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46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26
第380章  吃虧

長孫無忌心念電轉。

這份奏章上的內容,著實讓他太過震撼,這已不是關於房俊才能與否的問題,能有這份眼界、能設計出此等國策,的確當得起李二陛下的那句“宰輔之才”!

想要繼續打壓,亦或者詆毀這份奏章,已然不現實。

若是表現得太過明顯,既失去了氣度,也必然引起李二陛下的不快,他可是看得明白,李二陛下對這份奏章的欣賞程度……

不過長孫無忌到底是老狐狸,轉眼就想出了對策。

“呵呵,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微臣,為陛下賀!”說著,一臉肅容的衝李二陛下拱了拱手,似乎真的實在為李二陛下得了房俊這麼一個大才而感到高興……

李二陛下捻鬚微笑,很是滿意。

他自然不會一點都察覺不到長孫無忌對房俊的反感,在他看來,房俊如此優秀,威脅到長孫沖在下一代中的超然地位,長孫無忌才有此等反應,這是正常的。

誰人能真正的不自私呢?

若是沒有房俊的崛起,長孫衝便是下一代最重點培養的對象,權力、資源都會向其傾斜,成為帝國未來的棟樑指日可待。可是現在冷不丁的冒出房俊這麼一個競爭者,且表現得如此優異,長孫無忌不緊張才怪……

只要是正常的競爭,李二陛下樂見其成。

自是的確一直看好長孫衝,長孫衝的身後又站著長孫無忌這樣的龐然大物,但是房俊也不差,真以為老好人的房玄齡是吃素的麼?

適量的競爭,可以促進人才的成長,李二陛下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李二陛下略帶得意的笑道:“這是好事,咱們辛辛苦苦打下的這座江山,經營得繁華錦繡,還不是要交到下一代手中?若是兒孫輩紈絝無能,將這座花花江山禍害得千瘡百孔,怕是咱們都得氣得從棺材裡挑出來,狠狠的抽他們一頓!現在後輩優秀,各個都是人才,正是吾等的福氣啊!”

長孫無忌點頭稱是,話題一轉,說道:“微臣的確欣賞房俊之才華,這個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控制西域的策略,亦是無比讚賞!但正因為這個策略堪稱天才般的構想,事關將來帝國之國策,是以微臣認為,是不是派遣一個老成持重者,前往主持高昌國,更能穩妥一些呢?”

一味的打壓是不成的,瞎子都看得出來李二陛下對房俊的讚賞,若是堅持己見,只會惹得李二陛下的反感,說不得還會產生一些逆反心裡,那可就弄巧成拙。

但是咱可以來一個釜底抽薪,你房俊的策略雖好,但不讓你去主持這個策略,那功勞自然大打折扣……

李二陛下有些沉吟了。

在他心裡,是屬意於由房俊執行這個策略的,畢竟這是他提出來的,期間的關鍵竅要之處,也只有他能明白其中的玄機,若是貿然派去一個人,是否能達到最理想的效果呢?

長孫無忌說完建議,便垂頭不語,看似一切都隨李二陛下決斷,實則卻不留痕蹟的將手扶在茶盞上,食指輕輕的在桌案上敲了一下……

坐在他旁邊的高士廉眼皮一跳,緩緩說道:“老臣以為,此乃老成謀國之策也,確實穩妥得多。高昌國地處西域,雖以在大唐掌控之中,但其國中勢力蠢蠢欲動,周邊敵國虎視眈眈,新鄉侯畢竟年少,初掌一地難免意氣風發,若是立功心切,恐怕只是局勢不穩,誤了大事,反倒不美。”

長孫無忌既然發出了求助的信號,高士廉有豈能不予回應?

舅舅跟外甥,自是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李二陛下不得不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可以拒絕藏有私心的長孫無忌,


但不能不干脆的駁斥高士廉的顏面,更不能不細思他的話語。
房俊這小子才華是有的,但是這脾氣……也確實令李二陛下擔心。正如高士廉所說,高昌國雖然已在大唐掌控之中,但大軍撤離,留在當地的只有神機營的兩千士卒,而西域虎狼環伺,形勢惡劣,遇到緊急事務一個處置不慎,便極易招致敵人攻伐,喪失掉大好局面。

可這策略乃是房俊提出,若是由他在高昌國完成,正是一項蓋世奇功。現在卻要另外委派他人前去,怎麼看都有點摘桃子的嫌疑,未免有失厚道……

李二陛下心裡委決不下,不由得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房玄齡。

房玄齡一直默然不語,見到李二陛下看過來,便微微一笑,很是隨意的說道:“陛下何必為難?微臣是陛下的臣子,房俊亦是陛下的臣子,臣等心中,唯有陛下與大唐爾。無論何種決定,臣等都相信陛下是站在為大唐謀取最大利益的基礎上,是以定會安然接受。與帝國的未來相比,區區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麼?但請陛下決斷便是!”

這番話說的,敞亮!

不僅李二陛下欣然頜首,便是長孫無忌都想撫掌叫好!

什麼叫忠臣義士?什麼叫高風亮節?

房玄齡就是了!

甭管心裡到底怎麼想,這番話說出來,那就是態度!

李二陛下心裡有了定計,又將目光看向馬周與岑文本,問道:“二位愛卿,意下如何?”

岑文本肅然道:“自有陛下決斷。”

馬周卻道:“派遣老成之人,微臣認可。但此人應當脾性祥和,處事圓潤,方能最大程度的契合這個策略。這個策略最大的優點便是循序漸進,確需一兩年看不出太好的效果,但長期施行下去,才能於寂靜之中,隱藏風雷!是以,哪怕是開始的時候稍微退讓一些,並不影響大局,反而更能達到瞞天過海的奇效。”

李二陛下心底頗為讚賞。相比起來,岑文本難免有些官場的陳腐凝滯之氣,失了銳利;而馬周或許是年紀的緣故,亦或許是出身的影響,更加朝氣蓬勃、銳意進取!

略做沉思,李二陛下便說道:“即是如此,便將高昌國重新規劃,劃入大唐版圖,以其地置西州,領高昌﹑柳中﹑交河﹑蒲昌﹑天山五縣,治高昌。其地官員,藉由房俊奏章之中所說之'民選',任由當地百姓選舉,可安其心。並設安西都護府於交河,令喬師望為首任安西都護,如何?”

喬師望,乃是唐高祖女兒廬陵公主的駙馬。

其人素有才幹,年富力強,但低調隨和,行事圓滑謹慎,正是不二之人選。

眾臣皆以為善。

房俊的那個所謂“民選”,在眾人可能來並無不妥。雖然佔了高昌國,但為了維持當地的穩定,所選官吏也必然是以往的當地官員,至於到底是哪個,沒人在意。

房俊的這個餿主意,不過是玩了一個花樣,但卻顯得更公平、更公正,更容易讓當地的居民接受,因為看上去,所有官員的任免都由居民百姓定奪,每個人都有一票去支持或者反對,如此一來,對於上任的官員,必然更有認同感。

定下西域章程,此次議事便已完結。

侯君集將被大理寺審查,不過以其功勳,只是稍損名望而已,自然沒有人真能把這位戰功累累的大將如何。

似乎,吃虧的也只有房俊而已。

畢竟其在高昌國的所作所為,極大程度的起到穩定局勢的作用,功不可沒。更別說那個“葡萄釀,羊吃人”的策略,簡直如同神來之筆,令人拍案叫絕。

但是末了,卻委派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前去主持西域大局,房俊自己反倒沒有絲毫好處。

不過房玄齡卻沒有一絲不悅之神情。

縱橫宦海多年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有的時候,吃虧不一定是壞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29
第381章  棉花

    吃虧不一定是壞事,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起碼鞠文鬥就是這麼覺得的。

    前幾日被蒲屈羅狠狠的揍了一頓,差點將這把老骨頭都給錘散架,回到家裡將養了幾日,傷勢雖然好的七七八八,可是心頭的一股悶氣卻憋得他極度鬱悶。

    他鬱悶得不是被蒲屈羅揍一頓,而是被房俊像個傻子似的給耍了……

    只要想想當時自己腦袋一熱表態要把蒲氏斬盡殺絕的態度,鞠文鬥就後悔得想撞牆……

    大意啦!

    這麼低級的離間之計,自己怎麼就暈乎乎的鑽進去了呢?

    躺在床上,大丞相鞠文鬥唉聲嘆氣,悔不當初。

    天氣依然炎熱,不過秋日已近,秋風裹挾著熱浪在窗外翻滾,使得人莫名其妙的煩躁不堪。

    侍女僕人都離得遠遠的,近日家主情緒不好,總是莫名其妙的發怒,大家都怕憑白受了處罰,不是萬不得已,都不會靠近正堂的方圓十丈之內……

    鞠文鬥嘆著氣,看著臥房中端坐的這位鬚眉皆白的老者,無奈的說道:“都怪我一時不察,誤入那小賊的陷阱,致使與蒲氏的關係完全破裂……我的錯啊! ”

    那老者慈眉善目,手捋著雪白的鬍鬚,三角眼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看著病榻上躺著的鞠文鬥,沉聲道:“蒲屈羅是個蠢貨,看不透那房俊的離間之計,可蒲氏卻不僅僅一個蒲屈羅,畢竟還是有聰明人的,或許,關係還是可以修復的。畢竟,沒有了我們鞠氏支持,蒲氏就只是一個商賈,能有什麼作為?”

    鞠文鬥苦笑,看著面前這位鞠氏族長:“哪裡有這麼簡單?蒲屈羅是楞了一些,但絕對不傻。他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我下手,就是想要向房俊表態,蒲氏已然決定與我鞠氏公開決裂!一旦房俊小賊的毛紡廠建成,收益最大的便是蒲氏,您說,蒲氏又如何能從新變成我們的盟友,一起去對抗大唐呢?”

    房俊的毛紡廠一旦建成,必然會使得羊毛的價格飆升,蒲氏擁有高昌國最大的牧場,家中牛羊遍地,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有了這一層利益牽絆,又怎麼會不死心塌地的追隨房俊呢?

    老者聞言,嘆口氣道:“即是如此,你又何必執念於跟房俊作對?他背後有大唐撐腰,

在高昌國又團結了幾大勢力,已然成了氣候。貿然與之對抗,一時不慎,就可能將整個鞠氏都捲入其中,慎之,慎之!”

