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40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23:45
第340章   抓捕(下)

  房俊不認識這個番僧,但他不止一次聽過他的名字。

    這個叫做阿羅本的大秦人在貞觀九年的時候,帶著十箱經書沿著絲綢之路不遠萬里阿來到長安,希望將景教的教義在這片神奇的東方土地上播灑開去,讓他信仰的“神人兩性”的基督可以將神光普照東方。

    可惜的是,這裡的人們幾乎不信那個……

    因為景教的教義附和“愚民政策”,李二陛下對這個能說會道的番僧也挺滿意,便安排尚書僕射房玄齡全權接待,批准其在大唐傳播教義,並且允許其在長安建築寺廟一座,初稱“波斯寺”,後更名為“大秦寺”。

    正是那一次接待,令阿羅本與房玄齡之間產生了很好的友誼。

    房俊雖然第一次見阿羅本,但房玄齡經常提到這人學識很高,且頭腦精明、處事圓滑。

    這也就是李君羨和李崇真把房俊抬出來的原因,阿羅本不是普通的胡人,他這個“景教教主”的身份太敏感,最好還是由房俊跟他拉拉關係,輕易不能動用暴力手段。

    這位看上去醜陋無比的番僧,可是被陛下敕封為“鎮國大|法王”!

    被阿羅本罵了一句,房俊也很無奈,不過也不至於生氣。

    他脾氣雖然不好,但是知道這是自己的錯,他幾乎是在污衊阿羅本的信仰,沒跟他拼命就算不錯了。對於一個宗教人士來說,信仰比生命更重要,罵幾句簡直活該……

    房俊只好陪著笑臉:“在下房俊,素聞教士與家父玄齡公交好,冒昧前來拜訪,還望教士勿怪。”

    “額……房相的公子?”阿羅本一愣,上下打量了房俊一眼,說道:“長得不怎麼像啊……”

    “……”房俊頓時臉色更黑了,氣得只想給這貨狠狠抽一個大嘴巴!

    有這麼說話的麼?

    欠揍啊!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太合適,阿羅本尷尬的撓撓頭,用他那奇腔怪調的漢語說道:“抱歉,我說話確實不太禮貌。只是你這邊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的包圍了大秦寺,只是來拜訪?”

    “百騎”的兵卒已經完全將大秦寺包圍,

只要刺客在這裡,插翅也飛不了,所以並不在乎多耽誤一點功夫。

    “呵呵,家父經常教導晚輩,為人處事,都要學習阿羅本教士的寬廣胸懷、睿智大度,還曾言道貴教的教義,勸人為善、淡泊秉性,最是能修心養性、與世無爭。今日正好公幹,奉陛下之命緝拿刺客,自是要藉機拜會一番,日後也好上門請教。”

    房俊姿態擺得很低,但是來大唐已經十年的阿羅本,還是清楚的明白這番話中的意思。

    貴教是個好教會,我父親很推崇,我也很欣賞,您更是為聰明人,應該當明白今日我可是奉皇命緝拿刺客,你若是敢阻攔,難免與你這修心養性、與世無爭的教義不符……

    阿羅本很為難。

    他不知道自己的寺廟裡有沒有所謂的刺客,若是萬一真的被查出來了,對景教的聲譽將會是一個很嚴重的打擊,甚至有可能失去皇帝陛下的信賴與好感。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陛下之所以同意他在大唐傳教,並非是其本人對景教有什麼興趣,只是單純的因為景教的教義附和他去統治這個國家的人民。

    一旦景教這種與世無爭的姿態被打破,那麼被驅逐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若橫加阻攔,眼前這些驕兵悍將明顯不會知難而退,必定還是要進去搜查的,等到真的查出刺客,那自己就更被動了……

    這個房玄齡的兒子很討厭,非但長得不像其父,更沒有其父的溫文爾雅、博學多才,話說得漂亮,卻是咄咄逼人、硬氣得很!

    阿羅本真不敢想像自己橫加阻攔,然後寺內又被搜出刺客的嚴重後果,只能瞪著一雙藍眼珠子,恨恨的盯著房俊,說道:“若是搜不出刺客,鄙人必定會向皇帝陛下彈劾你,哪怕你是房相的兒子也不行,即便搭上與房相的友誼!”

    房俊卻不在乎他的硬氣話,微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晚輩也沒說您這寺裡一定有刺客啊?只不過是例行搜查而已,這可是為了您的清譽著想,畢竟誰也不願背上一個窩藏刺客的名聲不是?您和家父是老朋友了,晚輩自然要幫您洗脫嫌疑……”

    阿羅本藍眼珠子瞪得溜圓,這小子,怎麼這麼無恥?

    和著我還得感謝你不成?

    房俊回頭一揮手:“趕緊進去搜!不過要注意啊,瓶瓶罐罐的都要加小心……”

    “百騎”聽到命令,神情一振,由李君羨親自帶隊,衝進寺內。

    大隊分作小隊,五人一隊,各自分散搜索,但彼此之間收尾相顧,互為依托,既能夠快速搜索每一個角落,又能在突發情況時彼此支援,頗有章法。

    李君羨玩陰謀當密諜不行,但是練兵還是很有一手。

    阿羅本不放心,他怕這幫悍卒粗手粗腳的,把整個寺廟都給拆了。想要進去監視著,卻被房俊拉住了……

    “教士,您學識淵博,家父時常誇讚,卻不知是哪里人?”房俊笑瞇瞇的嘮起了家常。

    前世他沒什麼信仰,所謂的共產主義,也只是以為信了有好處,不然在“黨國”升官?

    至於這個景教,也只是在電視上的一個節目中偶爾聽過,早就忘得差不多,只知道這是基督教一個分支,好像是發源於西亞。

    阿羅本有些不耐煩,但被房俊纏住也沒法,總不能甩袖子離開吧?來到大唐之後,他發現這裡雖然不似自己的家鄉那般貴族和平民有著天與地的距離,但是階級的分別依舊存在。

    “我的老家在大馬士革……”阿羅本無奈的說著,一邊焦急的向寺內張望,唯恐這幫驕兵悍卒在他的寺廟裡搞破壞。而且寺廟裡有不少漢語並不太精通的來自西亞教徒,若是發生衝突,後果不妙。

    “大馬士革?”房俊眼睛一亮:“都說大馬士革盛產名刀,可惜一直未有機會一見,不知教士可有收藏?”

    房俊並不算刀劍發燒友,可是對於鼎鼎大名的大馬士革刀,也是素有耳聞,在後世,這可是將馬來克力士劍和日本刀都壓在身下的世界三大名刀之首!

    阿羅本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有些興奮的房俊:“你認為我收藏得起?”

    “額……”房俊有些不解:“很貴?”

    “不只是貴不貴的問題,當然,它的確很貴……”阿羅本說道。

    房俊無語,這人說話的邏輯性太差勁了。

    “在我的家鄉,一把真正的大馬士革刀,可以價值一千個金幣,或者與其價值等量的一萬個奴隸!它需要將烏茲鋼從天竺千山萬水的運到大馬士革,在拜拉達河畔打造,而且需要三個技藝精湛的工匠連續打造三個月之久,才能打造出一柄大馬士革刀。最重要的是,即便是這樣,也不是一定能打造出一柄精品的大馬士革刀,那概率絕對不超過三成!所以,每一柄大馬士革刀都是無價之寶,只有最高貴的貴族和教會中的上層神職人員,才有可能擁有!現在大唐流傳的那些所謂的大馬士革刀,都只是次品而已,極品的那些,根本不可能拿出來賣!”

    房俊問道:“您不就是神職人員嗎?”

    在他看來,阿羅本能夠遠赴東方,在大唐得到皇帝的支持,將這一片從未有基督神踏足的荒漠開發出來,怎麼也算是一個景教之中的高端人士吧?

    可他卻未想過,畢竟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有玄奘那樣的毅力和偉大,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不遠萬里去天竺取經,而阿羅本這樣的人,極有可能是受了排擠,在老家待不下去,不得不跋山涉水來到東方撞大運……

    就在阿羅本臉色極為難看之際,寺內突然傳出一陣呼喝,緊接著,便是冰刃相擊的撞擊聲!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23:47
第341章   勒索

  一輪明月當空,清風徐徐。

    明月姑娘坐在窗前,素手托著尖俏的下頜,一雙美眸凝視著窗外的柳樹、圓形的屋頂,卻散漫似沒有焦距……

    小丫鬟就這站在她身後,低垂著頭,似乎有些委屈,大眼睛裡噙著淚水,眨巴一下眼睛,淚珠兒就簌簌滾落。

    耳邊傳來輕輕的啜泣,明月姑娘幽幽的嘆了口氣,收回目光,轉身看了看小丫鬟,扯起了她的手。

    “有什麼好擔心呢?當我們走進長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經堅定了決心,做好了回不去家的準備。現在,只是結局來得快了一點而已……”

    她清純絕美的容顏浮現一個略帶淒迷的笑容,彷如窗外清冷的孤月,寂寥得令人心碎。

    小丫鬟抬起小臉兒,梨花帶雨的樣子也有了幾分略顯成熟的柔媚,啜泣著說道:“城門已經被封鎖了,我們逃不掉了……我不怕死,可是小姐若是死在這兒,少主一定會傷心的……”

    明月姑娘輕笑了一下,素白的柔夷輕輕撫摸小丫鬟的臉蛋兒,揶揄道:“哎呦,本小姐還當你這個小丫鬟是個忠心耿耿的,卻原來不是為我擔憂,而是捨不得你家少主傷心一星半點……”

    “哪有……”小丫鬟臉紅了,扭著嬌小的身子不依。

    身後腳步響動。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屋外走進來,到了明月姑娘的身前,單膝跪地,恭聲道:“小姐,'百騎司'的人已經將這座寺廟團團圍住,幸好那個番僧還在攔著,但是用不了多久,必然會衝進來的。時間緊迫,請您趕緊行動吧!”

    小丫鬟有些發楞,城門都封鎖了,這裡也被包圍了,還有什麼行動?難道是發動決死衝鋒?

