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43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33
第370章  駐留

薛萬均早就看房俊不爽,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屁運道,那等軍功,居然被他白白的撿了去,真是讓人上火!這殺退突厥騎兵的功勞若是放在咱頭上,回長安之後那就妥妥的一個國公沒跑!

可是給這小子呢?

這麼點歲數,一個侯爵已經頂了天,再多的功勳也是白搭,暴殄天物啊……

他這邊倚老賣老,自以為資格足夠,孰料房俊根本沒拿他當回事兒。

房俊笑呵呵的瞅著薛萬均,臉上帶笑,語氣卻劍刃一般鋒利:“您老人家枯木逢春,不甘寂寞,連強搶民女這種沒品的事兒都乾得出來,怎沒見大帥治你一個違反軍紀之罪?不過您別怕,大帥不知軍令為何物,這不還有陛下麼?您吶,等著某參你一本吧!”

薛萬均實在是低估了房俊的“棒槌”程度,他以為他這張老臉出面,房俊怎麼也要怵頭幾分,誰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人家不僅沒怵,反而將自己這張伸出去的老臉啪啪啪的抽得那叫一個響亮!

薛萬均差點氣個倒仰,目瞪口呆的看著房俊,心說房玄齡那麼和煦溫潤的一個人,怎么生出這麼一個玩意?

太草蛋了!

至於到陛下面前參自己一本,他倒不怎麼在乎。你一個黃口孺子,再是受寵能比得上為陛下征戰天下的薛某人?

侯君集看著房俊如同瘋狗一般逮誰咬誰,捂著腦門問道:“房俊,你到底意欲何為?”

房俊正色道:“陛下金口諭旨,命吾等遠征千里,征伐高昌國!現高昌國已盡在腳下,那便是我大唐的國土!因大帥一道軍令,導致城中混亂不堪,各族百姓對大唐的信任度已然降至最低,如此民心不附,此地何以長久?末將願領軍令,駐守高昌國,維持城中秩序,恢復商賈往來,直到朝廷派遣官員前來!”

你以為老子是傻的?

為大軍殿後,若是你特麼在玩一出突厥鐵騎襲營,老子還能那麼幸運的留得命在?

做夢去吧!

老子就待在這高昌城中不走,你能奈我何?

侯君集有些傻眼!

這小子不走了?咱都謀算好了一切細節,就等著半途收拾你呢,你特麼跟我說你不走了?

“不行!誰走誰留,本帥自有主張,豈容你發號施令?”侯君集有些氣急敗壞。

他越是如此急切,房俊就越是肯定這​​老東西沒安好心,那就更不能走了!

“高昌國乃是西域商路最重要的重鎮之一,現在高昌國百姓對大唐絕無一絲好感,令大唐的威名受損,令陛下的聖名蒙塵!當此境況,末將願駐守此地,維持穩定,令西域諸部都感受到大唐的天威,還清大帥以國事為重!”

我重你個腦袋!

侯君集怒道:“不必再說,本帥已經決定,命帳下參軍趙振舉駐留高昌城。”

房俊搖頭道:“趙振舉不行。”

侯君集怒不可遏:“為何不行?”他這是完全被房俊氣糊塗了,否則只需強硬的表示態度即可,何須聽房俊的緣由?

這麼問了,氣勢便已然弱了一籌。

他自己卻渾然未覺……

房俊侃侃而談:“這趙振舉罔顧軍令,擄掠了一處胡商的鋪子,得金銀若干,稍後,某是要想陛下彈劾此人的……”

侯君集發覺自己無話可說……

若是房俊咬住軍紀這一條,他還真就無人可以指派。他那道隨意進城的軍令一發,麾下將士向放羊一般湧入高昌城,所作所為不用看亦可想像,怎可能不觸犯軍紀?

若是被房俊咬著,再弄一出斬殺自己親侄子那樣的事件,自己麾下大軍還不得人心惶惶,


軍心渙散?
這個臭小子說什麼也不走,莫非是看出某已然為其謀算好了陷阱?

侯君集終於反應過來,也知道自己就算使出任何手段,也別想逼迫房俊跟隨大軍返程……

娘咧!

這小子怎麼精的跟鬼似的?

完全不上套啊!

侯君集不死心,還欲再強硬一番,卻冷不防一直神遊物外的牛進達插言道:“房俊通曉商務,對於農耕之事亦是頗為熟稔,駐留高昌城的話,沒人比他更適合了。大帥若是強硬不准起駐留,難免被人認為是有何居心……”

侯君集悚然一驚!

原來不僅是房俊看出我心有謀算,連牛進達也看出來了……

即是如此,此計只得作罷,否則房俊在路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不是他侯君集幹得都得他背鍋!

忿忿瞪了牛進達一眼,這個老混蛋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跟自己過不去!

心裡權衡一番,侯君集只能放棄,默然認可了由房俊駐留高昌城。

只是這臉吶,火辣辣的疼……

一軍統帥居然拿一個小小的三品提督沒轍,你敢信?

日了狗了……

放過房俊這茬,侯君集不再計較,其餘將官都乖巧柔順得多了,侯君集將令所在,眾將轟然領命。侯君集大為滿意,只是兩相對比,房俊這混蛋卻更是讓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走出大殿,房俊瞇著眼睛看了看天上的艷陽,剛剛伸了個懶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頓時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牛進達這張皺紋密布、宛如鄉間老農一樣的老臉,跟個牛魔王似的……

“牛將軍……”房俊肅然拱手,這位是程咬金的生死至交,剛剛也在侯君集面前力挺自己,不能不表示尊敬。

牛進達卻老臉笑得跟菊花似的,笑呵呵說道:“你小子這份楞慫勁兒,很對老夫胃口!若不是陛下慧眼識珠,早早將高陽公主殿下許配與你,老夫都想招你為婿了,呵呵呵……”

“呵呵呵……牛將軍抬愛了,那個,晚輩何德何能……”房俊笑得很苦一樣,心裡很想說一句李二陛下萬歲!若非李二陛下將自己早早預訂,這牛魔王真的起了招女婿的心思,怕是房玄齡還真就不一定拒絕得了,因為牛魔王背後可是站著程咬金那個大魔頭,老爹能抵擋程咬金的墨跡?