    “難道就這麼眼看著鞠氏先祖的心血由此斷絕嗎?”

    鞠文鬥聞言,頓時有些激動的低聲喝道:“鞠氏一百多年的基業,現如今已然毀於一旦!底下的先祖有靈,我們這些不孝子孫如何面對?族長,當初是你支持鞠文泰那個蠢貨登上王位,現在鞠文泰死了,高昌國亡了,難道您就不能支持我一回,將鞠氏的榮光再搶回來?”

    老族長嘆了口氣,看著面色激憤的鞠文鬥,微微嘆了口氣。

    二十年前,上一任高昌王鞠伯雅病重彌留之際,其實是屬意由此子繼承王位的,便是眼前的鞠文鬥。

    可是當時,自己唯恐將來出現王位紛爭的情況,執意幫扶鞠伯雅的長子鞠文泰登上王位,說起來,確實愧對於鞠文鬥。

    鞠氏紮根高昌國幾百年,根深葉茂,家族勢力早已深入到高昌國的方方面面。國王並不能代表鞠氏,族長,才是整個鞠氏最有權勢之人!

    可是現在的情形,若貿然支持鞠文鬥,豈不是將整個鞠氏都綁上他的戰車?一旦失敗,那可就是玉石俱焚,亡族滅種的大禍……

    老族長輕嘆一聲,勸道:“據你所說,那房俊的種種手段,已然將高昌國的幾股勢力牢牢抓在手中。即便你驅逐大唐,又能給這些人甚麼樣的利益呢?人心都是自私的,沒有足夠的利益,誰會跟著你去反對大唐?”

    他本是訴說事實,勸導鞠文鬥認清現實。既然現在大唐並未對鞠氏開刀,還一副拉攏的姿態,又何必擔上滅族的風險,非等要去謀奪一個國王之位?

    即便現在將大唐驅逐,可是人家下一刻就會十幾萬大軍再次西征,到那個時候,那什麼來抵擋大唐的無敵兵威?要知道,當大唐軍隊大軍壓境之時,便是一貫桀驁不馴的突厥人,不也是逃得遠遠的,連個正面都不敢露?

    誰知他的這番勸誡之語,卻令鞠文鬥更加憤怒!

    “我算是看清楚了,這幫傢伙一個個都是白眼狼!以前我們鞠氏當權,一個兩個像是僕人一樣低頭哈腰千依百順,現在我們鞠氏式微,便立刻將我們拋棄,投入大唐的陣營,簡直無恥透頂!我必然要他們明白,背叛我們鞠氏,那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看著鞠文鬥血紅的眼珠子,老族長皺著眉毛,心裡隱隱擔心,警告道:“你可別做出什麼蠢事,連累了家族!”

    “家族,家族,您的眼裡只有家族!”鞠文鬥猛地從榻上坐起,憤然說道:“國都亡了,哪裡還有什麼家族?現在只是大唐一時無法掌控高昌國,暫時拉攏與我們而已,等到所有的勢力全部向其投誠,大唐第一個便是那我們鞠氏開刀!難道您以為,大唐會放任一個在高昌國占據百年、擁有著無比影響力的鞠氏存在麼?”

    一把老骨頭,卻竊據這族長之位,實在是鼠目寸光,屍位素餐!

    眼界只是看著眼前的這麼一點點兒,就看不到在長遠的未來,等待鞠氏的將是如何的下場?

    與其將來也是一個淒慘的結局,何不趁著現在大唐立足未穩,奮力一搏?

    老族長默然不語。

    只是捋著鬍鬚的手,愈發的快了……

    *

    房俊不知道遙遠的京師,自己被長孫無忌陰了一下,失去了一個穩定西域建立功勳的機會,當然,他從來就沒想過待在西域,完成統一西域的大業。

    西域環境惡劣,地勢複雜,漢胡交錯,真正想要統一起來,難比登天。即便是依靠強硬的手段勉力統一,一旦局勢變化,分崩離析也只是旦夕之間而已。

    只要自己的兩個手段運行下去,將西域的經濟命脈緊緊掐住,就算是將西域拉攏在手心裡,這比事實上的統一更加實際一些。

    當然,他更不知道鞠文鬥復辟之心不死,還在琢磨著如何給予大唐致命一擊……

    他現在正策馬站在一處坡地之上,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原野,心跳怦怦加速!

    這片田野處於沙丘北面的坡地,雜亂的生長著三尺高的植物,葉片已被秋風吹得有些枯黃捲曲,瑟縮破敗。只是其中間夾雜的一些毛茸茸的果實,卻猶如孩童裂開的嘴,露出其間雪白的絲絮……

    蒲屈羅望著身前呆呆發楞的房俊,有些莫名其妙,奇道:“侯爺可是沒見過此物?此物名喚白疊子,草實如繭,繭中絲如細纑,國人多取織以為布,其布甚軟白,大食人甚愛此佈。”

    白疊子?

    這特麼就是棉花啊!

    房俊歡喜的都快瘋了,誰成想一時心血來潮,想要去蒲氏的牧場逛一逛,卻不經意間發現這麼個寶貝?

    眼前的棉花田,猶如天上的白雲掉落在人間,放眼望去,盛開著千千萬萬棉花的棉田像大大的棉被,像層層的白浪,像團團的棉花糖。房俊就像看著一串串銅錢,在衝著自己溫柔的招手……

    作為一個農業專科的傢伙,怎能不知道棉花的用途?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30
第382章  敵踪

  宋朝以前,中國祇有帶絲旁的“綿”字,沒有帶木旁的“棉”字。“棉”字是從《宋書》起才開始出現的,可見至少在此之前,棉花並未在中原大規模種植,只是出現在邊疆一帶。

    古時棉花被稱作古貝,織造精細的布稱作氎、白氎。惟唐以前不知有草棉,將棉布誤認為木棉所織,唐宋之時,因為織作困難,白疊被視作珍品。

    棉花如論是用來製衣取暖,亦或者用來織布,都是極好的材料。

    蒲屈羅撓撓頭,續道:“此物所織之布匹,輕軟柔和,質量極好,價格亦很是昂貴,很受西域的貴族歡迎。只是其物的絲絮之中夾雜著籽粒,很難剔除,是以製作起來很是麻煩,產量極其稀少。”

    “無妨,”房俊手裡攥著馬鞭,在馬鞍上敲了兩下,笑得見牙不見眼:“此物……叫什麼來著?”

    “白疊子。”

    “唔,種植範圍可廣泛?”

    “不多。”蒲屈羅搖搖頭,說道:“此物所產之絲綿,雖然織成布匹價格昂貴,但很難去籽,因此產量極低,只是每家每戶冬季閒暇之時才會織作,農忙之時是無人織作的。”

    聽說產量極少,房俊倒是不甚在意。

    棉花喜熱、好光、耐旱、忌漬,適宜於在疏鬆深厚土壤中種植,在其生長發育過程中,只要有充足的溫度、光照、水肥條件等,就像多年生植物一樣,可不斷地長枝、長葉、現蕾、開花、結鈴,持續生長發育,具有無限生長性和較強的再生能力。

    在棉花的一生中,溫度對它的生長發育、產量及產品質量的形成影響很大。除溫度外,棉花對光照非常敏感,比較耐乾旱,怕水澇。

    無論江南江北,大部分地區都可以種植棉花。

    棉花不僅禦寒,織成的布匹比之葛麻耐用、柔軟,比之絲綢價格低廉,只要盛行起來,絕對是一個一本萬利的大買賣!

    至於脫籽困難?

    那完全不叫事兒!

    房俊小的時候,祖母就有一架用來給棉花脫籽的軋花機……

    “這白疊子的確種植起來麻煩,

這麼好的坡地,應該多種草籽,多多圈養牛羊才是。不過高昌雖然缺地,但中原卻是不缺的,你將在棉籽多多收購一些,待本官將之帶回中原種植,也好利用那些無人墾種的山坡荒地。”

    房俊如是說……

    蒲屈羅哪裡有這個見識?當即一拍胸脯,豪氣的說道:“這有何難?待到這些白疊子都收割完畢,小的將棉籽全部收購過來,有多少收多少,全部贈送於侯爺!”

    白疊子織成的布匹很貴,因為工序實在太麻煩,效率太低,但是白疊子本身並不貴,更何況無人要的棉籽?

    難得能為這位富甲天下的侯爺賣點力氣,蒲屈羅自然是大包大攬……

    房俊琢磨著估計朝廷派來接管高昌國的官員,便是自己起身返回關中之時,算一算路程所需時日,大抵也就是最近的月餘之間。

    便說道:“如此,本官便領了閣下這個人情,只是越快越好。”

    蒲屈羅一驚:“侯爺這就要走了麼?您這一走,咱們的約定……”

    房俊呵呵一笑:“本官總不能常駐此地吧?高昌國雖然富庶,但到底偏遠了一些。對於釀酒作坊和毛紡廠,閣下不必擔憂,待到返回長安之後,本官便會派遣最得力的家僕,前來操作此事。沒理由有錢不賺吧?呵呵……”

    蒲屈羅想一想,倒也是。

    人家房俊這麼年輕,便是侯爵之位,父親又是大唐的宰輔之臣,他自己更是未來的帝婿,可謂前程無量,怎麼會屈尊於小小的高昌國呢?

    這可是未來大唐帝國的實權人物啊!

    蒲屈羅雖然有點憨,但絕對不傻,深知交好一個大唐實權派的好處簡直就是無窮無盡,哪怕再高昌這一片兒混不下去,舉族遷往大唐,也有一個強勢人物照應著……

    當即對房俊的態度愈加親熱。

    房俊卻沒理會蒲屈羅的小心思,他正憧憬著“研發”出來軋花機、水力紡車,甚至是山寨出來珍妮紡紗機,然後藉由海路將棉布銷往全世界,開創大唐帝國的第一次工業革命……

   

    房俊如今寄宿在高昌城內的一處佛寺之中,據說當年玄奘西行,便曾再次駐留。

    之所以沒有在富麗堂皇的高昌王宮裡暫住,是怕惹起不必要的麻煩。雖然先後兩代高昌國王盡皆亡故,但王宮之中尚存留大量的妃嬪宮娥,都是如花似玉的絕代紅粉,一旦傳出一些謠言,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房俊倒也不是什麼道學君子,學什麼柳下惠坐懷不亂,正是青春懵懂血氣方剛的年歲,遇到那等含羞帶怯梨花帶雨的粉紅佳麗,發生一點露水情緣亦非不可。

    只是他甚至此次西征高昌國之後,侯君集因為大肆擄掠而獲罪,喪失掉李二陛下的信任,薛萬均更是被人告發其在高昌國強擄民女,被大理寺徹查,因為丟掉官位,鬱鬱而終……

    相比那兩位,房俊自覺自己猶如清晨的太陽,尚有萬丈光芒等待綻放,自是不會貪圖一時之快,為自己買下隱患。

    況且,彈劾侯君集之事便是他主攻上書,而後自己再去犯與侯君集同樣的錯誤,真當李二陛下是好惹的?