    明月姑娘俏臉恬靜,輕聲說道:“我不會獨自逃生的,這次未能將張士貴那個屠夫刺殺,是我對行刺計劃的設計有誤,連累了你們。事已至此,我又怎能棄你們於不顧?大家要生則同生,要死則同死,我董明月雖是女兒身,卻也做不到拋棄戰友!”

    她的語調清冷,秀美的眸子裡卻跳躍著倔強的強硬。

    小丫鬟則是完全呆了,這都被圍成鐵桶了,居然還有生機?

    那大漢沉聲道:“誰又能想到朝廷的鷹犬居然如此神通廣大,

那般的迅速就查到小姐您的身上?非但如此,此間我們經營了五年,從未有過一絲錯漏之處,也不知那些官兵是怎麼找上來的……”

    不僅是他奇怪,董明月也深深不解。

    褚彥博竊取弓弩一事,就是她在背後出謀劃策,用故佈疑陣之法,前後牽連進去很多人,各種可能洩露真相的線索千頭萬緒,想要查出來實在難如登天。

    可是僅僅半天,褚彥博就被緝拿下獄。

    而在大秦寺這裡的據點,是在五年前就佈置好的,絕對不可能出現紕漏,“百騎”又是怎麼找上門的?

    董明月不自禁的就想到那個臨時加入“百騎司”的房俊。

    想到那個混蛋,便又是咬牙又是羞赧,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不出意外,自己現在被比如絕境,定是那房俊的功勞,只是不知其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能這麼快的就追查到此地。看來,那傢伙不僅文采好,能斂財,還真是有幾分能耐……

    只是自己潛入長安,利用清倌 的身份,也不僅僅只是為了行刺張士貴。現在更遠大的目標因為自己的暴露而全部夭折,令董明月有些喪氣灰心。

    “小姐,請立即動身吧,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來不及了!”

    大汗沉聲打斷董明月的思緒。

    “要走一起走!”董明月秀美一挑,清麗的容顏展現一絲堅定。

    這時又一個大漢飛快的走進來,急切道:“官兵進來了!小姐,請立即動身!”

    董明月屹然不動,她雖是女子,卻也有不遜於男子的剛烈!

    拋棄族人,獨自逃生?

    她做不到!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無奈,以及深深的感動,卻更是抱定以死阻攔追兵的決心!

    “小姐,若是您死於此地,少主必定傷心欲絕!為了少主……”

    董明月嬌吒道:“少主,少主,你們眼裡就只有少主!我董明月是你們少主的阿貓阿狗嗎?”

    俏臉寒霜,豐滿的胸膛急劇起伏,顯然很是惱怒。

    兩名大漢趕緊跪伏於地:“屬下知錯了……小姐巾幗不讓鬚眉,更是族中最閃亮的那顆珍珠,我等怎能讓小姐隕落於此地?若是小姐不走,我等立即自絕於您面前!”

    前院傳來腳步聲響。

    小丫鬟急道:“小姐……”

    董明月死死咬著嘴唇,看著面前最出類拔萃的兩個族中子弟,知道他們說得出做得到,自己若是執意不走,下一刻就會拔刀自刎!

    深深吸了口氣,董明月面容肅然:“那好,我走!不過我董明月發誓,有生之年,必將斬盡'百騎'這群鷹犬,為你們報仇雪恨!”

    其中一名大漢急忙站起,伸手將桌案下舖地的一塊青石板拉起,露出下邊一個黑黝黝的地道入口,然後退身,再次下跪於地,輕聲道:“恭送小姐!”

    語調平靜,卻是決別。

    董明月深深看了兩人一眼,微微一福,毅然扭頭,跳進地道。

    小丫鬟也緊跟其後。

    兩名大漢對視一眼,一起將青石板放回原處。

    身後破門之聲響起……

    *

    房俊於阿羅本進入這個別苑的時候,戰鬥已經停止。

    兩名刺客已然伏尸於地,三名“百騎”兵卒重傷,這兩名刺客悍不畏死,根本不可能活捉。

    阿羅本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居然真有凶徒藏匿於大秦寺中?

    他上前忍著心裡的恐懼,仔細打量這兩名屍體,“啊”的叫了一聲,不敢置信道:“這兩人乃是西域的商賈,在城中經營胡椒生意,已然有幾年之久。因其本小利微,經濟拮据,所以才一直租宿於此,誰曾料到居然是兇徒?”

    房俊嘖嘖嘴,看了看四周環境:“沒發現那位明月姑娘?”

    李君羨皺眉道:“沒有,屋子裡都搜遍了,再無其他人。想來應是有秘道之類,在我們來之前已然逃走。”

    正說到這裡,已有兵卒來報:“屋裡發現一處暗道,卑職派人下去追踪,卻發現已然坍塌,必是賊人早有準備,逃走之後便毀掉秘道。卑職發派人手,已經在清理。”

    房俊搖頭道:“怕是已經逃得遠了!”

    李君羨沉著臉,有些鬱悶。都追到這裡了,誰又料到這幫刺客居然早有準備,甚至挖了一條暗道?不需問,這條暗道的出口必然是城外,現在追下去,連人家的影子都不會看到。

    阿羅本走了過來,尷尬的對房俊笑笑:“賢侄啊……那個你看,我實在是不知道這兩人是兇徒啊……”

    房俊呵呵一笑:“某當然信!但問題是,別人會不會信?陛下會不會信?”

    阿羅本頓時苦了臉,他是真的頭疼了!

    這兩人在寺中租宿已然多年,此時犯下這等罪行,若是自己說完全不知情,誰會相信?

    若是皇帝陛下一怒將景教驅逐,那自己多年來的心血豈非毀於一旦?

    此時阿羅本完全沒了剛剛的硬氣,陪著笑臉哀求道:“賢侄啊,我與你父相交莫逆、情同手足,現在我被連累,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啊,稍晚一些,我必然親自上門,去請求你父親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

    房俊為難道:“也不是晚輩不幫您,可這裡這麼多人都看見了,您也不能讓我睜眼說瞎話吧?陛下可不好糊弄……”

    阿羅本咬了咬牙,心裡權衡一番,發現這次危機真的很大,遂將心一橫,下定決心道:“我在密室之中,收藏了一柄大馬士革刀……”

    房俊眼睛一亮:“這可不是咱勒索你,完全是您自願的……”

    阿羅本哭死的心都有,我自願你個腦袋!

    你特麼張嘴就問我大馬士革刀的事兒,難道真是對那刀一無所知?

    這個小混蛋,真是一點也不像他爹……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23:50
第342章  歷史的車輪

   長安城雖然沒建在黃土高原上,但關中平原卻是由河流沖積和黃土堆積而形成,挖地道很方便。屋內的地道顯然是很早之前便挖掘而成,僅有一肩寬,並且很奇妙的在入口下方設置了一個機關,在頂部有一塊木板,將之放下,便有大量事先備好的活土將整條地道堵死。

    因為地道狹窄,清理這些活土便耗費時間,待到清理完畢,刺客早就逃之夭夭,追趕不及。

    李君羨扼腕嘆息,這次追捕刺客,除了剛開始一籌莫展之外,自從房俊加入,便進展神速。挖出褚彥博,順藤摸瓜找到金屋藏嬌之處,最後將刺客包圍在這大秦寺,一步一步堪稱神奇。

    若是能將之一網打盡,那可就完美了……

    房俊沒那麼多感慨,他和張士貴不熟,這位虢國公是死是活,他並不太在意。反倒是那位明月姑娘,既有天香之國色,又和他有過曖昧之親,若是落入“百騎”手中,倒真是有些可惜。

    如此結局也挺不錯,說不得以後還能有機會再續前緣呢?

   

    李二陛下對這個結局自然不滿意。

    當街刺殺一品國公、朝廷大將,簡直就是挑釁大唐國威,這等暴徒,在李二陛下看來必定要千刀萬剮誅滅九族才行,如此逍遙遁去,對於朝廷來說,難免臉上無光。

    若是以後還有刺客也存了僥倖心理,豈不是將要刺殺成風?

    再加上阿史那結社率的那一場“犯闕”作亂,使得他對“百騎司”難免失望。

    李君羨是個衝鋒陷陣的猛將,忠誠亦毋須懷疑,可他真的不適合幹這種陰暗機謀的差使。反倒是房俊的表現令他眼前一亮,但隨即也只能無奈的放棄這個念頭。

    難不成將“神機營”與“百騎司”合二為一?

    相比於“百騎”,他更看重“神機營”的前途。說到底,前者亦不過是一個情報部門,自信心曠古爍金的李二陛下完全沒想過弄出一個類似於錦衣衛那樣的組織,來為自己監視百官、排除異己。“百騎”只是他的禁軍,順帶著刺探長安城中胡族異動,僅此而已。

    而“神機營”,則被他視為未來軍隊的一個強大補充。

    孰輕孰重,

李二陛下從來沒有疑惑過,自然不會將最適合執掌“神機營”的房俊,放到“百騎”去玩一些見不得人的陰謀伎倆……

    更何況,西征不得不提前,“神機營”此次亦將隨軍西征,更不能將房俊調走。

    吐蕃和土谷渾最近蠢蠢欲動,幾次三番的在邊境尋釁滋事。看起來,這兩個部族定是有了某種契約,很有同退同進的意思。他們都知道獨自無法對大唐造成太大的威脅,卻很想在入冬之前開戰,即便不能取得太大的戰果,亦可一雪和親被拒之恥,順便佔領幾座城池劫掠一番,以之緩和冬季的漫長酷寒和物資緊缺。

    以游牧為生的民族,弓馬嫻熟戰力剽悍,夏日里縱馬馳騁肆無忌憚,但是到了冬天水草凋敝風雪漫天的時候,便不得不如偃旗息鼓安分起來。

    風雪,是他們的天敵。

    若是倒霉遇到雪災,全族的人口和牲畜甚至能凍死一半。往往一個興盛的部落,僅僅一場天災就一蹶不振……

    聯合起來,以和親被拒的名義劫掠一番,儲存足夠的糧食物資越冬,便成為最好的方法。

    以大唐的國力,很難同時對吐蕃和土谷渾開戰,所以兩個部族這一次底氣十足。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面對他們的流氓行徑,李二陛下這一次沒打算退讓。

    李二陛下身體裡有一半胡人血統,令他更了解胡人的天性,欺軟怕硬、弱肉強食、得寸進尺,便是他們的遺傳基因。當年“渭水之恥”讓性格剛強的李二陛下差點自殺,引為生平最大恥辱,如今又豈能面對吐蕃和土谷渾的咄咄逼人,再來一次“渭水之盟”?