玄乎……

只要看看牛魔王這坯子,亦能想像他家裡的閨女長成啥樣,估計慘不忍睹都是輕的,很有可能對不起社會……

別跟房俊說什麼溫良賢淑知書達理之類的,這貨完全就是個外貌協會……

當然啦,高陽那丫頭長得確實俊,但也不是什麼好鳥!

糾結著呢……

牛進達一臉慈愛,似乎真的將房俊當自家女婿看待,拍了拍房俊結實寬厚的肩膀,愈加滿意了!笑呵呵的湊近一些,低聲道:“侯君集那老小子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你不僅幾次三番打他的臉,甚至殺了他的親侄子,這個仇,那是結定了!所以啊,別以為駐留高昌城,就能萬事大吉!那老小子陰著呢……”

房俊心裡悚然一驚,趕緊肅容道:“多謝牛將軍提點,晚輩感激不盡!”

他心裡確實有些得意,他算計到侯君集大抵是要在半途給自己設計個陷阱,到時候派一群精兵扮成馬賊亂匪,將自己宰了,之後往馬賊身上甩鍋,一推二五六,誰能把他怎麼滴?

能夠留在高昌城,房俊自認為識破了侯君集的計謀,難免有些鬆懈。若是這時候出來幾個殺手,趁自己鬆懈之時,悍然出手行刺……

搞不好自己真的就栽了!

牛進達欣慰的大笑,使勁兒拍了拍房俊的肩膀:“很好,以你的能耐,只要不犯下輕敵之錯,想必也沒什麼人能奈何得了你!回長安之後,可得請老夫喝酒,素聞你房家的烈酒,那可真是天上罕有人間全無,老夫覬覦已久啊……”

“牛伯伯見外了不是?侄兒的東西,那不就是伯伯您的東西?侄兒這就派遣親兵往家里送信,從今往後,府上的酒水,全部由侄兒孝敬您便是。”房家當即拍著胸脯表態。

開玩笑,老牛提點的這一句話,那就是無價之寶!

若是自己一時大意著了侯君集的道兒,哭都沒地方哭去。跟自家小命比起來,幾壇子烈酒算個屁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36
第371章  戰略(上)

大唐軍隊挾無敵軍威不遠千里征伐而來,結果之前背棄盟約、連番挑釁的高昌國一箭未發,便舉國而降。強大的唐軍戰前斬殺投降的高昌國王鞠智盛,然後縱兵入城,大肆劫掠,搞得城內城外漢胡各族心驚膽跳、兩股戰戰,唯恐唐軍發起瘋來,來一場屠城之舉。

幸好,漢人終究不乏忠貞仁愛之士,那位新鄉侯勇於對抗唐軍主帥,迫使唐軍不得不終止了這一場浩劫。

待到唐軍開出城外集結,一隊一隊陸續開拔,班師回朝,駐留在高昌城附近的漢胡各族這才長長的籲了口氣。尤其是聽聞駐留高昌國的武將正是那位仁愛剛烈的新鄉侯,無不彈冠相慶,奔走相告……

這場面令侯君集在大軍開拔之前無比鬱悶,該死的小子,害得自己威望大跌,卻成就了他在高昌國甚至是整個西域“萬家生佛”的名聲,簡直豈有此理!

以為不隨軍返程,老子就拿你沒轍麼?

給我等著吧!

看著騎在馬上同一干武將笑逐顏開一一告別的房俊,侯君集心中殺意沖霄!

冷哼一聲,策馬前行。

高昌國又稱“火洲”,烈日當頭,滾滾黃沙被曬得發燙,房俊剛剛同契苾何力道別,契苾何力很是欣賞房俊這股子混不吝的脾氣,便多說了幾句,言談甚歡。

送別了契苾何力,房俊見到斯文秀氣的長孫衝騎著馬跟在中軍隊伍之中,便策馬過去高聲呼喚:“長孫駙馬,暫且留步!”

長孫沖不願意搭理房俊,可是他的性格便是陰柔無主見,哪怕心裡煩得要死,面上亦不會公然撕破臉。溫潤君子,喜惡自在心中,何必惡語相向?

所以,他只得勒馬停住,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對追上來的房俊說道:“提督大人有何指教?”

房俊故作熱情,數道:“駙馬這是哪裡話?太見外了!你們雖然相處時日尚短,但情投意合、肝膽相照,駙馬為何捨棄在下,獨身返回長安呢?不若留下,你我兄弟並肩努力,將這高昌國穩定好局面,朝廷必然設置州府,派遣官吏,屆時豈不是大功一件?”

誰跟你情投意合!

誰跟你肝膽相照!

老子恨不得一刀捅死你個混蛋……

長孫衝差點被房俊噁心到,心裡破口大罵,面上卻強笑道:“誰說不是呢……可是下官身體微恙,且思家情切,是一刻也不願在這高昌國逗留了。維穩地方,確是大功一件,只可惜下官不能陪著侯爺,祝愿大人前程萬里!”

“呵呵,”房俊笑道:“幹嘛這麼客氣?其實吧,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最起碼,這西域地界,突厥鐵騎來去如風,誰知道什麼時候就再給某來一次半夜突襲?說起來,恨不得我死的人不少,誰曉得會不會再有人送個十車八車精鐵,再買通突厥大汗一次?上次僥倖擊退突厥騎兵,下一次,未見得就有那麼好的運氣。”

長孫衝心裡狂跳,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發僵。

這小子……是在懷疑自己了麼?

也是,自己前腳調走,突厥人後腳就殺來,實在是太讓人懷疑了,上次的事情,還是操作有些急促了,若是穩一穩,未必沒有更好的機會……

可惜啊,那幫子傻啦吧唧的突厥人實在沒用,非但沒弄死這小子,反而讓自己被人懷疑。

長孫衝實在沒心情跟房俊虛與委蛇,拱手道:“時辰不早,侯爺莫再相送了。用不了多久,自可相聚於長安城,屆時,下官再為侯爺接風吧!”