    秋日的高昌,晝夜溫差極大。

    夜間涼風習習,白日里卻依然熾熱煩悶……

    正午時分隨著蒲屈羅出了一趟城,頂著烈日,房俊原本就是黝黑的一張臉,被太陽曬得愈發黑裡透紅……

    房俊也是熱得受不了,要不是顧及著形象問題,都恨不得換上一身短打,而不是穿著寬袍大袖、厚重無比的公服。回到住處,迫不及待的脫去身上的公服,在水缸裡舀了一瓢涼水,便從頭到腳的淋了一遍,再將水缸里鎮著的西瓜取出,放在桌上用佩刀切開,皮薄瓤紅,咬一口汁水淋漓,沁涼的瓜瓤入腹,祛除了一身熱氣。

    “爽快!”房俊幾口吞了一大塊西瓜,打了個飽嗝,愜意的歪倒在胡凳上……

    剛想小憩一會兒,便被屋外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一身甲胄的段瓚疾步入內。

    “提督大人,末將有軍情匯報。”段瓚拱手見禮,說道。

    房俊擺了擺手:“此間非是軍營,不必多禮。”說著,指了指桌上切開的西瓜,是以段瓚自己取用。

    段瓚與房俊相處時日已長,自是知道這位向來不拘小節,隨意率性,也不推遲,走過去取了一塊,大口啃起來。

    一眨眼功夫,三分之一大小的一塊西瓜便已入腹,看得房俊目瞪口呆……

    丟開瓜皮,胡亂抹了一下沾了汁水的嘴巴,段瓚說道:“斥候來報,七角井山口之外,發現不明數量的騎兵。觀其行跡,應是突厥騎兵!”

    突厥騎兵?

    房俊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

    鞠文泰勾結西突厥,背棄大唐,可是在唐軍攻打高昌之時,突厥人卻從始至終皆未出現,除了在蒲昌海之畔偷襲神機營的那一次……

    最僅要的關頭,突厥人放棄了高昌盟友,等待大唐已然將高昌國全境佔領,卻又鬼鬼祟祟的冒出頭來,這是為何?難不成是見到大唐在高昌國的駐軍太少,想要趁虛而入?

    沒道理啊……

    突厥大汗欲谷設已然在開戰之前遠遁大漠,連帶著將牙帳都遷徙而去,部族相隨,就是怕大唐報復其在高昌國背後使壞,擾亂西域商道之舉。

    高昌的駐軍雖然只留下神機營,但是唐軍守城的戰鬥力,跟野戰的戰鬥力可是天壤之別,難道突厥人不明白這一點,想要跟唐軍剛一次正面?

    房俊有些莫名其妙。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34
第383章  秘辛

   長安,趙國公府。

    “砰”

    一盞白瓷茶杯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長孫無忌怒目圓瞪,額頭的青筋凸起,蜿蜒如青蛇,保養得宜的面容此時漲的通紅,頜下鬍鬚無風自動。

    “爾已成年,在官場之上亦歷練有加,怎能做出此等愚蠢之事?那突厥人不知禮教,無忠義之心,翻臉無情猶如家常便飯,爾怎能將把柄落入其手中,被其牽制?”

    長孫無忌痛心疾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低聲吼道。

    站在他面前的長孫衝戰戰兢兢,垂著頭,訥訥不敢言。

    長孫無忌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看著一臉沮喪的兒子,心裡不禁泛起疑惑,這還是自己那個聰穎毓秀的兒子麼?做事居然如此莽撞,根本不思討後果會是何等嚴重!

    深深吸了口氣,長孫無忌壓制住心裡的怒氣,無奈說道:“難不成你忘記了,七年前的那一次?咱們長孫家不怕做錯事,天大的錯事,亦有為父給你頂著。可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爾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個地方犯錯?為父,深感失望!”

    用十車精鐵,僱傭突厥人夜襲神機營?

    虧你想得出來!

    簡直天真到極點,且不說未將神機營和房俊一舉殲滅,即便滅了房俊,就以為能甩得脫突厥人?

    突厥人的腦子是不太夠用,可也不能將他們當成信守承諾的君子,那幫蠻子若是敲砸勒索起來,絲毫不會顧忌臉皮,直至將你敲骨吸髓榨乾了為止!

    多精明的一個孩子,怎能如此糊塗?

    聽聞父親說到七年前,長孫衝咬了咬嘴唇,神情之間閃過一絲暴戾,終於忍耐不住。

    他可以挨打,可以挨罵,但就是受不了父親這種極度失望的表情!

    長孫衝豁然抬頭,充血的雙眼與長孫無忌對視,低聲嘶吼道:“我就是恨!我就是不服!那房俊有什麼能耐?憑什麼一個兩個都將其視為棟樑之材!我長孫衝這些年禮賢下士、勤奮知禮,將任內職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可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我應該做的,做得好是正常,

出現一絲一毫的疏漏,便會別挑剔指責,這是為什麼?我是花費十車精鐵買通欲谷設出兵夜襲房俊,可是沒有證據,誰能把我怎麼樣?而且,我敢保證,房俊絕對不可能活著回到長安!我要他死!不僅是他,就算是當朝太子,我也要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絕對不是區區一條腿就……”

    “啪!”

    長孫無忌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個耳光,打得長孫沖一個趔趄,大怒道:“給老子閉嘴!有些話,就得一輩子爛在肚子裡,即便是跟自己的老子,也休要再提起一個字!否則不僅僅是你,整個家族都得牽連,你給老子記住了!”

    長孫衝捂著臉,火辣辣的一陣刺痛,神智卻清醒了許多,聞言慌亂的說道:“是,父親,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長孫無忌臉色陰沉,站起身,走到長孫衝身前兩步遠站定,雙眼直視著長孫衝,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與公主……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沒有!”長孫衝面色一變,脫口而出道。

    隨後,見到長孫無忌面色仍舊充滿疑慮,只好說道:“那房俊作了那首《愛蓮說》,孩兒現已成為長安笑柄,便是公主的亦受損,孩兒氣不過,所以才想要買通突厥人,置房俊於死地!至於孩兒與公主,什麼問題都沒有……”

    長孫無忌卻是搖搖頭。

    他這一輩子,若論起政事上的建樹,拍馬不及房玄齡。可若是說起揣摩人心,兩個房玄齡也不是他的對手!

    從長孫衝游移的眼神也心虛的神情來看,他的這番話未免有些不盡不實。

    思量一番,長孫無忌終究還是問道:“可依某看來,你與公主之間,尊敬多過於愛慕,禮數多過於親暱,倒是真當得起'相敬如賓'之比喻,反倒不似新近的夫妻……”

    按說身為人父,自當嚴守綱常,等閒是絕對不會跟兒子探討夫妻之間的關係。可長孫無忌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小夫妻兩個看似恩愛,實則總是予人敬而遠之的疏離感,難免惹人疑竇。

    最主要的是,二人已然成婚多年,卻一直未有麟兒降生……

    這不得不讓長孫無忌懷疑。

    面對父親灼灼的目光,長孫衝面色發白,心裡怦怦直跳。

    勉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否認道:“沒有的事情……父親多慮了,孩兒與公主的感情……一直很好。”

    長孫無忌卻是不信。

    沉吟半晌,決定道:“你與公主成婚多年,一直未有生育。過得幾日,為父便向陛下請求,為你納一房妾室。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乃是頭等大事,相比陛下亦不會因為如此便偏見與你。”

    長孫衝笑不出來了,訥訥道:“這個……沒必要吧?孩兒與公主感情一向很好,父親此舉,必然令公主難過,這個……再說,若是公主的身子有什麼毛病,豈不是令她愈加難堪……”

    “你無需多言!”

    長孫無忌打斷他,冷冷說道:“難堪又如何?不能為我長孫家傳宗接代,那便是一尊牌位而已,做得什麼用?你且安心,若是陛下因此責罰與你,自有為父去跟陛下求情……”

    “啪”

    一聲短促輕微的破碎聲音,自屋外傳來。

    父子兩個面色大變,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的互視一眼。剛剛的言語,若是流傳到陛下耳中,那可就是彌天大罪!

    長孫衝身子矯健,一個箭步竄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便見到門邊的迴廊出,有一盞燕窩灑在地上,白瓷湯碗已然粉碎。

    長孫衝猛地跑出來,對著門口一丈處看守的家僕喝問道:“剛剛是誰來過?”

    那家僕被長孫衝猙獰的面容嚇了一跳,趕緊單膝跪地,說道: “是公主殿下為您送來燕窩,卻不慎掉落……”

    “人呢?”長孫衝急問。

    “額……已然走了……”

    這是長孫無忌從房裡走出,低聲問道:“是誰?”

    長孫衝慘白著一張臉,有些呆滯的說道:“是公主……”

    長孫無忌也愣了一下,面色陰鬱,思量起對策。

    只是不知公主剛剛聽沒聽到父子見的對話?若是聽見,又聽見了多少呢?