    最重要的一點是,如今御書房裡裱糊了一副字。

    “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李二陛下很喜歡這幅字,更喜歡這裡邊蘊含著的睥睨天下的霸氣!

    但如此同時,這幅字也很操蛋……

    它在激勵著李二陛下發奮圖強、奔向更雄偉的人生目標的同時,也如同一個緊箍咒,讓他不敢肆意妄為。一旦亂來,必然被那些口服心未服的可恨傢伙抓住把柄,大肆抨擊,少不得又是一頓噁心。

    所以他覺得,其實自己是被房俊那個小王八蛋給道德綁架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李二陛下打定主意,前所未有的強硬,非但沒有妥協,反而主動出擊。

    雖然很難同吐蕃和土谷渾主動開戰,卻可以雷霆萬鈞之勢覆滅高昌國!只要高昌國覆滅,吐蕃和土谷渾都得掂量一下,真的惹毛了大唐,會有什麼後果!

    最近,李二陛下殺雞儆猴的把戲玩得很溜……

    既然要覆滅高昌國以此達到震懾作用,那就必須速戰速決,原定的出征計劃必須提前。

    大唐帝國的國家機器,緩慢但精確的運轉起來。

    *

    房俊如同大多數大唐臣民一樣,從來不認為覆滅高昌國有什麼難度,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威武霸道的大唐全力一擊,小小的高昌國絕對沒有第二個結局。

    高昌國王曲文泰曾藐視大唐軍隊:“唐去我七千里,磧鹵二千里無水草,冬風裂肌,夏風如焚,行賈至者百之一,安能致大兵乎?使能頓吾城下一再旬,食盡當潰,吾且係而虜之。”

    不知道是誰給了他如此自信,在大唐軍民看來,完全是無知之談。

    膽敢挑戰大唐的國威,即便是遠在七千里外,也必誅之!

    現在的大唐,就是有這份豪氣!

    房俊憂慮的是另一件事。

    李二陛下並未對淶陽鄭氏定下什麼誅滅九族的之罪,但單單淶陽鄭氏直系便達到三百餘口,押解進長安城之時,囚車成行,哀泣不絕,觀者無不惻然。

    膽敢挑戰李二陛下的皇威,那就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淶陽鄭氏的結局,在天降大雨的那一刻就已然注定。

    最悲哀的是,在淶陽鄭氏被李二陛下下旨押解進京之時,沒有一個世家門閥出頭,為他們求情……

    當房俊站在路邊,看著鬚髮皆白、面若死灰的鄭伯齡被關在囚車裡押往刑部大牢,也不由得為這老傢伙不值。

    他把整個家族當做籌碼,為那些門閥世家衝鋒陷陣,可到了最後,連一點點同情都沒有得到。人們只會說鄭伯齡咎由自取,淶陽鄭氏罪有應得,卻從未有人去看一眼囚車後面那些哀哀啼哭的嬰孩……

    哪怕鄭伯齡罪惡滔天,可稚子何辜?

    就因為他們生在鄭家,喝了鄭家的奶水、吃了鄭家的飯?

    房俊很憤懣,對於這種兇殘的法制感到難以忍受的厭惡,可他什麼也做不了。

    連坐制度與宗法制度相伴整個封建文明始終,是基於帝王統治利益而對宗法制社會關係所作的調整和規範,使宗族社會統一於王法之下,造成宗族社會中人人自危自保,人人執法的法治形勢。

    別說房俊無能為力,哪怕是李二陛下想要廢黜,都會受到極大的阻力。

    千百年的形成的製度早已根深蒂固,想要一朝廢棄,談何容易?

    一股頹廢的無力感潮水一樣席捲全身,穿越者又怎樣?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救世主……

    房俊明白這樣的道理,他什麼都懂,卻看不開。

    在巨大的歷史慣性面前,他就像一隻渺小的螳螂,舉著自己單薄的手臂,試圖去阻擋歷史的巨輪……

    房俊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07
第343章   臨行

   “你說什麼?讓朕寬恕淶陽鄭氏的女眷和幼童?”

    李二陛下隨意坐在軟塌之上,手裡捧著茶盞,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這個房俊是傻子麼?

    鄭伯齡當初既然敢無視皇權,將家族作為賭注去為那些門閥世家充當馬前卒,就應該知道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成了,淶陽鄭氏將會獲得巨大的聲望,以及來自於各大門閥世家的支持,一躍成為最頂級的世家。敗了,則由淶陽鄭氏來承受皇帝陛下的怒火,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高回報必然伴隨著高風險,想要有收穫,就必然有付出。

    很不幸,淶陽鄭氏付出的將是家族的覆滅……

    看上去似乎很慘,但這就是政治,就是規則。

    鄭伯齡的舉措,已然觸犯了《貞觀律》,屬於違逆之罪,之比謀逆大罪輕了一級,全族連坐是律法規定的,男丁全部斬首,女眷年長者充入教坊司,未成年者發賣為奴。

    “此乃律法之規定,商周以來,違逆便是連坐之罪,乃是祖宗之法,既然有罪,全族連坐,有何不妥?”

    李二陛下臉色有些陰沉。

    他很看好房俊的才華能力,但每當這小子標新立異與眾不同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很討厭,因為這總會給他出難題,找不自在……

    房俊少有的態度誠懇:“祖宗之法,豈能傳之萬世而皆準?世易時移,自然要不斷的尋找適合國家的新政策建立起來,將以往過時的政策加以改進,甚至取締。再強盛的帝國,亦不能抱著祖宗法度墨守成規、裹足不前,而是應該保持進取之心,與時俱進、開拓進取,才能永遠傲立於寰宇之內!”

    世事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偏偏自古以來,很少有帝王能保持足夠的進取心,再偉大的帝王,亦會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穩定人心上面,卻不去思考其實危險大多來自於外部。

    李二陛下算是少有的進取之君,卻也免不了被儒家閹割之後的治世理念所侵蝕。

    所以的皇帝都一個樣,只要能坐穩皇位,並且千秋萬代,

他們願意將所有的百姓都變成綿羊,都圈在羊圈裡,乖乖的種地繳稅就好了。

    可諷刺的是,卻沒有任何朝代能夠做到他們理想的千秋萬代……

    這就是封建時代最大的頑疾於危害。

    王朝更迭是必然的歷史現象,但是隨著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都伴隨著一場劇烈的社會動盪,人口銳減、財富蒸發、土地荒蕪……

    李二陛下覺得房俊的話全無道理,起碼進取心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全天下的人都安安分分恪守本職,皇帝勤政,大臣清廉,農民種地,商人經商,那才是世界大同。

    他就是進取心太大,心心念念的想著征服高句麗,成就千古一帝的美名,所以才會連年徵集糧草錢物,害得百姓負擔加重,這才差一點給世家門閥可乘之機。

    穩定才是最重要的,最好就是現在這樣一萬年不變……

    所以他對房俊的婦人之仁有些不屑,不悅道:“莫說這些歪理邪說來蠱惑於朕,趕緊準備神機營的開拔事物,等待西征吧!淶陽鄭氏之事,已由政事堂商議處置,你莫要多管,管好你自己的事便是!”

    房俊默然。

    儘管知道自己的是多此一舉,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試一試,畢竟在他的意識裡,李二陛下還是與其它帝王不一樣的。

    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帝王就是帝王,或許因為能力、性格的原因而有所差異,但是有一點卻是相同的。

    他們不會去管生產力如何提升,不會去管百姓如何生活得再好一點,他們只關心自己的統治是否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

    輕飄飄的雨絲飄灑,整個太極宮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有些朦朧的陰鬱。

    房俊心情壓抑,有些失神的走在皇宮裡。

    直到一聲嬌脆的呼喚,將他從恍惚中喚醒。

    宮牆下,有一蔟晚桃開得正艷,襯著絳紫宮裝的高陽公主嬌靨如花。宮裝精緻,兩條絲帶披在手臂上,由下環繞而上,寥寥直至肩頭。一根紫玉發釵將滿頭青絲俏俏而壘,半在腦後,半在額間,梅花步搖斜斜一貫,點作鳳髻。

    斜雨如絲,高陽公主俏生生立在一柄白底梅花的油紙傘下,花映嬌顏,更增麗色,膚若白雪卻暖,眉似遠山含黛,粉潤朱唇,憑添更多味道。

    房俊看得再次失神,不得不在心底讚了一聲,這臭丫頭,確實漂亮!

    他的目光太過熾烈,灼灼的盯著高陽公主的俏臉,沒有一絲一毫迴避的意思,大膽而直接。

    兩個嬌俏侍女抿著嘴忍著笑,微微垂著頭,很少見到哪位駙馬會這般盯著公主看,實在是有些無禮。

    一貫潑辣的高陽公主也被房俊盯得嬌羞不已,有些惱火房俊的大膽無禮,卻也甜絲絲的很是受用……

    房俊回過神來,施禮道:“微臣,見過殿下。 ”

    高陽公主咬了咬嘴唇,眼波橫了房俊一眼,柔聲說道:“出征在即,二郎必定諸事繁忙,本宮亦不再為你單獨送行。只是要囑咐你幾句,為國征戰是至高榮耀,戰功固然重要,但更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莫要為了一點虛名,便楞頭楞腦的將自己陷入險地,無論如何,毫髮無傷的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高陽公主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白皙的臉蛋兒有些紅暈。

    她本想說“家裡還有人等著你呢”,卻羞不可抑,怎麼也說不出口。

    按理說,這次出征回來的時候,自己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房俊沒有意識到這一層,卻也感受到高陽公主的關心,心裡彆扭得不行。

    該死的穿越,該死的先知,令他陷入無邊的糾結。

    眼看著高陽公主對自己情愫漸濃,房俊愈發不知如何是好。

    無論接受還是拒絕,似乎都不太妥當……

    “哎呀!姐夫你在這裡呢,私自還想去找你……”

    一聲嬌嫩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房俊回頭看去,確實晉陽公主從遠處跑過來,歡快的叫著。

    她身後的宮女驚慌失措的跟著跑,手裡的雨傘卻始終也追不到公主殿下,急的她不停的呼喚:“殿下,您慢點,淋了雨就不好啦……”

    晉陽公主哪裡管她,飛快的跑到房俊面前,縱身一躍,便如同一隻樹袋熊般掛在他身上……

    晉陽公主體質虛弱,發育得也晚一些,與敦厚結實的房俊雖然僅僅相差七歲,卻著實宛如差了一輩。

    見到晉陽公主與房俊如此親暱,宮女們都有些好笑,高陽公主卻是俏臉一黑。

    這小姨子跟姐夫的親暱勁兒,有些過分了,當本宮不存在嗎?