然後,也不等房俊說話,便自顧自的打馬前行,恨不得趕緊離房俊遠遠的。

房俊哈哈一笑,


在背後大聲說道:“即是如此,那就一言為定!長孫駙馬到時千萬記得,讓長樂公主殿下亦到場,某還欠公主殿下一個道歉呢!”
長孫沖氣得就想立刻調轉馬頭,回頭找房俊決鬥!

當然,若是能打得過房俊的話……

那一闕《愛蓮說》早已風靡關中,不知多少士子大儒極度吹捧,令房俊的名聲隱隱然有名家之褒揚,讚譽無數!可對於長孫衝來說,《愛蓮說》越是被追捧,他就越是妒火中燒!

人們只要說起《愛蓮說》,難免夾帶著議論一番這首行文的前後關聯,不可避免的便會說起這是房俊送給長樂公主殿下的……於是乎,各種緋聞鋪天蓋地的傳揚,而且越穿越離譜!

每次士子聚會,少不得有好事之人將此事拿出來談論一番,搞得長孫沖不得不如同烏龜一般夾著腦袋,再也不敢去參加這種聚會。

羞辱!

長孫衝差點咬碎滿口牙,忿忿的念叨著:“莫要得意,給老子等著……”

幾萬大軍撤退,高昌國終於安靜下來。

只是有些過於安靜,雖然房俊的名聲不錯,但是先前的亂象確實將高昌國的百姓和商賈嚇得不輕,大家都躲在家中悄悄觀望,不敢貿然出頭。

看著冷冷清清的街道,房俊不禁鬱悶了……

對於西域,房俊的心情很複雜,他不知道應該採取一個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

這裡距離大唐實在是太過遙遠,而且其間道路難行,環境惡劣,隨著時間的推移,沙漠化越來越快,水源越來越少,整個西域便成為“雞肋”一般的存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中原王朝強盛的時候,諸蠻懾服,西域安穩。一旦中原王朝歷經起伏,政局動盪,西域這一塊兒的魍魎魑魅便齊齊出動,突厥人、鐵勒人、大食人……都想在這一塊土地上攪風攪雨。

說起來,還是中原王朝對西域的掌控力度太差。

沒辦法,這是自然因素和地理環境引起的,並不以某些人的意志為轉移。

另一方面,雖然絲綢之路自古以來便是溝通東西方貿易的主要通道,但是房俊深信,在將來的海路貿易開拓之後,必將成為大唐的主要對外貿易手段。

畢竟,陸路的商貿成本實在太過巨大。

如此一來,西域的商途便顯得可有可無,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但是與此同時,房俊又是個狂熱的土地控,他嚮往那種疆域遼闊富有四海的超級國度,以往每每對著地圖,看著那些被俄國侵占的遼闊土地,都有一種痛徹心脾的遺憾……

可是他也知道,貪得無厭強佔西域的結果,固然能使得地圖在某一個階段無比遼闊,但同時帶來的後果,便是駐軍留守的分散,國力軍費的削弱。

得不償失……

戰略上,西域諸國是東西方之間的緩沖地帶,是橫垣在大唐西部邊境的緩衝區,一旦西域諸國被某一股勢力統一整合,將會直接威脅到大唐的腹地,所以,西域諸國必須在大唐的控制之下。

駐軍不是不行,但是大唐現在的府兵制度,卻是一個天然的缺陷。

西域太遠,輪番駐守的策略肯定不行,走一趟路就得半年,府兵到西域駐守,對於家鄉的耕地產量必然產生極大的破壞,沒道理守住了西域,卻弄得家裡頭缺少勞力……

募兵制度?

這其實是將來發展的終極途徑,府兵制度的缺陷太大。

但是在目前的大唐社會形勢來看,府兵又是最為適合的製度,所以,想要將府兵制度轉換成募兵制,時機未至,貿然提出,必然遭受重大阻力。

用什麼方式將西域與大唐緊緊的聯繫在一起呢?

房俊頗為苦惱,極力回想前世的那些世界各國的國家戰略,想要尋找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38
第372章  要挾

唐軍返程回到沙州,長孫衝染了風寒,又勞累過度,一病不起。

大軍自然不可能停留在沙州,等待長孫衝病癒再啟程,侯君集只是安慰了幾句,叮囑長孫衝安心養病,待痊癒之後再回歸長安,便率領大軍,日夜兼程踏上返程之路。

長孫沖在沙州的驛站裡趴了一天,第二日凌晨,便在幾名親兵的護衛之下,悄然摸出城去。

沙州城居於大漠之中的一方綠洲,中間水源豐沛,四周沙漠環繞,而在綠洲與沙漠的交匯處,則是一望無垠的鹽鹼地。

沙漠中晝夜溫差極大,清晨是氣溫最低的時候。長孫衝穿著一件厚厚的袍子,騎在馬上,舉目四顧。

清晨露水微微打潮的鹽鹼地,綻開出一條條比姆指還粗的裂縫,蔓延著伸向天際之間。

鹽鹼地之間,礫石叢生,雖泛生些叫不出名的野草,卻枯萎得只剩下枝幹,滿目蕭索,卻不時見有野蒺藜、駱駝刺蓬勃的生長,一株株,枝繁葉茂,吐青抽綠。它們用旺盛的生機,藐視著周遭惡劣的生存條件,對身邊的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置若罔聞,熟視無睹。

生命越在艱困之中,越顯出它的偉大。

遠處蹄聲密集,一行騎士策騎而來。

片刻之後,雙方會面。

長孫衝冷冷注視著眼前的騎士,將目光凝住在為首一個帶著氈帽、坐在馬背上猶如一座山般雄壯的騎士臉上。

這人一張紫銅面皮,方面闊口,掃帚眉,三角眼,頜下蓄著鋼針般根根豎立的鬍鬚,身上的皮袍破舊油膩,袒著前胸露出濃密的胸毛迎著清晨的冷風。

“你們突厥人不是號稱在草原大漠縱橫馳騁的野狼麼?為何在面對兩千步卒的時候,亦會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簡直無用之極!”長孫衝忿忿說道。

這幫突厥人就是長肌肉不長腦子的蠢貨,不僅誤了自己的事,反而讓自己將底細洩露,現在無論侯君集亦或是房俊都在懷疑,突厥騎兵襲擊神機營那件事就是出於自己的指使。

勾結突厥人!

