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42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50
第350章  2個醫生

   瓜州將軍府中,侯君集正貌似悠閒坐在桌邊喝著茶湯。

    一名秀麗脫俗的侍女手持茶匙,將翠綠扁平的茶葉放入茶壺,拈著茶匙的纖手嫩如蔥管,白皙如玉。手腕輕轉,便將雪白的團茶研磨成末。注入滾水後,水脈翻騰,姿態優雅,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如是與人鬥茶,甘拜下風者不知凡幾。

    青茶盞,白茶湯,被一對柔若無骨的玉手端到侯君集眼前,茶香撲鼻,看她素手烹茶的韻律,便覺有一種凝神靜慮的美感……

    可惜看似悠然自在的侯君集,雖然端坐在茶桌邊,舉杯而飲,但濃濃的憂色纏繞在眉間,顯得心神不寧,全不知味。

    回頭瞅了一眼床榻上的契苾何力,侯君集無奈的嘆口氣。

    才幾天功夫,他鬚髮間都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斑白。

    愁啊!

    大軍在瓜州已然停了五天,仍未開拔,因為先鋒官、蔥山道副總管、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傷了……

    傷勢挺重,而且很蹊蹺,是在巡視營房的時候,一根幾丈高的旗桿倒下來,將契苾大將軍從馬上砸到地上,當場就背過氣去。

    這叫什麼事兒?

    侯君集覺得這是出師不利。

    現在已入八月,稍一耽擱,便已入秋。西域秋天來得早,冬天更早!現在行軍速度一再耽擱,如何是好?

    他倒是不怕高昌國有所戒備,蕞爾小國,旦夕可下,即便有突厥人給他們撐腰,亦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他只是擔心磨蹭下去,一旦風雪提前來臨,這傷亡數目可就大了……

    可這先鋒官除了契苾何力,別人還就當不好!

    契苾何力出身於鐵勒可汗世家,是哥論易勿施莫賀可汗之孫,莫賀咄特勒契苾葛之子。鐵勒是因經常與吐谷渾發生衝突,便遷到熱海一帶居住。契苾何力九歲時父親去世,他於是繼任可汗之位,降號為大俟利發。

    貞觀六年,契苾何力與母親率領本部落一千多家前往沙州投降唐朝,李二陛下下詔將他們安置在甘、涼二州之間,任命其為左領軍將軍,並封其母為姑臧夫人,其弟契苾沙門為賀蘭州都督。

    可以說,

西域這一片,人家契苾何力是地頭蛇,由他率領麾下族人擔任先鋒,乃是最穩妥的方式!

    牛進達勇則勇矣,到底還是差在人生地不熟,若是稍有差池,便壞了大事。

    更重要的是,這牛進達與自己一向不和,更同程咬金那老匹夫交好,侯君集怎甘心將這一份潑天的功勞白白送給對手?

    身後傳來爭吵聲,愈發讓侯君集心情煩躁!

    契苾何力受傷,旁人又替代不得,致使西征延誤,是以為他治傷便成了頭等大事。

    隨軍郎中葛中行雖然只是在太醫院裡掛了個閑職,被打發到這軍中長途跋涉舟車勞苦,可祖上那也是前隋皇宮裡正兒八經的御醫,醫術很是了得。

    費育則是瓜州一帶聞名遐邇的名醫,據說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契苾何力受傷,侯君集將葛中行領來為其醫治,但契苾何力的妻子臨洮縣主卻似乎並不放心一個隨軍郎中的醫術能如何高明,便將名醫費育也重金請來。

    結果,這兩人就槓上了……

    葛中行與費育有著不同的治療方案。

    費育輕鬆說道:“用金針放出淤血,再敷上老夫特製的散玉膏,三五天便可生龍活虎,提槊上陣!”

    “不要看皮上的一片青,那旗桿重逾幾百斤,砸到背上,傷勢已經深入內腑,震傷脈絡,放血有什麼用?”葛中行則不以為然,認為費育太過膚淺,只治標,不治本。

    費育頓時吹鬍子瞪眼:“又沒有咳血,呼吸也不過促了一點,脈象穩得很,傷得哪門子內腑?”

    別看葛中行已然年逾半百,可費育已是古稀之年,豈容一個小輩質疑自己的醫術?

    葛中行也不生氣,卻是一臉不屑:“江湖村醫也知道什麼叫治病?!”

    費育氣得脖子都紅了,怒髮衝冠道:“嘴上沒毛的黃口孺子也別出來讓人笑了。”

    老夫是黃口孺子?

    葛中行簡直都無語了,氣呼呼的瞪著費育,思討著要不是你這麼大歲數,老夫一拳將你撂倒!

    一個是在瓜州成名已久的老大夫,一個是來自長安世代學醫的醫官,他們的話,普通人也分不出誰對誰錯,只是看著兩個黃土埋到脖頸子的老傢伙一個比一個火氣沖,爭執不休……

    侯君集只覺得有一萬隻鴨子在耳邊聒噪,吵得他心煩意亂,本就滿腹鬱結,這下更是火冒三丈,一拳捶在桌上,怒道:“人都快死了,還爭個什麼?!”

    “胡說什麼!?”

    費育在瓜州一帶資格極老,一輩子受人奉承尊敬,便是大將軍契苾何力以及縣主殿下都對他以禮相待,城中許多老軍頭都承他的情,倚老賣老,也沒怎麼將侯君集這個大總管放在眼裡,瞪眼道:“別看著現在這般模樣,不過是重一點的皮外傷,折了的兩根肋骨都已經對好了,修養幾天就沒什麼大事!”

    “簡直胡扯!”葛中行感覺自己的醫術受到質疑,再次跳出來反駁道:“傷及內腑,不急加調理,你想 大將軍年紀輕輕便種下病根,將來年老氣短心虛遭罪麼?”

    一邊的臨洮縣主也有些懵,心里幹著急,卻也不知應該聽誰的……

    還得是侯大將軍腦瓜子好使,被這兩人給煩得不行,暴怒道:“那就兩樣都治!一個放血,一個用藥,一個內服,一個外用,相互之間想來也不會干擾。不過本帥警告你倆,人治好那就一切無話,人治不好……老子往死裡收拾你們!”

    最後一句話,侯大將軍的市井痞氣展露無遺……

    侯君集心煩意亂,丟下狠話走了,葛中行和費育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便是一通忙活,一個開藥方,一個施針敷藥,雖然爭了半天,都指責對方是庸醫,但他們的治療卻頗有效驗。

    扎了針,喝了藥,契苾何力臉色便好了許多,呼吸也平穩了下來。

    “看,老夫說得沒錯吧?放了血就好了。”費育一臉傲然。

    “那是喝了本官藥的緣故!”葛中行反唇相譏。

    費育這老頭眉毛鬍子雪白,可這脾氣卻一點不遜於火爆青年,半絲也不退讓:“老夫祖傳醫術,對於外傷最是精通,你才學了幾天醫術,也敢在老夫面前顯擺?”

    葛中行豈會怕他?

    “你可拉倒吧!說到治療外傷,軍中便有一人堪稱國醫聖手,一尺長的刀傷,用針線縫合,頂多半月即可癒合,你比得了?”

    “滾你的蛋! ”費育氣不得行:“能說點實在話不?”

    聞聽有縫合傷口的醫術,他認為眼前這個傢伙純粹胡扯,你當裁衣服呢?

    用什麼縫?

    針線?

    你可別扯了!

    然而心裡下意識的略一琢磨,心頭猛地一顫……

    從理論上來說,也未曾不可啊!

    葛中行胸有成竹:“不信?不信咱就帶你去看看,讓你這江湖村醫開開眼!”

    那日房俊的一手縫合傷口的醫術,可是將自己嚇得半死,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就不信鎮不住這個野郎中!

    費育真有些心動了,雖然覺得覺得自己跟著去好像是矮了一頭,可若是真的有這種針線縫合傷口的醫術,自己又能學到個一招半式的,那還要臉幹嘛?

    “此言當真?”費育還是不太相信的質疑了一下。

    “千真萬確!”葛中行語氣乾脆,就不信你不服!

    “那你且頭前帶路,帶老夫見識見識……”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53
第351章   醫術的代溝

  瓜州城小得可憐,出了瓜州窄小的城門,傷病營就在左近,也沒走幾步路,二人就已經站在了營地的門口。

    費育驚訝的停住腳,他活了這麼大歲數,見過的聽過的實在太多,隨軍而走的傷病營全天下都是一個樣,邋遢骯髒,可此處怎地這般乾淨?

    不同於醫術世家的葛中行,費育可是貨真價實的老郎中。

    他走過的橋多過雷簡走過的路,吃過的鹽多過雷簡吃過的米,而治過的人,也比雷簡多出數倍。沒別的,活得時間長而已……

    在費育將近五十年的行醫生涯中,他治療過的傷兵數以萬計,救治過的百姓不可計數,見識過的傷病營也不知多少處,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乾淨清爽的地方。

    偌大的傷病營中,遍地的污穢垃圾不見了,露出了被石灰界過的黃土地面;充斥在營房內腐臭味也淡了許多,應該不絕於耳的哀聲聽不到了,還有歡聲笑語傳來。

    “這是傷病營嗎?!”費育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走錯了罷?”

    傷病營內。

    房俊就著水盆中的清水洗了洗手,將為傷兵換繃帶時沾在手掌上的膿血洗去。一名民伕過來,將髒水端出龗去倒掉,又換了一盆淨水過來。

    不僅是使用的清水不斷更換,連原本骯髒污穢的地面也都給打掃了個乾淨。

    “這一條繃帶,要用滾水煮過才能再用。”房俊撿起丟在地上、沾滿膿血的麻布帶,交給另一名民伕,又大聲提醒營房內地所有人:“每一件被褥衣物,還有換下來的繃帶,都要用滾水煮過,放在陽光下曬乾,才能再次使用,這是為防疫病留存在衣物上。還有營房中,也要每日清理一番,否則必生疾疫。”

    “諾!”營內無論是郎中亦或是幫忙的民夫,還是躺著的傷病員,都齊齊的應了一聲,看向房俊的眼神熾熱而崇拜。

    沒辦法,這位的手段實在是超過普通人的認知,太神了……

    皮肉翻捲的一道長長的刀口,拿著針線就給人縫上了,血也止住了,人也救回來了!

    誰敢不服?

    這簡直就是神醫在世,比之傳說中的那位老神仙藥王孫思邈怕也不遑多讓了!