    “姐夫,你要出征打仗了嗎?”

    晉陽公主一雙亮晶晶的大眼黑白分明,看著房俊問道。

    “嗯,兕子怎麼知道?”

    房俊想要把晉陽公主放下來,卻發現她手腳使勁兒的抱著自己,便只好保持這個姿勢,只是雙手放在她臀後,輕輕的托著。

    “是父皇告訴我的!大唐男兒,自當征戰四方、無所畏懼,膽敢挑戰大唐的敵人,要將他們統統消滅,建立不世功勳!姐夫,一定要打殺敵人,多立功勳,兕子到時候跟父皇給你求一個很大很大的官兒!”

    晉陽小公主顯得很興奮,完全是一副社會主義好孩子的神情……

    房俊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一本正經道:“謹遵殿下懿旨!微臣必當奮勇殺敵,不負殿下恩義!”

    晉陽公主大點其頭:“本宮看好你!”

    房俊哭笑不得……

    然後,晉陽公主鬆開一隻手,從脖子上取下一塊拴著紅繩的玉佩……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10
第344章  出征

   玉質溫潤,潔白細膩,是一塊上品的和田玉。玉佩上有四個飛白體的小字:出入平安……

    晉陽公主小臉兒繃得緊緊的,鄭重的將玉佩掛到房俊的脖子上,大眼睛裡滿是擔憂:“這塊玉佩是兕子自己做的,但是被很厲害的大和尚開過光哦!它一定會保佑姐夫平平安安的回來!”

    看著小公主一臉稚氣的神情,房俊心裡軟軟的,暖暖的… …

    最開始的時候,對於晉陽公主完全是出於憐惜的心情,才想著應該讓她盡可能的快樂一些,在花兒一般的年紀多一些笑容,多一些開心。

    但是漸漸的,這個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小丫頭,已經將房俊俘虜。

    他能感受到晉陽公主對自己的親暱,那是如同親人一般的信任和依賴。

    這個鐘靈毓秀、深受父兄姊妹寵愛的小女孩兒,原本的命運應該是在父親的疼愛兄長的呵護下成長,待到婷婷玉立再成就一段良緣,過著幸福而無憂無慮的生活。然而世事總是殘忍,身在富貴寵愛之中的晉陽公主,卻要在金釵年華,未及如繁花般盛放便病歿了。

    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

    房俊在笑,可是笑容很僵。

    看著眼前這個撲在他懷裡的女孩兒,秀美的臉蛋兒清澈明亮的眼眸,他的心卻在陣陣抽痛。

    明明知道未來,卻無能為力改變,這是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乾雲霄。

    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

    大唐施行府兵制,閒時為農,農隙訓練,戰時為兵。

    此次西征高昌國,關中府兵集結,各條道路上滿是拉幫結伙的府兵前往各自的軍伍報導。

    雖然大唐從上到下都認為覆滅高昌國祇是反掌之間爾,

但是征伐路途太過遙遠,期間戈壁荒漠山川河谷,怎一個千里跋涉能夠形容?行軍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誰曉得哪個能幸運的滿懷功績凱旋而歸,哪個又魂斷天涯埋骨大漠?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一時間,城里城外山間地頭,父母的殷殷叮囑,妻兒的哀哀哭泣,在壯烈的出征氣氛下,瀰漫著哀愁期盼……

    房家是文臣世家,以往房玄齡也曾與李二陛下衝鋒與戰陣之中,卻從未遇過這等大軍集結之事。此次房俊隨軍出征,難免慌亂。

    不僅是盧氏趕到驪山農莊,大兄房遺直夫婦也趕來為房俊送行。

    盧氏淚眼婆娑,使勁兒擰著房俊的胳膊,埋怨著:“你就不能跟陛下告個病,不跟著去?咱家是文臣世家,犯得著去戰爭上搏命換前程?你雖然不能繼承你爹的爵位,可也撈了一個侯爵,就該知足了!你這上了疆場,娘心裡扑騰扑騰的,連覺都睡不著……”

    以前看著這個兒子不學無術、木訥寡言,很擔心沒出息。可是現在能耐大了,卻偏偏走上武將之路,盧氏如何不擔憂?

    大嫂杜氏拿房俊就跟親兄弟一樣看待,也是眼圈兒泛紅,將大包小包的衣物吃食塞到房俊身後親兵的手裡,不停的叮囑:“你是神機營的提督,不必跟隨大部隊一同前進,吃飯要應時,睡覺的時候要把營帳搭好了,不能漏風漏雨。真的打起仗,別傻乎乎的往前衝,凡事留個心眼兒,那功勳再值錢,不也得有命去享受?真的打不過,你就跑!逃兵怎麼了?啥也沒有命重要!就算當了逃兵,有公公在,也能保得你的小名兒……”

    不遠處的房玄齡差點把鬍子揪下來,直接就黑了臉。

    這大媳婦胡說些啥?這還沒出征呢,就開始鼓勵老二當逃兵……

    房遺直也很是不悅,教訓媳婦兒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為國征戰那是無上的榮耀,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休戰!即便馬革裹屍,也是英雄歸路,豪氣無雙,那是要名垂青史……哎呀!娘幹嘛打我?”

    “老娘打死你這個烏鴉嘴… …”

    盧氏聽到這句“馬革裹屍”立馬心跳都快停了,旋即暴怒,揪著打兒子的耳朵,另一隻手就是一頓錘!

    杜氏也很是不滿,瞪著自家男人道:“你是讀書讀傻了吧?既然不怕死,那你去好了!你死了我給你守寡……”

    房遺直差點氣死,你到底是我媳婦兒,還是老二媳婦兒啊?

    簡直豈有此理!

    可是既然不悅,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在房家,當盧氏與杜氏聯合起來的時候,家中的男人便自動夾起尾巴,便是家主房玄齡亦不敢滋事,老實的很。

    若是這以後公主殿下再過了門兒……

    房遺直悲催的發現,老房家的男人要完!

    武媚娘一襲素白長裙,風姿綽約,站在一旁淺笑,此時走到房俊身邊,替他整理了一下甲胄,抬起眸子凝視著英姿颯爽的郎君,學著他的語氣讚道:“真帥!”

    “那是,咱可是長安第一公子!”房俊大言不慚的笑道,捏了捏武媚娘的手,眨眨眼:“在家乖乖等著我回來,不必擔憂!”

    武媚娘淺笑道:“奴家知道。多餘的話亦不多說,只盼郎君心中念著家中父母兄嫂弟妹親朋,念著奴家,無比保重身體!”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房俊的性格,用不著去絮絮叨叨的叮囑一些瑣碎的事情。這是個顧家的男人,只要知道家里人都在惦記著他,擔憂著他,他就必然不會令家人失望……

    房俊扭頭看看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妹房秀珠,伸手在她臉蛋兒捏了一記,笑道:“怎麼,房二小姐就沒有什麼話說?”

    房秀珠嘟著嘴兒,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塞到房俊手裡,輕聲說道:“這是瓏兒要我交給你的……”

    李玉瓏?

    房俊有些意外,不過也沒當回事兒,那丫頭就跟自己的妹子一般,想必也是擔憂自己送一些保平安的小物件兒,便隨手揣到懷裡。

    時辰已然不早。

    房俊深吸口氣,跪在地上,對著父母磕了三個頭,沉聲說道:“孩兒從軍西征,乃是大唐男人的無上榮光,請父母勿以為念。此行必然小心謹慎,母親亦不必擔憂,待到凱旋之日,孩兒再在父母身前盡孝!”

    房玄齡臉色沉靜,不見喜怒,語氣亦很是平靜:“你有此心,也不枉為父的教導。吾房家雖是文臣,可亦有錚錚鐵骨、巍巍將膽!房家男兒,提筆可著春秋,上馬可殺賊寇,無論何時,切記不能污了吾房家的門庭,墜了吾大唐的國威!”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房俊磕頭。

    然後長身而起。

    盧氏看著房俊身後的親兵,拜託道:“爾等皆是房家忠僕,此行作為二郎親兵,妾身拜託諸位好生看顧照料。兵凶戰危,若是諸位有何不測,汝之父母,自有房家養老送終,汝之妻兒,自有房家庇佑照料,若違此誓,人神共誅之!”

    當家主母這番表態,算是給一干親兵吃了一個定心丸。

    房家仁厚,人所共知。無論房玄齡夫婦,亦或是房俊,對待家僕從不苛刻。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若是不幸戰死,家里人反倒能得到更多的補償……

    “諾!”

    一眾親兵轟然應諾。

    房俊深深吸了口氣,朗聲道:“出發!”

    轉身大步走向莊門,翻身上馬。

    親兵緊隨其後,各自上馬,簇擁著房俊打馬駛出農莊。

    大唐府兵參戰武器和馬匹自備,沿途所見,皆是各地匯聚而來的府兵,各色馬屁,武器各異,卻俱是雄赳赳氣昂昂,如同一道道溪流,匯聚到長安城下,終成一片汪洋大海……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23
第345章   灞橋折柳

   秦風漢雪,隋雨唐月,灞水浩浩,垂柳依依。

    灞河為長安八水之一,發源於秦嶺之中,匯納於長安輞川西漳澗而北流,穿過灞陵原谷地,橫貫長安東郊,西北流滻水匯入,又北流注入渭水。

    橫跨灞水上的橋是一座大型多孔石拱橋,青石板鋪路。

    此地最為長安衝要,凡自西東兩方面入出嶢、潼兩關者,必經於此。

    細雨連綿三日未絕,灞橋兩岸,築堤五里,栽柳萬株,古柳婆娑,新柳披翠,綠雲垂野。微風細雨中,柳絲萬縷,似煙似霧,匯集此處過橋的府兵肩摩轂擊,為長安之壯觀。

    妻兒故友送至此處,駐足停留,殷殷叮嚀,折柳相送,莫不黯然魂傷。

    為國征戰可以免除家中徭役,可疆場凶險,古來征戰幾人回?