這可是完全能夠抄家滅族的大罪……

長孫衝如何不又驚又懼?

哪怕他爹是長孫無忌,也受不起此等大罪!

多年之前,已經因為自己一時不慎,在與突厥人交易的時候被人捉住把柄,不得不轉變家族的政治立場,損失了大量的利益!

幾次三番,都是被突厥人拖累,這幫傢伙簡直就是白痴!

面對長孫衝的呵斥,那突厥騎士微微瞇起眼,一股凌冽的殺氣瞬間傾瀉而出,叫長孫衝牢牢鎖定,彷彿他下一刻就會策馬上前,一刀將長孫衝斬於馬下!

長孫衝被他陰冷的眼神盯得打了個寒顫,心裡一突。

身後隨同他而來的親兵皆是久經戰陣的悍卒,感受到來自於這個突厥騎士的威脅,迅速上前擋在長孫衝身前。

氣氛有些緊張。

“嗬嗬嗬”那突厥騎士發出一陣難聽至極的笑聲,露出一嘴爛牙,盯著長孫沖說道:“長孫公子覺著委屈,我們突厥人難道就好受了?”說到此處,他臉容一變,猙獰著喝道:“是誰說那隻是一群烏合之眾?大汗重視與你之間的交情,所以派出了一千'附離'親兵,由他的親弟弟、左廂察阿史那不代親自帶隊,疾馳幾百里去為你剷除對手,可是結果呢?就是你口中的烏合之眾,將一千'附離'親兵殺得打敗,就連左廂察阿史那不代都被抓了俘虜,你要如何向大汗交代?!”

長孫衝無言以對。

他雖然一直身處神機營中,對於軍中的訓練知之甚詳,但他​​從未去認真研究過,


神機營的戰鬥力到底能​​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更從未關注過“震天雷”對於騎兵的威懾力到底有多大!
在他的印象裡,再精銳的步卒也永遠比不得騎兵,那是兵種天然的克制,更何況欲谷設大汗派出的還是突厥騎兵中最精銳的“附離”鐵騎?

長孫衝默然不語,那突厥騎士卻咄咄逼人道:“長孫公子家世尊貴,身份顯赫,相比對於營救阿史那不代一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大汗有令,無論長孫公子付出什麼代價,都務必救出阿史那不代將軍,否則,便將長孫公子這些年來與突厥交易的一筆一筆賬目,全部呈現給大唐皇帝陛下!”

長孫衝嗤之以鼻:“你以為陛下會信?”

賬目有什麼用?沒有真憑實據,李二陛下會相信他長孫衝勾結外族、販賣牛筋犀角鐵料這些違禁物資?

簡直笑話!

對於長孫衝的態度,突厥騎士似乎早有預料,冷笑道:“長孫公子是不是認為單單一個賬冊,不足以令大唐的皇帝陛下相信?呵呵,若是再加上上次長孫公子請求我家大汗出兵襲擊神機營的人證呢?”

“人證?”長孫沖一臉茫然,哪裡有什麼人證?

突厥騎士得意道:“你以為只有你們漢人會耍弄陰謀詭計麼?實話跟你說吧,就在大汗答應你出兵的時候,已經派人去了長安,只要捉住貴府上的一個家僕,威逼利誘一番,令其作為人證,想來不是什麼問題。”

長孫衝大怒道:“就算如此,陛下又怎會相信一面之詞?你也太小看陛下對長孫家的寵信了!”這幫子突厥人,實在是卑鄙,居然能想得出這麼損的手段?

突厥騎士呵呵直笑:“陛下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是事實上,那次出兵偷襲神機營,確實是長孫公子所安排,這前因後果相對照,皇帝陛下豈會不懷疑?而且,長孫公子切莫忘記,阿史那不代將軍可不是個口風很嚴的人,萬一皇帝陛下對其施加一些刑罰,搞不好那位可就將什麼都說出來……”

長孫衝冷汗涔涔而下。

他是真的慌了……

這個突厥人說的沒錯,其實用不著陛下相信,只要陛下懷疑就足夠了。

依著陛下的性子,一旦起了疑心,根本不需要什麼所謂的證據!

或許並不會對自己的父親怎麼樣,但是絕對會將自己打入冷宮,不聞不問!

這是長孫衝絕對不能接受的。

他的志向遠大,一心想著官居一品、封侯拜相,幫助陛下將大唐經營得日益強大,青史標名!

打入冷宮、失望透頂?

絕對不行!

“某,定會盡力!”長孫衝只能咬著牙說道。

他不敢面對有可能的後果,只能在突厥人這個坑里越陷越深。心裡卻是暗暗後悔,多年前已經因為突厥人栽了一次,為何還要在這條路上越行越遠呢?

不是自己不夠聰明,更不是自己不夠警醒,只是因為心裡那一團憋著的火焰,快要將自己的靈智完全焚燒!

他要向世人展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突厥騎士嗤笑:“不是盡力,是一定要!而且,跟你說個好消息吧,大汗讓我給你捎句話,他會親率大軍奔襲高昌,將那神機營碾為齏粉、挫骨揚灰!當然,這次是免費!”

長孫衝精神一振:“此言當真?”

突厥騎士不屑的撇撇嘴:“咱們突厥人是天狼的後裔,勇猛無敵、一諾千金,即便是掉了腦袋,也會謹守自己的諾言,哪裡像你們漢人那樣,背信棄義如同吃飯喝水?”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都說漢人聰明,也不見得啊……

眼前這個長得像個娘們儿的漢人,就有點蠢。大汗是打算幹掉神機營不假,但那是因為那神機營帶給突厥狼騎莫大的恥辱,身為大汗,必定要將這個臉面討回來,以神機營兩千士卒的人頭來洗刷恥辱,否則如何服眾?