    而且此種縫合之法一旦在軍中流傳,

可知往後因失血過多而死的弟兄便可大大減少,那個不將房俊奉為神明?

    最厲害的,還是箭創的救治!

    從古至今,但凡箭簇傳入腹內,因箭簇上帶有鐵毒,就沒聽說過人還能活的!

    可是那個中了箭的斥候,被新鄉侯用刀子將肚子豁開,完整的取出箭簇,然後用烈酒將傷口清洗一番,縫合之後,三天了那斥候也沒死!

    非但沒死,除了第一天渾身發熱昏迷不醒之外,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居然硬生生從閻王老爺手裡把這條命給搶回來了!

    此時房俊不但在傷病營中威望崇高,他的名氣也隨著前來探視的士兵傳到各軍之中,為他搏了一個“閻王敵”的雅號……

    將手擦乾,房俊笑呵呵來到那個腹部中箭的少年斥候身前,問道:“感覺如何?”

    “就是有點疼,不過這不算啥!小的現在覺得渾身是勁兒,拎著刀子照樣上陣殺敵!”

    這斥候張著一張娃娃臉,身體卻壯實得像個小牛犢子,體質好到爆,不然在沒有抗生素抑制傷口感染的情況下,仍能捱過開膛破腹的大手術。

    而且這小子看似清秀,實則血氣方剛,整個人有著一股子永不服輸的狠勁兒,很招人喜歡。

    “呵呵,你現在不能亂動,將身體養好了,殺敵有的是機會!”房俊笑著叮囑幾句,問道:“你叫什麼?”

    斥候大聲道:“回侯爺話,小的叫席君買!”

    “席君買?!”

    房俊嘴角一抽,瞅了瞅這小子:“好名字,我看好你……”

    “謝侯爺!”席君買咧開嘴,喜不自禁。

    他有感覺,這位新鄉侯似乎很欣賞自己,這可是大大的貴人啊,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在他身邊當個親兵?

    那可就發達了!

    心裡又有些猶豫,自己是等著侯爺主動招攬呢,還是咱自己自動點送上門?

    萬一侯爺拒絕咱咋辦?

    年輕的席君買患得患失,心情忐忑。

    他卻不知道,無論他是否主動送上門,房俊也絕對不可能放過他……

    就在這裡,葛中行領著費育走了進來。

    葛中行趕緊見禮道:“下官見過侯爺!”

    房俊笑著擺擺手:“你們一日里見上十幾次,何須如此見外?這位是?”

    葛中行心裡舒坦得很,誰說房二是棒槌?就沒有這麼好打交道的紈絝了……

    “這位乃是瓜州名醫,費育老先生。”

    “哦?”房俊不知道葛中行帶著個老頭兒來幹嘛,隨意的拱拱手:“在下房俊,不知老先生有何貴幹?”

    費育瞅了瞅房俊,聽聞葛中行叫“侯爺”,倒也不以為意。人活得歲數大了,見的事情多了,便難免有些傲氣。何況他剛剛在侯君集面前也是倚老賣老,又何懼一個黃口孺子的侯爺?

    老傢伙站在後面,左看看,右看看,幹乾淨淨的營房,整潔的環境,他看得很是喜歡。想著讓葛中行把那個會縫合傷口的名醫叫出來給自己見見,看看是不是誇大其詞,不經意間卻瞥到了一名傷兵身上。

    老郎中頓時瞪大了眼,一步衝上去,抓著那名傷兵的胳膊,驚問道:“這是誰做的?!”

    那傷兵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全身上下有四處傷,其中最重的是胸前一刀,差點將他開膛破肚,除此之外,還有右大腿被一支長箭洞穿。現在兩處傷口都被處理過,包紮得妥妥貼貼。

    至於他右胳膊骨折,就根本算不上什麼,房俊讓人將他的斷骨對上,再用夾板固定,一切按照後世的規程,只是找不到石膏,也沒法將所有手續全部做完。

    費育湊到近前,將上了夾板的胳膊看了又看。用夾板固定骨折傷處,這雖然不算是他的獨門技法,但世間通曉此法的人也絕對不多,少有人知道這一手。

    不過當費育再看看充作夾板的木頭,就搖起了頭,批評道:“只學到皮毛,沒學到實在!”

    房俊哪裡會什麼正骨之術?

    便是針線縫合傷口,也只是他用嘴說,幹活的卻是營中的郎中,這個傷兵的斷手,也是郎中幫著把骨折的骨頭正位,再按照房俊的指示,用木夾板兩面固定綁好。

    葛中行沒聽明白費育說的什麼,湊過來一看,頓時叫了起來:“怎麼用木頭?骨折傷該用杉木皮裹上!”

    房俊完全莫名其妙:“骨折怎麼能用杉木皮來固定?!你有毛病啊!”

    用硬物將骨折的斷口固定,這才能讓斷處好好生長,不至長歪,更無須擔心活動導致尚未長好的斷處再次斷裂。

    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吧?

    你用杉木皮裹上是個什麼鬼?

    葛中行被房俊斥責一句,有些氣短,弱弱的說道:“全天地下的跌打郎中都這麼幹啊……”

    房俊簡直理解不能,這個杉木皮裹上骨折之處,是個什麼原理?

    這次反駁葛中行的是費育,他從鼻子裡嗤笑出聲來,“杉木皮頂個屁用!骨折就得用柳木夾縛住。柳木易生髮,插在地上就能活,木性正適合催發愈骨。”

    吃腦補腦,吃心補心。

    古代醫學都是有許多想當然的成分在。仇一聞的想法正是依照這個道理,因為柳樹能扦插成活,只需將一段柳枝插入泥地中,不用多久,就能長出一棵小樹來。看到柳樹的這種特性,便認定其有再生催癒的功效。

    房俊哪裡懂這些?他這下是徹底崩潰,代溝啊,太深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57
第352章   遊方道士

   葛中行表示不服!

    在他看來費育這個老頭用的只是江湖小術,靠著運氣才治好幾個人,論起醫道,比得了自己的家學淵源?況且,醫病治人,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當以醫書為本!

    所以他仍然在堅持:“骨折而未破皮,當敷以藥物,用杉木皮夾縛。”

    費育撇撇嘴,一臉不屑:“盡信書不如無書!年紀比老夫還小,卻是個死腦筋,一點變通都不懂!”

    葛中行快要氣暈了,這老東西,仗著歲數大欺負人?

    費育一副教訓晚輩的口吻,說道:“杉木皮綿軟無力,如何能用?誰的骨頭會軟得跟樹皮一樣?柳木愈骨才是正理,想骨傷好得快,必須用堅實如骨的柳木板夾著!”

    他瞅了瞅那個士兵的胳膊,點頭讚道:“只是瓜州不似關中,一向極少柳樹,不過隨便找些木板來先夾著亦是不錯,還算懂得變通……唉,對了,這正骨之法是誰使的?”

    感情老頭跟葛中行絞了半天勁,這會兒才想起來正事兒……

    房俊說道:“是本官所為。”

    骨折而已,只要固定住了,用什麼板子都可以,天知龗還有柳木愈骨這回事。

    難道桃木可以辟邪,柳木也有什麼未知的神奇屬性?

    太玄幻了……

    費育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倒也不是敝帚自珍,似乎是挺喜歡房俊的,耐心的講解傳授柳木正骨之法,說道:“只是光用柳木夾板還是不夠的。上了柳木夾板後,還得再用土敷起、紮緊,以作固定之用。人秉五行之氣而生,治療骨傷,必須要木性、土性相和,才能見功效。”

    房俊徹底暈了菜……

    這玩意還能跟五行八卦扯上?

    費育誤會了房俊震驚的表情,以為他是被自己淵博的醫學知識給震住了,略帶得意,向周圍一圈聚精會神的聽眾問道:“誰見過柳枝插在水里就能生根長葉?須得插進土裡才是罷?”

    眾人大點其頭,紛紛稱是。

    草木不得土石如何得生?

    葛中行張了張嘴,

無法反駁,古人最是相信五行陰陽這等學說,而最古老的幾門職業,包括醫卜星相在內,最是重視五行陰陽的搭配運行,聞言揪著鬍鬚沉思不語,苦苦思索。

    想了一會兒,發現這道理確有幾分道理,讓人無從駁起……

    “土性鬆軟,用來固定傷處,怕是不會太牢,可否換一種土性之物,代替泥土呢?”費育突然說道,不知為何,此時他腦筋轉得格外活絡,突然想起一個自己以往從未想過的問題。

    軍營中,跌打損傷都是最為常見的傷患。很多僅是普通的骨折,只因為正骨後護理不當,導致骨骼生長錯位,變成了終身的殘疾。

    就算是岐黃老手的費育,也改變不瞭如此現狀。

    可是真的改變不了嗎?

    還是自己以前從未去往深處想?

    房俊瞥了這位老郎中一眼,道:“可以用石膏。”

    葛中行皺眉道:“石膏大寒之物,用於骨傷,有何根據?”

    費育卻是眼睛一亮:“金木水火土這五行,只是大的分類,下面還有細分,金銀銅鐵錫五金,屬金類,楊柳榆槐松,是木類。如石膏這等無法冶煉等礦物,都是算在土類中。石膏性寒,有解熱毒、清熱病的功效,似乎也未嘗不可……”

    說到此處,卻是再次陷入沉思。

    反倒是一直跟他唱反調的葛中行,順著話頭說道:?“石膏是外用,並非內服。而且欲用石膏治骨傷,必須先將其煅燒後化為粉末,去其寒性。再用水調和成泥狀,糊於已經用柳木綁紮好的傷處,最後用麻布紮緊。煅燒過的石膏遇水便凝,堅實如石,根本不怕骨頭再次錯位。柳木板、石膏粉還有清水,分屬木土水,也就是說,要想將骨傷養好,須得同時有水、土、木滋養。”

    費育一拍大腿,激動說道:“此合天地至理矣!”

    醫官講究的是藥性,藥理。

    甭管什麼藥,什麼方法,只要能在道理上說的通,基本就是可行的。

    此時正巧一個隨軍郎中給傷員換藥,層層紗布揭開,露出裡邊一條半尺長的刀傷。刀口被針線細密的縫合在一起,如同一條醜陋無比的蜈蚣攀附在身上。

    費育頓時來了精神,湊過去仔細觀看。

    “便是如此縫合?很簡單嘛,豈不是如同縫衣服一樣?這刀口縫合幾天了?”

    那換藥的隨軍郎中答道:“今日是第三天。”

    “三天?!”費育差點把眼珠子等下來……

    才三天,這傷口就已經癒合在一起?

