  軟軟的武順娘

“你是韓王府的管事?”

    “啊!正是。”韓王府的管事一愣,隨即有些歡喜。

    心裡卻在想,出門的時候,王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這位房二郎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千萬不些講價,大抵是顧忌這位楞慫貨小舅子跟自家王爺的關係不是那麼的融洽,害怕拿錢也不賣給他馬車。

    現在看來,王爺大抵是多慮了啊。

    到底咱可是親戚,起碼也得有點優惠吧?

    卻聽房俊說道:“韓王不是娶了一個妾室,有的是錢嗎?這樣,既然你們王府有錢,那就價錢出高點。某為了照顧各位國公爺、開國功臣,都吐血價賣了好幾兩,虧得褲子都快沒了,你家反正不差錢兒,就幫著找補找補,全當是替各位國公爺出的。諸位管事,拿了人家好處,人情可得記著,回家的時候跟各位家主說一聲,就說韓王慷慨,可能記得?”

    各位管事有些懵,韓王不是您姐夫嗎?這怎麼還專門宰親戚呢……

    你過房俊話說出來,誰敢不給面子?

    一個兩個連連點頭“多謝韓王幫襯。”

    “回去定然向家主禀報此事,咱家記著韓王的仗義。”

    ……

    韓王府的管事傻眼,這是咋回事?

    房俊卻不容他反駁,從身邊的賬房手裡接過契約和毛筆,將契約上的價格改一下,就抓著韓王府管事的手:“趕緊的,簽字畫押,某還能誑你不成?咱可是親戚……”

    管事的知曉這位的脾氣,那是萬萬不敢得罪,開玩笑,這可是敢縱馬踏入府門的貨色,誰敢惹?

    迷迷瞪瞪簽了字畫了押,臨了才反應過來,瞄了一眼契約上的價格數字,頓時猶如一個天雷劈中腦袋,差點尿了……

    “侯爺,為何是五萬貫?”管事的快嚇哭了,死死拽著房俊的手臂不撒手。

    這就給王爺攬下五萬貫的債務,回府之後,王爺還不得把自己宰了?

    “咱們是親戚嘛,這馬車肯定與別家不同,有好東西肯定想著自家親戚對不對?既然是好東西,

那价格就肯定跟别家不一样,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房俊耐心的解释,末了,安慰的拍拍这位管事的肩膀:“你且放心的回去,韩王若是问起,你便这般回话,他若是敢责罚与你,你且来说与我听,我上门去替你讨个公道!王爷咋了,王爷就不讲理?王爷就敢欺压良善,就能买独一无二的好东西还得跟别人一个价钱?没那个道理!”

    韩王府管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也不敢在此地逗留一时片刻,给房俊施了一礼,比兔子跑得还快……

    *

    农庄正堂里,闻听家仆的禀告,说是侯爷一出手就赚了十万贯,武媚娘轻挑着唇角,微微得意,咱家的男人就是有本事,上门王侯国公,还不是得上赶子来送钱?

    在一侧打横陪坐的武顺娘则半张着红润的小嘴儿,瞠目结舌。

    武顺娘当年尚未出阁之时,父亲武氏彟身为应国公,曾资助高祖李渊起兵,极为宠幸,家资巨万。那时的武氏满门荣耀,武氏姐妹的母亲杨氏虽然是续弦之妻,但出身前隋皇族之后裔,备受武氏彟宠爱,是以武顺娘见惯了巨额资财往来流转,可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弄回来十万贯的本事,也实在太吓人了……

    尤其是出嫁之后,夫家已是家道中落,靠着先祖积留下来的底子尚过得去,但是等到丈夫死后,这个家却是彻底败落下去。她一介妇人,不仅要养育两名儿女,尚要顾全贺兰家的长辈老幼,早已由当年深闺不知愁的名门闺秀,变成一个锱铢必较的寻常妇人。每日里三贯两贯几百钱的计较,陡然听闻如此巨大的钱财来得如此容易,怎能不震惊呢?

    微微斜眼,瞥见妹妹嘴角那一抹得意和骄傲,武顺娘心里难免酸楚,既是安慰于妹妹终于寻得一个好归宿,又是黯然于自己所遭受的凄楚和不幸……

    武媚娘何等樣人?雖然因為缺乏歷練而未至將天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巔峰時期,但是心思玲瓏剔透,只是瞧見姐姐些微不自然的神色,便心裡咯噔一下,定是因為自己剛剛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態,勾起了姐姐的傷心處。

    對於這位比自己僅僅大了一歲的姐姐,武媚娘並沒有多少尊敬之意,大抵是因為武順娘性格柔弱、逆來順受的緣故吧,更多的則是憐惜。

    心思一動,武媚娘便轉了話題,柔聲問道:“很久沒有回家看看……聽聞母親為三娘尋了一門親事,可有此事?”

    武氏彟的原配為其生下兩子,而續弦之妻楊氏則為其生下三女,在武順娘和武媚娘之下,尚有一個幼妹,年方十四,正是荳蔻年華、將至及笄之年,應選定夫婿,待字閨中。

    小妹武芸娘活潑靈秀,最是得母親和兩位姐姐的喜愛,一說到小妹,武順娘心裡的一點酸楚當即煙消雲散,唇邊溢出一抹微笑,回道:“確有其事。夫家乃是許州大族,正房嫡支,名喚郭孝慎。此子年方十七,聰敏早慧,在當地甚是有名氣,早年便被不少當地學士稱為神童,其族兄便是太府少卿、左驍衛大將軍郭孝恪。”

    武媚娘有些訝然,她是知曉小妹許配於許州郭孝慎之事的,只是想讓姐姐的思緒轉移一下,不要總是想起那些傷心鬱卒之事,卻還是首次聽聞小妹未來的夫婿乃是郭孝恪的族弟。

    便微微有些皺眉。

    她久居關中,怎能不知郭孝恪其名?

    這郭孝恪早年率眾歸附瓦崗,與李績同守黎陽,乃是其部署,後隨其降唐。李二陛下東征洛陽時,採納郭孝恪“固守虎牢,軍臨汜水,隨機應變”的建議,取得虎牢之戰的勝利,因此遷任上柱國,後歷任貝趙江涇四州刺史,又入朝為左驍衛將軍。

    可以說,此人極得陛下之榮寵。

    但傳言此人生性奢侈,僕妾器玩,都極盡鮮華,雖在軍中,便是床帷器物也多用金玉裝飾。

    據說陛下對其早有不滿,亦曾有御史多次彈劾,只是陛下念起往日功勳,不忍處置這等從龍之臣。

    可如此性情,怕是遲早都沒個好下場……

    這郭孝恪倒台也罷,卻不知會不會連累親族?

    武媚娘微微有些擔心,卻未在武順娘面前露出絲毫憂慮之色,反而含笑頜首道:“卻是一門不錯的親事,也難為母親了,卻不知是何人做媒?”

    武順娘有些尷尬:“是那郭家親自登門求親,據說那郭孝慎雖然同郭孝恪只是族親,但素來親厚,郭孝恪久聞咱家姐妹之名,是以親自上門為其足底求親,並奉送了大批彩禮……”

    聞言,武媚娘俏臉掛滿冰霜,恨恨的咬著銀牙,罵道:“武氏兄弟,真是不當人子!不需說,這些彩禮必定也被這兩個混蛋私吞,待到小妹出嫁之時,嫁妝卻是半點也無?”

    自己自薦入宮,然後被陛下賜予二郎,添為侍妾,可以說未曾需要武家陪嫁一針一線。即便如此,武氏兄弟居然還厚顏無恥的腆著臉上門來求購房家灣碼頭的份子,實在太過分了!而小妹的這樁婚事,說不定就是那兄弟倆為了謀取彩禮,從而主動去與那郭孝恪說親,可以說是將小妹給賣了,他們兩個收錢!

    簡直豈有此理!

    武順娘的心思則單純得多:“二位兄長雖然過分了些,但是此次為小妹結下的這門親事,卻是極好的,媚娘你也毋須動氣,畢竟是兄長,難道還能記恨一輩子不成?”

    武媚娘鳳眼含煞,瞅了姐姐一眼,默然不語,心裡卻很是氣憤,這個姐姐簡直就是個受氣包,從來都是逆來順受不知拒絕,性子實在是太軟了!

    不知為何,腦子裡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

    以姐姐這種軟塌塌的性子,若是那晚房俊鑽進被窩之後硬上,想必姐姐亦不敢拒絕,說不得就忍氣吞聲的任其得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04
第412章  禮單

武媚娘忽然有些擔心。

    姐姐性子綿軟,逆來順受,即便心中氣苦亦不敢拒絕,兼之又是久曠之身,若是郎君一時起意,怕是姐姐也只能忍氣吞聲……倒不是如同婆婆那般要將郎君死死的守住,不許再納妾室,自己亦只是一個妾室,這些事情將來自有正妻大婦去管,與己何干?

    只是若姐姐與自己共侍一夫,這也太尷尬了……

    想到此處,武媚娘有些苦惱。倒不是不相信郎君的品性,俏兒那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整日里鋪床疊被身前身後的,亦不見郎君有任何覬覦之心,可見郎君絕不是荒唐靡亂之人。

    只是……

    武媚娘偷偷瞥了姐姐一眼,面如桃花眉如煙鎖,體態豐盈膚白貌美,既有武氏姐妹共同的天生麗質,又有新寡文君那種嫵媚中透著素雅哀愁的柔弱風情,當真是我見猶憐,誰知郎君會不會就偏好這一口?