咱只是順嘴這麼一說,賣你個人情而已,你特麼還真信……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1:39
第373章  戰略(中)

長孫衝傻嗎?

當然不!

只不過他對於房俊的嫉恨已然達到一個令他盲目的程度,只要有關房俊,他就失去理智!

一直以來,長孫衝都是大家讚賞備至的勳貴二代之中的第一人,溫文爾雅,才華橫溢,穩重端方,文采風流。當這種讚譽伴隨著幼年、少年的全部時光,即使再是內斂謙遜的人,亦難免生出驕傲自負之心。

人生順風順水,心理脆弱一些自然是難免的……

這樣的人,當遇到一場重大的挫折,要么一蹶不振,要么走入極端。

很不幸,長孫衝屬於後者。

而後,當那個楞慫的房俊異軍突起,綻放出閃耀的光彩的時候,長孫沖不可避免的嫉妒了。

斂財有術、文采絕世、剛烈硬朗……

這個原本如同淤泥裡的泥鰍一般的棒槌,陡然間就散發出耀目的光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穩穩的將長孫衝蓋了過去!

肆意妄為、脾氣暴躁,結果大家說他這是真男兒,好漢子!

真男兒?

長孫衝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難道老子就像個娘們儿麼?

待到房俊酒醉之下做出的那一篇《愛蓮說》,使得關中謠言四起,傳為一時笑談,而這次事件中清譽受損的妻子長樂公主,卻總是一副雲淡風輕不縈於懷的模樣兒,讓長孫衝再也忍不了!

嫉恨就像是一隻蟲子,瘋狂的啃噬他的心臟,他都魔障了……

所以,寧願勾結突厥人,亦要將房俊置於死地!

好像,只有房俊死得不能再死,自己才能得到某種解脫。

若是房俊知曉長孫衝的心理,怕是能用一句很現代的話語來概括他的情形——你已將靈魂,賣給了魔鬼……

高昌又稱“火洲”,東部有一座終年火紅的山脈,當地人稱“克孜勒塔格”,漢人則給他取了一個很霸氣的名字——火焰山……

九月尚淌汗,炎風吹沙埃。何事陰陽工,不遣雨雪來。

高昌很熱,當然與什麼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沒什麼關係。

此地遠離海洋,海洋濕潤氣團無力進入,其地勢過低,山地與盆地在短距離內比高太大,氣流下沉增溫產生的焚風效應,使其乾燥炎熱。

中原人一般很難適應這樣悶熱的壞境氣候,對於這種環境的唯一好感,就是水果很甜……

屋子裡根本待不住,即便高昌王宮的地基很高,但房俊覺得大抵是距離太陽更近的緣故,好像愈發悶熱……

他最呆待著的地方是葡萄樹下。

樹皮皴裂的葡萄藤在頭頂的架子上盤旋而過,細密的葉片遮擋住耀眼的陽光,地上鋪著花紋精美做工精良的和田毛毯,盤腿倚在一方玉枕上,俏媚的龜茲侍女用春蔥一般纖細的手指拈著一顆比胸前雪膩的肌膚還要瑩潤的葡萄粒送進他嘴裡,輕輕一咬,甘甜的汁水灌滿口腔……

高昌國本地的豪族巨賈,前來拜見新鄉侯閣下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奢華的場景。

等到那龜茲侍女再次伸手進旁邊一個冒著霧氣的陶罐裡,嘩啦嘩啦一陣響動,摘下一顆水汽晶瑩的葡萄粒,大家都有些發呆,難道那罐子裡頭,是傳說中的……冰塊兒?

房俊美美的吃了一顆葡萄,見到這群常年穿越風沙艱難跋涉的商人都盯著他手邊的陶罐,便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龜茲侍女豐潤的翹臀,隨意道:“天太熱,給大夥兒倒杯葡萄酒。”

龜茲侍女咬著粉潤的櫻唇,含羞帶怨的橫了這位尊貴的侯爵大人一眼,似乎在埋怨總是喜歡動手動腳,卻為何又不要了自己呢?

侍女自一邊的木箱裡取出兩個瓷壇子,


又按客人的數量拿出八隻晶瑩剔透的高腳玻璃杯,將瓷壇子裡頭琥珀色的美酒斟了半杯,最後伸出玉手,在房俊身邊的陶罐裡抓出晶瑩的冰塊兒,每個杯子裡都放了幾塊,淺笑盈盈的一一放置在諸人面前。
高昌國富有,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實。這八位高官商賈,既有高昌國原先的丞相、將軍,亦有世家大族之中的代表,各個都是家資億萬、豪奢富有的大富豪。

可是看著這晶瑩剔透、薄如蟬翼的玻璃酒杯,一個個都不敢伸手去拿,這就是傳說中大唐出產的玻璃吧?

簡直太美了!

這一個杯子,怕不是就得價值萬貫了吧?

太精緻,太剔透,太美妙!這樣的酒杯,只應該藏在木匣子里當做傳家之寶,怎麼捨得真拿出來喝酒呢?

當然,玻璃酒杯再精緻,再珍貴,亦是有價之物,雖然稀有貴重,只要有錢,捨得花錢,必然買得到。

但是那酒杯中晶瑩的冰塊兒,卻實實在在將幾位巨賈給嚇著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

高昌國!

方圓千里,沙漠縱橫,熾熱如火爐!

一年只有那麼幾天結冰,還只是水面上一層薄薄的冰碴兒!

那麼問題來了,這盛夏炎炎的季節,本地是不可能有冰的,這冰是哪兒來的?

大家都是高昌國上層社會人士,見識不少,自然知道關中都是有冬季藏冰的習慣,可是將冰塊兒從關中運到這高昌國……

“嘶——”

幾個人到此一口涼氣,彼此互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裡的驚嘆!

這區區一個冰塊兒,在這炎炎夏日千山萬水運到高昌國,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這小小一個冰塊兒,比之等重的黃金都要昂貴十倍!

這就是大唐的侯爵大人,奢靡的日常生活?哪怕到了這高昌國,亦要追求如此高貴的享受?

震撼!