    那隨軍郎中一臉傲然,這個刀口就是他在新鄉侯指導下親手縫合的,當下便詳細講解其中的步驟。

    費育聽完,大贊到:“天才!簡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然後轉頭對房俊深深一揖:“新鄉侯果然醫術高明,佩服,佩服!”

    他是識貨的,知曉這種縫合之法可以讓多少傷重之人免於死亡!

    可房俊卻搖頭道:“某沒有學過醫術,望聞問切,在下一竅不通,下針開方,在下也是一點不懂。這等手段,不過是拾人牙慧,向別人學來的而已,著實不敢居功。 ”

    “轉述的是誰人之言?”費育和葛中行同時追問道。

    這種縫合之法發前人所未發,想前人之未想,醫術當是了得。

    “一個遊方道士……”

    穿越小說他也是看過的,總結了一條百試不爽的規律——但凡乾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兒,就往遊方道士身上一推,保准沒事……

   

    費育學了一手縫合之法,心情大好,在傷病營裡參觀起來。

    軍營的宿舍,一例都是從一頭通到另一頭的通舖,只有軍官才能例外睡個單人間。雖然時間不多,無法為傷病員打造單獨的床榻,但房俊還是在重新粉刷界地之後,設法用木板豎在通舖上,隔出了單間。

    十四間大小營房,除去護工的住所外外,總計可以容納一百多張床位。傷病員們按照疾病傷患的輕重和類別,被安排在不同的營房中。每一間營房都有數量不等的專職護工,其中重傷重症,甚至會有護工一對一來照料。

    營房之外,還有一間濯洗房。濯洗房沒有牆壁,只是個棚子,裡面的幾口大鍋不停的冒著熱汽,這是用來蒸煮傷病員換下來的床單和衣物,進行消毒。那些床單和衣物,先通過流水清洗掉上面的污物,再經過高溫蒸煮,曬乾後再發回使用。

    走了一大圈,越看越是震驚,回到營內,費育讚道:“此等環境,老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觀其清潔程度,對於傷員的痊癒的確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侯爺果然心思靈動,深諳醫道至理!”

    房俊看了看營內的傷員,沉聲道:“某不敢保證個個都能痊癒,但能確定,絕對要比過去少枉死許多。照顧病患,不是施針下藥,重要的是用心!”

    這麼一群勇猛無畏的戰士,可以在戰場上沖鋒陷陣視死如歸,自己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因為本不應導致死亡的傷勢而悲哀的死去?

    醫術房俊是半點也不懂的,但是對於提升醫療衛生現狀,房俊有絕對的自信。

    他的信心同樣來自於後世的傳奇護士南丁格爾……

    十九世紀的戰場上,傷兵的死亡率並沒有因為科學進步而下降,始終都保持在三成到五成的水平上,不是因為醫藥,而是因為用心與否。

    當英法俄土在克里米亞開戰,南丁格爾帶著護士隊來到戰地醫院,沒有高超的醫術,沒有神奇的藥物,只憑著精心的護理,提燈女神就讓傷兵在戰地醫院的死亡率降到了個位數。

    這是仁心帶來的奇蹟,房俊打算複製到大唐的傷病營中,也算是為這些血性剛烈的兵卒們帶來一點希望。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00
第353章   玉門懷古

   半月之後,契苾何力的傷勢終於好了,雖未痊癒,卻也上得馬提得槊。沒人敢在耽擱下去,若是拖延至冬日抵達高昌國,導致軍中傷亡加倍,屆時誰也無法逃脫李二陛下的怒火。

    契苾何力率領一萬瓜州折衝府健卒,擔任大軍先鋒,直撲高昌國。

    契苾部鐵勒乃九姓鐵勒之一,雖然被九姓鐵勒的另一支薛延陀逼迫得走投無路,不得不投靠大唐,但其族人亦是邊陲戰力剽悍的部族,兼之世代居於塞外,機動性、戰鬥力都不遜於唐軍主力。

    侯君集則率領主力日夜兼程,沿著河西故道一路西進,沿途各西域部族莫不膽戰心驚,唯恐唐軍尋個緣由將其殲滅,紛紛獻上馬匹錢糧,表示擁護大唐之忠心……

    房俊很鬱悶。

    侯君集明目張膽的壓制,毫不顧忌李二陛下磨煉神機營戰力的意圖,將神機營牢牢摁在大軍的最後方,不給房俊一絲一毫立功獲勳的機會。

    他也的確不用太過在乎李二陛下的意圖。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支西征大軍中,侯君集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沒有人敢於對他的任何決定提出質疑。即便事後李二陛下對其壓制神機營的做法有所不滿,但是在覆滅高昌國的赫赫戰功之下,即便是李二陛下也無話可說。

    好在房俊雖然對侯君集的做法無可奈何,倒也不至於白白錯失了這次西征的機會。

    他可以自己玩……

    神機營跟著輜重營以及傷病營一同殿後,房俊玩起了前世電視上見過的訓練方式,武裝越野、半夜集結、急行軍、突發狀況的演習……

    完全將神機營當做一支後世的部隊來進行操練。

    與此同時,對於傷病營的情況也更加上心。

    唐軍中的傷病營並不是獨立一處,而是一路行來,每隔一段距離,便會在城鎮要塞的附近設置一處傷病營,收攏傷員治療處置。然後交由當地折衝府的郎中負責照料,隨軍郎中再啟程前往下一處設置新的傷病營。

    這樣走一路,傷病營便設置一路,最大限度救治傷員。

    待到此次戰爭結束,傷病營才會一一撤銷。

    費育並未留在瓜州,

而是隨軍西進,他對房俊的這手“縫合之法”簡直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一路行來,手藝以及學的七七八八,正琢磨著要編寫一部醫術,將這種縫合之法傳播開去。

    如此著書立說的大功業,葛中行怎肯落後?

    說到底,他才算是房俊的“親傳弟子”,怎能讓費育這個鄉村野醫專美於前?

    所以,房俊這一路倒也不至於太過無聊……

    大軍行進速度明顯加快,幾日之後,便過了玉門關。

    嚴格說起來,這是房俊第一次見到前世曾見過的建築在一千五百年前的模樣……

    玉門關為黃膠土夯築,開西北兩門。城牆高達十米米,上有女牆,下有馬道,人馬可直達頂部。

    關塞四周沼澤遍布,溝壑縱橫,烽燧兀立,胡楊挺拔,蜿蜒的葫蘆河水質清澈,煙波浩渺。紅柳花紅,蘆葦搖曳,與古關雄姿交相輝映。

    房俊不禁心馳神往,百感交集,懷古之情,油然而生。

    前世的玉門關在入口處有現代人立的石碑一塊,篆書刻著唐朝詩人王之煥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其實房俊覺得另一首詩更能顯露出玉門關的氣質。

    “青海長雲闇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一個現代人,是無法領會古代的玉門關在漢家兒郎心目中的地位。

    此時的玉門關,可不是後世那一方孤城廢墟,作為絲綢之路的要沖之地,不僅駐紮著大量軍隊,更是商賈盤亙、進出中原的雄關要塞,關內關外,一隊隊駝馬懸鈴、一車車中外物資,漢胡交雜,中外匯聚,繁華興盛!

    軍隊開出雄關,商賈紛紛躲避。

    房俊與劉仁軌策馬駐足,後者見侯爺一副心思飛躍的神情,不由問道:“侯爺,有何不妥?”

    房俊搖頭道:“只是想起了一首詩,有些感觸。”

    劉仁軌聞言,精神一振:“是何詩句?可否給末將欣賞一番?”

    他是個儒將,兵書戰策讀得多,詩詞經義看得也不少。兼且素聞房俊“才高七鬥”之名,豈能放過他心有所感吟詩作賦的好機會?

    沒錯,劉仁軌自然認為這是房俊一時心有所感,做出來的詩句……

    房俊也不去糾正劉仁軌話裡的意思,一百年後的詩詞被自己讀出來,那就是自己的詩詞,除非自己一輩子不作詩,否則誰都得把這些尚未出世的詩作扣在他頭上。

    再說,他又豈會放過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詩人”這個逼格高得飛起的稱呼?

    他又沒有什麼所謂的道德潔癖……

    眼前的雄關要塞,遠處的隔壁荒漠,頭頂的炎炎烈日,都凝聚著一股厚重的時光氣息。

    房俊調轉馬頭,策馬向大部隊追去,低沉的嗓音在風中迴盪:“漢家旌幟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多少金戈鐵馬,多少陵谷滄桑,多少鳴鏑飛羽,多少壯志柔情。

    多少纖纖玉手縫製的征衣,由緩緩而行的駝隊從中原運送到這座傲然雄立的邊關?

    那綿密的針腳,縫進了無限相思與血淚,在萬里征程中分送到了每一位戍邊的武士手中。

    朔風如刀,戰旗映雲,多少男兒在橫飛的砂石與箭雨中浴血奮戰,從此一去不還,音訊杳然?多少疆土與功勳在歲月的荏苒裡被磨蝕得黯淡無光?

    一代又一代漢家兒郎,前赴後繼血染雄關,只為得以雄壯之氣,守衛身後的家園!

    房俊的身影已漸遠,劉仁軌卻還在原地有些失神。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一股豪雄之期,陡然在心底湧起!

    這就是我要走的路啊!

    可能荊棘密布,可能坎坷崎嶇,但那又如何?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劉仁軌一聲長笑,不顧四周驚詫的旅人商賈,策馬向房俊的背影追去。

    前方,是漫無邊際的戈壁黃沙……

   

    大軍再次在蒲昌海駐紮,這是進入高昌國的最後一站。

    出玉門關至高昌國,有兩條途徑。

    是由玉門關北上,穿越伊州進入高昌國,這條道路偏僻一些。而另外一條,便是沿著商賈川流不息的絲綢之路直抵蒲昌海,然後向北進入高昌國。

    從軍事角度來說,走第一條路更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且這條路沙漠相對少一些,更能加快行軍速度。

    但侯君集卻毫不猶豫的選了第二條路。

    大唐為何寧可負擔大量軍費,出動數万大軍勞師遠征高昌國?

    對高昌國這點地盤,大唐可沒放在眼裡。

    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給西域各國一個震懾!

    此時的西域,高昌算是猴子中的大王,真正的老虎是西突厥。

    可是豪氣蓋天的李二陛下不這麼看,他認為,自己才應該是老虎,而且一山不容二虎,西域的主人,只能是大唐!