    一時之間,即便是狡詐多智的長孫無忌,也感到棘手無比。

    他不怕公主聽到後面的話,那隻是代表一個父親對於兒女的擔憂,即便被陛下知曉,也不過惹得陛下不快,無甚大礙。

    但若是聽到了前半段……

    長孫衝深吸一口氣:“孩兒去看看公主……”

    “無論如何,要將公主穩住。”長孫無忌陰沉著臉。

    “諾!孩兒懂得……”長孫沖一揖,匆匆向後院行去。

    *

    繡樓染香,珠簾低垂。

    青銅獸爐裡裊裊的燃著檀香,玉几香茶,錦墩繡榻,秋日的暖陽被樓外的梧桐切割得支離破碎,一片片染黃的樹葉隨風飄落,透過窗子上的玻璃,展示著最後的淒美……

    長樂公主靜靜的站在窗前,清亮的雙眸似是追逐著飄落的樹葉,但漸漸氤氳的淒迷霧氣,卻又顯得漫無焦距。

    刀削斧鑿一般輪廓秀美的側臉,宛如玉雕一般冰冷無一絲暖意。

    她清秀纖長的嬌軀微微有些顫抖,遠遠望去,單薄優雅,就如同窗外那飄飛的落葉一般淒美無助……

    “噔噔噔”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長孫衝追上繡樓,喘了一口粗氣,喊道:“公主……”

    長樂公主卻充耳不聞,俏然站立,神情未有一絲波動。

    長孫衝咽了口口水,上前幾步,站到長樂公主身後,凝視著她修長潔白的後頸處淡淡的絨毛,輕聲道:“公主,莫要怪罪父親,他只是一時想心急而已,你且放心,我不會遵從父親的意願去納妾的,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思麼……”

    他不知道長樂公主到底聽見了多少,只能這般試探。

    長樂公主輕輕轉身,一雙清澈的明眸凝視著長孫衝,秀美絕倫的面容古井不波,只是兩片粉潤的紅唇微啟,輕聲說道:“你的心思?心在你的肚子裡,誰又能知道誰的心思呢?”

    長孫衝劍眉微蹙,旋即又舒展開,笑道:“公主這可是為難我了……難不成,還要在下剖心瀝膽,取出來給公主看一看?”

    若是放在以往,這等略顯輕浮的情話兒,是長樂公主最喜歡聽的。每當這時候,她都會美滋滋的挑著眉兒,抿著嘴唇,然後用一根春蔥也似的纖長玉指,輕輕的在長孫衝胸前畫個圈兒……

    可是今天,她卻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在心底升起,凍得她汗毛乍起,冷如骨髓!

    這個人的心思,究竟都藏這些什麼呢?

    腦子裡那些魔鬼一般的話語響起,讓人簡直不可置信!

    輕輕籲出一口氣,長樂公主淡淡說道:“待會兒,我搬去姑姑那裡住,你就不必相送了。”

    在長孫衝的愕然當中,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垂下來擋住清亮的眼波,恬靜的聲音在長孫衝聽來,彷如飄蕩在九霄雲外一般不可捉摸:“以後,我亦不會回來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37
第384章   安西都護(上)

   長孫衝驚訝的張大嘴巴,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這個清婉寧秀的女人。

    一直以來,長樂公主都是端莊、秀美、知書達理、顧全大局的代名詞,不開心的事情,她會緊緊的鎖在心裡,面上仍舊是恬淡自若的笑容,從不會去爭取,更不會去鬥爭,似乎所有的事情在她眼裡都淡如雲煙,好的壞的,一切都無所謂……

    可是現在,他聽見了什麼?

    她說她不會回來了……

    長孫衝只覺得一顆心被塞滿了寒冰,凍的他一個激靈,惶急道:“長樂,你這是何必……”

    罕見的,長樂公主打斷了他的話語,她秀眸低垂,柔聲說道:“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強自結合,不過是平添傷痛罷了。自此以後,我會與姑姑青燈相伴,遠離紅塵,寧靜度日,望君好自為之。”

    言罷,對著長孫衝微微一福,垂首,蓮步輕移,轉身走出繡樓。

    長孫衝彷彿被石化一般,愣在原地,只是微微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長樂公主的衣袂,堪堪伸出的手,卻又凝滯在半空中。

    佳人已遠,徒留一縷香風……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婦,悲嘆有餘哀。

    借問嘆者誰,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獨棲。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

    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

    曹子建用自問自答的形式,牽引出怨婦幽幽地敘述悲苦的身世,講述著一個女人對自己崎嶇境遇的感慨。從明月撩動心事到引述內心苦悶,曹流暢自然,不著痕跡,成為“建安絕唱”。

    長孫衝終於明白,原來看著似乎雲淡風輕的長樂公主,心底里那份淒惶的酸楚早已醞釀多時,愁悶不堪。只是今日敲好聽到長孫衝父子見的對話,

卻是將以往的情分一刀斷絕……

    但是長樂公主到底是個溫婉的女子,即便以青燈古佛斬斷紅塵明志,亦委婉的提醒他,她並不會講夫妻之間的秘辛暴露出來,只是勸他要好自為之。

    長孫衝心如刀割……

    *

    高昌城。

    佛寺的書房內,房俊伏在案前凝神懸腕,運筆疾飛,一行行蠅頭小楷出現在雪白的紙面上,轉眼便是一頁。

    字跡圓潤俊秀,筆架方正。

    他正在抄寫《孫子兵法》。雖然對於房俊來說,可以輕易的得到這世間流傳的孤本、珍本,如同《孫子兵法》這般出名的著作更是隨處可見,但房俊深信一句話: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再怎麼讀書背誦,也比不過親手寫上一遍記得更牢。閒來無事,抄抄書亦是他的樂趣之一,這年代沒有KTV,沒有夜總會,想要上網,得去牆角找蜘蛛……抄書,也算是一個提升逼格的消遣活動。

    而且越是接觸這些流傳千古的古典書籍,越是體會到漢文化的源遠流長、深不可測!

    豈是一句“過時”便能菲薄?

    古代軍事典籍,作為諸子百家中的瑰寶,真可謂汗牛充棟,浩如煙海。在這個偉大的軍事科學寶庫中,《孫子兵法》無疑是最璀琛、最耀眼的一丁顆明珠。

    這本書在古典軍事學中佔有重要地位,並對歷代軍事鬥爭產生過極其嚴重的影響。三國時的著名軍事家曹操就極口稱讚說:吾觀兵書戰策多矣,孫武所著深矣!並親身為《孫子兵法》作了註釋。李二陛下同其有“軍神”之稱的李靖對兵法時,也非常讚賞《孫子兵法》,稱:聯觀諸兵書,無出孫武。

    觀今宜鑑古,無古不成今。

    《孫子兵法》是冷兵器時代和平理論經驗的總結,雖然由於當時客觀條件的限制,在內容上也不免有其歷史的局限性,但它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軍事鬥爭的普通規律和基本法則。

    特別是它能夠從當時的實踐出發,對戰爭進行細緻入微的觀察,從有數具體戰例升到理論準繩的高度,作出精闢的學術性總結概括,這種實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和探求真理的可貴精神,本身就值得後人學習和發揚。

    《孫子兵法》不只在軍事領域裡具有很高的指點和自創價值,其謀略的運用在其他領域也有很強的適用性。甚至於在後世的某一個階段,在國內外出現了《孫子兵法》研討的熱潮,其研討範圍遠遠超出了軍事領域,探求的觸角伸向了政治、經濟、管理、人生、市場甚至於競技、醫療等具體的社會理論中,其研討的論文和專著也是浩如煙海,碩果累累。

    堪稱一代“神書”……

    心裡前世今生的念頭紛至沓來,思緒如潮,一個不留神,便將一個字抄錯了。雪白的宣紙上,一個錯別字分外顯眼,就算有後世的橡皮也擦不干淨,但雌黃可以……

    在古代,雄黃是端午時泡酒用的,而此物卻是古代最好的橡皮和修正液。

    信口雌黃這個成語,便來自雌黃的用途……

    桌案上就有一塊雌黃,房俊拿起來在錯別字上一塗,墨跡就被雌黃留下的顏色所掩蓋。

    放下雌黃,重新拿起毛筆,剛剛想要繼續寫下去,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房俊皺皺眉,嘆口氣,將蘸滿墨汁的毛筆信手一扔,丟進桌案旁邊的一個水桶裡,待會兒自有人清晰墨汁,晾曬乾淨。

    “進來!”在牆角的銅盆裡淨了手,用一方潔白的棉布擦拭乾淨。

    棉布吸水,以之擦拭水漬再好不過,關中可沒有這東西……

    房門被推開,劉仁軌向屋內打量一眼,才走了進來。

    房俊笑罵道:“那鬼鬼祟祟的眼神是在幹啥?以為本大人金屋藏嬌,白日那個啥?”

    “嘿嘿嘿”劉仁軌被點破心思,尷尬一笑。

    您這大白天的悶在屋子裡,誰知道是在幹嘛?咱這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若是不小心撞破了上司的好事,那豈不是官途黯淡,前程可憂……

    劉仁軌整理一下思緒,抱拳拱手道:“禀告提督,前來接任之官使已過玉門關,同來者,尚有兩千餘關中府兵。”

    說這話的時候,劉仁軌面現喜色。

    畢竟沒有谁愿意在這西域之地長期駐紮,有了前來接任之人,便代表著神機營不久就可以功成身退,返回關中。

    房俊毫不意外,算算日子,這接任之人來得還算是晚了,想必朝中對人選一事亦經歷了一番博弈,方才確定下來,這才導致晚了月餘的時間。

    “可知這位接任者是何人?”房俊問道。

    他最擔心朝廷派來一位鷹派人物,整日里想著開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勳,將西域搞得一團糟。如此一來,自己所獻上的計策便不可能奏效,達不到“溫水煮青蛙”的效果……

    “是喬師望。 ”劉仁軌答道。

    “喬師望?”房俊摸著下巴想了好久,無論前世今生,都對這個名字不熟悉,“這人是乾嘛的?”

    劉仁軌汗了一個,人家可是你未來的姑丈人!

    不過想想皇家閨女多,連帶著駙馬也多,上一輩下一輩的也的確容易混淆……

    “此人才是高祖皇帝的帝婿,房陵公主的駙馬,現為同州刺史。”

    房俊驚了一下:“哎呦,是個人物啊!”

    同州地近京畿,在新豐城之東,漢代稱為左馮翊,三輔之一。漢時將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稱三輔,即把京師附近地區歸三個地方官分別管理。

    在唐朝時候的地位,應該僅次於洛陽,相當於後世直轄市的待遇。

    這名聲不顯的喬師望,可見亦是李二陛下的忠臣走狗……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41
第385章   安西都護(中)

西域的秋天來得比較晚,但來得很濃烈、很短暫,很燦爛、很絢然。就像是換了一塊畫板一般,忽然一場冷空氣過來,炎熱碧綠的夏天轉眼之間換上了清涼金黃的秋裝……

    再過幾天,一場苦霜降下,秋風瑟瑟,落葉飄零,真正的秋天便來了。

    此際的關中,怕是已經遍地枯敗、嚴霜如雪了吧?