以前鞠文泰活著的時候,驕傲自負,自詡西域之王,除了突厥人,從未將大唐放在眼裡。大家也都覺得,似乎遙遠的玉門關之外的漢人,都只是一群依仗著祖宗佔了大好山水,整日里吃喝不愁的農夫……

大家都跟大唐做過生意,往來接觸的也都是商人,但是商人在大唐的社會地位實在太低,所以對於大唐真是的上層社會,他們只是一知半解,道聽途說。

現在,算是真正的見識了大唐的上層人士是怎樣的一種層次。

簡直太奢華,太過分了……

房俊哪裡曉得一個小小的冰塊兒,就能令這幾位高昌國極有影響力的人物對他驚為天人?

若是早知如此,他會毫不猶豫的用冰將這幾位全部凍上,嚇死你……

“侯爺,不知宣召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高昌國的大丞相鞠文鬥小心翼翼的問道,眼前被冰塊兒鎮得冒著寒氣的葡萄酒,饞的他直嚥口水,卻不敢在這位尊貴的侯爵大人面前放肆,最起碼也得搞清楚來意之後,才能放心的享用這等“世間罕有”的冰塊兒。

只是心裡卻不同的禱告,冰塊兒,你可得慢些化……

房俊笑容可掬,盤膝坐在地毯上,和顏悅色道:“稍後再說不遲,這冰鎮葡萄酒,可是夏日里最最舒爽的飲品,諸位快些嚐嚐。”

“諾!”

幾人應了一聲,一起舉杯,輕輕啜了一口。

晶瑩的冰塊兒在琥珀色的酒液裡晃動,碰撞著玻璃酒杯,薄如蟬翼的杯子便發出叮噹悅耳的聲音,酒液入喉,一股沁涼的涼意入腹,渾身暑氣為之一散。

舒爽!

幾位高昌國的大人物都愜意的長吁口氣,這感覺,太爽了!

若是炎炎夏日里,每日皆有這冰塊兒鎮著美酒,豈不如同仙人般的生活?

忍不住,再飲一口……感覺一如剛才的爽快!

嘖嘖嘴,神情卻猛然一頓!

剛剛只是全部心神去體會那股子冰涼沁爽的涼意,卻有些忽視了酒液的味道。

這會兒口中甘醇的口感泛起,令幾人盡皆一愣。

這酒……口感太好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8:34
第374章  戰略(下)

高昌國盛產葡萄,品種繁多,皆乾爽甜洌,口味絕佳,以之釀酒,品質冠絕西域。無論東西方,高昌國的葡萄釀皆是高端貴重的奢侈品,廣受歡迎。

在座諸人,便有家中釀酒者,其餘幾人平素也甚是喜愛飲一些葡萄釀,這幾乎是高昌國的風俗。

然而哪怕是最上品的葡萄釀,口感亦不如眼前此酒這般醇正……

諸人紛紛露出訝異之色,鞠文鬥隱隱間是幾人之首,驚嘆問道:“此酒品位絕佳,下官閒暇之時最是好飲葡萄釀,卻從未飲過這等佳品,不知侯爺這酒產自何處?”

產自何處?

房俊嘿嘿一笑,反問道:“大丞相覺得這就不錯?”

“豈止是不錯,簡直是葡萄釀之中的極品!下官以往飲用的葡萄釀,無論多麼精細的工序,都難免口感滯澀,這似乎是所有葡萄釀的共性,唯有將之封窖貯藏,經年曆久,那股滯澀方才能稍稍消散。侯爺此酒酒液清澈,飲之有鮮果之芬芳,必然是新酒,但是這般品質口感,下官著實前所未見。”

大丞相鞠文鬥肥頭大耳,搖頭晃腦的娓娓道來,倒似是一個酒中飲者。

房俊又看向其餘幾人,笑問:“諸位感覺如何?”

相比鞠文鬥,其餘幾人明顯在面對房俊的時候局促得多,沒辦法,他們不如鞠文鬥的見多識廣,而房俊看似隨和,但其所展示出來的種種氣派,加上大唐侯爵的光環加成,使得這幾人明顯自慚形穢。

這就是地位和層次帶來的壓力……

幾人吭哧半天,最後還是年歲最大的赤木海牙憋出來一句:“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飲?”

老爺子七十多了,鶴髮童顏,身材高大,便是跪坐在哪裡,也比身邊幾位同伴足足高出一個腦袋。雖然年紀很大,但體魄矯健,中氣十足。

高昌國雖然並不都是漢人,但是說漢話、寫漢字,高昌國的王宮比照太極宮,城池修建亦比照長安城。可以說,整個西域,大多是漢化的胡族。

後世最高層次的文化侵略,早在唐朝就完成了……

赤木海牙是畏兀兒人族,祖輩皆為高昌貴族。此人威望頗重,在當地的畏兀兒人中一言九鼎,家中資財豪富,很是有些影響力。

房俊笑道:“此酒,便是高昌所產之葡萄釀。不過本官知曉一個秘法,能祛除酒液中的滯澀口感,使得酒水更加順滑甘醇。”

葡萄酒為何會口感滯澀呢?

這跟所有的果酒都有這個現象的原因一樣,因為果皮中蘊含的單寧!

單寧能使得果酒飲起來有一種質感,但若是不經過處理,會顯得很滯澀,不好喝。

別人會認為這是果酒的基本屬性,幾乎不可消除,但是對於房俊來說,這不叫事兒。

因為他有一個能中和單寧的寶貝——甘油!

沒錯,就是豬油裡頭提煉出來的那個玩意……

現在在關中一帶,經由房家酒坊提純處理的各種果酒,已然家喻戶曉名氣響亮,順滑香醇的口感受到文人貴族的追捧,成就了“新豐果酒”的赫赫威名。

現在房俊想要在西域的葡萄酒上下點功夫,西域葡萄酒的質量更好,經過中和單寧的處理後顯然更受歡迎。

當然,可不僅僅是賺錢那麼簡單……

赤木海牙聞言,眼珠子頓時就瞪圓了:“侯爺此話當真?”