    此刻是生離,誰知會不會變成死別?

    灞橋很寬,奈何人太多,難免擁堵。

    房俊騎馬來到橋頭,皺眉看了看前方的人群,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便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扭頭看去,卻是李思文程處弼長孫渙等人,正站在岸邊柳樹下,不停向他揮手。

    房俊叮囑親兵,待人流稀疏便可過先行,不必等候自己,然後才策馬來到一干紈絝這邊,笑問:“家裡有人出征?”

    李思文上前接過他的馬韁,撇嘴道:“我倒是想隨軍,可惜沒我家的份兒……”

    大唐軍方宿將之中,侯君集與李績一向不對盤。

    李績雖然官職更高一些,但侯君集依仗李二陛下的寵信,一向不講李績放在眼裡,且時常與旁人言及李績“降將”的身份,頗為不屑,是以兩人的關係極為冷淡。

    當然這也與李績一向低調內斂的性格有關。

    李績聞聽此言,也不過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可侯君集卻不敢對程咬金秦瓊等人說這樣的話……

    話說回來,豪富之家出身的李績,又何嘗瞧得上浮誇淺薄、一身痞氣的侯君集?

    此次西征,

李二陛下任命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統帥全局,雖然世人皆知這必是一次刷功勳的好機會,李績卻也不會沾邊。

    侯君集功勳再高,限於出身,也不可能蓋過李績一頭……

    房俊奇道:“那你來這裡作甚?”

    李思文一臉不悅:“你有沒有點良心?兄弟幾個自然是來為你送行!”

    房俊心裡一暖,抱拳對幾人道:“哥幾個有心了!”

    長孫渙擺擺手,說道:“屈突詮本也要來的,只是侯君集帶著左衛出征,京師城防便由右衛擔起,刺客那小子正奉了軍令嚴守營房,讓吾等說聲抱歉。”

    “都是自家兄弟,何用如此客套?諸位深情厚誼,房二永記心頭,今後定當義氣為先,以身相許……”

    “滾蛋吧你!”幾人差點被房俊噁心到了,就你那張黑臉,兔爺都不稀罕……

    程處弼嘆了口氣,羨慕的看著頂盔摜甲英姿颯颯的房俊:“真是羨慕啊!不知幾時我爹能放我上戰場廝殺一回?”

    房俊趕緊擺擺手:“你就算了吧!”

    房俊上戰場,撈功勳的心思更大,有了危險肯定是要躲著走 可程處弼這傢伙不同,那是心心念念上戰場衝鋒陷陣,砍下幾個敵人的腦袋……

    李思文在房俊胸甲上錘了一記,感嘆道:“真是想不到,我們兄弟幾個,居然是你小子第一個上戰場!無論如何,能為國征戰馳騁疆場,都是男兒至高的榮耀!此去高昌國,萬水千山戈壁縱橫,望君一路珍重,到得沙場之上,替兄弟幾個多斬下幾顆胡人頭顱,一展吾關中健兒烈烈雄風!”

    “沒錯!”長孫渙接話道:“讓那些不知死的胡人徹底顫抖,看誰還敢再跟大唐陽奉陰違!”

    房俊有些無語,平素真沒看出來,這幾位還是熱血小憤青……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歌聲,起先歌聲不大,漸漸的,灞橋兩岸依依惜別的人們開始齊聲相和。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到的最後,便是李思文程處弼這等夯貨亦跟著輕聲唱著……

    一瞬間,灞橋之畔歌聲低沉,瀰漫著臨別前的哀怨愁苦,依依不捨。

    年輕的夫妻都淚眼漣漣,相顧哽咽。

    徵徒出灞涘,回首傷如何……

    房俊心裡其實並未將此次西征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長安距離高昌國直線距離不過兩千多公里,也就給你西安至哈爾濱差不多,這還沒出國呢,算個什麼?

    可他卻忘記了去年冬天他由長安出發前往青州,一路驛道疾馳,還走了大半個月。此去高昌國,山高水遠不說,交通更是不便,靠著兩腳跋涉,單單走路都能累死人……

    出門時是春天,楊樹柳樹依依飄揚,而回來時已經是雨雪交加的冬天。

    妻兒在家裡盼望,情人在家鄉守候,千里相隔,兩地相思,漫天大雪中有一個人在獨行,卻也知道遠處有一盞燈在亮著。那是全部希望所在,是活著的動力。

    為了楊柳依依,可以忍受雨雪霏霏……

    從來不算感性的房俊,此時在四周的歌聲裡,也有些黯然了。

    接過長孫渙折斷的一根柳枝,將之鄭重的放入懷內,深吸口氣,對幾人抱拳道:“山高水遠,待到白雪飄飛之時,靜候吾凱旋之音!諸君,珍重!”

    “珍重!”

    到底都是男子,雖然心情有些黯淡,卻無女子那般細膩,互道一聲珍重,也都祝愿房俊能斬獲軍功,凱旋而歸!

    房俊回身上馬,策馬向灞橋辭去。

    行至橋頭,正巧見到不遠處停了一溜車架,一身甲胄的長孫沖正對著長孫無忌行禮,旁邊一抹俏麗的身影,一身素白,細腰如柳,淡然而立,俏顏憂愁。此時許是感受的房俊的目光,俏臉微抬,兩道清澈的眸光正與房俊交織在一處,有些愣忡。

    房俊並未與長孫無忌見禮,只是對長樂公主微微頜首,便策馬駛上灞橋,直奔神機營駐地。

   

    金光門外,旌旗招展,營帳連綿,數万大軍匯聚此處,人嚷馬嘶,喧囂不絕。

    好在細雨綿綿,雨水壓下騰起的灰塵,不至塵土繚繞。但人踩馬踏,車轍粼粼,卻是碾壓得稀泥遍地,坑坑洼窪,稍有不慎,便噴濺一身泥水。

    房俊剛剛來到神機營駐地,便被劉仁軌告知,大帥有令,命房俊前去帥帳議事。

    軍令如山,房俊不敢耽擱片刻,急忙問明帥帳方向,匆匆趕去。

    軍營之中,法令如山,他可不想給一貫看自己不順眼的侯君集留下什麼整治自己的把柄……

    幾萬軍隊的駐地,可不僅僅只有人,馬屁軍械,糧草輜重 堆積如山,亂哄哄方圓數里。

    一路尋到帥帳,房俊跳下馬背,沖賬外的兵卒道:“神機營提督房俊,奉命前來。”

    房俊的名號可不僅僅只是在權貴紈絝之間流傳,即便是軍中,亦是響噹噹有幾分力度。尤其是五百神機營將一千多右屯營軍卒打得落花流水,更是交口相傳,嘖嘖稱奇。

    此時見到房俊,那帥帳親兵亦不敢怠慢,恭敬道:“大帥有令,新鄉侯一到,無須通報,可立即入內!”

    房俊一拱手,撩開帳門的布簾,抬腿入內。

    天色本就陰沉,帥帳只有左右兩個通風口,光線愈發黑暗。

    房俊微微瞇眼,有些難以適應。

    耳邊響起一道雄渾的聲音:“某願為大軍先鋒,攻城掠地,直指高昌!”

    此人中氣十足,嗓音渾厚,一番話震得房俊耳鼓嗡嗡作響,回音不絕。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33
第346章  敲打

   但聽侯君集的聲音說道:“依你所請!契苾將軍勇猛無雙,久居瓜州,熟悉西域路途,麾下多是虎狼之軍,此次西征,本帥寄予厚望!稍後,契苾將軍先行啟程趕回瓜州,整治駐軍,待大軍一到,即可攻略高昌。那高昌地小民寡,卻藐視吾大唐天威,將軍勇往直前、滅其鋒銳,覆滅彈指之間爾!屆時,本帥定親自向陛下為你請功!”

    “諾!”

    那聲音雄渾者欣然應諾。

    契苾將軍?

    必是那契苾何力無疑了。

    房俊走前一步,朗聲道:“神機營提督房俊,奉命前來覲見大帥!”

    賬內為之一靜。

    房俊“兇名昭著”,卻是文臣出身,賬內諸將大部分都不識真面,但聞名久矣,此時難免上下打量。

    頓時,數道目光匯集在房俊身上,見其從容不迫,身姿敦厚結實,相貌亦不同於長安城中那些熏香插畫的紈絝,不由得暗暗頜首。

    頗有武將的英武之氣!

    侯君集道:“本帥升帳聚將,汝為何遲遲不至?軍中法度森嚴,軍機變幻莫測,一是片刻不得有誤!爾身為一軍提督,卻公然拖延入營時間,可是藐視本帥?!”

    房俊此時視力已適應帳中昏暗,見到侯君集端坐主位,並不高大的身材腰背挺直,散發著威武嚴肅之氣勢,語氣嚴厲,正面罩寒霜的瞪著他。

    下馬威?

    房俊暗自撇嘴,卻也不敢稍有不敬,軍中主帥最大,便是侯君集拉他出去打頓軍棍,也沒處說理……

    趕緊說道:“末將初入軍中,不諳軍規,兼且首次隨軍遠征,初見大帥赫赫軍威,難免心中惴惴,是以將帳下兵卒安頓妥帖,無一絲錯漏,才敢來見大帥,請大帥責罰!”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說兩句軟話捧一捧你,又不用花錢……

    侯君集卻沒有被房俊的好話糊弄過去,依舊冷著臉,斥道:“胡說八道!本帥先前遣人去神機營駐地,所得信息乃是爾歸家辭行!身為大唐軍將,自當錚錚鐵骨傲視群倫,縱然血濺沙場亦傲氣凜冽!難道為國征戰,

還要回家尋求父母安慰?若是這等奶娃子,還請勿入本帥營帳,回家當你的少爺去吧!”