    半月之後,斥候傳來信息,前來接任的大隊人馬已然行至七角井峽谷之外。

    房俊自然要領著神機營將士和高昌各界顯要前往迎接。

    “吐魯番的葡萄熟了,阿娜爾罕的心兒醉了……”房俊騎在馬上哼著歌兒,想到即將回到關中,心情便不可抑止的愉快起來,感到風是甜的,田野是甜的,人也是甜的……

    席君買往前湊了湊,湊近劉仁軌,小聲問道:“統領大人,阿娜爾罕是哪個?”

    “小毛孩子,不要多問!”劉仁軌瞪著眼睛,呵斥了席君買一句。

    席君買卻完全不怕。

    雖然劉仁軌是神機營的統領,手底下統轄著一營五百多號兵卒,但兩個人的關係一向很不錯。劉仁軌很欣賞席君買這個機靈剛烈的小子,從席君買被房俊從左衛大軍中要來的那一天,就一直很是照顧。

    至於阿娜爾罕……

    雖然呵斥了席君買,劉仁軌卻也是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腦子裡不停的回想這段時間以來,同房俊接觸過的高昌女子,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哪個姑娘叫這個名字。

    難不成,是提督大人看上的哪家的小姐?

    嗯,這個完全有可能……

    席君買又問:“還有,吐魯番是哪兒?”

    “吐魯番……”劉仁軌皺著眉毛,一張仿似老農的臉上滿是疑惑:“這應該是突厥語吧?”聽起來應該是突厥語,但也不敢肯定。

    “突厥語?”席君買眼珠兒轉了轉,向身後看看,衝著不遠處的一個兵卒招招手。

    那兵卒趕緊小跑過來,陪著笑臉:“隊率,啥事兒?”

    席君買低聲問道:“會突厥話?”

    這兵卒乃是瓜州的斥候,

是契苾何力麾下的,自幼生長在西域,是鐵勒人。前些時日在野外偵查的時候不慎墜馬,傷了腿,所以並未跟隨契苾何力一同返回瓜州。

    此時聞言,趕緊說道:“會的!”

    “吐魯番……是什麼意思?”席君買問道。

    “突厥話裡,大抵是綠洲的意思,或者也可以說是豐饒的土地?”兵卒不肯定的說道。

    席君買同劉仁軌互視一眼,疑惑更深了……

    房俊聽見身後兩人嘰嘰喳喳的不知道說些啥,不過卻完全不在意。

    前方不遠的地方,七角井山口已經赫然在望!

    剛剛行至山口,一隊人馬已然轉了出來。

    旌旗招展,軍威赫赫!

    兩股人馬正好走個碰頭,房俊當先下馬,步行前去迎接,以示尊敬。

    不尊敬不行,若是所料不差,這位喬師望,可是即將成為首任安西都護的封疆大吏,他支持與否,直接關係著房俊對於西域戰略的成敗!

    對方人群之中,以為紫色官袍的大臣自一輛華貴的馬車上跳下,大步迎了上來。

    “呵呵,二郎果然是少年英雄,此番甘願為大軍殿後,安撫高昌,可謂勞苦功高啊!”

    遠遠的,這位紫袍官員便爽朗的大笑,送給房俊一頂高帽子!

    而且他不是稱呼官職,而是喚了一聲“二郎”,姿態擺得很低,顯得很是親近,儼然要論親戚了……

    房俊看著這位,眼角跳了一下。

    倒不是對這位喬師望有什麼看法,只是眼饞這一身紫袍……

    或許,此次回京,李二陛下良心發現,也能賜咱一件穿穿?

    “喬刺史過譽了,本官可不敢當……”房俊笑呵呵的回道。

    上州刺史是從三品,房俊最高的官職工部侍郎,是從四品下,差著好幾級呢。不過幸好房俊的新鄉侯是從三品,論起來,兩人算是平級,當然房俊的資歷差得那就太遠了。所以雖然平級,喬師望可以表示親近,不敘官職高低,房俊就不行……

    喬師望大步前來,一把拽住房俊的手,親熱的笑道:“當得,當得!吾輩已然垂垂老矣、行將就木,大唐帝國的未來,正是指望二郎這等文武兼修的全才,才能擔得起來,讓吾等無後顧之憂啊,呵呵!”

    喬師望年歲其實不大,不到五旬的,但頭髮依然花白了一大半,只是身子骨倒很是硬朗,健步如飛,毫不亞於年輕壯漢。

    容貌方正,溫文爾雅,言談之間很有一股謙遜溫和的氣質,令人心生好感。

    這應該不是一個很強勢的人……

    房俊被他拽著手,心裡有些彆扭,不知道這年代的人為何一見面總是愛拉手……

    不過也不能甩開人家,只得強忍著心中不適,笑道:“喬刺史此言,可是讓房某汗顏無地了……”

    喬師望笑道:“有才華之人,何必過謙……”

    正說到此處,他身後忽然有人說道:“喬大人已然卸任刺史之職,現在是陛下敕封的安西都護,乃從二品高官,新鄉侯難道不應已下官之禮覲見麼?”

    房俊臉色瞬間就黑下來。

    呃,原本也挺黑的,只是這下更黑了……

    喬師望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眼中隱隱有怒氣,卻並未發出。

    房俊循聲望去,卻見一青衫文士正對他怒目而視。

    這人有病啊……

    你對我這般沒文明不禮貌,我都還沒生氣呢,你瞪那麼大的眼珠子乾啥?

    “爾是何人?”房俊沉聲問道,心裡有些不解,這人跟我有仇?

    那文士一振長衫,傲然道:“新任安西都護府副都護,侯文孝!”

    房俊愣了一下,說道:“抱歉,沒聽過……”

    他說的是實話。

    侯文孝?誰特麼知道你是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侯文孝頓時面紅耳赤,怒不可遏!

    在他看來,這就是房俊赤倮倮的輕視,最直接的侮辱!

    堂堂安西都護府的副都護,那可是從三品的高官,完全可以跟房俊平起平坐!

    而且在侯文孝的心理,房俊這個侯爵完全是幸進,是陛下的恩賜,而自己的官位,這可是實打實的!

    你憑啥對我輕視?

    侯文孝瞪著房俊,咬著牙說道:“侯文義,正是捨弟!”

    眼裡的熊熊怒火,彷彿要噴射出來,將房俊燒得屍骨無存!

    房俊簡直就莫名其妙,這人難道腦子有病?我特麼連你都不認識,還會認識你弟弟是誰?

    袖子卻被段瓚在身後拽了拽,房俊詫異回頭,段瓚湊上來低聲說道:“此人乃是侯君集的侄子。侯君集之子自幼癡呆,外人皆不識,是以侯君集對其兩個侄子分外器重,視之為承繼家業的依仗。他所說的侯文義,便是前些時日被大人你依軍紀處斬的那個……”

    “哦——”房俊這才恍然大悟,脫口道:“原來是那個死鬼!”

    感情這個侯文孝是要給兄弟復仇?

    怪不得看著咱就跟蒼蠅見了屎似的,非得咬一口……呸呸,這什麼比喻!

    不過這侯文孝居然能擔任從三品的大都護府副都護?倒是確實令人意外。不過房俊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玄機。

    房俊不理面如豬肝的侯文孝,笑問喬師望道:“想必那侯大帥是被陛下處罰了?”

    定是李二陛下將侯君集重重責罰,甚至削了官職,以正軍紀。但侯君集畢竟是跟著李二陛下鞍前馬後衝鋒陷陣的老兄弟,雖然礙於軍法不得不處罰,但畢竟有著往日情分在,是以便擢拔侯君集的侄子,以此表示賠償……

    果然,喬師望淡然道:“正是,潞國公被御史彈劾,已被陛下收押入監,等候大理寺審查裁決。”

    房俊瞄了一眼死死盯著他,恨不得撲上來一口咬死他的侯文孝,眼睛瞇了瞇。

    這貨明顯跟自己不死不休,而且此人性格衝動,若是留在高昌,恐怕對於自己的謀略多有阻礙。

    可是這傢伙好歹是個從三品的副都護,難道自己還能將之斬殺?

    看來得費一番心計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44
第386章   安西都護(下)

    高昌國王鞠文泰因擔心恐懼而死,其子鞠智盛繼立。唐軍直抵高昌城下,鞠智盛大開城門,不戰而降。此次西征,共得城池二十二座,人一萬七千七百口,拓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可謂覆國開疆之大勝!

    大唐於高昌西北之交河城設置安西都護府,首任大都護為喬師望,管理西域地區軍政事務。

    至此,大唐之地東極於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煌煌大唐,赫赫天威!

    房俊知道,李二陛下對於開疆拓土念念不忘,以高昌為橋頭堡,之後的十年內,先後攻占龜茲、焉耆、于闐、疏勒等安西四鎮,修築城堡,建置軍鎮,然後把安西都護府遷至龜茲。

    之後,吐蕃和唐朝反复爭奪安西四鎮,唐朝也兩次放棄安西四鎮,導致此處多次易手,直到唐朝中後期,安西四鎮相繼完全陷落……

    *

    房俊準備了盛大的酒宴,於高昌王宮之內為喬師望一行接風。

    非但高昌國的一干貴族、官吏、將令悉數出席,便是龜茲、焉耆兩國,亦由國王親至,可見西域諸國對新成立的安西都護府之重視,不出意外,自今以後,西域將會被大唐牢牢掌控,突厥人的勢力只得遠遁大漠。

    尤其是之前侯君集征討高昌時,曾派人約焉耆與唐軍合圍高昌,焉耆表示願意聽命。等到高昌覆亡後,焉耆王到唐朝軍隊營地拜見侯君集,說焉耆三座城曾先被高昌奪去,侯君集倒也講究,將三座城連同高昌所掠的焉耆百姓如數歸還……

    由此可見,大唐對於親厚的勢力,還是不錯的,即便佔據了高昌國,亦未進行滅國屠殺,很顯然是很重視西域這塊土地的。

    此時不來巴結新任的安西都護,更待何時?