    可是能將姐姐趕走麼?

    在莊子裡的這幾日,看得出來姐姐甚是開心,往日鎖在眉間的怨愁都悄然散去,容色倍添亮麗,自己又怎能因為些微不可言及的擔憂,便將姐姐趕回賀蘭家那個冰窟了呢?

    一向自負于智計的武媚娘,很是有些苦惱……

    門口傳來腳步聲。

    守在門外的侍女恭謹的聲音傳來:“奴婢見過侯爺。”

    一個雄渾的嗓音響起:“嗯,娘子可在?”

    侍女道:“武娘子在的,大娘子也在……”

    武媚娘聞言,心裡一跳,下意識的邊瞅了姐姐一眼,正巧武順娘亦向她看過來,姐妹兩目光在半空中交織,都看出對方的不自在。

    武娘子,大娘子……聽起來好像兩人的地位都是一樣的,皆是房俊的娘子?

    武順娘性子柔弱不假,心思單純也不假,但她不是笨蛋,如此充滿歧義的話語,她自然聽得出來其中的不妥之處。白皙的俏臉騰起兩朵紅暈,倍添艷麗,原本因為房俊的聲音而導致的加快的心跳,此時更是快要跳出嗓子眼,只覺得臉頰火燒一般滾燙,趕緊站起身來,囁嚅道:“我……你……他……那個,我還是先出去了……”

    言罷,

也不等武媚娘答話,便慌慌張張的往門口走,卻差點撞到正走進屋子的房俊身上。

    房俊連忙躬身道:“大姐……”

    他想要打個招呼,熟料武順娘彷如被蛇蠍蟄了一般,猛地向後一退,驚慌道:“奴家……見過妹夫……”說完,便像屁股著了火似的,慌慌張張的自房俊身邊逃出正堂,只留下一縷香風……

    房俊莫名其妙,瞅了一眼武順娘窈窕豐滿的背影,回頭驚愕的看著武媚娘:“你姐這是咋了?見到我像是見到老虎似的,害怕我把她吃了啊。”

    武媚娘坐姿端莊,俏臉似笑非笑:“誰知道呢,說不定,你這隻大老虎餓得很了,還真就能將姐姐連皮帶肉的吞下肚子裡,連骨頭都不剩下。”

    “呃……”

    房俊無語,這話聽起來怎麼不太對味兒呢……

    瞪了武媚娘一眼,心知她是在揶揄那日晚間鑽了武順娘被窩之事,可那能怪我麼?不過話說回來,姐妹雖然只差了一歲,但武順娘已然嫁作人婦,身子那種豐腴柔軟,卻與武媚娘截然不同。尤其是武順娘那一股子柔弱淒楚卻不敢聲張的模樣,著實令人心癢難撓……

    不知怎地,這心思就有些齷蹉,大抵是男人的通病吧,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眼饞,吃乾抹淨了,反倒不甚在意。

    心裡轉著齷蹉念頭,臉上卻是不顯分毫,徑自到椅子上坐了,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籲了口氣,一轉眼,卻見武媚娘一張靚麗如畫的臉蛋兒頗為古怪,不由問道:“幹嘛這麼看我?”

    武媚娘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了指房俊手裡的茶盞,“那是姐姐剛剛用過的……”

    房俊愕然,低頭瞅了瞅手裡的茶盞,又抬頭瞅了瞅武媚娘,負氣的將茶盞“砰”地放在桌上,惱火道:“你今兒是吃錯藥了怎地?陰陽怪氣的,不知所謂! ”

    實則卻是有些想心虛,怪不得覺得這杯茶怎麼有點甜膩膩的味道呢……

    武媚娘展露一個“你自己心裡有鬼”的眼神,便是收回目光,將桌上一摞禮單推到房俊面前。

    “年關將至,各家的年禮應當早作準備了,這是奴家整理出來的單子,郎君且看看可有疏漏之處,若無甚不妥,奴家便吩咐僕人照此準備。”

    武美眉不愧是天生的女皇,對於政治上的天賦簡直無與倫比,且不說農莊也好碼頭也罷,上上下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無論僕役還是伙計各個心悅誠服,便是禮尚往來也處理得很是妥帖。

    這一方面,強過房俊百倍不止。房俊畢竟是後世的靈魂,即便再有閱歷,對於一千多年前唐朝的生活習俗禮儀往來不甚了了,收什麼樣的禮,回什麼樣的禮,那都是有講究的,若是搞錯了,好心也能得罪人。

    可就是這麼一個對於唐朝禮儀一知半解的傢伙,居然就是大唐帝國禮部尚書了……

    這就連房俊自己都覺得不靠譜,也不知道李二陛下腦子裡都想些啥?

    房俊無所謂道:“女主內,男主外,本郎君負責賺錢,娘子便負責花錢,正所謂各司其職,其家必興!而且你也知道,我可不耐煩這些禮尚往來的繁瑣規矩,你且拿主意就是……娘咧!武媚娘,你是要敗家啊,和著我剛剛賺了十萬貫,你這一下子就給我花完了?”

    先前還是不甚在意,可是當房俊瞄了一眼最上面這一張禮單上的物件,頓時心疼得滴血!

    什麼蜀錦蘇繡的料子、什麼玉釵金簪的首飾、什麼兩晉前隋的字畫、什麼西域大食的駿馬……

    娶媳婦也用不著送這麼貴重的聘禮嗎?

    武媚娘卻是神色不變,嫣然說道:“郎君大人為何不看看這份禮單是送給何人呢?”

    聞言,房俊往禮單的開頭一瞧,高陽公主殿下……

    高陽公主咋了?

    “那也不行!老子拼死拼活的賺錢容易嗎?那丫頭就算是個公主,也不需這麼貴重的禮品吧?隨便送點時令蔬果就行了,那玩意也貴著呢……”

    憑什麼給那丫頭這麼貴重的禮品啊!

    武媚娘嬌俏的翻個白眼,拼死拼活的賺錢?我可沒看見,我只看見你一張嘴就能忽悠個十萬貫,偏生還要一副守財奴的樣子……

    至於時令蔬果,現在確實在長安的價格飆升,可房家的溫室裡不要太多!整個關中一大半的時令蔬果,都是出自房家的溫室,在旁人眼裡就算價比黃金,可你房俊好意思當做年禮拿得出手?

    怕是整個關中都要笑掉大牙!

    也不知自家郎君為何對高陽公主如此不待見……

    武媚娘心裡有些小小的竊喜,卻也自知身份,如論如何也不可能爭得過高陽公主的,便溫言說道:“便是送高陽公主殿下再貴重的年禮,又能如何呢?一則讓陛下瞧見郎君對殿下的重視,二則反正將來公主嫁過來的時候,這些大抵都是要算在嫁妝裡頭的,咱家又不會折損什麼,難道陛下還會從中剋扣不成?”

    看著武美眉一雙嫵媚的鳳眼冒著的睿智的光芒,房俊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心機表啊……

    低頭隨手翻閱了一下這些禮單,比如英國公李績家、鄭國公魏徵家、申國公高士廉家、鄂國公尉遲敬德家、褒國公段志玄家、魯國公程咬金家……這些與房俊親厚的人家,都備下一份厚禮,這些是需要房俊以子侄輩身份走動的人家,至於其他的朝中顯貴,自有房玄齡送去年禮,房俊還不夠資格頂門立戶。

    不過現如今房家的財政大權等同於握在房俊手中,是以雖然不用他出面,但禮品還是準備好了,到時候以父親房玄齡的名義送出去就行了。

    至於各家的回禮都會送到長安城中房府,房俊卻是從未想過去要過來。

    一家人,永遠都是一家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09
第413章  數學家?

  禮部,南北朝北周始設。隋唐為六部之一。歷代相沿。長官為禮部尚書。考吉、嘉、軍、賓、兇五禮之用;管理全國學校事務及科舉考試及藩屬和外國之往來事。

    通俗點來說,就是外交部教育部宣傳部綜合體。

    若是以後世觀點來看,禮部似乎就是個雞肋衙門……

    吏戶禮兵刑工,是為六部。

    如何為官?無非管人,管錢,用人,用錢,禮部都不怎麼沾邊,看上去稍微弱勢。但古代社會,極重禮儀,禮部往往有關人倫常表、禮教大防,不可謂不重。因此禮部尚書往往由清流領袖大學士兼任,不是雞肋。而吏部尚書者,因為掌持人事,為防尾大不掉,結黨營私,反而極為帝王所提防,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甩鍋……

    然則,禮部與吏部並重的原因,卻是自唐末、宋朝以後之事。

    原因為何?

    一個詞:科舉!

    試想,主持天下學子科舉入仕的重要衙門,每一任主考官幾乎皆由禮部尚書擔任,天然的便成為所有入仕舉子之座師,維繫了封建時代的官僚體系,怎能不為世人所重?