    但是西突厥實力頗為強大,不容易一舉拿下,而且西域其他國家的臣服,也還需要進一步鞏固。

    既然一口吃不成個胖子,那就實施蠶食計劃,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由於高昌國地理位置的關係,很不幸的被光榮地選中作為重點打擊的對象。

    高昌那裡,麴文泰卻並沒有很強的危機意識,考慮到自己與唐朝之間有大漠的天然屏障,加上本國已與西突厥簽訂盟約,發生緊急情況要互相支援,他理所當然地穩如泰山。

    鞠文泰一系列糟糕表現,促使一輩子爭強好勝的李二陛下,下定決心將高昌國收拾掉,而且很有些迫不及待!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04
第354章  戰前

  真正促使李二陛下提前征伐高昌國的原因,是因為高昌王麴文泰夥同西突厥洗劫了焉耆王國的三座城,並把城中居民盡數擄掠回國。

    焉耆和伊吾一樣,知道自己實力不濟,只能在背後咬牙切齒,外帶著向唐老大哭訴……

    出了這種事情,李二陛下不能再繼續隱忍下去了,否則大夥都會覺得跟著大唐沒出路,隊伍還怎麼帶?萬一這些西域小國都倒向此突厥那邊,戰爭將直接燃燒到大唐的西北邊境,這是大唐絕對不能容忍的。

    於是,虞部郎中李道裕奉命前往西域,斥責高昌行為不端,並奉旨調和焉耆與高昌的關係。

    鞠文泰不敢公然同大唐撕破臉皮,所以對於李道裕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虛心認錯,大表忠心。然而這人愚蠢的地方真正該於此,便麵上恭謹認錯,實際卻仗著自己遠在沙漠,天高皇帝遠,繼續乾著陽奉陰違的事情。

    然而他似乎沒搞清楚狀況,天雖然高,皇帝卻並不遠……

    先後擊敗了和吐谷渾的大唐,早已開始把主意力集中到了西域這塊土地上,又豈會容忍高昌國在西北家門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玩起兩面三刀?

    前些時日,高昌使者來唐朝拜。

    藉著這個機會,李二陛下在朝堂上痛斥了高昌的不良行徑,列數了高昌國的幾條罪狀。

    高昌這幾年來朝貢一直時有時無,不守藩邦之禮,沒有做臣子的樣子。麴文泰曾公然對朕派去的使者宣稱,大家各有各的活法,不是非要依附於他人。

    高昌世代接受中原冊封,現在口出此言居心何在?!

    非但如此,鞠文泰還煽動薛延陀,說什麼既然你是可汗,就應當和唐朝皇帝平起平坐,不該再向唐朝磕頭……

    李二陛下斥責一番,高昌國使者講這話帶回去,鞠文泰因為得到西突厥和薛延陀的暗中支持,覺得自己也算是一方諸侯了,對此混沒當回事兒。

    可他不著調的是,薛延陀得知“天可汗”李二陛下雷霆之怒,頓時就嚇尿了……

    懷著為洗刷自己、表明心跡和同時希望能發一小筆戰爭財的心態,派使者送上奏章,請求以自己為嚮導,和唐軍一起攻打高昌!

    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上枕頭。



    李二陛下對此十分嘉許,一面派民部尚書唐儉和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出使薛延陀,討論共同出兵之事,另一面集結軍隊,要給予高昌國雷霆一擊。

    戰爭的陰雲,開始在高昌上空聚集。

    可嘆的是,麴文泰沒有能夠及時意識到這一點……

    在他眼裡看來,大唐距離高昌國幾千里,沿途沙漠遍地戈壁密布,李二陛下再是威武霸氣,也不可能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遠征高昌國,頂多嚴厲申飭一番,並無多少實質作用……

   

    “這一仗,不僅要勝,還要勝得乾脆利落!”

    蒲昌海之畔的軍帳裡,侯君集環視諸將,沉聲說道。

    侯君集是名將,他雖沒聽過“戰爭史政治的延續”這句話,但是並不妨礙他知曉這個道理。

    覆滅高昌國,對於唐軍來說不費吹灰之力,頂天花費點軍費,耗費點錢糧。至於是奇兵突襲亦或是正面強攻,實則並無多大分別,地小民寡的高昌國根本就不堪一擊。

    但是正面強攻所能夠帶來的震撼,遠遠超過奇兵突襲所帶來的效果。

    他就要讓西域諸國知曉,威武雄壯的大唐府兵,能輕易的將一個國家夷為平地、碾為齏粉!

    諸將齊齊起身,大聲道:“請大帥下令,為國征戰,萬死不辭!”

    大帳內瀰漫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呵呵,”侯君集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不必緊張,區區高昌國,在本帥眼裡,土雞瓦狗耳!反掌之間,便即灰飛湮滅,何足道哉? ”

    諸將也都笑起來,的確,沒人將高昌國放在眼裡……

    侯君集掃視一眼,看著後排無精打采的房俊,笑道:“新鄉侯今日情緒不高,可是連日操練部屬,累著了?”

    便有人嗤笑出聲。

    一路行來,軍中諸部皆輕鬆愉快,士氣散漫,唯有落在最後跟輜重營、傷病營走在一處的神機營最是鬧騰。

    整日里操練不斷,不分黑白,一會兒負重越野,一會兒半夜集結,一會兒又演練陣法……在這些驕兵悍將看來,這便是房俊首次掌兵,展示自己的地位的無聊遊戲,宛如小丑一般,實在可笑至極。

    房俊看了侯君集一眼,隨即耷拉下眼皮,隨口道:“還好。”

    侯君集眼角一抽,對房俊的態度極其不滿。

    滿帳軍將,你敢給本帥臉色看?

    一向自負到極點的侯君集,自是不會去檢討自身的錯處,他若不是將房俊狠狠壓制,房俊何以對他不滿呢?

    侯君集環視眾將:“先鋒契苾大將軍,已然率領所部將沿途敵軍清剿一空,明日清晨,大軍直撲高昌城下,務必一戰而定!”

    “諾!”

    侯君集又將目光看向房俊,笑道:“即然新鄉侯精力充沛,那運送糧草輜重的重擔,便由新鄉侯一併兼顧了吧。”

    房俊早知道以侯君集的脾性,攻打高昌國這等好事必然輪不到自己,無所謂的說道:“但憑大帥吩咐便是。”

    滿以為此次西征能混點功勳,以後也好為爭取滄海道軍職增添一點底氣,誰知道攤上侯君集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真是鬱悶壞了……

    侯君集不再看他,冷聲說道:“即是如此,大家各自回營,安頓好一些事物,明日啟程,直奔高昌!”

    “諾!”

    眾將轟然領命。

    回到駐地,看著神機營的兵卒幫著傷病營搭建好了容納傷病員的營房,無聊的進到軍帳裡發呆。

    長孫沖正將一摞賬冊整理完畢,見到房俊進來,便起身說道:“剛才大帥命人前來傳令,說是中軍缺少一名行軍書記,調下官前去頂補一陣,提督大人,您看……”

    行軍書記?

    房俊翻個白眼,大咧咧的說道:“長孫駙馬,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麼?”

    長孫衝愕然,這怎麼說話呢?

    房俊沒等他回答,便自顧自說道:“虛偽!太虛偽了!誰都知道咱們神機營估計是這次西征最沒可能撈到軍功的地方,你長孫駙馬有本事,能謀得一個前往大帥帳前效力、分潤軍功的機會,誰會阻攔你呢?大家羨慕還來不及!可你偏偏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將話說出來,還調你前往中軍擔任行軍書記?長孫駙馬,不是我說你,心胸有些狹窄了!”

    長孫衝被房俊說得面紅耳赤。

    咱這叫說話的藝術,這就低調你懂不懂?

    長孫沖氣得咬牙,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般羞辱,強忍著怒氣,拱手道:“還望提督大人允可!”

    房俊哈哈笑道:“說你虛偽你還不承認,想走就走唄,某若是不允,你就不去了?”

    長孫衝怒道:“便是提督不允,下官也非去不可!”

    “這不就結了?誰反對都沒用,那你還這麼一副恭恭敬敬的嘴臉幹嘛?虛偽,太虛偽了!”

    長孫衝鼻子都快氣得冒煙了!

    懶得跟這個棒槌廢話,長孫沖轉身就走。

    走到帳門,卻又轉過身來,臉上已不見怒氣,拱手道:“提督大人,千萬保重!”

    言罷,冷著臉大步走遠。

    心裡卻恨得咬牙,混蛋東西,老子就等著你不得好死!

    房俊哪裡在意長孫衝生不生氣?他是真的看這傢伙不順眼,總覺得這人有些過於陰沉,一點沒有男兒漢的昂藏之氣,彷彿在任何人面前都很自卑的將自己的心事隱藏起來,以一副虛假的面目示人。

    自卑?

    房俊也被自己冒出來的這個想法逗笑了。

    堂堂長孫無忌的大公子,李二陛下的乘龍快婿,勳貴二代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會自卑?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07
第355章  悲催高昌王

  西漢宣帝時,派士卒攜家屬往車師前部屯田,且耕且守。

    同時,設戊己校尉,治於高昌,主管屯田和軍事。藉由絲綢之路的興起,漸漸發展成中西陸路交通樞紐,成為絲路重鎮。

    高昌國名來源於當地的自然地理環境,因“地勢高敞,人廣昌盛”而得名。

    漢唐以來,高昌是連接中原中亞、歐洲的樞紐。經貿活動十分活躍,世界各地的宗教先後經由高昌傳入內地,毫不誇張的說,它可能是世界古代宗教最活躍最發達的地方。

    經過多年的經營,這裡終於成為絲綢之路上一顆耀眼的明珠,成為當時西北地區通向國外的窗口,成為西部最繁華的城市和商品貿易地。經濟上的繁榮富庶使高昌一度成為我國西北地區政治、文化的中心。

    高昌是連接中原、中亞、歐洲的樞紐,波斯等地的商人帶著苜蓿、葡萄、香料、胡椒、寶石和駿馬來到高昌城,又從這裡帶走中原的絲綢、瓷器、茶葉。城中房屋鱗次櫛比的排在街道的兩邊,顯示著高昌國貿易的繁盛。這些屋子有作坊、有市場、有廟宇等等,其中光僧侶就有三千人之多。

    然而現在,這座繁華興盛的城市,因為大唐軍隊即將到來而顯得彷彿被夜幕永遠籠罩一般沉寂。

    所有的商隊全部撤出城外,漢胡商賈、僧侶信眾,亦成群結隊在城外躲避即將到來的戰火。

    沒有人能否認,不可一世的大唐軍隊,必將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這座城市、這個國度一舉擊潰。

    無論商賈僧眾,亦或是高昌國的百姓,沒有人知道高昌國鞠文泰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敢跟大唐叫板?