    當然,安西都護是今後的頂頭上司,需得好好巴結,可房俊即便將要返回長安,也無人敢演一出“人未走茶已涼”的戲碼。無論酒坊亦或毛紡廠,都將帶給高昌龐大的利潤,這是無可置疑的,若是得罪了房俊,人家不帶你玩怎麼辦?

    所以,宴會上便出現了有趣的一幕。

    這些西域的貴族、商賈,甚至王孫、國主,一邊敞開了手向都護大人進獻耕種奇珍異寶當做見面禮,

另一邊卻依舊對房俊恭恭敬敬,奉若神明,唯恐有一星半點的冷落,讓這位財神爺不開心……

    喬師望雖然為人低調,但智商絕對尚未欠費,否則也做不到同州刺史這般顯要的高位。看著人群簇擁中談笑自若的房俊,心裡不禁暗暗感概。

    珍珠,即便埋在泥土裡,亦終究會散放光輝……

    誰能料到,昔日縱橫關中惡貫長安的紈絝子弟,一旦賦予重擔,會有這般令人刮目相看的成長?

    越調皮的熊孩子越有出息,古人誠不我欺哉……

    然而同樣的情形看在侯文孝的眼裡,卻是越發嫉恨如狂。

    憑什麼一紙奏書將叔父彈劾下獄,將自家兄弟斬於陣前,還能混得風生水起、八面威風?

    侯文孝咬著牙,目光追尋著房俊的身影,緊緊的攥著拳頭……

    龜茲國王白孝節年逾六旬,卻體格健碩,精神健旺,氣宇軒昂,頭扎錦帶,垂之於後,身著折襟、翻領、窄袖長袍,紋飾華美,腰繫寶帶,腳蹬長靴。

    此時,這位龜茲國王緊緊拉著房俊的手,故作埋怨道:“侯爺何以親高昌,而遠龜茲哉?侯爺的事蹟,早已在西域諸國競相傳頌,老朽亦曾聽聞侯爺'財神'之名號,心生敬仰。但侯爺送予高昌新式酒釀與毛紡之術,卻為何對吾龜茲如此吝嗇,不屑一顧?”

    這位老國王面容俊朗,雖已年邁,但談吐溫和,氣度絕佳,很容易與人親近,心生好感。

    房俊聞言,哈哈一笑,道:“國王閣下可算是冤枉房某了!說實話,這天底下若有一處地方是房俊心生嚮往之處,非是雄渾繁盛的長安,非是詩酒風流的揚州,而是龜茲!”

    龜茲國王白孝節微微一愣,問道:“何以當得?”

    他再是自傲,亦不敢將龜茲與長安、揚州這等聞名天下的繁華之都相比較。

    房俊擠眉弄眼說道:“此生高臥溫柔鄉,但願長醉不願醒……龜茲美女,那可是所有中原男人的嚮往……您懂得!”

    白孝節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龜茲雖地小民寡,困頓不堪,唯有歌舞之技冠絕天下,國中女子,不分長幼,皆有歌舞之天賦,侯爺果然是雅緻之人!實不相瞞,老朽膝下尚有一幼女,待字閨中,未曾婚配,非但能歌善舞,且貌美如花、聰慧靈秀,不若便由老子做主,嫁於侯爺為妾如何?”

    話音未落,一旁正與喬師望寒暄的焉耆國王聞言,故作不悅之色道:“國主此舉不妥!琵琶公主乃西域絕色,某三番四次為吾那不孝兒求親與你,卻屢次被拒,今日何以居然自薦上門? ”

    白孝節微微一笑,神情自若道:“你家那幾個兒郎,與你皆是一般模樣,醜陋粗鄙,如何配得上吾那閨女?也只有侯爺這般天資縱橫的漢家貴冑,才能讓琵琶心甘情 的為其一展歌喉、隨侍終身,你呀,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房俊面色微窘,怎麼聽來聽去,這個老國王好似真有將女兒送給我的心思?

    琵琶公主?

    好熟悉的名字,哪本書裡見過呢……

    喬師望也過來湊熱鬧,笑呵呵道:“漢胡一家親,大唐與西域同氣連枝,若是能譜寫這一段佳話,定然傳頌天下!若老國王當真有心,便由本都護做個證婚人如何?”

    他是真的活了心……

    自古以來,結盟之甚者,莫過於聯姻。

    只不過房俊的那幾句“國之脊梁”音猶在耳,早已傳遍天下,大唐對外和親的政策依然夭折,無論民間的輿論亦或皇帝陛下的顏面,自今以後,再是凶險的境地,亦決計不會再有出嫁公主與蠻胡聯姻之舉。

    但往外嫁不行,往家裡娶可以啊!

    若是房俊真的將龜茲國的公主納入房中,大唐與龜茲之間的關係,無疑將更加融洽,龜茲若是再想與突厥眉來眼去,與大唐陽奉陰違,可就得掂量一下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房俊被喬師望一番話噎住,不停的翻白眼,心裡腹誹不止。

    他自然懂得喬師望樂見其成的深意,只是你這老傢伙只關心自己的政績,尚不知那什麼琵琶公主是何模樣,便將老子推進火坑,也太不講究了吧?

    最關鍵的是,喬師望這麼一說,他連拒絕的話都不好張嘴了!

    龜茲和焉耆這兩國,雖然現在看似同大唐親近,實則絕對是風吹兩邊倒,這邊熱烈歡迎大唐的安西都護履新,那邊說不定突厥可汗的使者就在王宮裡邊分為上賓呢……

    自己若是生硬的拒絕,保不准就被這兩個已然被大唐的軍威嚇得成了驚弓之鳥的傢伙誤會了大唐對於整個西域諸國的政策,從而投入突厥的懷抱,那可就大大不妙!

    只有忍著吧……

    不過轉念一想,龜茲美女那可是天下聞名,又是國王家的公主,基因想必也是極好的,不至於醜的讓人報復社會吧?

    喬師望和房俊自然是今晚宴會的絕對主角,二人湊在一處,同龜茲、焉耆兩位國王言談甚歡,旁人便經意的聚攏過來,聞聽喬師望之言,鞠文鬥當即表態:“若果真成了這門親事,下官願意以十車寶石作為賀禮,祝福佳偶天成!”

    這位高昌國的大丞相,被蒲屈羅一頓痛毆之後,在家中避不見人修養了數日,這次安西都護履任,方才出來見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46
第387章  暢想

   酒宴之上,賓主盡歡。

    待到曲終人散,各自歸家。

    喬師望並未進入高昌城,而是駐留在軍營之中,待到房俊返京之後,才會正式接手高昌各地的駐防。

    醉醺醺的房俊被席君買攙扶著回到佛寺駐地,一進房門便恢復清醒。

    “情形如何?”

    用冷水洗了把臉,坐到胡凳上捧著茶盞呷了一口滾熱的茶水,房俊方才悠然問道。

    席君買回身關好房門,來到房俊近前,輕聲說道:“屬下率領兩組斥候,交替監視,那侯文孝宿與軍營之中,進出皆由不下於二十名衛兵護衛,若想無聲無息的干掉,幾乎不可能。”

    房俊瞇了瞇眼,放下茶盞,手指在桌案上下意識的敲擊著,腦中飛速運轉。

    這個侯文孝看上去便是衝動火爆的性格,這種人一旦犯了執念,往往不計較後果。

    此人與自己有血海深仇,必然欲將自己除之而後快。

    可自己身邊神機營的親衛保護,不可能給他留下出手的機會,是以,這個侯文孝極有可能走上另一條極端——破壞房俊在高昌的人脈,以及即將成立的兩大作坊……

    侯文孝不僅是安西都護府的二把手,而且在神機營撤走之後,所有的駐防軍卒皆是左衛抽調的府兵,幾乎可以輕易將喬師望架空!雖然房俊不認為喬師望這個被李二陛下寄予厚望之人會是這般窩囊,但是被侯文孝掣肘是一定的。

    若是侯文孝鐵了心的不要前程,亦要破壞自己在高昌的佈局,可謂輕而易舉。甚至再狠一點,能攪動西域的局勢,將大好形勢一朝葬送……

    房俊絕對不能容忍這樣一個人留在高昌,哪怕他是李二陛下對於侯君集補償的產物!

    自打白天迎接喬師望前來高昌城之後,房俊便指派席君買率領精銳斥候,嚴密監視侯文孝,一旦得到機會,便將其擊殺!

    可是正所謂“小人長戚戚”,這侯文孝亦知道房俊的作風,白天毫無保留的頂撞之後,出入愈發小心,動輒幾十人的衛兵護衛,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房俊沉思半晌,

說道:“吩咐下去,三日之後,神機營開拔返京,三日之內,務必將所有撤離事務處置妥當。”

    “諾!”

    席君買應了一聲,隨即略帶疑問道:“可是……這個侯文孝便放過了?此人性格狠辣,留在高昌,怕是對侯爺的佈局極為不利。”

    房俊略感詫異的看了席君買一眼。

    這些話,他可從沒跟席君買說過,只是吩咐他伺機幹掉侯文孝而已。若是一般的武將,接到這等命令,自然而然的便會認為房俊一是報復侯文孝今日的無禮頂撞,二是未雨綢繆,將這個對他有惡意的傢伙先下手為強的干掉,消除隱患。

    可是席君買卻能看出自己之所以想要幹掉侯文孝,絕非洩憤更非私怨,而是為大局著想,這份眼光可不應該是一個小小的斥候可以擁有的。

    也只能感嘆,不愧是在歷史上留下字號的名將,天生不是凡夫俗子啊……

    “某自然知道,這個侯文孝絕對不能留,不過你且放心,誅殺此人,留待我們撤走之後再辦。”房俊胸有成竹的說道。

    這個席君買是值得培養的人物,如同劉仁軌一樣,本身有著極為優秀的潛質,只要調教得當,未來便是自己最為有力的臂膀!所以才會解釋一句,若是換了旁人,只管聽命便是,哪裡來的這許多問題?!

    “諾!”

    席君買一腦袋問號,卻也不敢再問,轉身退走。

    心裡卻一直琢磨著,都撤走了,還如何誅殺那侯文孝?