    當然,自隋末大亂,科舉已然多年未開,此時的禮部,可不是百年後那般風光耀目、天下景仰的所在……

    禮部值房裡,孔穎達一手捋著鬍鬚,一手捧著一本書冊,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凝神深思,沉浸其中。

    屋子裡寬拓疏朗,並無多少陳設,書案前燃著炭盆,炭火正紅,上面放置著一方紅泥水壺,壺中泉水嘶嘶響邊,尚未沸騰。桌案一角有一支瓷瓶,斜斜的插著一束紅梅,幽香暗渡,為這古樸簡陋的房室平添了一分明媚鮮活。

    在孔穎達的對面,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正神情悠然的坐於炭火旁,等待著壺中泉水三沸而止。

    靜謐的房室裡,唯有炭火的“必剝”聲、壺中泉水的“嘶嘶”聲、以及孔穎達翻閱書冊的沙沙聲……

    和諧自然,安寧清靜。

    良久,壺中泉水沸騰起來。

    鶴髮童顏的老者自書案下的抽屜裡取出一套白瓷茶具,

於一個青瓷罐中取出些許翠綠的茶葉置於茶杯之中,倒水、洗茶、清洗茶具、泡茶、分茶……

    姿態優雅而迅捷,片刻,茶杯中沏滿青綠的茶湯,一股恬淡的馨香充盈著簡陋古樸的值房。

    孔穎達放下手中的書冊,將之合上,放於案頭,書冊的扉頁上,赫然寫著三個淋漓的大字——《三字經》。

    伸出三根手指拈起茶杯,湊到唇上輕輕呷了一口,品了品,孔穎達讚道:“入口順滑,齒頰留香,此生不離此茶矣!”

    鶴髮童顏的老者卻是傲然一笑,灑然道:“衝遠兄謬矣,泡茶最講究的是火候的控制以及手法的精準,此茶雖好,可是也只有經老夫之手雕制出來的,方才稱得上極品,餘者不過解渴而已。”

    孔穎達啞然失笑。

    這位老友才學絕對是頂尖的,其算學一道幾乎可以稱之為天下泰斗,當世之人莫能出於其右者。然則有大本事之人,皆有大脾氣,這位老友便是如此,其傲然自負的性情,幾乎天下聞名……

    偏偏人家聰明絕頂,幹什麼都是出類拔萃,即便驕傲得過分,卻也讓人無話可說。

    誰叫你不如人家呢?

    孔穎達再次飲了一杯,放下茶杯,喟然嘆道:“你這老東西再來幾次,我這點存貨可就見底了。”

    此茶乃是極品的秋茶,據說房家於杭州那邊的茶莊一年總共才產出幾十斤,非但價比黃金,還有價無市。虧得自己年紀大面子也大,太子殿下念著他年老體衰精力不濟,便賜了二斤。區區二斤茶葉,對於一個好茶之人來說,簡直微不足道……

    尤其是這位老友最近總是往自己這邊跑,這茶葉的消耗兩日益增大,怎不叫孔穎達心疼?

    鶴髮童顏的老者卻不以為意,“舊的不去,新的如何能來?孔大家太過吝嗇,非是交友之道。況且,某可是聽說,那位素有'財神爺'之稱的房二郎,已被陛下敕封為禮部尚書銜,不久就應該前來履新任職了吧?老兄身為長官,又是長輩,更兼且名滿天下,想必那等幸進無知的小子亦不敢不知尊卑,從今往後,老兄可就是坐擁寶山,這茶葉豈不是享用無盡?”

    言語之中對於房家,卻是沒有上面好印象。似乎對於房俊年紀輕輕便被敕封為禮部尚書這等部堂級別的職銜,頗為不爽。

    孔穎達淡然一笑,並不將他的話當回事。

    這位老友一生執著,經歷隋唐兩朝,孜孜不倦的醉心於功名,卻只是在武德九年被高祖皇帝敕封為通直郎太史丞,從七品……

    現在年逾古稀,卻再無寸進,這一生想來便是如此了,對於房俊這等青雲直上的少年俊彥看不慣,也算情有可原。

    當然,更多的是嫉妒而已……

    雖然不欲與老友爭執,但孔穎達認為老友的想法太過偏頗,房俊能在未至弱冠的年齡便被陛下委以重任,其實單單一個“幸進”便可解釋?

    孔穎達指了指書案上的《三字經》,肅容道:“窺一斑而知全豹,觀一葉而知秋,此書用典極多,知識性強,非常切合儒家思想,通篇充滿了積極向上的勵志精神,吾雖然不知房俊之師承,但只是這一本《三字經》,即可將房俊的名聲歸於'大儒'之列,說句不誇張的話,可以永垂不朽矣!”

    孔穎達非常看好這部作為啟蒙的書籍。

    《三字經》在行文上的最大特點,就是表現在格式上,三字一句,合轍押韻,朗朗上口,文辭通俗、順口、易記。

    同時,《三字經》內容的排列順序極有章法,體現了作者的教育思想。

    作者認為教育兒童要重在禮儀孝悌,端正孩子們的思想,知識的傳授則在其次,即“首孝悌,次見聞”。訓導兒童要先從小學入手,即先識字,然後讀經、子兩類的典籍。經部子部書讀過後,再學習史書,書中說:“經子通,讀諸史”。《三字經》最後強調學習的態度和目的。

    可以說,《三字經》既是一部兒童啟蒙的識字課本,同時也是作者論述啟蒙教育的著作。

    以之彪炳千秋足矣!

    鶴髮童顏的老者愕然,手裡捧著茶杯,神情有些呆滯,又有些不可置信,似乎沒有料到孔穎達的口中居然能出現這般莊重的評價……

    可他心裡依舊不忿,就算房俊真的有幾分才學,難道自己鑽研算學一生,修為已然堪稱當世第一人,還比不過一個黃口孺子?陛下也當真任人唯親!

    正待反唇相譏,忽聞身後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禮部的書吏恭敬說道:“尚書大人,新鄉侯房俊求見。”

    孔穎達笑道:“說曹操,曹操到,快請!”

    鶴髮童顏的老者哼了一聲,眼珠一轉,閉嘴不言,卻端然穩坐……

    房俊走進堂內,微笑著向孔穎達鞠躬:“晚輩房俊,見過孔大家,見過……呃……”見到孔穎達座前的那位老者,便想順道見個禮,卻發現根本不認識……

    孔穎達呵呵笑起來,和顏悅色道:“這位乃是前任太史丞,算學大家王孝通。”

    房俊鞠躬施禮:“晚輩房俊,見過王大家……”

    聽孔穎達的意思,這位是個數學家?可是這名字完全沒聽過啊,便是李淳風那等二把刀的傢伙,都曾青史留名,這位既然是無名之輩,那想必是孔穎達的客氣說法。

    王孝通神情傲然,對於房俊的施禮視而不見,倨傲道:“老夫一生醉心於算學,皓首窮經,也算略有成就。當世算學大家之中,若是說由某手執牛耳,想必亦無人不服… …”

    房俊有些愕然。

    您也太驕傲了吧?就算真的有能耐,又何必這般目中無人?

    至於……數學家?

    呵呵……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12
第414章  史上最驕傲數學家

  數學,可以說是人類第一學科。

    祖先在從野蠻走向文明的漫長歷程中,便逐漸認識了數與形的概念,開始了關於數學的學習與領悟。

    先秦典籍中有“隸首作數”、“結繩記事”、“刻木記事”的記載,人們從辨別事物的多寡中逐漸認識了“數”,並創造了記數的符號。殷商甲骨文中已有13個記數單字,最大的數是“三萬”,最小的是“一”。一、十、百、千、萬,各有專名。其中已經蘊含有十進位置值制萌芽。

    傳說伏羲創造了畫圓的“規”、畫方的“矩”,也傳說黃帝臣子”倕”是“規矩”和“準繩”的創始人。早在大禹治水時,禹便“左準繩”,“右規矩”……

    周公制禮,數學成為貴族子弟教育中六門必修課程——六藝之一。

    作為構成世界的最本源學科之一,數學向來是最深奧、最難學、最偉大的。

    沒有任何一個偉大的數學家敢說自己已然探究到數學的奧義,所有人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的繼承、開拓、創新……

    這是一門源遠流長、卻又與時俱進的學科。

    如果李白說他的詩作已然達到文字凝煉的巔峰,房俊或許會敬佩的予以肯定;可是如果是敢說他的數學成就已經臻至最高境界,房俊絕對會嗤之以鼻,但凡一個有點數學常識的人,都不能如此愚蠢的誇下海後……

    所以當孔穎達接來下介紹王孝通新近編著了一本算學巨著《緝古算術》,而王孝通對於自己的著作傲然說了一句“請訪能算之人考論得失,如有排其一字,必謝以千金”這句話的時候,房俊雖然未予反駁,卻淡笑不語,一臉不以為意。

    如此大言不慚之人,即便算學水平高到天上去,房俊亦鄙視其人品。

    只不過他亦非官場初哥,犯不著看誰不順眼都會撲上去咬一口,只要你不惹我,我就懶得理你。

    可是房俊這般不予理睬雲淡風輕的態度,卻讓王孝通惱火不已。

    他這人雖然早已過了知天命的歲數,可是性情剛烈執拗,尤其對於自己的算學成就極度自信,認為自己這部《緝古算經》的成就即便不能空前,亦可以絕後了,以後千百年,都不可能有人超過自己的算學成就。毋庸置疑,自己算學宗師的名號,定將彪炳青史,百世流芳……

    可你個小娃子,

這是什麼態度?