    事實上,鞠文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錯了藥……

    當往來於絲路的商賈將大唐遠征軍大舉西進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鞠文泰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灼不堪,悔不當初!

    他以為大唐距次幾千里,不會讓自己小小的挑釁放在眼裡,哪裡知道居然派遣幾萬大軍前來?

    大軍未至,契苾何力率領的先鋒軍已然勢如破竹一般橫掃高昌國全境,兵鋒已距離高昌城不足百里!

    甚至民間已有童謠傳出,說什麼“高昌兵馬如霜雪,漢家兵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消滅”……

    鞠文泰膽子都快嚇破了!

    “阿史那將軍,

欲谷設可汗可有發兵前來?”

    鞠文泰惶急如焚,已高昌國的兵力,面對凶悍的大唐雄兵簡直就是螳臂當車,不堪一擊。而他敢於背棄與大唐的盟約,便是西突厥答應做其依仗。

    現如今大唐軍隊眼瞅著兵臨城下,鞠文泰唯有懇請西突厥派兵前來,抵禦唐軍。

    年約四旬、豹頭環眼的阿史那矩抬眼看了看焦急不堪的鞠文泰,沉聲道: “國主但請放心,大汗已然派出騎兵,幫助高昌國共同抵禦唐軍。唐軍雖盛,可我突厥健兒在這草原大漠之上,哪個不是以一當百的勇士?國主自可寬心。”

    他這麼一說,鞠文泰長長鬆了口氣。

    欲谷設那個傢伙最是陰險狡詐,若是懼怕唐軍威勢,在這緊要關頭縮回去了,那可就把他鞠文泰害苦了!

    只要西突厥的兵馬一到,即便不能擊退唐軍,想必亦可阻攔其兵鋒。唐軍勞師遠征,再而衰,三而竭,只要擋住這第一波攻勢,使得唐軍陷入困境,想來用不了多久其不會自行退去。

    不過……

    鞠文泰猛地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問阿史那矩道:“什麼叫以一當百?欲谷設可汗究竟派了多少兵馬?”

    據探馬所言,唐軍足有十萬,你給老子弄出一個以一當百,別是特麼就派了一千人馬來吧?

    阿史那矩尷尬的笑笑:“此次大汗所派遣兵卒,皆是大汗的親兵,是突厥最剽悍善戰的勇士……”

    鞠文泰大聲打斷他:“別扯那些沒用的,到底多少人?”

    阿史那矩無奈,道:“一千精騎……”

    鞠文泰瞠目結舌,只覺得有一群什麼東西自心頭滾滾而過,楞了半晌,忽地大叫一聲:“苦也!”

    一頭栽倒在地。

    阿史那矩嚇了一跳,趕緊將鞠文泰扶起,急聲召喚醫官前來。見其面如金紙,雙目緊閉,探手試了試鼻息,還好尚有氣在,想來是一時急怒攻心暈了過去……

    整個高昌皇宮亂成一團。

    大唐軍隊帶來的極度惶恐的壓迫感,早已令這些過慣了安逸日子的王族妃嬪心驚膽顫,現如今鞠文泰又暈了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阿史那矩嘆了口氣,對於自家那位大汗也是滿腹怨念。

    西突厥首領統葉護病逝後,他的繼承人彼此不服氣,終於分成兩派展開戰爭。

    這戰爭一打就是經年累歲,從貞觀二年打到貞觀六年。所有的西域各國也不能倖免,他們必鬚麵對西突厥內部的兩派做出選擇,當然更多的是無法選擇,哪一派控制了自己就只能跟著哪一派走。

    西突厥的兩派,同時都在爭取唐朝的支持。

    到了貞觀十二年,欲谷設擊敗了對手,而且大有統一整個西域之勢。欲谷設一派在勢力大增的同時,逐漸與唐朝發生嚴重摩擦,畢竟此前唐朝支持的是自己的對手。欲谷設派遣吐屯阿史那矩領高昌冠軍大將軍,監督其國。

    並聯合高昌一起攻打焉耆。焉耆位於天山南部,跟高昌只隔了一道天山。與此同時,欲谷設阻斷了西域與唐朝的往來,壅絕西域商道。一些中原人過去逃亡西域,現在他們想返回都不允許……

    若是膽敢跟大唐亮明車馬對著幹,也就罷了,無論輸贏,翱翔在大漠草原的雄鷹不在乎死亡,只在乎榮譽!

    這場戰爭的關鍵,不是唐朝討伐不臣,如果僅僅是高昌,那就太簡單了。

    大唐為的就是高昌國背後的西突厥!

    為了一個小小的高昌國,不至於派遣總數不下於十萬的大軍,顯然不是唐軍的主攻目標,唐軍的龐大軍隊是給西突厥準備的。

    即便是十幾萬大軍,那又怎樣?

    如果不能干大唐硬碰硬的干一場,西突厥如何在西域立足,如何號令西域諸國?

    難不成還要繼續再往西遷?

    結果呢?欲谷設大汗的想法,跟他阿史那矩完全不一樣。

    欲谷設大汗偵察到了唐軍的力量,也知道了大唐的決心,最後在唐軍到達之前,那位大汗提前跑了,一口氣向西跑了一千里。

    鞠文泰尚不知道的是,西突厥駐紮在可汗浮圖城的將軍已經投降了。

    先是將大唐往死裡得罪,等到人家雄兵前來,你卻又軟了……

   

    主力大軍已經開拔前往高昌城,神機營的駐地顯得格外肅靜,只有旁邊不遠的輜重營還有民夫不停的將糧草裝滿一輛輛大車,等著運送到前線。

    熾熱的太陽烘烤這營帳頂部,整個營帳如同一個巨大的微波爐,比外面還要悶熱。

    房俊坐了一會兒,實在是待不住了,走出營帳,迎面正好遇到傷勢已然好得七七八八的席君買,便說道:“走,隨本官去蒲昌海轉一轉!”

    “諾!”

    席君買歡喜的跑去牽馬。

    房俊看了看遠處那一方大湖,心想既然到了一千多年前的羅布泊,怎麼的也得到此一遊吧?

    誰知尚未出營,便有神機營的斥候來報:附近有馬匪出沒!

    房俊皺皺眉,只得轉身回來,放棄了見證一下水草肥美的羅布泊的機會。

    營帳裡,劉仁軌、段瓚、殷元都在,就連輜重營的秦怀道都過來了。

    “怎麼回事?”房俊走進營帳,沉聲問道。

    段瓚說道:“西北方沙丘之後,發現有一股馬隊,數目不詳,但不一定是馬匪。”

    房俊凝眉沉思,他可不想去打賭。若是馬匪還好,可要是冒出來一股突厥騎兵,那還不要了老命?

    突厥人不敢跟大軍正面硬撼,但是偷襲他這隻小部隊,那完全有可能。

    “現在拔營,所需多長時間?”房俊覺得還是應該穩妥一點,若是軍功沒撈到,反而被突厥騎兵偷襲一陣,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秦怀道苦笑道:“你們神機營自然想走就走,我們輜重營就麻煩了,糧草輜重太多,兩天也搬不完。若是丟棄糧草輜重,咱們全營上下可就都等著殺頭吧……”

    非但是輜重營,傷病營中的傷員也不好處置。

    大量傷員傷勢較重,不能活動,若要追上大軍,就得將這些傷員全部拋棄。

    房俊深吸一口氣:“將附近地勢給我查探清楚,全營境界,斥候全都放出去!”

    娘咧,不會這麼倒霉,被突厥騎兵給盯上了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08
第356章  危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晚霞如一副巨大的紅色綢絹,在天地間批灑開。漫漫黃沙被如血的晚霞映得一片亮紅,彷彿爐膛中燃燒著的火炭,鋪滿天地之間。

    阿史那不代騎著馬,頓足在露骨山南側的山道上,遠遠眺望著南方。

    天氣炎炎,即便是太陽落山後,山風仍帶了一絲暑氣——如果是漢人,也許會覺得很舒服,但阿史那不代身為草原上的最尊貴的突厥貴族,卻是分外耐不了熱。

    他身上的皮裘脫了一半,露出了半邊堅實如鐵的胸膛。腰間的五彩繫帶鬆鬆的繫著,半幅披肩搭在肩頭,用的是最上等的絹綢,在落日的餘輝中閃閃發亮。

    在阿史那不代袒露出來的胸口處,毛茸茸的胸毛之間,紋著一個青虛虛的狼頭,仗著大嘴,仰天嚎叫,栩栩如生。這是草原上最尊貴的阿史那氏才有的圖騰,代表著大汗最光榮的血脈。

    腰際繫著個三寸大小的圓盤形飾物,上面綴著一顆顆圓潤如珠的碧色寶石。這更是阿史那氏在中最嫡系的血脈才能佩戴的標誌,代表著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門最直系的血脈。如果是阿史那氏子孫,臂飾就只是單純的金銀之物。

    而阿史那不代能配上這件臂飾,便是因為他是始畢可汗的兒子,乙毗咄陸可汗欲谷設的親弟弟。同時也是統領西域諸部的第二號人物,僅次於他的兄長欲谷設。

    黃昏的落日雖然絢爛,但墜落的速度卻顯然更快。

    天色昏暗下來,阿史那不代立馬於高高的沙丘道上,隔著前方一重矮丘,注視著南方極遠處升起的一點淡淡星火,是來自於蒲昌海之畔唐軍駐地的火亮。那裡並沒有多少唐軍駐守,只有正規軍隊兩千人,以及一干輜重營的民夫,或許是根本就把突厥人放在眼裡吧?

    阿史那不代吐了口吐沫,嘴裡喃喃不休:“不去跟唐軍主力作戰,讓咱到這地方偷襲輜重營?真不知道大汗是怎想的……唉,咱們這位大汗,估計是被唐軍嚇破了膽子,一路不停的西遷,恨不得逃到太陽落下去的地方,可是那有如何?唐軍不還是追了過來……”

    阿史那不代本也沒把唐軍放在心上,一直以來他總是很自大的帶著他的兵從唐軍控制的要塞前通過,來去自如。

    在他看來,他的那位兄長欲谷設,就是一隻膽小的兔子。

    突厥鐵騎縱橫草原來去如風的能力,全都被欲谷設用在逃跑上面……

    他只會不停的逃跑,

完全沒有一點用處!