   

    翌日,軍營之中。

    喬師望與房俊相對而坐,一盞香茶,言談甚歡。

    “在京之時,陛下委派本官都護之職,說句心裡話,本官是極為抵觸的。高昌孤懸西域,雖然被大唐佔據,然地處偏遠,路途難行,條件艱苦,周圍群狼環伺,稍有不慎,便是一敗塗地之結局。只是在陛下給本官看過二郎的那封奏章之後,本官才放下心來,懷著對西域的憧憬,前來赴任。今日與二郎一席談話,方才知曉,那奏章之上不過是冰山一角,遠未將二郎之奇思妙想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本官敢斷言,若是二郎的這個策略真的能夠完成,千秋萬世,史書之上必然有二郎的標名之處!”

    喬師望真的是被房俊的奇思妙想給震住了,張嘴就給房俊無與倫比的褒揚!

    以經濟緊扼西域之命脈?

    真敢想!

    可是,真的很有道理,很有前途!

    喬師望是真的服氣,這個在關中之時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怎地出了關,到了西域,便會綻放出此等眩目之光彩?

    便是朝中宰輔,亦不見得就會對經濟之道有如此之深的見解,更別提只是依靠經濟之道,不費一兵一卒就完全有可能將西域掌控在手中!

    怪不得陛下曾有“宰輔之才”的評語,現在觀之,絕非虛妄之言!

    房俊呵呵一笑,說道:“都護大人莫要給在下灌迷湯,若是灌迷糊了,在下可就厚顏受之了,哈哈!”

    二人相視大笑,甚是融洽。

    笑罷,喬師望趁著房俊未走,請教道:“本官之前雖然添為一州刺史,然則只是陛下錯愛,對於經濟之道並無太多了解,不懂之處,還望二郎不吝賜教。”

    喬師望肅然以待,房俊少有的謙遜起來:“都護大人說哪裡話?但請直言無妨,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本官便厚顏請教了……”喬師望拱了拱手,不再客氣,問道:“按照二郎所設想,這毛紡廠的設立,是要鼓勵高昌國民多多養殖綿羊,最好是將本就稀少的耕地亦開闢成牧場。本官有一事不解,且不說高價收購羊毛是否會有朝一日虧得承受不住,可以預見,自今以後,這羊毛的產量必然日益增多,可否能夠即時製作?隨之而來的毛紡之物產量亦將增加,這龐大的產量,要往何處銷售?據我所知,大唐境內雖然喜愛西域毛紡之物,但因其價格昂貴,銷量極其有限,只有貴族富戶可以消受得起,平民百姓只能望而興嘆……”

    房俊給這位新任的安西都護點了個贊……

    這位是有真才實學的,或者說是真的以及投入到安西都護這個角色當中去,一句話,便點出整個策略的重中之重。

    單單是賠錢,想必大唐還承受得起,靡費一些銀錢能將西域的局勢穩定,這是所有的朝臣和陛下都樂見其成的。

    但數量龐大的羊毛,能否及時的製作成物品,製作之後,如何銷售,這就是頭等大事。朝廷可以承擔一定程度的虧損,但若是完全廢棄沒有一絲成本收回,那可就有可能拖垮國家財政……

    這一點,李二陛下必然也已經想到,並且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自然是廣開銷路咯!”房俊輕鬆的說道:“若無特別的變故,明年開春,陛下便會下令開闢東洋的商路,高句麗、百濟、新羅、倭國、林邑……這些都是潛在的客戶。”

    李二陛下同意了自己關於西域的策略,便等於間接用意了將來由自己率領船隊去開闢外洋商路。到那個時候,自己打造一艘豪華的無敵艦隊,縱橫於大洋之上,下南洋、探索美洲、遠航非洲……

    將漢人千百年來、世世代代放在土地上的目光,吸引到廣袤的海洋之上,既能解決掉土地兼併的主要社會矛盾,亦能在同時攫取全世界的財富,更能在轟轟烈烈的大航海時代融合東西方的文化,令這個古老的國度煥發出超越時代的光芒!

    只要想一想,房俊就覺得熱血沸騰……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49
第388章  危機

新任安西都護履任之後,高昌的局勢並未發生變化,一如既往的安定。按照房俊與高昌貴族的約定,在此後的一月之內,將舉行一次“民選”大會,由全體高昌國民選舉出八位“執政”輔佐安西都護治理高昌的同時,還會選出整個高昌的中下層官吏。

與此同時,“高昌”更名為“西州”,意為大唐最西部的州府……

但是當這一切尚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之時,房俊已然率領神機營功成身退,返回長安。

臨行之際,房俊只是通知了鞠文鬥、蒲屈羅、赤木海牙等人,以免這些穩定西州局勢之人一時慌亂,然後便率領神機營兩千將士,以及部分傷病營的醫官,悄然上路,踏上返回關中的路途……

一路行來,房俊卻是絲毫不敢大意,他總有一種被毒蛇盯住、隨時會發動致命一擊的驚悚感覺,因為種種跡象顯示,在他的附近,有一支騎兵部隊環伺在側……

房俊不認為突厥會派出大部隊前來襲擊他,現在西域的局勢有些微妙,龜茲、焉耆等西域諸國明面上同大唐表示臣服,突厥人又主動放棄了高昌北邊的可汗浮圖城,若是興師動眾的前來為難房俊,喬師望只需要聯合起來西域諸國,分分鐘教突厥做人,無論來多少大軍,皆是有來無回!

反倒是小股騎兵活動靈活,進退自如,即便襲擊不成,亦可從容撤退。

但是神機營會懼怕小股突厥騎兵麼?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當初一千突厥可汗的“附離”親兵趁夜偷襲,亦被神機營大敗,這給了房俊以及神機營上下極強的信心。

突厥人真的很拗,難道一點都不會汲取上次失敗的教訓麼?

即便神機營上下信心十足,可房俊亦不敢大意,無論晝夜,二十隊斥候都放得遠遠的,附近幾十里方圓的風吹草動全部在掌握之中,以防被突厥人偷襲。

只要能在突厥人來襲之時有所準備,布好陣列,那就萬無一失!

可惜他卻未想到,這些草原上的蠻子,有時候也不是一根筋……

一處山丘的背陰處,房俊跳下戰馬,手裡的橫刀劈出,削斷一大片低矮的灌木,面前半人高的茅草把崎嶇不平的沙丘遮蓋的嚴嚴實實,秋風瑟瑟,草木枯敗。

這裡沒有鳥鳴,也沒有走獸,放眼望去,天地遼闊,湛藍的天空延伸到大地的盡頭,整個山坡下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就連最喜歡啄食腐肉的烏鴉也遠遠的躲開這片死亡之地……

一共十人,這是神機營斥候小隊的編制人數。

現在這些最勇武的兵卒早已逝去生命,年輕的身體橫七豎八的倒在雜亂的草叢裡,滾熱的鮮血早已乾涸,留下地面上一灘灘褐色的痕跡。

房俊面色鐵青,心如刀割,一股深深的自責以及沖天的怒氣,反复啃噬著他的心臟!

他將這些勇武的年輕人帶來西域,卻在歸家的途中,在自己的大意之下,讓他們魂斷於此,永遠再也回不到家鄉。這些斥候個個圓睜著雙眼,無神的望著湛藍遼闊的天空,似乎還在暢想著幾時能回到關中……

戰爭使得一個人很快成熟,房俊亦如此。

他心裡憤怒自責,卻沒有顯露出暴躁的情緒,也沒有特殊的悲哀,只是把兄弟們的眼睛一一合上,然後沉聲說道:“尋些柴火,將兄弟們火化,我們帶他們回家!”

他必須把這些弟兄帶回去,死在這裡,將不會有人前來祭奠……

這是昨晚宿營之前,


放出的幾隊斥候之中的一隊,到了天明時分卻仍未歸營,大軍尋了整整一個上午,才在這處距離營地不足五里的地方發現這隊斥候,卻已然全部罹難。
這些都是他的生死兄弟,昨晚出巡前,大家還在和他說笑,房俊亦曾開玩笑,說是回到關中之後,請他們去醉仙樓吃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喝最香醇的美酒,然後嚐一嘗醉仙樓享譽關中的歌姬……

然而現在,他們就永遠的死在這一片荒涼的上坡上,將生命最美好的年華,葬送在這裡!

房俊緊緊攥著拳頭,咬著牙根,直起腰來,遊目四顧。

突厥人的戰術令他很頭痛,因為忌憚於神機營的龐大火力和對付騎兵極為有效的戰陣,所以開始打起游擊戰術,想要逐一擊破麼?

甚至用不著殺掉多少人,單單這般逐一斬殺斥候,便可令神機營的軍心士氣迅速崩潰。

這種鈍刀子割肉,最是令人難受!

“侯爺,”劉仁軌從後面走上來,見到房俊神情憤怒,有些擔心的勸解道:“當兵吃糧,馬革裹屍早已是心有準備,生死由命,侯爺不必太過介懷。”

軍中最忌就是主將被悲傷、悔恨、憤怒、輕敵等等因素左右情緒,因為如此一來,神智難免會陷入不理智的狀態,極易做出錯誤的判斷,自陷與危險的境地。

神機營之中,現在已然越來越少的人會稱呼房俊為“提督”大人,取而代之的是“侯爺”這個明顯親暱得多的稱謂,這說明房俊在神機營之中的威望越來越甚,兵卒們都已房俊的私兵身份看待自己……

房俊當然明白劉仁軌的意思,雖然《孫子兵法》抄了好多遍亦未理解其中的神髓,但兩世為人的豐富閱歷,使得房俊知曉,一軍主帥絕對不可“怒而興兵”的道理。

往旁邊瞅了一眼,席君買正將陣亡士卒的遺體一具具擺放整齊,這小子臉色冷峻,並未有多少哀傷的神色,但是眼眸中閃爍的寒芒,以及不停嘟囔著什麼的嘴,卻顯示出一股決心。

其餘的兵卒從四周搜索來茅草和枯死的灌木,堆積在一起,等待給這些陣亡士卒火化,然後將骨灰帶回去,送到家鄉親人的手中。

大家做這一切的時候,有憤然,有哀傷,卻沒有一個害怕恐懼。身在軍中,遠征西域,大家都看得開,隨時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而在自己戰鬥的時候,不但有戰友全力的支持,甚至在戰死之後,還能將自己的骨灰帶回家鄉,讓自己能夠繼續守護著父母妻兒,更有何懼?