    對於房俊,王孝通並不是一無所知。隋唐兩朝,算學是一門比較冷僻的學科,人才寥寥。很少的幾個在這門學科里取得一些成就的學者,彼此之間的聯繫很是頻繁。對別人來說相互交流可以互通有無相互增益,對王孝通來說卻是難得的展示自己算學成就、提升自己名望資歷的方式。

    “李太史曾說,新鄉侯對於算學一道亦有涉獵,且成績斐然,編撰了一部名為《數學》的著作,老夫心中甚喜,卻一直無緣參閱。不過,老夫對於後進向來不吝賜教,改日有暇,新鄉侯可帶著這本書尋到老夫,老夫可以予以指點提攜。”

    王孝通神情傲然,彷彿自己能看看房俊的書,那就是給了天大的面子,更是房俊百世修來的福氣……

    房俊有些愕然。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他有些詫異的看向孔穎達,很是驚奇於素有大儒之稱的孔穎達,怎地會同這等傲氣凌人之輩一副相交莫逆的模樣?不是說儒家的精髓乃是中庸麼,這王孝通如此自負,好像與儒家教義格格不入……

    孔穎達面對房俊探尋驚異的目光,亦有些尷尬。

    這位老友的才學毋庸置疑,說是當世算學第一人,亦不為過。即便是學究天人的太史令李淳風,再王孝通面前亦要執後輩之禮。然其恃才傲物的脾性,卻令尋常人難以接受,與整個官場格格不入,否則以其在算學一道上的成就,絕對不會止步於一個不入流的官階……

    況且,對於面前這位看似人畜無害面露笑容的新鄉侯,孔穎達可是素有耳聞。這位的脾氣,那可是蘸火就著,即便是當朝重臣亦或王侯貴族,惹惱了他便全然不管不顧,擼胳膊就上!

    王孝通這點身份在他面前倚老賣老,豈不是自找苦吃?

    咳嗽一聲,孔穎達溫言道:“侯爺怕是有所不知,孝通所著之算學經典《緝古算經》已經陛下允可,即將在國子監中作為算學的基本教材,予以普及。”

    能作為大唐最高學府的國子監的教材,既是無上的榮光,更是對王孝通算學水平的肯定。

    孔穎達言下之意,這位老友雖然恃才傲物,但畢竟是有可恃之才,方才傲氣凜然,可以接受……

    房俊含笑點頭:“那是晚輩孤陋寡聞了,失敬失敬。”

    如此說話,便等於給了孔穎達面子,咱不跟你這位驕傲的老友計較……

    孔穎達便捻鬚微笑,誰說這房二是個二愣子?現在看來,亦不是很難打交道嘛,起碼不是胡攪蠻纏之輩,懂得進退,也會顧及旁人的顏面。

    他深知王孝通的脾性,傲然自負了一輩子,想要變通,卻是全不可能。現在房俊能夠後退一步,忍受王孝通的過分言語,令他深感欣慰。

    房俊算是給了孔穎達面子,畢竟將來在人家手底下當差,犯不著跟這位大名傳遍大唐的大儒針鋒相對。

    可王孝通卻不這麼想……

    這老頭看著孔穎達跟房俊眉來眼去,頓時怒道:“怎地,難道你等不承認老夫的學識水平?”

    孔穎達苦笑道:“哪裡有這樣的事情?老友多心了。”

    王孝通卻不依不饒,不理會孔穎達,徑自瞪著房俊說道:“這小子分明就是輕視與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房俊無奈道:“老先生,您真的多心了,對於您在算學上的成就,晚輩衷心敬佩……”

    “既然如此,那老夫問你,你對《緝古算經》如何看法?”王孝通對於集自己畢生學業之大成的這本書,極為看重,容不得旁人又一星半點的質疑和不屑。正是房俊在聽到此書名字的時候流露出來的不以為然,令他深感羞辱,這才不依不饒的懟上房俊,想要讓這個僅僅懂得一點算學皮毛的小子心服口服!

    對《緝古算經》如何看法?

    老子有個蛋的看法!

    都特麼看過這本書,我能有什麼看法?

    不過房俊也不願跟這位性格有些“二”的老前輩真的起什麼衝突,唐朝還是很注重前後輩的關係,無論如何,若是他跟這麼一個比自己爺爺小不了幾歲的老前輩懟上,旁人甚少會去探究原因如何,定會第一時間便給房俊按上一個“不敬師長”的罪名……

    房俊只好含糊說道:“晚輩豈敢對老先生的著作有何看法?不敢,不敢。”

    然而王孝通對自己的學術成果十分得意,對自己編撰的《緝古算經》更是視若珍寶,房俊這明顯敷衍的一句話,自然不能令他滿意。

    便追問道:“比之《綴術》如何?”

    見他窮追不捨,孔穎達覺得有些臉上發燒。人家房俊這麼一個脾氣暴躁的小傢伙都能給自己三分薄面,對你一再忍讓,你王孝通又何必咄咄相逼,定要人家低頭拜服?

    即便與王孝通交情莫逆,孔穎達這個厚道人亦覺得有些過分了。

    便不悅道:“孝通,你可是失禮了。”

    王孝通卻梗著脖子說道:“生死事小,真理事大!這小子明顯對老夫是學術看不上,我得教教他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甭以為自己閉門造車寫出一本不知所謂的《數學》,就能小看天下英雄。”

    孔穎達冷著老臉:“依我看,是你小看天下英雄才是!”

    王孝通傲然道:““其祖沖之、祖暅之父子之《綴術》,時人稱之精妙,卻不覺方邑進行之術全錯不通,芻亭、方亭之間於理未盡,此輩,何以成為英雄?”

    房俊目瞪口呆!

    娘咧!這老傢伙連祖沖之都敢黑?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14
第415章  請聽題

  祖沖之一生鑽研自然科學,其主要貢獻在數學、天文曆法和機械製造三方面。

    在漢以前,中國一般用三作為圓周率數值,即“週三徑一”。這在計算圓的周長和麵積時,誤差很大。

    祖沖之在劉徽創造的用“割圓術”求圓周率的科學方法基礎上,運用開密法,經過反复演算,求出圓周率3、1415927與3、1415926之間。這是當時世界上最精確的數值,他也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把圓周率的準確數值計算到小數點以後第7位數字的人。直到一千多年後,這個紀錄才被歐洲人打破。

    可以說,圓周率便是祖沖之的成神之作,只此一項,便已將祖沖之推上古代數學巔峰的位置,無論古今中外,無人可以質疑其在數學領域的歷史地位。

    可是現在,這個王孝通居然敢黑“祖大神”?

    當然,關於《綴術》這本書,房俊尚是首次聽聞,書中的論證是什麼,他全然不知。祖沖之父子都是歷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這毋庸置疑,當然這也不能代表其所有的數學論證都是正確無誤的。可是依照祖氏父子既不迷信古人,敢於創新,又謙虛謹慎,虛懷若谷,寄希望於後學的科學精神,房俊斷然不會相信王孝通的一番評論。

    成就和人品不是一回事,但是有的時候,它們又密切相關。

    單單王孝通剛才說的“請訪能算之人,考論得失。如有派其一字者,謝以千金”這句話,便可知其在對待科學的態度如何。他自認為他的工作已經盡善盡美,天衣無縫了,同代人無法與之唱和……

    其故步自封,狂妄之態,豈是學者應有的心態?

    這等狂妄至極的心態,能真的研究出什麼震古爍今的學術,那才是見了鬼!

    孔穎達肅容道:“孝通傲然自負,卻不知學無止境耶?治學之道,需心懷若谷、謙虛謹慎,方才能有寸進。若是心浮氣躁,聽不得別家之言,看不得別家之書,等同於故步自封,非是進學之態度!”

    這番話說的可謂不留情面,直指王孝通心性浮躁,不是求學之人應當擁有的心態。

    令房俊驚異的是,王孝通對於孔穎達的話既不惱火亦不接受,全當孔穎達在放屁。一個嚴謹古板,一個恃才傲物,風格全然不同,很難相信兩人的友情到底是怎麼維繫下來的……

    王孝通不理會孔穎達的勸阻,

只是盯著房俊,傲然道:“相比於祖氏父子的《綴術》錯漏百出,某編撰的《緝古算經》鑽尋秘奧,曲盡無遺,代乏知音,終成寡和。某每每日夜思量,臨書浩歎,常以此理屈滯,恐一旦瞑目,後代無人知者。”

    房俊笑了出來。

    將自己的知識貢獻給社會,是學者的責任。但是,以為只有自己才能達到最高峰,後來人不可能達到、更不可能超過自己的水平,與古哲先賢們“以俟能言者”的精神境界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徒然暴露了自己目空一切的心態,簡直如同小丑一般……

    貶低前輩,蔑視同輩,輕視後學,以為自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能是一個科學家的處世態度?

    一個科學家不必做謙謙君子,但也不能狂妄到如此地步。在這種心態支配下,不是不能做一些創造性的成績,然而,一般說來,不可能做出象祖沖之那樣水平的成就來。這種目空一切的心態,王孝對自己不懂的東西,不是去虛心學習,認真研究,而是斥之以“全錯不通”。

    王孝通怫然不悅:“爾何故發笑?”

    房俊忍著笑:“晚輩今日大有裨益,是以心中欣喜。”

    誰的成就會震古爍今,萬世流芳?沒有人比房俊更有這個評判的資格。誰在歷史的浪潮中泯然湮滅,誰在千百年後萬人尊崇,誰能比房俊更清楚呢?單單從名氣來說,王孝通的數學成就和理論水平比祖沖之差得遠,那部什麼《緝古算經》向來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文學巨著……

    至於您吶,大抵也就是個笑話罷了。

    王孝通欣然捋鬚,很是滿意的瞥了孔穎達一眼。怎麼樣,這個長安城最棒槌的傢伙,還不是被某折服,甘拜下風?