    當然,欲谷設還是有一點本事的,那就是看女人的本事……

    只要一想到突厥牙帳裡兄長那個新納的龜茲侍妾的柔軟的身體和灼熱的喘息,阿史那不代就有一種熱血亢奮的衝動,恨不得立即策馬返回牙帳,偷偷鑽進兄長的帳篷裡,把那個龜茲侍妾他在身下,幹得她不停的求饒……

    阿史那不代摸了摸右臉臉頰上剛剛長出來的粉紅色的新肉,嘴角抽動了一下,綻出一個猙獰無比的笑容。眼底陰寒森森如電,那是餓虎在夜色下,盯著獵物時閃爍的幽幽寒光。

    在他身後,一千阿史那氏的親兵“附離”枕戈待旦,這是突厥最精銳的鐵騎!

    副將策馬來到阿史那不代身邊,詢問道:“左廂察,是否讓親兵下馬,進食進水養精蓄銳,待到黎明前發動進攻?”

    阿史那不代冷眼瞅了瞅這位副將,這是他的兄長欲谷設派來的,跟他的主子一樣膽小如鼠……阿史那不代如此想。

    “不需要!本廂察自幼征戰,所殺唐軍不知凡幾,身後這些'附離'勇士,皆是族中數万控弦之士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面對這麼一批運送輜重的唐軍,何必小心翼翼?況且,唐軍必然已發現我等的踪跡,說不定此時已然向前方的主力送去求援的信息,若是耽擱過久,主力回援,豈非誤了大汗的命令?”

    那副將爭辯道:“屬下已有信報,唐軍主力不會回援的……啊!”

    阿史那不代拎起手中的馬鞭,狠狠一鞭子抽在這副將的頭臉之上,將其抽得掉落馬背,瞪起眼珠子怒道:“給我閉嘴!再敢聒噪,信不信抽死你?傳令下去,全體下馬,等到月亮升起,咱們就直接衝陣,一鼓作氣將這些唐軍殺的一個不留!”

    副將嚇得一聲不敢吭,連滾帶爬的回去傳令。

    這位魔王那可是部落里數得著的殘暴的,便是大汗也不得讓著三分,他敢惹?

    阿史那不代抬起眼睛,瞄了遠方的燈火一眼,心裡卻是想著得趕緊解決了這些唐軍,速速趕回牙帳,好生享受大汗的那個龜茲美妾一番……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漢人的話果然有道理!

    *

    七角井峽谷外,唐軍連夜紮營,只等天明之後,大軍越過峽谷,便可一馬平川,直抵高昌城下。

    侯君集端坐於帥帳之中,接著明亮的蠟燭,翻閱軍報。

    長孫衝坐著另一張桌案,這在謄抄奏摺,侯君集的字不好看,拿不出手……

    帳外有親兵通報。

    侯君集將其招進來,問道:“何事?”

    親兵恭敬道:“啟禀大帥,神機營提督與輜重營秦怀道聯名,說起蒲昌海北側沙丘發現大量騎兵,懷疑是突厥人想要劫燒糧草輜重,請求大帥派兵援助。”

    長孫衝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呼吸滯了一下,並未抬頭,只是留神傾聽侯君集的反應。

    “突厥人?”

    侯君集皺了皺眉頭,站起身,負手走向懸掛在一邊的一幅地圖,仔細查看附近地勢。

    “突厥人怎會在那裡出現?”

    侯君集有些不解。

    此次大軍西征,高昌國祇是一個由頭,震懾西突厥才是重中之重。

    突利可汗降服之後,乙毗咄陸可汗欲谷設繼任西突厥可汗之位,背地裡串通西域諸國聯合起來抵禦大唐,非但破壞了西域商道,甚至已經嚴重威脅了大唐西北邊境的安定,大唐絕不會坐視不理,任其在西域攪風攪雨。

    按理來說,高昌國的背後站著西突厥,此次攻打高昌國,西突厥自應幫助盟友,所以陛下才會一次派遣幾萬大軍,否則高昌蕞爾小國,哪裡用得著這許多大軍?

    可是現在西突厥居然分兵前去偷襲輜重營……有用麼?

    高昌國四面環山,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只要將高昌城一鼓而下,根本不會有缺糧之虞。

    突厥人的用意是什麼?

    侯君集覺得腦子有點亂,一回頭,就見到長孫沖正偷偷往自己這邊看過來,與自己的目光對視,卻心虛的頓時低下頭。

    有古怪!

    這小子這麼關心神機營?

    沒道理啊!

    侯君集婆娑著下巴,腦筋飛快轉動。

    想了好久,他問道:“長孫駙馬,若你是本帥,應不應出兵救援?”

    “啊?”長孫衝嚇了一跳,趕緊站起身,說道:“下官豈敢參言軍機… …”

    “讓你說你就說!”侯君集陰著臉。

    他對房俊沒好感,也沒覺得長孫衝好到哪裡去,只不過跟他沒有過節而已。

    “諾!”長孫衝平復了一下心情,想了想,說道:“下官以為,攻略高昌乃是頭等大事,一切應以此為重。”

    侯君集面無表情,難道本帥還能主次不分?

    只聽長孫衝續道:“突厥人此刻必然都在高昌城內,協助鞠文泰守城,豈會分兵於外?突厥人也不傻,明知道即便劫燒了我軍糧草,於大局亦無多大影響,又豈會多此一舉?所以下官認為,神機營的奏報之中,關於有突厥騎兵之言,實屬無稽之談,不必在意。”

    侯君集眼睛瞇了起來。

    半晌,笑道:“很好,長孫駙馬不愧是足智多謀,即是如此,本帥便認可你的諫言!”

    長孫衝愣了一下,隨即心里大罵:這侯君集也太無恥了!你自己本就不想分兵去援救,卻怕事後有何齷蹉,居然把鍋丟到我頭上?

    不過他也只能嚥下這口氣,誰叫他其實是最不想分兵援救的那一個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10
第357章  襲營

   被白天烈日炙烤的砂礫,直到晚間依然散發著熱浪,沙丘邊緣低矮的雜草蔫噠噠的無精打采,就連蒲昌海吹來的風,都帶著絲絲熱氣。

    神機營的營帳裡早已空無一人,雖然依舊亮著油燈,但所有的士兵都已經集結到大營中間的空地上。

    非但是神機營,輜重營和傷病營的所有民夫、傷員,全都集結於此。

    房俊遙望著北邊的沙丘,眉頭緊皺,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憤怒!

    派去求援的斥候已然返回,帶回來的卻不是主力的增援,而是侯君集輕飄飄的一句話。

    “大軍攻城在即,力求一戰而克高昌,無法分兵救援。何況突厥主力皆在城中守城,不會出城劫擾我軍糧道,所遇騎兵,只不過是小股馬匪而已,你部自行退敵,切不可將糧草輜重毀於敵手,否則定然軍法從事,絕不寬恕!”

    小股馬匪?!

    我去你娘咧!

    就在那塊沙丘的後面,起碼有上千突厥鐵騎!

    騎兵對步兵,本就兵種相剋,再加上附近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剽悍的突厥鐵騎在空曠的平地裡發起全力衝鋒,那威勢必定驚天動地,無堅不摧!

    如何能擋?

    午間之時偵測到這股騎兵,房俊與劉仁軌、秦怀道等人商議一番,得到一個令人絕望的結果——連跑都不敢!

    一旦隊形散開,被速度處於絕對優勢的騎兵銜尾追殺,那就是全軍崩潰的局面,連一個人也跑不掉!

    唯有據營堅守,固守待援,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可是現在……

    兩千神機營、上萬民夫、幾百傷員,被侯君集毫不留情的拋棄了!

    整個營地瀰漫著絕望的哀傷。

    秦怀道看了眼房俊,低聲說道:“為今之計,不若讓末將率領民夫抵擋一陣,侯爺帶著神機營速速北上投靠主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日後,侯爺亦能為吾等被無辜拋棄的民夫尋一個公道,報此深仇大恨!否則,便是全軍盡沒的結局,吾等將白白戰死於此!”

    面臨絕境,

秦怀道沒有墜了其父秦瓊的名望,悍然以死相抗!

    一個十六歲的勳貴之後,沒有膽氣喪盡孤身而逃,實屬難得。

    劉仁軌嘆了口氣,面容裡透出一股苦澀:“且不說能不能逃脫突厥騎兵的追襲,便是逃到主力大營,面對的亦將是無情的軍法。臨陣脫逃,將戰友、輜重捨棄,砍十次腦袋亦不為過!”

    侯君集漠然拒絕了增援,其用心可謂昭然若揭,即便逃脫突厥鐵騎的追殺,也必然躲不掉侯君集的軍法。

    秦怀道恨恨跺腳,怒道:“此小白猴怎能如此無恥?”

    “小白猴”乃是民間調侃侯君集的稱謂。

    侯君集早年混跡於市井之間,浮誇好鬥,不學無術,且偷盜成性,明明身矮力弱,卻吹噓自己勇武不凡。只是在被李二陛下召集進秦王府之後,方才混出點人樣,隨著李二陛下一步步登極天下,終於出人頭地。

    但是李二陛下麾下的諸位大將,沒有幾個瞧得起侯君集。

    房俊轉身,面對身後肅然而立的神機營將士。

    他沉聲喝道:“突厥騎兵就在左近,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發動突襲。以步兵對騎兵,才是戰場大忌,但是我們無路可退!若是我們退了,這些民夫怎麼辦?傷病營裡受傷的兄弟怎麼辦?我們神機營,每一個士兵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哪怕是死,我們也不能將袍澤棄之不顧,去充當無恥的逃兵!敵人的目的,就是焚毀這些輜重,令大軍舉步維艱,不得不放棄高昌國,退回玉門關!我們能讓敵人得逞嗎?我們不能!現在,我們就是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我們非但不能逃走,還要狠狠的狙擊來犯的突厥人!”

    房俊滿嘴胡話,卻將士兵的士氣成功調動起來。

    大唐士兵從來不缺少血性,現在發現原來自己即將成為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一個個都熱血沸騰!

    死亦如何?

    只要死得有價值,便會有功勳記在自己的頭上,自己雖然死了,可家中的父母妻兒,卻能得到豐厚的撫卹,永遠免除賦稅徭役!