    房俊面紅耳赤,勃然大怒!

    這簡直就是毫無遮掩的羞辱,這番話若是傳揚出去,他房俊在軍中勢必淪為笑柄!

    娘咧!

    真當小爺好欺負?

    房俊脖子一梗,便要發作……

    旁邊一人插言道:“倒也未必如此。末將聞聽房相夫人才盧氏嫡女,志氣高潔,巾幗不讓鬚眉,乃真正的女中豪傑!此番親兒隨軍遠征,必定心中記掛,殷殷叮囑一番亦是必然。房相身為宰輔,亦不得不對夫人恭敬有加,新鄉侯年幼,又怎敢不聆聽教誨?”

    帳中引起一陣輕笑。

    房玄齡怕老婆,乃是天下皆知之事,世人皆傳為美談,甚少鄙視,皆因其乃是敦厚君子,世人皆敬重。

    這番話,倒是為房俊解了難堪。

    連房玄齡都怕盧氏,他房俊身為兒子,怎敢在出征之前不回家見過一面?

    此乃孝道,情有可原。

    房俊循聲望去,見說話這人黑面橫眉,卻是武衛將軍牛進達。

    這老倌與程咬金乃是生死之交,與侯君集並不同路,反倒是因為程咬金的關係同自己這邊親近一些,所以才會出言為自己解圍。

    卻是想不到如此粗鄙的武夫,居然說話如此活絡……

    侯君集瞅了牛進達一眼,亦不再糾纏此事,開口說道:“即是如此,本帥亦不是不通人情,神機營便跟隨軍器監殿後,保護輜重營一同前行即可。只是本帥將話說在前頭,軍法無情,切不可做出有違軍紀之事,你且好自為之!”

    “諾!”房俊只得答應一聲,心裡鬱悶,這侯君集心胸狹隘,實在是討人厭。

    如此安排,傻子都看得出來就是不想讓自己撈到軍功。

    可再是鬱悶,也是沒轍,人家侯君集是主帥,說一不二,誰敢反駁?

    侯君集打壓房俊一番,心情舒爽不少,環視賬內諸將一眼,沉聲說道:“高昌王麴文泰夥同西突厥洗劫了焉耆王國的三座城,並把城中居民盡數擄掠回國。陛下屢次頒旨斥責,其皆不以為然,實是無視陛下之天威!主辱臣死,吾等身為臣子,自當粉身以報皇恩!此次西征,非但有勝無敗,更要速戰速決,以雷霆萬鈞之勢覆滅高昌國的同時,亦要震懾群蠻,讓西域那些蕞爾小國見識到大唐赫赫軍威,再不敢生出異心!所以,本帥在這裡重申一遍,軍法無情,令行禁止,陛下的宏圖霸業高於一切,諸君共勉吧!”

    “諾!”

    眾將一齊起身,轟然應諾。

    侯君集亦站起身,肅然道:“契苾將軍立即啟程,趕回瓜州集結部隊。餘者將麾下各軍安置妥當,明日一早,四更造飯,五更開拔,若有耽擱,軍法從事!”

    “諾!”

    房俊回到神機營駐地,進了軍帳,不由得呲牙咧嘴。

    陰雨連綿,軍帳內潮氣甚重,身上黏答答的難受非常。無論前世今生,早已養尊處優的房俊實在是有點不習慣這等艱苦的條件,再想想明日開拔之後幾千里的路途,立即就把房俊愁的不行……

    燒點熱水在軍帳內洗個澡?

    想法不錯,可若是被侯君集知道了,那傢伙說不得必然賞自己一頓軍棍。

    得咧,忍吧……

    長孫衝也早已到了,正在軍帳內握著毛筆統計裝備賬冊,見到房俊走進賬內卻不停的扭著身子,抓抓這兒撓撓那兒,一副難受非常的樣子,不由得奇道:“提督不舒服?”

    心下卻是暗暗著急,你這小子可別害怕幸苦裝病告假,否則我的一番佈置豈非白費……

    房俊搖搖頭:“就是渾身發癢……”見長孫沖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心裡不爽,憑什麼都是紈絝子弟,你就不難受?

    對這小白臉實在沒有好感,隨意說了一聲:“渾身黏答答的難受,某回帳睡覺去了,軍中事物,長孫駙馬自行處斷就好。”說著,一邊撓著後背一邊晃悠悠的走了。

    他這一走,長孫沖一直端著的神情也垮了下來,扔掉毛筆,長長吐出口氣,不忿道:“你去睡覺,所有事情都丟給我?”可再是不忿,可是沒轍,房俊是神機營提督,最高長官,他是軍中長史,這等瑣碎事務本來就是他分內之事。

    不過想想事先坐到的安排,煩悶的心情頓時好轉。

    用不了多久,你個混蛋哭都來不及……

    房俊出了軍帳,細雨仍未停歇,整個軍營都籠罩在濛濛細雨之中,吵雜一片,混亂不堪,看著就讓人心塞。

    難道歷史都是騙人的?說什麼大唐府兵縱橫無敵軍紀森嚴,可現在怎麼看都沒有吹噓的那種鐵血雄師的風采,倒是儼然一群烏合之眾……

    搖了搖頭,看了看天色,已然臨近黃昏,因是陰雨天氣,天色愈發昏暗,便走回自己的營帳,讓親兵伺候著脫去甲胄,倒在行軍床上蒙頭大睡。

    唐軍之中,本沒有這種折疊的行軍床,皆是一張氈子舖在地上,一營兵卒席地而眠。房俊哪裡受得了那個罪?早早的命家中鐵匠打造了這行軍床,只是造價太過昂貴,想要在神機營中成為製式裝備,非是一時半會兒可以達到。

    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日凌晨,軍營中人嚷馬嘶,才將房俊驚醒。

    打了個哈欠,將親兵叫進來,侍候自己穿好甲胄。

    營中已然做好飯菜,親兵將早餐端來。

    軍官的待遇倒是不錯,兩個熟菜,一碗麵食。只是房俊剛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實在難以下嚥……

    這軍中的廚子難道是餵豬的出身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39
第347章  府兵制的缺陷

   這早餐實在是難以下嚥,房俊擺了擺手:“你們幾個吃了吧!”

    幾個親兵面面相覷,年紀最小的衛鷹說道:“這個……小的聽聞左衛軍中弟兄所說,今日大軍啟程,必然急行軍,少主若是不食早餐,恐怕體力難以維繫……”

    此次西征,房俊本不欲帶上衛鷹,這小子確實機靈,但年紀太小,總讓房俊有一種僱傭童工的感覺……

    不過實在耐不得這小子軟磨硬泡,只好將他帶上,為此,衛鷹的母親還擔憂的擦眼抹淚,不停的拜託房俊好好照顧。

    房俊愁眉苦臉道:“這玩意是人吃的嗎?寡淡無味,連點油星都沒有,沒法吃……”

    幾個親兵盡皆無語,以往都忽視了自家少主的性格,斂財有術、脾氣暴躁,卻忘記了這本就是一個大紈絝,如何吃得了苦?

    不過這早餐在房俊看來比豬食強不了多少,在親兵眼裡卻是極好的飯菜,幾人對視一眼,衛鷹自包裹中翻找出來昨日臨行時,主母盧氏和杜氏給帶來的點心,然後歡天喜地的跟幾個親兵大快朵頤,將主將的飯菜分而食之。

    房俊噎了兩口乾巴巴的糕點,也就不再吃,心裡琢磨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好日子過多了,一點苦都吃不得了?

    該享受的時候享受,這無可爭議,但該吃苦的時候卻不能吃苦,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沒一會兒,軍號陣陣,時辰已到,大軍開拔!

    雖然神機營被侯君集安排在最後,同隨軍維修軍械的軍器監以及輜重營一起殿後,並不急於開拔,可懷著對古代行軍的好奇,房俊還是穿好盔甲,走出營帳,一睹千軍萬馬奔赴戰場的盛況。

    走出營帳,便見到劉仁軌亦站在不遠處,頂盔摜甲,卓然而立,目視眼前一隊隊開拔的兵卒,很有些興奮莫名的激動……

    “嘿!幹嗎呢?”

    房俊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對於自家提督大人時常冒出來的不分上下尊卑的稱呼、詞彙,劉仁軌早已習慣,感嘆道:“如此雄兵威武,何愁大唐不能百戰百勝,開疆拓土?吾輩武將,生逢其時,能血染沙場魂鑄軒轅,實在是人生之樂事!”

    “呵呵……”

    房俊看著眼前的軍隊,

卻是有些失望的。

    最起碼在這個深受後世各國強軍鼎盛軍容熏陶的穿越來來看,百戰百勝、威武雄壯的大唐府兵……其實真的不咋滴!

    除了關中漢子剽悍的體魄、豪邁的血性之外,不過如此。

    稀稀拉拉的隊列、亂七八糟的步調、歪歪扭扭的軍容、邊走邊談笑風聲的混亂……這叫強軍?

    劉仁軌感受到房俊的不屑,奇道:“侯爺看不上關中兵?”

    房俊瞪他一眼:“熟歸熟,當心告你誹謗!你哪隻耳朵聽見我看不上關中兵?整個大唐,第一等的兵卒,就是關中兵!”

    這話還真不是恭維。

    大唐之兵可以與高地之兵相抗衡的唯有隴西秦兵和塞北燕兵,塞北燕兵還要鎮守北平,防備薛延陀高句麗等外族,動彈不得,任務同樣嚴峻,所以對付西邊外族的重任只好壓在隴西秦兵身上了。

    其他地區,雖說江南和山東地區已經建設軍府,可是數量還是少,維持地方治安已經不容易,出國征戰的話,恐怕只能給大唐丟臉,不談訓練,只談身體也是略有所差,江南溫暖濕潤,民皆短小,氣力不如北兵,不善弓馬,南兵北上作戰者,自古以來失敗者居多。

    東吳孫權十萬兵北上合肥,卻被張遼七千兵馬擊潰,晉室南遷之後北伐也不在少數,敗多勝少,若是防禦倒還可行,但是若論進攻,除了陳慶之七千白馬軍和宋帝劉裕之外,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所以大唐對於南兵北上的事情一直都拿捏不准,主要戰力,還是關中兵。

    山東因為隋末大戰,生靈塗炭幾乎千里無雞鳴,人煙稀少,曾經強橫一時的青州兵業已消沉,大唐時期,提到天下第一等強軍,那就是關中兵!