    孔穎達苦笑搖頭。

    若非這王孝通與自己自幼為鄰,幼時自己有一次失足落水被其救起,有了救命之恩,單單這份治學態度,自己又怎能與其相交數十年呢?

    為人處事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禮部值房並不是一個莊重嚴謹的處所,只是官員們擔任值守的一處所在,既無僅要文牒,亦無森嚴規矩,雖然孔穎達名氣傳遍大唐,平素卻待人和善溫厚,那些下屬同僚閒來無事亦會向其請教學問。

    此時禮部無甚要事,那些閒的發膩的官員們聽到值房這邊高聲辯論,便忍不住悄悄跑來旁聽。

    對於唐朝學術上的開放風氣,房俊覺得很好。經常有大儒名家當中與人探討,世人皆可旁聽,既能有所增益,甚至可以發表自己的見解,絕無敝帚自珍的陋習。

    此時禮部官員們三三兩兩的悄然進來,靜靜的坐在外圍。

    孔穎達對此不予理會,王孝通則更是神采奕奕,人越多,越能將自己的名聲傳揚出去……

    房俊對這個王孝通絕無半分好感,見到這老傢伙洋洋得意,心底一動,便笑道:“前輩對於算學一道的修為,實在是吾等末學後進之楷模,今日有幸與前輩一席暢談,實在是大有增益。只不過前些時日,晚輩曾遇到一道難題,苦思不得其解,不知可否請教前輩,予以解惑?”

    請教難題麼?

    王孝通心裡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暢快,就是這樣!你有解答不出的難題請教與我,然後我為你解答,既能將你這個棒槌懾服,亦能將老夫提攜後進、知識淵博的名聲傳揚出去,實在是一舉兩得!

    “爾且道來。”對於自己在算學上的修為,王孝通自信爆棚。古往今來的難題,在自己眼中從未有不能解答者……

    房俊道:“請聽題……”話一出口,才猛然醒悟自己說順了嘴,趕緊尷尬的快速說道:“假如前輩有一條船,船上有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請問,船長幾歲?”

    王孝通愕然。

    孔穎達愣住。

    在場禮部官員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開始心算起來。

    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不得不所,作為君子六藝之一,數學是每一個士子必須好好學的。兼之此時尚未形成宋元明清那等“唯經史論”的科舉風氣,除四書五經之外都是雜學,每一個學子都對算學有過一番研究,算學底子很是不錯。

    這是這道題,卻讓所有人都懵圈了……

    王孝通驚異的瞥了房俊一眼,心裡暗罵:這特麼哪裡是請教,分明是給老夫出難題,要讓老夫難堪啊!小兔崽子,不厚道!

    可是這道題……

    旁邊甚至有禮部的官員來到孔穎達的桌案前,拿起紙筆將七十五、三十四、二十五這三個數字寫在紙上,然後分別標註牛、羊、馬,凝眉深思,苦苦思索。

    王孝通仰首望天,雙目微閉,心裡卻是心念電轉。

    這道題很蹊蹺,看似簡單,卻有一個彎子埋伏其中,否則看上去全然無關的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如何能與船長牽扯上關係?

    房俊則是老神在在的提起炭爐上的水壺,將開水注入茶壺之內,給自己泡了一杯香茶,拈著茶杯,卻不敢喝,他的肚子都快笑破了,手一直在抖,怕把自己的燙傷。

    讓你們大唐人見識一下腦筋急轉彎的力量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17
第416章  你耍詐!

值房裡很安靜。

    所有人都皺眉苦思,靜悄悄的不發出一點聲息,唯有房俊一個人悠然自得“吸溜吸溜”喝著茶水……

    王孝通額頭已然漸漸有冷汗滲出,他意識到自己過於託大了。算學一道,雖然自己已然有了不下於古聖先哲的水準,但是又太多稀奇古怪的題目可以讓人冥思苦想十天半月,卻依然抓不住其中頭緒,這實在是太正常了。

    原本以為這小子年紀輕輕,能看過幾本算學典籍?想來便是真的有幾分才華,亦限於年紀閱歷的關係,並不能出得太難的題目,誰知道這道題實在是太……

    怎麼說呢,毫無頭緒啊!

    七十五頭牛,三十四頭羊,二十五匹馬……這特麼能跟船長的年紀扯上什麼關係?!

    王孝通腦袋都快爆炸了,越是心急如焚,唯恐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面子,腦袋裡越是一團亂麻,隱隱有一條絲線般的感悟,卻說什麼也抓不住。

    孔穎達雖然以儒家經義譽滿天下,被世人稱為儒學大家,然涉獵廣泛,天資聰穎,與算學一道亦成就斐然。可他想來想去,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道題應當何解……不由得驚異的看了房俊一眼,心道這小子從何處得來這麼一道天衣無縫之難題?

    在場諸位,都被這道毫無頭緒的題目給難住了。

    王孝通額頭的汗水終於涔涔而下。

    今日是他挑釁在先,若是不能解答房俊的這道題,對於自己名望的打擊將是致命的!這些年來漸漸積累起來的人氣,必將一蹶不振,以至於被世人所恥笑!

    這是王孝通絕對不能接受的!

    這是這道題……

    王孝通不認為這世間有自己解答不出的算學題,除非……這道題根本就無解!

    這個念頭陡然間在腦海中閃現,一發而不可收拾!王孝通越想越是有道理,自己學究天人,於算學一道堪稱當世第一,即便是祖氏父子、劉徽這等先哲聖賢,自己亦猶有過之,怎地可能被一個楞慫棒槌的紈絝子弟難住?

    定然是這道題根本就無解!

    悄悄瞥一眼房俊,

見到這小子那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王孝通愈發斷定自己的猜想!

    好可惡的傢伙,居然弄出一道無解之題作弄老夫麼?

    當即,王孝通睜開眼,狠狠瞪著房俊道:“新鄉侯這道題,根本就是無解之題!”

    旁人聞言,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我等苦苦思索卻毫無頭緒,原來是一道無解之題!

    只不過這些官員並無多少氣惱之色,說到底,人家房俊這道題是出給王孝通的,大夥只是閒來無事湊熱鬧而已,根本就不是房俊的目標,何來怨氣?

    怨氣最深的,應當是王孝通才是……

    這王孝通與孔穎達關係交好,時常跑到禮部衙門來。你來就來吧,偏生還要指手畫腳,大放厥詞,將這些官員貶低得毫無是處,在尚書大人面前顏面掃地,焉能對王孝通不加怨忿?

    見到房俊與其針鋒相對,心裡都暗暗叫好,希望房俊這位新來的長官能將這驕傲自負的老小子狠狠的剝下一層面皮來……

    此時大夥都有些好笑,素聞這位新鄉侯行事肆意妄為,如今看來,卻是名不虛傳,居然想出這麼無賴的招數作弄王孝通,只是可惜未能見到王孝通吃癟。

    房俊喝著茶水,眼皮都不抬:“前輩,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孝通惱火道:“這題目根本與船長毫無關聯,分明就是無解之題,爾仗著官職爵位,卻作弄老夫,實在是不當人子!”

    聽到這話,房俊臉色頓時冷下來。

    你是誰啊,憑什麼教訓我?

    冷冷瞅著王孝通,語氣毫不客氣:“前輩已然年過花甲,卻不曾聽過三人行必有我師之語?學無止境,你自己不懂的東西,那隻能代表你學業未競,尚需刻苦用功,這才是求學之道。你卻不思進取,既不用心鑽研,亦不虛心請教,卻滿口推脫指責,橫加質疑著實令某失望!國子監以你這等虛浮淺顯之人的著作作為教材,實在是有待商榷。”

    在場的禮部官員差點拍手稱快,這位侯爺可真是唇槍舌劍,罵得太過癮了!他們誰沒被王孝通教訓過?只是礙於這老傢伙確實有幾分真才實學,大家比不過而已,只能忍氣吞聲。

    現在房俊的一番詰難,真真是替大家除了心頭的一口惡氣!

    一位鬍鬚皆白的老者捋鬚微笑,身上緋色的官服看上去是一位侍郎,此時看著房俊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家的女婿,滿意欣慰得不得了……

    王孝通卻是差點沒氣個倒仰,你個混蛋居然教訓起我來了?

    登時惱羞成怒道:“即是如此,我且問你,答案幾何?”

    房俊斜眼睨著他:“前輩此問,可是解答不出?”

    “我……”王孝通面色漲紅,有口難言。當真要承認自己解答不出麼?若是此題當真無解,自然是房俊無理取鬧;可若當真有解,自己豈不是半世英名一朝盡喪?

    這等選擇,委實左右為難。

    可是面對房俊揶揄的笑容,以及旁邊圍觀官員們不屑的眼神,王孝通一股羞惱直衝腦海,脫口道:“就算是某解不出,你且道來,讓某見識見識!”

    眾人都緊張的看向房俊,希望房俊的這道題可以解出,那樣既可以狠狠的打擊一下王孝通的囂張氣焰。

    可是大家卻都隱隱擔心,因為這道題貌似真的無解啊……

    就連孔穎達都意味深長的看著房俊,期待著他的答案。他即想這題有答案,如此可以給這位老友一個教訓,學術之道天外有天,怎能自滿桀驁呢?另一方面,卻又不願意房俊能給出答案,因為這樣一來,對於這位老友的打擊實在是太過巨大……

    孔穎達一時間患得患失,心中左搖右擺。

    房俊呵呵一笑,看著王孝通問道:“敢問前輩,今年貴庚?”