    房俊再接再厲:“我們神機營,可不是那些雜牌軍!我們是精銳中的精銳,虎賁中的虎賁!我們個個都能以一當十,我們還有威力巨大的武器!突厥鐵騎又怎樣?這些蠻子之所以能在大漠草原來去自如,是因為沒有遇上我們神機營!從今天開始,就用突厥鐵騎的鮮血和人頭,來染紅神機營的招牌,讓世人知道,我們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強軍!”

    沒有高聲應和,沒有振臂歡呼,大家都知道不遠處就有突厥鐵騎在虎視眈眈,不能暴露己方的虛實。

    但是,一股強烈的自信在軍中暴烈開來!

    是啊,我們個個都能以一當十,我們還有威力驚天的“震天雷”,突厥鐵騎再厲害又能如何?越厲害,就愈能襯托神機營的強悍!

    氣勢是個很懸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有的時候,它的確存在!

    非但神機營打了雞血一般士氣高漲,便是一邊的傷員和民夫和精神一振。

    便有傷兵請戰道:“侯爺,俺這點傷不算什麼,讓俺加入神機營吧!”

    房俊微微一笑,說道:“神機營的軍規,第一條是什麼?”

    兩千神機營低沉著聲音喝道:“不拋棄,不放棄!”

    房俊看著精神振奮的神機營將士,心裡無盡的羞愧。

    自己居然欺騙了這些無比信任他的士兵……

    可只有提振士氣擰成一股繩,才能在面對突厥鐵騎有一線生機,否則軍心渙散,一個都活不了……

    房俊深吸口氣,環視眾將士一眼,心裡暗暗發誓,今日若戰死此處,自然一切休提;若是僥倖能逃出生天,每一個戰死的兄弟,父母妻兒都將由神機營奉養!

    “現在,聽我命令!神機營結陣,長矛手在前,盾牌手輔佐,弓弩手在後,擲彈手最後!民夫及傷兵退去大營南側,不得喧嘩,不得逃竄,違令者,殺無赦!”

    整個大營但聞腳步陣陣,所有人按令各具其位。

    陣勢剛剛結成,遠方已傳來悶雷般的響聲,連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敵軍開始衝鋒了!

   

    阿史那不代不明白自己那位大汗兄長,為何要自己前來劫殺這一股輜重兵。

    難道燒了這些糧草,便能解了高昌國之圍?

    阿史那不代沒什麼智慧上的天賦,他的肌肉遠比大腦發達,但是他也不認為此舉對於戰局有什麼幫助。

    高昌國里糧食堆積如山,唐軍只要攻下高昌城,糧食有的是。再說,此地距離玉門關並不遙遠,即便是臨時調集糧草,也完全來得及供應大軍的補給。

    當然,大汗就是大汗,哪怕自己再是對其不滿,也只能在他的女人身上證明自己的強悍,卻不敢公然違抗命令……

    當月亮在天邊剛剛露出頭,急不可待的阿史那不代便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沒有什麼戰術,沒有什麼策略,完全用不著!

    一千突厥戰士中最精銳的“附離”親兵,在自己這個突厥第一勇士的統帥之下,夜襲兩千唐軍,那還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至於那上萬民夫,簡直就是草原上的綿羊群,沒有一絲半點的威脅!

    一千鐵騎從沙丘上奔馳而下,接著地勢將馬速在極短的時間內提升至極限,鐵蹄將泥沙踏得飛濺,雨點一般密集的蹄聲響成一片,宛如天邊滾滾的雷鳴,整個沙丘都微微顫動!

    阿史那不代一馬當先,溫熱的夜風迎面吹來,撩起他的衣袍,速度帶來的刺激讓他熱血沸騰!

    將孱弱的漢人像是牛羊一般宰殺,那是最快意的享受,甚至比征服一個女人更讓他亢奮。

    抽出腰間的彎刀,策馬衝入唐軍毫無防備的營寨,阿史那不代站意瀰漫,將這些不堪一擊的漢人斬殺殆盡之後,順道去某一個部落劫掠幾個女子。一晚上將平生最愛幹的兩件事都乾一遍,那該是何等的舒爽?

    阿史那不代心裡快意的想著……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12
第358章  突厥狼騎

縱觀古代戰爭史,騎兵一直是步兵揮之不去的噩夢,自人類掌握完善的冶鐵能力後,強大的騎兵開始漸漸的出現在各個戰場。

    在野戰中,騎兵以其強大的衝擊力,高超的機動力成為戰場上的王者。面對步兵,騎兵只要戰術得體一般都會取得勝利,就算有失利,一般也可以全身而退。而步兵則無此優勢,一旦戰敗,則全軍覆沒。所以步兵面對騎兵的戰術一般是以靜制動,形成方陣或相應陣型阻止敵騎兵的衝鋒,以遏制敵騎兵。

    否則只有被屠戮的命運……

    在冷兵器時代,騎兵絕對是近乎無敵的兵種,適性極強,機動力、攻擊力都是步兵無法抵擋的。

    直到熱兵器出現後騎兵對步兵才沒有了優勢。

    但就算火槍裝備了幾個世紀,步兵仍舊要依靠方陣來抵禦騎兵衝擊。直到自動武器的出現,才使得步兵的攻擊力越來越強,使得野戰之中的步兵能依靠單一兵種完成對騎兵的碾壓,騎兵失去了其衝擊力和攻擊能力的特點,這才漸漸的退出了戰爭的舞台。

    面對敵部隊強大的騎兵部隊,步兵只能結成方陣對付騎兵。

    對付騎兵的主要武器是長矛和密集的隊形,讓方陣或圓陣猶如刺猬一般無從下口,從而使騎兵部隊無法衝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尤其是歐戰中這種陣型大為盛行。騎兵無從下口,以靜制動限制騎兵的機動力,密集陣型和近三米的長矛限制了騎兵的衝擊力。

    步兵第一次對騎兵產生了足夠的威懾力。

    但是,千萬不要以為這就是步兵終結騎兵的終極方式!

    騎射的出現完全的顛覆了這種最初的方陣,由於歐洲騎兵中多以重騎兵為主,很少出現東方的騎射部隊,所以面對蒙古的騎射大軍歐洲軍隊損失慘重,騎兵又一次完全克制了步兵。

    弓騎手首先奔騰齊射大量的射殺敵步兵,隨後在步兵方陣崩潰後大量遊騎兵迅速掩殺,加速敵步兵損失,往往一場戰鬥下來步兵盡皆損失殆盡。如果不組成方陣,重騎兵直接衝鋒則更為省事。

    但是幸好,現在不是蒙古騎兵肆虐全球的宋朝,房俊所要面對的也只是極度缺乏弓弩和鐵器的突厥騎兵。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沉悶的馬蹄聲如同天邊滾蕩的雷鳴。



    房俊站在方陣的中間,舉起單筒望遠鏡,可以清晰的見到遠方沙丘上席捲而下滾滾洪流!

    上千突厥鐵騎發起暴烈的衝鋒,烏雲覆蓋大地一般席捲而至!

    那種勢不可當的霸烈氣勢,讓他的心跳也隨著沉悶的蹄聲越跳越快,似乎就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這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之王,擁有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更讓他震撼的是,望遠鏡裡看得很清楚,朦朧的月色與漫天的煙塵下,突厥騎兵的身子在馬背上就如同天生就長在上面一般,即便如此高速的運動,他們的上半身卻是不動如山,騎術之高明,讓房俊嘆為觀止。

    沒有一騎掉隊,也沒有任何一騎落後。

    所有正在衝鋒而來的騎兵彼此間距離的差距賈似道目測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公分。如此驚人的高速運動下,如此眾多的騎兵衝鋒下,這些真正的蒙古騎兵依然能夠保持這樣緊密的陣形,其精銳程度可見一斑。

    也難怪在大唐的兵鋒之下,突厥人依舊能通過遷徙和轉移,不與大唐正面交鋒,卻依舊控制著草原大漠。

    太強了!

    房俊覺得嘴唇髮乾,下意識舔了舔……

    幸好此時是晚上,唐軍只聽得見滾雷般的馬蹄聲,卻看不清敵人衝鋒的霸烈氣勢。若是光天化日之下面對突厥鐵騎的衝鋒,大抵所有的唐軍都會在這種無可匹敵的氣勢之下瞬間崩潰……

    血肉之軀,如何抵擋這般狂猛的衝擊?!

    他不知道的是,身邊這些神機營的將士,哪怕看不到敵人衝鋒的姿態,單單只是這鋪天蓋地的馬蹄轟鳴,就差一點將他們的信心徹底沖垮!

    若不是對於秘密武器“震天雷”有著超強的期待,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他們相信“震天雷”能阻擋突厥騎兵的衝鋒,否則若是任憑這股鐵流肆無忌憚的衝擊己方的方陣,還不得被撞成肉餅?

    蹄聲越來越響,腳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顫動。

    目光盡處,散開衝擊陣型的突厥鐵騎猶如一片烏雲,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尚未接陣,那股龐大濃郁的氣勢,已使人窒息!

    方陣中隱隱有些騷動,不是每個人都能泰然面對這般霸道絕倫的騎兵衝陣,這些精銳的大唐兵卒,有著農耕民族對於騎兵部隊天然的畏懼感。

    房俊沉喝一聲:“所有人準備!”

    他低沉的嗓音陡然響起,居然蓋過了迎面撲來的轟鳴馬蹄聲,令神機營將士心頭莫名一鬆。

    房俊透過望遠鏡盯著越來越近的突厥騎兵,甚至已經漸漸能看清這些突厥人的面容,那一張張咬牙切齒的猙獰臉孔,令他心裡無比緊張!

    深深的吸口氣,房俊高高舉起左臂:“弓弩手,預備!”

    “嘩啦……”

    隨著他的命令,位於長矛手和盾牌手之後的弩手,拉開弩弦,將一支支弩箭三十度角斜指前方,動作整齊劃一。

    這就是連續高強度訓練帶來的效果,哪怕每一個士兵的心裡都極其忐忑,充滿畏懼,可動作依然精確熟練!

    一股悲壯的崇拜自每一個民夫心頭升起,前一刻騷動不安隱隱有崩潰跡象的民夫們,突然之間就安靜下來。

    在後方的民夫們看來,卻只看到神機營在面對敵人山崩地裂的衝鋒面前,宛如磐石一般無所畏懼、巍然不動,整個方陣沒有一絲混亂,就像一個精確冷血的戰爭機器,誓將所有來犯的敵人兇猛絞殺!

    沒有什麼敵人,能在大唐雄兵面前縱橫肆虐!