    只不過在大唐榮耀赫赫的關中兵,在房俊眼裡看來有些失望罷了。

    “可是你覺得,這些府兵與神機營兵卒相比如何?”房俊問道。

    “自然是神機營的兵卒更勝一籌!”劉仁軌傲然說道。

    房俊又問:“原因何在?”

    “這個……”劉仁軌略一躊躇,答道:“是因為神機營的兵卒更能專心的操練?”

    房俊點頭道:“術數有專攻,只有專心致志的做一件事,才能盡可能的做到最好,三心二意如何能成事?當兵也是如此,今日拿著鋤頭種田,明天拎著刀子上戰場,能打得過一年到頭操練不綴的專業士兵?”

    說起“府兵制”,算是穩定天下的一個壯舉,可也正是因為“府兵制”,導致士兵的整體素質其實並不高。

    你指望一群昨天還拿著糞耙鋤頭在田間耕作的農夫,今日上了戰場就能所向無敵縱橫四海?

    軍隊的終極狀態,自然還得是職業化。

    大唐府兵之所以能夠在唐初笑傲天下縱橫大漠,主要的支撐是它的勳轉制度!

    有了軍功,可以稱為軍官,可以免除賦稅,可以稱為人上人!

    而這些,又是建立在唐初吏治清明的基礎上,君不見到了中唐,朝政吏治被那位風流天子“唐明皇”搞得烏煙瘴氣之後,府兵制度便轟然崩塌?

    府兵還有一大缺陷。

    府兵取之於當地,用之於邊疆,戰時為兵,閒時為農,並不是完全脫離土地,還是有相當一部分農活兒需要府兵去做的。一旦西域都護府成,在當地設立軍府設立軍隊恐怕不太可行,都是外族人,和大唐不是一條心,要說移民過去也不能一下子就移個幾十萬過去,苦寒之地,就算是關中之民也不大願意過去吧?

    這樣一來戍守時間就要加長,即使府兵是輪換制度,也不免要對農務產生影響,關中建設就要受損,糧食產量也要受影響,戍守西域起碼需要幾萬軍隊,這樣一來,將對多少耕地造成影響?

    大唐全國之兵也不過六十萬,這樣一來,如何看顧得過來?

    所以在唐初之後,所謂的西域都護府實則已不能完全掌控,原因就是兵源不足……

    劉仁軌皺起眉頭:“府兵出戰要自備武器和口糧,朝廷只會準備一部分糧食以備不時之需,打完了回家領賞,戰死了朝廷發給撫卹金。但假若朝廷花費養天下軍隊,這個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那樣每年得耗費多少錢糧?而且不打仗也要朝廷供應吃穿用度,這倒是有些浪費了。咱們神機營的兵卒都是按月領餉,花費已是駭人聽聞,若舉國如此,根本行不通!”

    他可不是腦子一根筋的武將,自幼熟讀兵書戰策,對於朝政也略知一二,朝廷哪裡來的那麼多錢糧供養全國軍隊?

    若當真如此,必然徭役稅賦加重,本就艱辛的民生,怕是愈發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劉仁軌咽了咽吐沫,他可是知道自家這位長官的性子,擔憂道:“侯爺,咱可不能去跟陛下提這樣的建議!成與不成且不說,此法必然要加重稅賦,那可是得被全天底下的老百姓戳脊梁骨罵娘的!”

    房俊一翻白眼:“你當我傻啊?再說了,也不比全國府兵盡皆裁撤,募兵十萬,足矣……”

    劉仁軌這才稍稍放心,他還真怕房俊犯渾,一道奏摺上去,必然被那些蒼蠅見了血的御史死死咬住……

    “準備一下,開拔!”

    房俊拍了拍劉仁軌的肩膀,說道。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41
第348章  唐朝人不會釘馬掌

  一隊隊唐軍拔營開赴西域,無數大唐健兒怀揣著建功立業的夢想,前往大漠烽煙的遠方,將大唐的赫赫天威傳播到那片荒涼遙遠的國度,卻不知道,自己居然在無意間創造了一場中國歷史上最經典的長途奔襲之戰……

    沒有慷慨激昂的出征儀式,李二陛下甚至都未能發表一次熱血沸騰的誓師演說……

    長安城的百姓早已熟悉了戰爭的場面,貞觀年來,這樣數万人規模的軍隊出動對於關中百姓來說根本不是什麼新鮮事。

    更何況此次征討的目標,實在是太過弱小、不堪一擊,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大軍一到,小小高昌國必然灰飛湮滅!

    行軍速度並不快,出岐州過隴州入涼州,已是一月之後。

    儘管對這年代的行軍速度早有預料,房俊也不免鬱悶,按照這速度,抵達高昌國豈不是得一年?

    鬱悶個天的!

    神機營這幫驕兵悍卒因為連續幾月的負重急行軍,早已鍛煉出非同一般的耐力和體魄,此時的行軍強度遠遠遜色於平素的訓練,走走停停,遊山玩水一般,兵卒們身上的肥膘沒掉!

    房俊簡直都無語,他很想追到前方帥旗下方,好生問一問侯大將軍:“您所謂的急行軍,就這龜速?”

    等到進了瓜州,又過了一個月……

    說好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呢?

    你侯君集牛氣沖天,還沒人家夏侯淵走得快?

    房俊無奈的估摸著,這仗打完得兩年……

    不僅如此,就在瓜州城外,大軍居然安營扎寨,就地整頓!

    神機營的駐地裡,房俊熱得解開了繫住甲胄的布帶,取過一瓢涼水兜頭就倒下去,然後從銅罐裡摸出一塊冰塊兒丟進嘴裡,咯吱咯吱的嚼碎,這才解了暑氣。

    神機營隨軍帶著黑火藥的原料,用點硝石製冰,不算難事。

    劉仁軌、段瓚、長孫衝、以及軍器監隨軍前來的監丞胡有方、隨軍郎中葛中行、輜重營校尉秦怀道,都圍坐在軍帳之內,嘴裡嚼著冰塊,舒爽愜意。

    他們這一夥,

俱是殿後之責,每日里最喜到神機營的駐地混日子,平素吃喝伙食高出別軍一籌不說,還總是有些新奇的玩意兒。便如這酷暑之下居然能拿出冰塊,你敢想?

    也不知是如何保存的……

    別人還就罷了,長孫衝身為神機營行軍長史,各種物資都在其賬目中詳細備錄,卻不知這冰塊兒從何而來?每次只是見到房俊的親兵到廚房裡鼓搗一陣,這冰塊便拿出來了,這不由讓長孫衝想起長安城中新近崛起的幾家售賣冰塊的商舖,莫非房俊於此也有關聯?

    否則怎會也懂製冰之法?

    這傢伙,倒真是有些鬼神之術,這冰到底是怎麼制出來的?

    長孫衝憂心忡忡房俊的手段著實難測,心裡的那個打算也便愈加猶如春草一般瘋長,不可遏止……

    “你們說咱們這位侯大將軍到底怎麼回事,這等行軍速度,到達高昌還得不猴年馬月?”房俊忍不住抱怨,現在天氣酷暑難耐,越往西走,水源越少,氣溫也越高。但這還算好的,若是磨蹭到冬天,那可就悲催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那可不是美景,寒冬臘月在西域行軍,還不都得凍死?

    軍器監監丞胡有方說道:“侯爺非是軍伍中人,有所不知。自此往西,路途難行,多是砂礫碎石,不僅人行困難,稍有不慎便受傷,馬匹更是寸步難行,若強行行軍,馬蹄磨損嚴重,未等上戰場,怕是就得折損大半。是以,眼下前方應是在給馬匹穿上木澀。”

    房俊一頭霧水:“那是什麼玩意?”

    段瓚與劉仁軌互視一眼,一起以手摀臉……

    堂堂神機營提督,雖然麾下並無騎兵,可這軍中常備之物,總該聽說過吧?

    簡直丟人……

    隨軍郎中葛中行哈哈一笑,揶揄道:“侯爺對於姑娘們的繡花鞋素有研究,卻不知這馬蹄木澀乎?”

    這葛中行年逾半百,卻脾性隨和,言談無忌。

    他能這般取笑房俊,胡有方卻是不行,房俊此刻還掛著一個軍器監少監的名頭,那就是他的頂頭上司,豈敢胡言亂語?

    便忍著笑解釋道:“馬蹄柔軟,最怕砂礫道路,一旦磨損嚴重,這匹馬也就算廢了,是以必須穿上木澀,保護馬蹄。木澀四竅,馬蹄亦鑿四竅而綴之,只不過此物造價昂貴,極難製作,且極易磨損,是以不到艱難之時,絕不輕用。”

    秦怀道乃是武將世家,熟稔軍中事物,說道:“一路行來速度緩慢,便是為了保護馬蹄,是以騎兵並未提速。過了瓜州,便進入西域境地,距離高昌國亦不遠了,給馬匹穿上木澀,一鼓作氣直抵城下,不給高昌國喘息之機!”

    房俊囧了……

    搞了半天,人家侯君集乃是為了保護馬匹才如此慢行,而且最後在敵人猝不及防下來一個閃電襲擊!

    可是這木澀……

    房俊恍然,娘咧!

    唐朝人不會釘馬掌?

    這麼簡單的玩意居然不會,還要搞出來一個什麼木澀,聽起來好像逼格很高的樣子,完全是扯淡嗎!

    他有些不確定,問胡有方道:“馬掌,聽過沒?”

    胡有方茫然搖頭:“那是何物?”

    房俊再看在座諸位,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頓時大喜,使勁兒一拍大腿:“發財咧!”