    王孝通惱火道:“老夫六十有四!速速給出答案,你問老夫的年紀作何……”說到此處,一道靈光陡然自腦海中閃現,話頭猛然頓住。

    難道……

    王孝通簡直不敢置信,心頭湧起的這個念頭實在太過強烈了,莫非這就是房俊這道題的答案?

    娘咧!這小子特麼太奸詐了吧?!

    果不其然,卻聽房俊笑瞇瞇說道:“船長六十四歲。”

    眾皆嘩然。

    你先是問王孝通的年歲是六十四,然後這條船的船長也是六十四……

    頓時就有反應快的官員拍大腿說道:“妙,實在是妙!看似迷惑茫然毫無頭緒,卻是故佈疑陣引入歧途,實則淺顯直白精妙絕倫,此題暗合兵法之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實在是妙哉!”

    妙哉?

    我妙你個腦袋!

    王孝通差點一個跟頭栽在地上,怒不可遏的戟指指著房俊:“無恥小賊,豈敢耍詐?”

    若是自己真的技不如人也倒罷了,可特娘的居然被耍了?這讓王孝通不能接受。

    孔穎達卻是嘆了口氣,勸阻道:“此題雖然不歸於算學正途,卻暗合世間天道,世上從無一本正經、循規蹈矩之捷徑,從來都是曲折蜿蜒方能抵達終點。你自己沒有認真思索考題,便想當然耳,若是細細思索,恐怕便是三歲孩童,亦能輕易的識破題目之中的玄機,又能怪得了誰呢?”

    旁邊那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撫掌嘆道:“假如你有一條船……第一句話便將整道題的玄機展示與眼前,吾等卻視而不見,反而在那些故佈疑陣的數字上費盡心力的琢磨,這道題看似胡鬧,實則卻是教育吾等凡事皆要細心留神,往往身邊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卻正是解決難題的征途,老朽受教矣。”

    房俊有些傻眼,只是一時看這王孝通不慣,是以惡作劇的弄出一道前世的腦筋急轉彎,卻不知這其中卻蘊含著至理?

    也是醉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20
第417章  折服

   看著王孝通赤紅的臉膛、羞憤的眼神,便是孔穎達都不由得為其感到委屈。誠然,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說的確實在理,嚴謹謙虛實是治學的根基,可是王孝通敗在房俊這麼一道取巧奸詐的題上,實在是窩囊得很……

    王孝通既然狂妄,那就絕對不是個能輸得起的人,他接受不了失敗,尤其是敗給房俊這樣一個兒戲一般的題目之下。

    頓時羞憤的叫道:“陰險奸詐至極,寡廉鮮恥至極!似你這等投機取巧之徒,實在是算學界的恥辱,老夫羞於你為伍!”

    房俊冷笑:“輸便是輸,贏便是贏,前輩既然未打得出這道題,便應該俯首認輸才是,還要措辭狡辯,難道不顯得虛偽懦弱,不肯正視失敗?”

    王孝通氣得要死,誓要在房俊身上找回這一城,怒道:“這等奸詐之術,如何當真?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論個輸贏,不若你我各自出題,對方解答,答不出者即為輸,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對王孝通鄙視不已。

    輸了便是輸了,況且輸在房俊這麼一道很是陰險的題目之上,其實並不是太丟臉之事。文人方正,甚少有房俊這等胡鬧之人,是以王孝通與其說是敗於房俊之手,還不如說是敗在這種狡詐的思維之下。

    可是王孝通這般拒不認輸的舉動,卻被人所不齒。

    孔穎達搖頭嘆氣,這位老友一向狂妄,今日在房俊手裡栽了跟頭,那就勢必要找補回來,怕是誰勸也不會聽的。只是如此一來,這“輸不起”的名頭怕是再也摘不掉了……

    王孝通自己又何嘗不知?

    可他現在騎虎難下,不將房俊擊敗,自己的名望必然一落千丈,唯有硬著頭皮將這可惡的小混蛋徹底折服,才能挽回損失!他寧可背負著“輸不起”的惡名,亦不願自己算學大家的名聲受損……

    他死死的瞪著房俊,唯恐房俊不接招。

    說起來自己的算學大家名頭可不是白來的,這房俊若是膽怯起來不肯接招,自己也是毫無辦法。

    幸好,這小子是個棒槌……

    “悉聽尊便!”房俊揚著眉毛,毫無懼色。

    “好!”王孝通心中大喜:“既是如此,

某先出題……”

    值房之中噓聲四起。

    那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鄙視道:“王孝通,你還要臉不要?這麼大歲數的人類,浸淫算學大半輩子,怎地好意思佔人家一個小娃娃便宜?”

    王孝通被老者說的面紅耳赤……他這張臉就一直紅著,尷尬道:“既是許國公如此說,便有此子先行出題便是。”說道這裡,王孝通急忙又補充道:“但是切莫在出那些胡鬧之題,憑白辱沒了算學之名望!”

    鬚髮皆白的許國公笑呵呵說道:“怕不是為了算學之名望,而是王孝通你生怕答不出來吧?呵呵,”老頭回首望著房俊,笑道:“新鄉侯意下如何?”

    房俊起身拱手道:“全憑國公吩咐便是。”

    他在唐朝亦不是一日兩日了,對於貞觀時期的這些名臣,即便尚未見面的,亦能對號入座。

    這位老者既然被王孝通成為許國公,想來便是宇文士及了……

    隋朝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第三子,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之弟,隋煬帝楊廣的駙馬,金紫光祿大夫……這位可真真是門庭顯赫、一世榮寵,尤其此人跟李二陛下極為想得,交情匪淺,滿朝文武盡皆敬仰。

    宇文士及笑呵呵點點頭,又說道:“那麼房二郎便請吧,只不過你得出點難度大的,也讓吾等這些鄉野村夫見識見識。”

    這老頭雖然歲數不小,但性情開朗,言談隨和,頗有風趣。

    房俊便點點頭,略一沉思,說道:“今有直邑,不知大小,各開中門。只雲南門外二百四十步有塔,人出西門行一百八十步見塔,复抹邑西南隅行一里二百四十步恰至塔所。問邑長闊各幾何?”

    宇文士及、孔穎達等人略一思索,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這道題絕對不似剛剛那等胡鬧之作,隱隱間可以捋得清楚其中的脈絡,但是這數字實在太過巨大,且運算之法又不似自己所掌握的那些前線方法所能計算……

    太難了!

    王孝通也有些傻眼。

    他是真正的識貨之人,只是聽了題目,便知曉這道題必須得運用方程來解答。而對於方程,亦是他最拿手的一項本事,在他之前,從無人提出三次方程式及其解法,即便是祖氏父子,亦只是籠統的提出三次方程的概念,這也是王孝通之所以瞧不上祖氏父子的緣故之一。

    可是房俊這道題,三次方程可解答不了。

    王孝通掐著手指頭算了算,臉色有些發白,這特娘的大抵是多元四次方程的範疇……

    這道題,全天地下也沒人算得出來吧?

    王孝通臉上的傲然之色盡皆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恭謹,咽了嚥口水,問道:“這道題……侯爺可能解答?”

    老頭也藏了個心眼,他不說自己能不能解答,而是問房俊能不能解答,若是房俊也解答不出,豈不是說自己就算解答不出,也不算輸?只不過他自己尚未註意的是,他因為恭謹而喊出的這一聲“侯爺”,其實已然在心底認了輸……

    房俊肯定的點頭:“自然可以。”

    聞言,王孝通做出了一個令眾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這老頭一振衣袖,彎腰長揖,口中說道:“還請侯爺教我!”

    這畫風轉變如此之快,令房俊有些接受不了。

    這認輸也太痛快了吧?

    宇文士及還等著看熱鬧呢,誰知這王孝通卻乾脆利落的認輸了,頓時不滿的嚷嚷道:“你這老頭,怎地如此不顧顏面?”

    唯有孔穎達啞然失笑,這位老友卻是狂妄,也足夠囂張,但就是有一個優點,你比我強,我就服氣你……

    王孝通面對宇文士及的職責,搖頭鄭重道:“國公此言差矣,非是老朽不顧顏面,這道題我解不出,而新鄉侯能解,老朽自然甘拜下風,這與顏面有何關係?”

    他確實這麼想。

    剛剛被房俊一番羞辱,他心裡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個小王八蛋。可是這一道題出來,王孝通立即認識到自己賴以成名驕傲自負的算學成就,在房俊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提。

    單單只是這一道題,沒有非凡的算學功底,根本就問不出來!

    想在想想當初李淳風那牛鼻子說見識到一位天資絕倫的算學奇才,他還嗤之以鼻,現在卻知道自己的確是井底之蛙、小看天下英雄了。

    當然,只需房俊解出此題,他自認不如。但是該黑祖沖之,他照樣還是黑,誰讓祖沖之問不出這般領自己素手無策的難題呢……

    房俊有些無奈,看不出來,這老傢伙居然能軟能硬,這麼快就認輸了,自己打起臉來那有有何快感?

    只好無奈說道:“今日是晚輩履新,與前輩糾纏這許多時候已是不該,何敢再胡鬧下去?不如這樣,該日閒暇之時,晚輩去前輩府上,相互探討算學之道,亦能彼此增益,如何?”