他家裡就有著高昌國最大的酒坊!

東到大唐,西至大食,他家的葡萄釀備受歡迎,銷量一直很好。若是能將品質再上一層樓,達到或者只是接近現在飲用的這種葡萄釀的水準,那必然銷量暴漲!

“自然!”房俊一挑眉毛,


看著赤木海牙道:“本官打算在高昌建一個酒坊,不知老兄可有入夥的打算?”
“啊?”赤木海牙心裡一驚。

建酒坊?那豈不是要斷了咱家的財路!

赤木海牙是高昌國著名的大商賈,生意東西方都有,往來關中更是家常便飯,對於房俊的那些傳言,都是如雷貫耳。眼前這位侯爺,可不僅僅是大唐帝國最顯赫的貴族,更是有著一手匪夷所思的斂財之法,堪稱“財神”一般的人物!

自家的這點生意,在高昌國亦或者西域這一片算得上家大業大,是個人物,可是跟人家一比,那就屁都不是!

赤木海牙雖然沒有去過關中,但是他的幾個兒子卻是常年前往關中交易,亦曾親眼見識過那個匯集大唐南北奇貨的房家灣碼頭,對於房俊的財力略知一二。

這麼一個在關中有著深厚影響力的人物,若是插手高昌的葡萄釀產業,自己家裡在大唐的生意豈不是全得完蛋?

雙方無論財力還是地位,完全不對等啊,怎麼競爭?

但是……

入夥?

老頭子激動得鬍子都上下亂跳:“侯爺看得起老朽?”

“老兄這可就是妄自菲薄了,高昌國方圓幾百里,誰不知道您的名聲?再說,您可不是孤家寡人,您這身後,可是站著所有的畏兀兒人……”房俊說道。

赤木海牙秒懂!

人家看上的不是咱這把老骨頭,是咱身後族人!

這是想把畏兀兒人拉攏在大唐的身後……

畏兀兒人,亦稱回紇,鐵勒諸部的一支,世代居住在土剌河北,以及天山一帶,是西域諸胡部中很強盛的一支力量!

赤木海牙連想都不用想,便肅容道:“畏兀兒人世代與漢人親善,別的不敢說,老朽這一支世居高昌國的族部,自今以後,以大唐馬首是瞻,世代效忠,絕不背叛,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房俊呵呵笑著擺手,打斷他:“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誓言,誓言若有用,這滿天神佛還不都得累死?沒有人有資格去要求別人無條件的做什麼,想要有所得,便要有付出,這是天地至理,亙古不變。大唐需要畏兀兒人的忠誠,與此同時,大唐亦會給畏兀兒人足夠的利益,只有彼此的利益維繫起來的同盟,才可能更長久、更真誠!”

“侯爺真知灼見,老朽汗顏!”赤木海牙被房俊說得愣了半晌,心悅誠服的說道。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當你貪婪去索取別人的忠誠,卻從來不去想應該用什麼回報,那麼這份忠誠便如同沙丘上的堡壘,一陣風暴襲過,便會轟然倒塌、土崩瓦解。

只是,這道理真正懂得的人又有幾個呢?

房俊坐直身子,手裡捏著酒杯,正色道:“不知高昌國所有的酒坊,每年的產量是多少?”

“高昌國所有的酒坊?”赤木海牙詫異的問了一句。

房俊點頭。

赤木海牙想了想,搖了搖頭,看向鞠文鬥,說道:“老朽沒法估算,需得向大丞相請教。”

鞠文鬥身為大丞相,高昌國這麼大點地方,事無鉅細都在心裡,略一沉思,便說道:“高昌國每年產各種葡萄大約十萬斤,所釀的葡萄釀亦在此數,相差不大。”

葡萄可以釀酒的數量是由葡萄的含糖量決定的,含糖量高的葡萄釀的酒就多。

世界上頂級的葡萄酒莊無一例外地都要控制給自己種植的葡萄的澆水量,以此提高葡萄中的含糖量,這一點做的最極致的當屬拉菲酒莊的葡萄樹,據說拉菲酒莊平均一顆樹只能釀製半瓶葡萄酒。

相反那些生產低端葡萄酒的酒廠無一例外地都在拼命地提高葡萄的出酒率,從開始的每斤葡萄出五兩酒,提高到出一斤酒、二斤酒,最後乾脆直接用酒精+香精+色素+水勾兌葡萄酒了……

到了最後,不用葡萄就可以產出無數多的葡萄酒……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8:43
第375章  利益

高昌國環境獨特,日照充裕,降水稀少,這個年代人工澆灌幾乎不存在,雖然葡萄的品種可能不行,但是含糖量很高。

房俊點點頭,豪氣的說道:“那咱就建一個年產十萬斤葡萄釀的酒坊,但是咱們不釀酒,咱們只是將別家釀好的酒收上來,用本官的秘法勾兌,祛除酒液之中的滯澀口感,提升酒品的質量。然後由本官的商號行銷大唐,甚至遠銷高句麗、倭國、南洋一代!”

赤木海牙鼻息都粗重起來!

單單一個房家的商號,就能將葡萄釀的銷量提升至少三成,再加上這調製酒品提升品質的秘法,那簡直……

“老朽願附侯爺之驥尾,用人用物用錢,侯爺一句話,老朽莫敢不從!”

赤木海牙做了一輩子買賣,豈能看不出這其中所蘊含的巨大商機、天大利潤?

一直以來,高昌國的葡萄釀都是行銷東西方,但是相對來說,東方的銷量往往是西方的十幾倍!沒辦法,那些波斯王國、大食王國打起仗來不要命,但是太窮了!只有國中的貴族能享受這等昂貴的奢侈品,至於平民,連飯都吃不飽,哪裡有錢喝酒?

但是東方的大唐不同!

無論是以前的大隋,亦或是現在的大唐,哪怕是戰火連綿天下大亂,那些貴族富戶亦是笙歌燕舞享樂不斷,漢人太富庶了!

赤木海牙明白,若是能將這條商路保持下去,將會給族人尋到一個長久的保障!

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必須緊緊的抓住眼前的這位侯爺!