    而用馬掌來減輕牲畜蹄磨損的技術,給百姓的生產生活帶來很多便利,從田間犁地到長途運輸,牲畜的蹄掌都被釘上馬掌,最大程度減少了地面、積水等對馬蹄的傷害。馬匹在這個時代可是極其貴重的財富,而馬蹄的磨損更是馬匹折損的最大原因!

    從唐代中期到宋代,中原王朝難以直接控制西北地區,儘管與周邊各民族之間有數額巨大的以茶、絹換取馬匹的貿易行為,但給馬釘掌的技術始終沒有隨著“胡馬”的輸入而在中原地區流傳開來。

    所以,馬掌技術始終被認為是一種新奇的域外事物。

    追溯馬掌的材質,寬泛的說,還使用過葛藤等材料包裹在蹄掌上。“健馬鐵裹足”以及“以葛編蹄”,這可看出除用鐵鍛打馬掌外,還有這種極為簡陋的馬掌。

    眼下大唐軍中的木澀,大抵就是這類極為簡陋的馬掌。

    將馬掌技術獻給李二陛下,那可是妥妥的大功一件!

    賬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房俊一皺眉,段瓚便即起身,除外查看。

    長孫衝暗嘆口氣,你段瓚好歹也是將來要繼承國公爵位的男人,犯得著對房俊這個棒槌如此死心塌地?

    自己身為駙馬都尉,長孫家的繼承者,在這神機營中,卻是沒什麼存在感……

    不久,段瓚轉回,臉色有些陰沉,衝隨軍郎中葛中行道:“一隊斥候遭遇馬匪圍攻,死傷慘重,貴屬下請您回軍醫營,救治傷者。”

    葛中行一概嬉皮笑臉的神色,肅容起身,衝著眾人一拱手:“老夫現行告辭! ”

    房俊起身道:“反正閒來無事,隨老哥去看看!”

    葛中行默然點頭,匆匆離去,房俊緊隨其後,劉仁軌和段瓚互視一眼,亦相隨在後。其餘幾人卻沒那心思,反正事不關己,這大熱的天兒,哪裡有再次嚼著冰塊消暑納涼痛快?

    長孫衝巍然不動,神情卻有些緊張。

    馬匪何時也敢圍攻軍中斥候了?這不明擺著扯蛋麼!

    難不成……是那幫人已經到了?

    可是到了就到了,為何要出手圍攻斥候,這不是打草驚蛇麼?

    長孫衝臉色泛青,咬牙暗恨!

    一群蠢貨……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0:45
第349章  傷兵營

  在很多人的認知裡,所謂打仗,不過是點齊兵馬,旌旗如雲刀槍如林,氣拔山河勇猛無前,然後奔赴戰場殺個天昏地暗,勝者名揚天下青史,敗者一敗塗地身死族滅……

    實則絕非如此簡單。

    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大軍開拔,要有糧草輜重不斷的運輸到前線,即便是府兵制度下士兵對隨身自帶乾糧食物,但是幾千里遠征,士兵又能攜帶多少?既然要運輸糧草輜重,那就必然要徵集民夫。七八萬大軍,不少於五分之一的輔兵、民夫,然後是隨行的軍醫、軍器監的鐵匠、木匠……

    十幾萬人加上如山的輜重,就如同一座移動的城市,即便不打仗,每日里受傷的人數也少不了。

    此時唐軍中已經有了戰地醫院的雛形,都把病人安置在一個地方,以便醫治。不過為了治病的方便只是個藉口,主要還是擔心傷兵的哀嚎,會影響到軍心。

    所有的士兵、民夫得病後,都是苦挨著,因為郎中與傷兵的比列實在太過懸殊,那些由太醫局派出來的郎中,通常只為將官以及精銳部隊服務,很少會顧及普通民夫和士卒,根本顧不過來。

    病人和傷員得到的照料也是時有時無,多半還是等死……

    葛中行能跑到房俊這裡嚼冰塊兒,也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尚未開戰,他卻是全軍最忙碌的一個人。

    帶著幾名傷員到了城南傷病營。不同於外界的喧鬧喜慶,破敗的營地陰森寂靜。上百名傷卒面容呆滯的躺臥在幾間簡易搭建的營的通舖上,充斥於耳中的盡是傷病員的哀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營房內有幾個醫官正忙碌著,卻明顯顧不過來,因為不時還有傷病員被運送過來,人滿為患。

    遍地是膿血和污物,還有老鼠和蟑螂的屍體,可以看出,這臨時的傷病營可能從搭建之時就完全沒有打掃過。如此惡劣的條件,這哪裡是傷病營?簡直就是直通地獄化人場和亂葬崗!

    只站在其中,房俊就覺得自己壽命便已縮短了許多……

    這還尚未開戰,便已條件窘迫至此,若是等到前方大戰一起,那傷兵還不就得等死?

    房俊總算是明白,

为何古代战争动辄巨大的伤亡数字,不一定是战死了多少,伤势稍微重一点,那还不如干脆死了痛快,根本就没得救……

    几个伤兵躺在伤病营门口的草席上,浑身血渍,几处创口深可见骨,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在营门口讲究着,营内已经没有地方安置。

    葛中行带着几个郎中上前检查,眉头深皱,虽然一言不发,却不停的叹气。

    其中一个伤在大腿的伤兵,虽然在伤口上方紧紧的勒了一根布条,但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显得面色苍白,勉力笑着对葛中行说道:“莫要白费力气,我是不行了……郎中莫管我,快给我兄弟看看,若是来得及,大概还有的救……”

    他说着话,脑袋转过去看着身边的另一个伤兵。

    这个伤兵被一支羽箭射透了下腹,胸前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歪在草席上已然动弹不得,听到同伴的话,勉力睁开眼,呢喃着道:“队率……给俺一个痛快吧……俺这伤,救不了的……”

    房俊心里一紧…

    伤了腿的队率眼里噙着泪,骂道:“怂娃,给老子闭嘴!”

    那伤兵喘了几口气,精神居然振奋了一些:“娘咧,高昌小崽子,居然跟咱们大唐叫板,可惜啊,俺这倒霉鬼,还没上阵杀敌呢,就先折在这儿了……”

    说话间中气不足,可即便是这样轻声呢喃,却透着一股子剽悍血性!

    房俊不由侧目。

    队率怒道:“别特娘的说话了!”然后转向葛中行,哀求道:“郎中,您细心给瞅瞅,有的救不?”

    這個一條腿幾乎被砍斷的漢子,沒有因為傷痛皺一下眉頭,可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的淚水卻是再也忍不住,嘩啦啦的往下淌,他心裡知道知道下腹中箭的傷勢是沒救的,可還是流浪的小狗一般哀求的看著葛中行,期盼能從這位郎中嘴裡聽到截然不同答案……

    葛中行嘴角抽搐一下,沉聲道:“箭已入腹三寸,箭簇深入腑臟,此等箭傷,無法醫治。”

    隊率雖然早知答案,可仍然有些失望,一雙眼睛瞬間黯淡下去,狠狠咬了咬嘴唇。

    屋內的傷員都聽到門口的說話,一人大聲道:“兄弟,不可孬了!老哥我亦是中了一箭,眼看不活了,咱兄弟黃泉路上結個伴兒,到了陰曹地府,再一起殺蠻子!”

    另有一人道:“還有俺!咱大唐的雄兵,活著縱橫大漠,死了也得攪起地府三尺浪!”

    營內一陣鼓譟,這些重傷在身的驕兵悍卒,哪怕面對死亡,亦不減半分驕橫本色!

    葛中行身邊一個年輕兩種嘆著氣,搖搖頭:“說得好聽是傷病營,可是但凡受了箭創,又有哪個能活著出去?”

    箭傷可治,但隨之而來的感染,才會要人的命。

    “誰說的?”

    房俊呵斥一聲,打斷了這個郎中的話,大聲道:“只要用心照顧,處置得當,除了傷太重的,又有誰救不回來?!”

    那郎中嚇得一哆嗦,一聲不敢吭。

    心裡卻是不服氣,古往今來,世人皆知刀傷可救,箭創難活,難道你有什麼法子?

    房俊的聲音驚動了苟延殘喘的傷兵們,他們一個個抬起頭來,望著莫名其妙來到營中的幾個陌生人,眼中都是疑問: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房俊挺直了腰桿,迎著上百道疑惑的視線,聲音又加重數分:“誰說在這裡是等死?!我房俊告訴你們,有我在,就有活的希望!”

    一雙雙昏暗的眼睛亮了起來,充滿了希翼。

    再是瀕死之人,亦不會喪失對於活著的渴望!

    葛中行一臉苦笑,將房俊拉到營外,埋怨道:“侯爺這是何必?但凡能救治,下官又怎會見死不救?可這裡傷員太多,郎中人手不夠,許多傷員都得不到及時的治療,那便救不回來了!侯爺這般一說,那些傷員必然認為吾等郎中不肯盡心救治,一旦鼓譟起來,那可就是大事,若是因此引發炸營……吾命休矣!”

    房俊哼了一聲:“以為某在胡說八道?”

    葛中行無奈:“下官不敢。”心裡腹誹:分明就是……

    房俊不計較他的口是心非,說道:“論起腑臟調理藥石配方,某離你十萬八千里。可若是說起外傷救治,不見得就比你差!”

    葛中行愕然,隨即驚喜道:“侯爺……真的有辦法?”

    若是旁人說出這話,葛中行能啐他一臉,老子世代名醫,雖然到了咱這裡因為犯了錯被貶謫到這傷病營當一個隨軍郎中,可滿關中打聽打聽,除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神仙孫思邈,還有幾人敢吹噓醫術在自己之上?

    可房俊這麼說他,葛中行還真就信……

    面前這位,可不是普通的侯爺紈絝,那是能呼風喚雨的存在!

    連呼風喚雨這等神蹟都能使出來,誰知道還有沒有什麼神仙一般的本事?

    房俊傲然道:“當然有!”

    回頭吩咐自己的親兵:“去找長孫長史,取一壇子烈酒,然後尋兩把鋒利的匕首。”

    待到親兵領命而去,房俊看了看環境極其惡劣的傷病營,心裡不僅吐槽:這麼個細菌滋生病毒肆虐的地方,好人住幾天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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