    這番話說得極為得體,王孝通哪怕再是心癢難撓,亦不得不點頭道:“那邊依侯爺之言,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王孝通今兒算是丟臉丟大發了,不過此人卻不以為意,以往視若生命的面皮現在卻棄若敝履,被房俊虐了一回,絲毫不減惱火不說,反而歡天喜地的跟在場諸人連連拱手,這才腳步輕快的離去。

    宇文士及苦笑道:“這老傢伙也算奇葩了,如此古怪的性情,古今少有。”

    孔穎達笑道:“雖然執拗無禮、不通世情,卻也算是執著之人,起碼對於算學一道,實是赤誠之心,令人尊敬。”

    言罷,回首向房俊笑道:“歡迎新鄉侯加入禮部!”

    房俊趕緊道:“榮幸之至,晚輩才疏學淺,還望諸位前輩不吝指教,多多包容才是。”

    宇文士及笑道:“年青人少說客套話,素聞你房二郎有經世之才,咱們大夥也不指望將來能藉你的光,只是眼下若是能將你家裡那上品貢茶沒人都送上一點,那吾等便知足了!”

    眾人聞言欣喜,房家的貢茶那可是有價無市的極品,都齊齊的望著房俊滿含期待。

    房俊豪氣乾雲:“那有何難?諸位放心,今日下值,某便吩咐家僕,為諸位送到家裡去,必是上品貢茶,錯一罰十,童叟無欺!”

    大夥轟然叫好,氣氛熱烈,算是接受了這個空降下來便擔任禮部高官的毛頭小子。即便其中有少許不服之人,見到大家都其樂融融,也只得將那一份不忿之心深深隱藏,不敢露出一絲半點,成為眾矢之的……

    孔穎達溫言,當即一拍桌子,大聲道:“何須下值?本尚書現在就給你批假,你可以回家去了……”

    見到尚書大人這等心急,諸人哄堂大笑。

    宇文士及撫掌道:“房二郎非但算學精深,思維亦極是敏捷。那道假如你有一條船的題目,實在別開生面,甚有趣味,不知可否還有此等題目,說出來也讓大家見識一番?”

    房俊苦笑:“日後如諸位同僚為官,親近的時候多得是,不過現在在下若是不趕緊回家備好茶葉,怕是尚書大人要尋在下的霉頭了……”

    孔穎達呵呵一笑,笑罵道:“即是如此,還不速去速回?”

    房俊單膝跪地做個姿態,“諾!”

    眾人笑聲中,優哉游哉的走出禮部值房,打馬回府。

    第一天的新單位生活,尚算不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25
第418章  風雨將至

  長安城裡,很是有幾名紈絝。

    這些好吃懶做的傢伙平素無所事事,吃喝玩樂招搖過市,那是家常便飯,甚至欺男霸女擾亂行市亦是尋常。對於這幫胡作非為視律法為無物的紈絝,普通低階的官員以及平頭百姓敢怒而不敢言,便是有那不怕事的御史言官屢次彈劾,卻也是屢教不改,令大家煩惱不已,卻又束手無策……

    若是論起長安城最囂張的紈絝,公認以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家的二郎為首。這位棒槌雖然並不太多欺行霸市之惡行,奈何名聲太甚,打親王、踹大臣,長安城中滿朝文武,莫不聞其名而心驚膽跳,避之唯恐不及。

    雖然這傢伙平素絕不欺凌弱小,但是文物群臣卻是怨念深重,不欺凌平頭百姓不假,可是專門揍王侯大臣,誰受得了?

    放眼大唐,能降服此子者,唯有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而已。

    自打統領神機營之後,這位宰輔公子、未來帝婿已經甚少在坊市之間露面,彷彿修身養性一朝頓悟,與紈絝生涯割捨開來,令那些官員貴戚無不拍手稱快,笑言自此少一禍害矣。

    畢竟其他諸如杜荷、柴令武、李思文等人雖然從未放棄紈絝大業,但是這些傢伙比起房俊來到底差了一籌,臉色低了很多,最起碼不敢如房俊那般脾氣發作不管是王侯貴戚亦或朝中重臣,立即拳腳相向,打完了還屁事沒有,連個告狀的地兒都沒有……

    待到房俊統領神機營隨大軍西征,甚至有不少人偷偷在家燒香拜佛,祈求佛祖神仙開開眼,於兵荒馬亂的戰陣之上將他禍害收了去,滿朝文武喜大普奔……

    然則世間的事情總是事與願違。

    這棒槌非但在西域活得有滋有味,甚至屢屢傳來捷報,幾次三番的狙擊突厥狼騎大獲全勝,戰功赫赫,整個大唐無人不知新生代中又出了一位百戰百勝的無敵猛將。

    這還有沒有天理?

    不僅如此。

    最近一段時間,房俊的名聲再次響徹關中,幾乎家喻戶曉,其聲勢之隆,甚至蓋過被大理寺徹查的陳國公侯君集!

    這一次,不是因為房二又打了那位親王大臣,亦不是未及弱冠便被陛下擢升為禮部尚書銜,更不是因為其彈劾侯君集在西域縱兵為禍蔑視軍紀,而是因為一部書籍,一個發明……

    《三字經》這部據說是為了幼兒啟蒙而編撰的書籍,

早已在官員學士之間流傳,評語甚佳。可是現在,卻一夜之間傳遍關中的各個城池,街知巷聞,無人不曉。

    最令人震撼的是,這部書籍在太子殿下的主持下,經由弘文館的印刷書坊使用一種新式的印刷術大量印刷,單本書的價格只有區區十文錢!

    這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這本書便宜到即便是普通的農戶,亦可以輕鬆的買一本回去,為自家無錢進學的孩童啟蒙!

    由此延伸開去,《三字經》可以賣的這麼便宜,那麼《詩經》呢?《史記》呢?《尚書》呢?

    是不是可以說,自今而始,天下人只要想讀書,便都能讀得起書?

    而這種大大降低書籍成本、且成倍提高印刷速度的新式印刷術,亦是房俊所發明……

    一時間,所有寒門學子皆振臂高呼,笑逐顏開,對房俊此舉感恩戴德,推崇備至!

    寶劍有雙鋒,有人喜,便會有人愁……

    *

    李承乾坐在弘文館的書齋內,悠然的呷著茶水,心情愉快。

    孔穎達坐在下首,捋著鬍鬚,微微嘆息道:“自今而始,這房俊怕是被那些世家豪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皆欲除之而後快啊!”

    說這話的時候,老孔卻似乎忘記,他孔氏一門,無論如何滄海桑田、改朝換代,依著祖宗孔子的庇蔭,歷代帝王都對孔家禮遇有加,恩澤不斷,確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一個世家豪族……

    歷朝歷代,皆以儒學而治天下,便造就了孔氏一門無上榮寵的地位。

    李承乾婆娑著茶杯,目光透過窗戶上的玻璃,望向院內熱火朝天的印刷作坊,感嘆道:“誰說不是呢?房二之前跟孤說過一句話,叫什麼'科技是最大的生產力',孤不懂,他亦未多做解釋,現在看來,卻是用事實給孤上了一課。單單一個新式的印刷術,便能將書籍的成本由幾百文降低至十幾文,據說那廝正在研究一種新式的造紙術,一旦成功,書籍的成本甚至降至幾文錢!有誰敢想像,書籍的價格有朝一日會如同坊市間的野菜蔬果一般便宜到此等程度?”

    孔穎達亦是感嘆不已,誰能料到,那個在禮部衙門整日里無所事事優哉游哉的小子,居然翻手之間便將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推上了懸崖峭壁?

    與其說教育的資源被世家門閥所壟斷,讀書這件事是窮人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還不如說之所以將窮人擋在讀書大門外的原因,是因為成本。

    讀書的成本!

    一部書籍幾百文,師塾的束脩要幾百文,一個孩童由啟蒙開始,至學有所成,起碼要十年時間,這得花費多少錢?更別提既然讀書,便不得不捨棄農作,等用於家裡減少一個壯勞力……

    這一出一進,足以使得一個溫飽之家最終破產!

    窮人不是不想讀書,是讀不起!

    孔穎達輕嘆道:“陛下這是鐵了心的要扶持寒門與世家門閥抗爭,怕是早在淶陽鄭氏伏誅之時,便已然策劃好步驟,一步一步將世家門閥逼上絕境,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無他法。”

    他便是世家出身,焉能不知一旦寒門崛起對於世家門閥的衝擊將是如何巨大,說是翻天覆地亦不為過!自陳平九品中正制選官開始,世家門閥便牢牢佔據了天下資源,歷朝歷代,官員莫不是出身於世家門閥。這其中不僅僅是有血緣、聯姻等等政治聯繫,導致一榮俱榮,世家門閥對於後代的教育,亦是重中之重。

    寒門子弟連生存都艱難,哪裡有時間去讀書學習?

    不讀四書五經,不知經濟政治,即便給你個官當,你能當得穩、當得下去麼?

    可是現在,世家門閥的榮光將要一去不返矣!