    尤其是方陣之中那個唯一端坐馬上,背景挺得筆直的背影,就像屹立在黃河急流中的砥柱山一樣,巍然不動!

    帶給人無比的自信!

    眨眼之間,敵騎已至營外!

    營帳最外圍緊急挖掘的陷坑起了阻擋敵騎衝擊氣勢的作用,無數敵騎猝不及防,踩碎木板等覆蓋物,掉入陷坑之中,人仰馬翻,骨斷筋折。

    但來犯的騎兵明顯是精銳中的精銳,作戰經驗無比豐富,前排墜入陷坑,後排只是輕輕一提馬韁,奔馳的駿馬便四蹄騰空而起,飛躍過前方的陷坑,衝勢不減,闖入軍營之內!

    距離已經進入到弩弓的射程範圍之內。

    房俊高舉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揮,大吼道:“放!”

    “砰”

    無數把弩弓同時勾動機括,弩弦鬆開的一剎那,匯聚成一道沉悶的響聲,弩箭如同一片飛蝗從地面飛起,猛地撲向對面的突厥鐵騎……

    從半空中斜斜射來的弩箭,攜帶著巨大的動能,這股力量作用在尖銳的三棱箭簇上,足以洞穿阻擋在前方的一切!

    為了減輕重量,突厥騎兵只是穿著少量的革甲,大多數都是簡單的衣物,只有軍官才會穿著一件只是覆蓋了重要部位的甲胄,帶著頭盔。而這些簡易的護具,在唐軍威力巨大的弩箭面前,不堪一擊!

    “噗噗噗”

    鋒銳的弩箭狠狠扎入突厥騎兵的身體,無論人亦或是戰馬,中箭者無不慘呼跌倒。一輪箭雨過後,洶湧襲來踏入軍營範圍的突厥騎兵如同收割麥子一般,倒下一片。

    房俊手臂再次揚起:“準備!”

    “放!”

    “準備!”

    “放!”

    三輪弩箭過後,突厥騎兵留下成片的屍體,終於衝至陣前!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14
第359章   大勝

弩箭的殺傷力是輕騎兵的天敵,但是僅僅能施展三輪攻擊。

距離太遠,射程不夠;三輪射出,速度極快的輕騎兵已經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衝至陣前,弩箭便失去效果。

房俊再次舉起手臂:“弩手退後,自動射擊,擲彈手準備!”

弩手設完三輪弩箭,便自動推到後陣,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自動尋找目標,繼續給予給人殺傷。一般來說,這種殺傷的效果很大的,但是卻無法對騎兵的衝擊陣勢構成致命的摧毀,是以殺再多人,也無法決定戰爭的勝敗。

一旦步兵方陣被敵人沖散,那這些弩手就將成為敵軍騎兵的獵物,肆意屠戮,毫無抵抗之力!

擲彈手上前填補到弩手的位置,一根根火把燃起。

“放!”

房俊大喝一聲。

一枚枚“震天雷”點燃引線,被擲彈手猛地擲出去。

每一個擲彈手都是在神機營中經過殘酷選拔後才挑選出來,各個膂力驚人。

擲彈手不可能做到弩手那般整齊劃一的動作,一個個黝黑的鐵疙瘩從方陣之中擲出去,落在陣前二三十米的地方。

引線尚未燒完,突厥騎兵已然衝至陣前!

第一排士兵將長矛尾部杵在地上,被身邊的盾牌手死死踩在腳下固定,自己則用身體充當支點,將足足丈許長的長矛斜斜支起,雪亮的矛尖斜指蒼穹,宛如一片森森槍林!

長矛手依然看得清突厥鐵騎猙獰的面容,以及戰馬肆意噴吐的白沫。

然後……

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突厥鐵騎的陣中轟然炸響!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營地,也照亮了突厥騎兵驚駭欲絕的面孔!熾熱的氣流隨著爆炸形成一股小型的衝擊波,將“震天雷”的預製碎片投射向四面八方,無數碎片充斥著附近的空間橫行無忌肆無忌憚的狂暴飛射,巨大的動能勢不可當的摧毀著一切阻擋物,哀嚎震天,鮮血激射!

殘肢斷臂在爆炸中胡亂拋飛,突厥鐵騎的衝擊陣勢瞬間崩潰!

躲在遠處的民夫們完全傻眼,面對如此驚天動地的爆炸和沖天而起的火光,他們不知所措,眼前發生的事情早已超過了他們的認知!

是天雷降世麼?

難道新鄉侯他老人家不僅能“呼風喚雨”,還能召喚雷電?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然而“震天雷”的殺傷力雖然巨大,但是射程太近,雖然使得突厥騎兵的衝鋒陣勢變得混亂不堪,但是最前方的騎兵已然因為慣性的力量,狠狠的撞在方陣上!

“轟!”

就像是狂暴的海浪撞擊岸邊的礁石,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響。

殘暴的突厥騎兵操控著戰馬,上千斤的戰馬加上奔跑的速度形成巨大的慣性,任憑尖銳的長矛刺穿戰馬的身體,再刺穿自己的身體,狠狠的撞在方陣上!

噴濺起血紅的浪花!

巨大的力量將陣列撞擊得一陣散亂,長矛刺穿了馬匹和人體,但依然慣性未竭,就那麼撞在長矛手的身上。

砰!

戰馬的體重將長矛手撞擊得骨斷筋折,口噴鮮血,因為身後的戰友緊緊頂住自己的身體,這才沒有倒飛出去,卻早已委頓在地,氣絕而亡,活生生被撞死!

即便如此,凶悍的突厥騎兵到了最後,還要高高舉起手裡的彎刀,向著長矛手劈去!雖然被盾牌兵揮盾擋住,卻至死也要捍衛突厥勇士的尊嚴,無懼死亡!

長矛手陣亡,身後立即有戰友補位,鋒利的槍林再一次沒有缺口,迎接突厥騎兵的下一次沖擊!

然而……想像中的衝擊並未如期而至。

“震天雷”巨大的爆炸效果和狂暴的殺傷力,


早已將突厥戰馬嚇得屁滾尿流,即便騎兵再是如何喝罵鞭打,也只是四蹄刨地打著轉兒,不堪向前一步!
戰馬畢竟不是人,它們對於火光和巨響有著天然的恐懼……

偶爾幾匹戰馬撞上方陣,卻也不足以動搖方陣的穩定。

只要陣型穩定,那就無懼於敵人的鐵騎衝鋒!

房俊簡直喜出望外,這麼容易就挺住了?就算他不是什麼軍事天才,亦知道騎兵最大的殺傷力就在於狂暴的衝擊力,沒有衝鋒,還不得成為弩手虐殺的對象?

不用他下令,退到後陣的弩手已然趁機四散而開,一人持弩對準混亂的騎兵尋找目標點射,一人捧著箭壺跟在後面提供遠遠不斷的火力支援。

騎兵沒有衝擊力,那就只有一樣比步兵強——跑得快!

不可一世的突厥狼騎在完全不能接受的戰況之下慘敗,一貫桀驁的士氣降至最低點,這幫從來沒有軍機約束、沒有軍事素養的蠻子,面對弱小的一方總能夠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肆無忌憚、舍生忘死的斬殺,但是當敗局已定,便會完全喪失掉最後一絲戰鬥意志。

不知是哪一個領頭,一聲呼嘯,剩餘的幾百騎兵夾起尾巴拼命逃竄,狼奔豕突……

廝殺聲漸漸消散,營帳已然被突厥騎兵剛剛的衝鋒踏碎,整個軍營一片狼藉。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火藥味,以及濃重的血腥味。

方陣前方,是遍地的屍體,戰馬的哀鳴、突厥騎兵的呻吟,橫流的鮮血、散亂的殘肢,宛如一幅人間地獄的慘景。

神機營上下卻陷入一陣短暫的沉寂。

他們的身體還處在剛剛被突厥狼騎狂猛霸道的氣勢所震懾的顫抖之中,意識無法接受眼前的現狀。

這就……贏了?

兩千步卒,正面硬撼一千剽悍的突厥騎兵,就這麼容易的贏了?

下一秒,終於回過神來的神機營兵卒,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吼!

那是巨大的恐懼釋放出來之後的狂喜!

本來已經抱定必死之心,誰又想到勝利卻來得如此意外、如此容易?

那種絕處逢生的喜悅、擊敗強大突厥騎兵的震撼,令歡呼聲響徹天地!

遠處的民夫也瘋了一般跑過來,參與到這喜悅的狂歡當中!

他們一直在後方,清清楚楚的見到突厥騎兵排山倒海一般的衝鋒,清清楚楚的看到敵人被方陣強硬的阻擋,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驚天動地的“震天雷”將不可一世的突厥騎兵炸上了天!

所以,整個戰鬥帶給他們的震撼更加直觀, 更加驚心動魄!

有幾支大唐軍隊敢已步卒同突厥騎兵硬撼?

即便李衛公帥著大軍橫掃漠北,可突厥騎兵的威勢依然沒人跟輕視!

這簡直就是大唐第一強軍啊!

人們爭先恐後的奔至那個一直傲然立於馬上的侯爺身邊,紛紛伏地,頂禮膜拜!

在他們看來,這位侯爺就是雷神下凡,否則怎麼能召喚天雷,將凶悍強大的突厥鐵騎炸的魂飛披散、一敗塗地?

房俊坐在馬上,長長的籲了口氣。

赫然發現,渾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塞外的夜風沁涼,輕輕吹過,遍體生寒。

沒有人知道,在突厥騎兵衝至陣前的那一刻,這位“半仙”差一點就要調轉馬頭逃跑……

這不是房俊懦弱,沒有經歷過鋪天蓋地的騎兵狂猛衝陣的人,根本無法想像在那一刻所面臨的恐懼有多大!

一座十層高的大樓在你眼前轟然坍塌,會是什麼感覺?

古戰場的騎兵衝鋒,甚至猶有過之!

那種恐懼已然與生死無關,它將人類最本源的恐懼徹底發掘出來,在那一刻,你想的不是要活下去,而是哪怕死也不願去面對!

幸好,堅持下來了……

房俊唇邊溢出一絲笑意,很得意。

再兇猛霸道的騎兵,在火器面前,還不是不堪一擊?

自己走的路沒錯!

只要繼續沿著這條路發展下去,草原民族對於大唐的威脅將不復存在,那個時候的大唐,才能完全的迸發出人口的優勢,迎來更加興盛的發展!

不過眼下最重要之事,他得弄明白這支突厥騎兵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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