士氣就像是一股風暴,在沉默中醞釀,在沉寂中集聚,只待某一個特殊的時刻,便會徹徹底底的爆發出來,席捲阻擋在面前的一切!

房俊從心底里籲出一口濁氣,沉聲道:“突厥人改變戰術,我們總不能龜縮不動,停止行進吧?”

論起兵法,兩個他也不及一個劉仁軌,這一點房俊自己心知肚明。他所有的“兵法”,其實都是構建在遠超時代的見識之上,講究的是主動出擊,照搬歷史上的那些成功的案例。但是說起被動迎敵,因地制宜的製定戰術,他的那點可憐的“兵法謀略”卻完全不夠看……

房俊一籌莫展,劉仁軌卻似乎對突厥人的這種游擊戰術完全不在意。

“每隊斥候僅有十人,而此地距離玉門關僅有一月路程,突厥人不可能十人、十人這樣的殺,然後逐漸的孤軍深入,將自己陷入險境。對於突厥人來說,越接近玉門關,危險便越大,一旦被玉門關的大軍偵查到他們的行踪,那可就是想跑都跑不了,漫漫大漠,被唐軍騎兵在身後猛追,一刻亦不敢停下補給,那就只有全軍滅魔一途!所以,突厥人的目的,絕對不是想要斬殺我們多少斥候,而是想要通過這種手段打擊全軍的士氣,只要士氣崩潰,突厥人自傲的奇兵突襲之術,便能發揮到最大的效果,給我們致命一擊!”

劉仁軌沉著冷靜,雙眼散發著灼灼的光輝,儼然已有絕代名將之風采……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51
第389章  定時爆破

房俊率領神機營撤離,返回京師,安西都護府副都護侯文孝才鬆了一口氣。別看他一直對房俊姿態強硬,其實只是一種手段而已,這樣可以使得駐守西州的這幾千左衛將士對他崇敬不已。

這些士卒都是叔父為自己安排的最大助力,但自己也得表現出強勢,才能讓這些驕兵悍卒甘心為自己驅策。房俊兇名在外,侯文孝這是踩著房俊的名聲來提升自己的名望。

事實上,他心裡卻是嚇得要死,整日里猶如驚弓之鳥,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讓他惶惶不安,唯恐房俊二愣子脾氣作,不管不顧的將自己捆起來砍了腦袋……

即便房俊已走,侯文孝亦不敢太過大意,畢竟這高昌上至王侯貴族,下至商販匹夫,皆跟房俊有極深的利益牽扯,各個都是房俊的耳目,誰知道房俊臨走之時會不會佈置好刺客殺手,趁自己疏忽大意之時,一舉將自己刺殺?

小心使得萬年船,侯文孝為了自己小命著想,出入依然有大量衛兵護衛,夜間只是宿在兵營,城中為他準備好的府邸,卻是堅決不敢踏進去一步……

他只是個被侯君集舉薦的副都護,並不知道房俊在西州立下的策略,更不知道這個策略其實已然是大唐的國策。但侯文孝不傻,他不能只依靠自己去沖鋒陷陣,即便他恨不得將房俊抽筋剝皮,亦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違背李二陛下的命令。

所以,他打算從西州本地的勢力著手,聯合起來,破壞房俊的財路,在他看來,這就是對房俊最大的報復。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侯文孝亦曾聽聞房俊陰了鞠文鬥之事,便覺得這鞠文鬥既是鞠氏的掌舵人,又不然咽不下被房俊離間的那口惡氣,自己主動招攬,鞠文鬥必然與自己站在統一陣線。

所以,他決定親自找上門去。

高昌很少下雨,這一日,卻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場秋雨。

雨勢不大,細細綿綿的雨絲隨風輕擺,大街小巷卻充滿了歡聲笑語,孩童們對於下雨這件稀罕事實在是太高興了,光著腳丫子任憑雨絲落在身上,嬉鬧著在街上到處亂跑。

侯文孝到了鞠文鬥的府邸,報上姓名,門子哪裡敢怠慢,趕緊將侯文孝引到客廳稍候。侯文孝帶著十幾個衛兵,進了府邸。

那門子目瞪口呆,心說這是來會客的,還是來抄家的?

即便心裡腹誹,但是面對這位西州第二大的官員,別說他一個門子,即便是鞠文鬥當面,亦不敢有絲毫不滿吧?便急急忙忙去通報鞠文鬥。

坐在寬敞的客廳裡,舉目皆是充滿了西域風情的裝飾,侯文孝心情好了很多,心裡琢磨著如何舌綻蓮花拉攏鞠文鬥。鞠氏是高昌王族,雖然國破,但是勢力猶在,一旦將其拉攏過來,非但報復房俊輕而易舉,即便是架空那位大都護喬師望,亦不是奢望……

人生在世,一則快意恩仇,一則升官財,若是兩樣都能紛至沓來,夫復何求呢?

就在侯文孝心里美滋滋的暢想美好的未來之時,一個美貌的侍女手裡捧著一個青銅香爐,娉娉婷婷腰肢輕擺的走了進來。

侯文孝雖然不相信在鞠文鬥的府裡會有人對自己不利,但還是隨身帶著衛兵,即便是與鞠文鬥會面,亦不離左右。此際虎背熊腰的衛兵就在身側,對於一個侍女,自然不會諸多提防。

那侍女微微垂著頭,腳步輕快的走到堂中,將懷裡的青銅香爐擺放在大堂中間的位置,對著侯文孝輕輕一福,


躬身退了出去。
青銅香爐裡燃著檀香,淡淡的煙霧自鏤空的紋路見裊裊飄出,大堂里頓時充盈著一股好聞的檀香氣息,安神醒腦,外界陰鬱的天氣所帶來的壓抑,亦為之一清。

鞠文斗大步走進大堂,哈哈大笑著對侯文孝拱手施禮:“副都護大人到訪,舍下蓬蓽生輝啊!”

侯文孝輕輕一笑,略帶矜持的道:“過獎,過獎,本官素聞大丞相之清名,乃高昌擎天玉柱一般的人物,更是鞠氏王族的中流砥柱,特來求教,還望大丞相不吝賜教。”

“這說的哪裡話?”鞠文鬥佯裝不悅,說道:“侯都護年青有為,將來必是大唐朝堂之上的名臣,能有機會跟您把酒言歡,為不是我鞠文斗三生有幸? ”

兩人客氣寒暄了一陣,賓主落座。

侯文孝不耐繞老繞去的兜彎子,索性挑明了來意:“大丞相乃是鞠氏王族之家主,便是西州的無冕之王,即便是喬大都護,亦不得不更加倚重於閣下。只是那房俊無賴粗鄙,又陰險狡詐,前些時日對大丞相的侮辱,令本官感同身受!”

他先是給鞠文鬥戴了頂大帽子,奉承了一句,然後便點出咱倆其實有著共同的敵人,只要你配合我,那你這個鞠氏王族的家主便會得到我的照應,往後在西州這一畝三分地,自然水漲船高!

他認為鞠文鬥是聰明人,聽得懂自己的話。

但是他有一點沒搞明白,鞠文鬥雖然之前是高昌城的大丞相,卻並不是鞠氏王族的家主,別說他不是,即便是高昌王鞠文泰都不是……

鞠文鬥笑了笑,心說這位侯都護還真夠直接的,只是自己該如何取捨呢?

跟房俊作對嗎?

那樣便會將西州所有的貴族商賈悉數得罪個精光,因為這會損害大家的利益,即便得到侯都護的支持,會否得不償失呢?

鞠文鬥並不反對跟房俊作對,但是這個侯文孝只是一個副都護,他的能量到底有多大,鞠文鬥心裡沒底,自然不能將鞠氏王族莫名其妙的便綁在侯文孝的戰車上。

心裡正思討之間,忽聞門外的僕人說道:“喬都護派使者求見。”

鞠文鬥與侯文孝盡皆一驚。

難不成……那喬師望已然知曉兩人在私下會面?

鞠文鬥不敢怠慢,長身而起,對侯文孝拱手道:“在下去去就來,還請侯都護稍坐。”

侯文孝點點頭,心思電轉。

鞠文鬥出得大堂,親自冒著細雨來到大門口處,卻不見門前有什麼使者。

頓時臉色一沉,喝問門子道:“使者何在?”

門子也莫名其妙:“那人口稱是喬大都護的使者,奉命而來,小的怎敢拖延?便遣人前去通禀,可那使者只是待了一會兒,便不告而別……”

鞠文鬥一腦袋霧水,心說這叫什麼事兒?

搖了搖頭,便轉身往回走。

剛剛邁出兩步,耳中便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駭然望去, 府中正堂那邊一股黑煙沖天而起……

鞠文鬥先是驚詫莫名,緊接著便麵色慘白!

安西都護府的副都護侯文孝,可是就在他的正堂之中啊!

鞠文鬥魂飛魄散,撒開腳丫子奔往正堂,到了近處,但見原本恢弘的正堂已然崩塌,一地瓦礫,殘肢斷臂到處都是。

鞠文鬥徹底傻眼……

鞠文鬥府邸的街對面,一間酒肆的二樓處,一個男子憑窗遠眺,正好見到鞠氏府邸那一股騰起的黑煙,緊接著便是悶雷一般的聲響,連腳下的樓板都微微搖晃。

細雨綿綿,酒肆中的客人都以為是天降雷鳴,並未在意。飲酒閒談,一些照舊……

偶爾有人見到鞠氏府邸的那一股黑煙,也只是以為走水而已。

少頃,一個身影自樓梯處閃現,沉聲道:“禀告統領,任務完成。只是鞠文鬥比預想的稍微早一些去到正堂,是以屬下不得不露面,假冒都護大人的使者,將其引出正堂,不然恐將與那侯文孝一同被炸死。”

男子正是段瓚,聞言頜道:“幹得不錯,這鞠文鬥還不能死,如此將侯文孝炸死在他的府中,正是最好的結果,咱們也立即出,去追上侯爺吧!”

“諾!”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下樓。

段瓚又看了一眼鞠氏府邸的黑煙,嘴裡嘀咕著:“侯爺果然天縱奇才,以線香綁在震天雷的引信上,控制爆炸的時間,真是天才的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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