    這亦是當初世家門閥聯合起來,由淶陽鄭氏出頭抵制李二陛下的原因。

    只是他們敗了,再無翻身之餘地……

    年逾古稀的孔穎達天資絕倫、早已看透世情,超卓的智慧令他深知,世家門閥的未來,唯有苟延殘喘而已。

    看這面前神情有些亢奮的太子殿下,孔穎達在替世家門閥嘆息之譽,亦有一些欣慰。

    很顯然,無論《三字經》亦或這活字印刷術,都是陛下用來扶持寒門而削弱世家門閥的手段,能夠讓外間傳聞早已失勢太子殿下來主持印書坊,而不是魏王殿下或是其他的某一位親王,便足以見到陛下將太子殿下推至前台的心思。

    縱然不是一朝穩固了太子之位,亦不會輕易再起易儲之心。

    “殿下苦盡甘來,當謹守本心,勤政好學,勿使自己不再陷入浮躁之境地,令陛下失望。須知世間事,可一不可再,以往荒唐狂悖,且當做教訓,時時鞭策,警惕。”

    孔穎達溫言低語,不厭其煩的敦敦教誨。

    李承乾有些尷尬,垂首受教:“學生謹遵老師教誨,定以往日之荒唐作為終生警示,絕不再犯。”一直以來,無論是孔穎達,於志寧,亦或是房玄齡,這些父皇指定的東宮教諭們,在他荒唐狂悖的時候,全都是痛心疾首屢次勸諫,即便是在自己聲望陷入低谷之時,亦不曾放棄自己落井下石,這份恩情,他李承乾如何能不記在心中?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3:27
第419章   太子與帝師

   李承乾非是冷淡薄情之人,先前只是因為壓力太大,每日里都有朝不保夕的緊迫感,是以行事才方寸大亂,荒唐不堪。現在看清楚自己的路要如何去走,豈能不知誰對自己真的好,誰又對自己引入歧途?

    孔穎達呵呵而笑,既是欣慰。

    不知從何時起,這位太子殿下突然一反往昔浮躁低劣的作風,處事愈發沉穩低調。看似什麼事情都不上心,實則卻是最好的應對之道。他已經是太子,根本不用再去爭取什麼,只要能沉下心來,無視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的挑撥蠱惑,便沒人能奈何他。

    廢長立幼,乃是皇家立儲之大忌,若非有不可饒恕之劣跡,陛下英明神武豈會親手將帝國根基動搖,自毀長城?

    當陛下將重任交於李承乾之時,只需完成任務,毋須在意是否完成得驚世駭俗、完美無缺,只要能穩妥的完成,那便可以了。

    所以對於現在這種狀態的李承乾,孔穎達很是滿意。

    身為太子,若是處處光芒閃耀,反而惹人詆毀……

    你要將陛下置於何處?

    “風雨將至,殿下應當穩如磐石,不急不躁。陛下讓您做什麼,您就做什麼,陛下沒讓您去做的事情,哪怕是有天大的好處,亦絕對不能去做,須知多做便多錯,不做才能不錯……”

    即便對太子殿下最近的表現很滿意,可孔穎達還是忍不住勸道一句。說完,方才苦笑著搖頭:“是老臣囉嗦了,殿下早已參悟應對之法,老臣卻總是絮絮叨叨聒噪不已,惹人心煩……”

    “老師!”李承乾跪坐在榻上,上身前傾,伸出手去,輕輕按住孔穎達的手,動情的說道:“往昔是孤辜負了諸位老師的好意,將諸位老師的金玉良言當做耳旁風,不屑一顧,這才幾乎導致滅頂之災!卻從來未曾想過,諸位老師俱已是功成名就,只需隨波逐流便可保位高爵顯,家世繁榮,何須在孤這裡苦口婆心,費力不討好?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孤能坐穩這諸君之位,保住大唐江山的穩定?現在,孤已然幡然醒悟,知曉諸位老師的愛護之心,但請放心,自今而後,孤定當諸位老師的話語牢記心頭,此生此世,絕不背棄!”

    孔穎達感動得一塌糊塗,老淚都流了下來,顫抖著抓住李承乾的手,心中大慰。

    一直以來,無論是他孔穎達,亦或是於志寧、房玄齡等帝師,為何寧願冒著得罪太子的危險,亦要苦口婆心不停的勸慰、諍諫,

甚至不惜這位太子殿下將他們視為寇仇?

    一則,是他們不忍心這位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在儲君的路上漸行漸遠。

    自打墜馬傷了腳,這位溫潤仁厚的太子殿下便性情大變。諸人能夠理解,身為儲君,將來是要繼承大寶登基為帝的,可是身有殘疾,必然被陛下所不喜。與此同時,魏王又乘勢而起,咄咄逼人,性情未定的太子殿下焦慮急迫,內心便發生了劇烈的自卑和對於未來的擔憂,以至於自暴自棄,愈發令陛下失望。

    二則,這些忠貞之臣,不忍見“廢長立幼”的悲劇,在大唐重現。

    當初陛下玄武門殺兄弒弟,已然為大唐的未來埋下了一顆罪惡的種子,現在若是再“廢長立幼”,豈不是告訴將來的李唐皇族子弟,儲君之位並不一定就是天授,而是可以通過種種手段謀求而來?

    一旦如此,未來的每一次皇權更迭,必然伴隨著陰謀詭計、血雨腥風!

    再是強盛的帝國,已經不住這般折騰……

    只是可惜,以往太子信心盡喪,自暴自棄,任是他們這些老臣苦苦勸諫,卻最終心灰意冷。

    本已絕望之心,陡然峰迴路轉,太子殿下的轉變,豈不令孔穎達等人欣喜若狂?

    一個是浪子回頭信心恢復,一個是苦心孤詣終得回報,一老一少相視而笑,甚是相得,輕言淺語對於當前風雨將至的朝局聊了起來。

    孔穎達雖然年老,卻未眼花,與太子殿下暢談之際,注意到屋外自己帶來的隨扈不時的走來走去,便尋了個談話的空檔,將其叫進來,皺眉訓斥道: “某與殿下談話,爾何以坐臥不安,成何體統?”

    那隨扈苦笑:“非是小的不知規矩,只是家主先前曾有吩咐,若是新鄉侯遣人來找,務必告於家主知曉。現在,新鄉侯已然遣人來了三次了,說是三缺一,請家主即刻赴會……”

    “哎呀呀!”孔穎達一拍額頭,甚為懊惱,跟太子殿下一番暢談,將自己對於朝局的見解詳細講述,而太子殿下亦是虛心求教,不曾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時高興,卻是將約定忘於腦後……

    看看窗外,已然接近巳時,便急忙起身,向李承乾拱手道:“殿下見諒,老臣有約在身,不敢打擾殿下休息,待到筳講之時,再向殿下講解朝局施政之領悟,再此別過了。”

    言罷,就待轉身而走。

    李承乾大感詫異,孔穎達身為當世大儒,最是講究處變不驚、溫潤如玉那一套,何曾見過他如此慌忙急促的樣子?

    “老師可是與那房二郎有約?”

    “啊,正是。人一旦上了年紀,就老糊塗了,總是記性不好,約定的是巳時初刻,現在已然將至午時,怕是那幾人不會與某善罷甘休,苦也,苦也……”

    孔穎達急急忙忙穿好鞋子,嘴裡還懊惱的絮絮叨叨,不知所謂。

    李承乾見狀,愈發好奇了,追問道:“不知老師與那房二約定何事?”

    “這個……”孔穎達吱吱唔唔,卻是不肯說個明白。

    李承乾嘖嘖稱奇!

    向來穩重大氣,為人師表的孔穎達,亦會有這般吞吞吐吐之時?若非李承乾知曉這位老師生性嚴謹,而那房俊雖然胡鬧,卻也不是貪花好色之徒,簡直都快要以為這兩人是約定了去平康坊喝花酒……

    很難得見到孔穎達這般神情,李承乾好奇心大起:“孤閒著也沒事,不若跟老師一同去拜會房二,如何?”

    “這個……”孔穎達一陣遲疑,不知如何拒絕。

    李承乾吃驚道:“老師,您該不會真的同那房二去尋花問柳吧?”

    雖然不相信孔穎達會幹出那等事,可是這位一向端莊穩重的儒學大家現在的表情實在是令人不能不起疑心……

    孔穎達老臉一紅,羞惱道:“殿下何以有次等齷蹉之想法,老夫豈是那等不知羞臊之輩?”

    李承乾趕緊道歉,但是看向孔穎達的目光,卻依舊充滿狐疑。

    也對,這老頭雖然身強體健,可畢竟七十多了,就算給他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怕也是眼饞心急,卻提不得槍上不得陣……

    孔穎達無法,知道今日不說明白,怕是要被殿下一心,只得一跺腳,悶哼一聲道:“殿下且跟來便是!”

    言罷,回頭便走。

    李承乾趕緊穿上鞋子,緊緊跟上……

    *

    今年冬天只下了一場雪,氣候不似往年那般寒冷。

    坐在馬車內,孔穎達挑起車簾,望著街上穿梭的行人,喟然嘆道:“冬天雪多,容易成災,去歲那一場大雪凍死多少人,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幸好房俊收容了上千災民,給朝廷的救災補助大大的緩解壓力,否則,凍餓而死者將不計其數。可是雪下得少了,又唯恐春旱,耕作艱難,這可真是患得患失,總是無如意之時……”

    “倒也不盡是如此,去年雪災,大雪一場連著一場,可是春天不還是大旱,幾個月滴雨未下?若非房俊當時在工部弄出來的水車翻筒等等水利設備,怕是春耕都要延誤,更別提驪山之上那一場求雨大典,救了關中多少百姓。”

    李承乾說到此處,不禁與孔穎達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底的震撼。

    這一年來,這位長安城裡最著名的紈絝子弟,卻是連番幹出了不少大事,樁樁件件,不經意間卻是惠及大唐多少百姓?

    車內一時沉默。

    馬車晃晃悠悠,徑自來到禮部衙門,剛一進大門,便聽到值房門口傳來一聲大喊:“老孔來啦,趕緊的開戰!”

    李承乾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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