他知道,房俊要的是高昌國的穩定,那是他的政績,能保證其在大唐皇帝陛下面前的寵信,那麼,自己就拼盡全力,幫他維持這個穩定!

房俊很滿意赤木海牙的表現,笑呵呵的看向眾人:“諸位,可有屬意者,共同加入進來,一起發大財?”

大丞相鞠文鬥猶豫了一下。

說不動心,那是扯蛋……

誰不喜歡錢呢?

他雖然不是商賈,但是眼界見識比之赤木海牙可要高得多,他當然看出房俊此舉想要以出讓利益的方式,將在座幾個高昌國的大股勢力收攏在一起,達到維持高昌國穩定的目的。

一旦以這種利益聯盟的方式將各方聯合在一起,利益攸關,嚐到甜頭的幾家勢力,自然會對大唐保持親近。

如此一來,怕是用不了多久,高昌國可就得變成大唐的一個郡縣……

雖說現在高昌國已被大唐攻占,但鞠文鬥不認為大唐能直接在此地設置州府郡縣,畢竟距離大唐太遠,西域各國勢力交錯,實在太難以掌控。

頂多,也就是駐守一部分軍隊,名義上劃入大唐版圖,實則還是自治。

那麼,鞠文鬥憑藉自己王族的聲望以及手中掌握的力量,很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候,完成複闢大業……

但若是讓房俊將這幾股勢力都拉攏過去,自己便是連半點機會都不會有。只是爭取當一個傀儡大管家麼?

鞠文鬥心有不甘!

他想破壞房俊的這個計劃,但是卻又找不出完美的藉口。是暫時隱忍,還是阻撓?他有些為難,下不定主意,便看了一眼左手邊年青人一眼,生怕這人輕舉妄動。

這青年劍眉星目,長得頗為英武,自踏入這個院子,被房俊氣勢所懾,便一直低眉順目,默不作聲。

此時見鞠文鬥看向自己,眼神閃爍,以為是讓自己表態打頭陣,便坐直了身子,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道:“侯爺此舉,雖然能讓吾等家業倍增,可是,您可曾想過這高昌國尚有許多小型的酒坊?將葡萄釀壟斷,無異於將那些小型酒坊推上絕路,


實在不是厚道之舉。所以,小的以為,萬萬不可。”
葡萄架下的氣氛陡然一凝。

鞠文鬥差點蹦起來上去扇這個混蛋兩個大嘴巴,老子看你一眼,是讓你稍安勿躁,誰特麼讓你蹦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你真當人家是吃素的?!

其餘幾人亦未料到,這年青人居然敢當面反駁房俊的提議……

房俊面上笑容不變,只是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精芒乍現,一閃而逝,微笑道:“尚未請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那青年鼓起勇氣說完這番話,心裡也是直打鼓。

來此之前,自家於鞠文鬥達成協議,支持鞠文鬥同房俊爭鬥一番,以高昌國本地勢力壓制房俊,令其答應由鞠文鬥出任高昌國的臨時管理者,然後在捏合各股勢力,在大唐對高昌國鬆懈的時候,以圖復辟。

說完這番話,他不由得暗暗埋怨鞠文鬥,聽到房俊的話,趕緊回答道:“在下乃是蒲氏少主,蒲屈羅。”

“蒲氏?”房俊皺皺眉,想了一下才想起來,無奈的嘆口氣,看著蒲屈羅,很是怒其不爭的神情說道:“本官接管高昌國雖然時日未久,然撫靖安民,鼓勵商貿,恢復生產,自認很是寬宏大量,高昌國的遺老遺少,亦未加苛責,對待鞠氏王族更是寬容有加。本官喜歡那些識時務的人,在誰的手底下,就得聽誰的話。本官提出建議,是為了大家共贏,你不願意加入,那是你的自由。可是你這麼一番大道理講出來,是在譏笑本官這個提議幼稚,還是在為本官拉仇恨?按你所說,本官是想要將那些不成規模的小酒坊統統逼死咯?”

言罷,他嘆著氣一臉糾結的看向鞠文鬥:“蒲氏是高昌外戚,你是高昌王族,你們是一家人,你說說,如此污衊本官清譽的做法,該當如何?”

鞠文鬥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什麼叫我和他是一家人?

你這是要搞株連還是怎麼著?

但是,他無話可說。

他明白,房俊這是要他出頭處置蒲氏一族……

鞠文鬥心裡發苦,房俊是要他繳個投名狀,剪出蒲氏以表忠心,鞠文鬥毫不遲疑的就會下令將蒲氏一族斬盡殺絕。“死道友不死貧道”這話鞠文鬥沒聽過,但是不妨礙他懂得這個道理。

他現在根本不敢去想若是自己幹掉蒲氏一族之後,房俊再將矛頭指向自己怎麼辦,能躲一時算一時吧……

鞠文鬥吸口氣,猛地站起身,正容道:“蒲氏一族蔑視大唐天使,頑固不化,暗中勾結突厥,意圖顛覆高昌國得來不易之穩定局面,實在罪該萬死!下官斗膽,懇請侯爺下令,將蒲氏一族繩之以法,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只是一瞬間,鞠文鬥便下定決心,剪滅蒲氏一族,作為自己的投名狀。只要房俊信任自己,讓自己的實力得以保存,那自己才有機會完成複闢大業,重現鞠氏高昌之榮光!

至於蒲氏,雖然是後族,但是在不足與謀,尤其是這個蒲屈羅,簡直蠢得沒邊兒,連個眼色都看不懂,遲早害死自己!既然如此,還不如以你蒲氏的鮮血,穩定我鞠文鬥的根基!

犧牲你一家,幸福我自己……

其餘幾人默然不語,看著鞠文鬥義憤填膺的要將蒲氏一族斬盡殺絕,都是心有戚戚焉。

物傷其類,兔死狐悲……

不過這蒲氏卻是不知好歹,人家房俊給你好處你不要,你還非得跟人家擰著幹,這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麼?

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這鞠文鬥也太無恥了,蒲氏可是後族,是你的盟友哇!這翻起臉來,簡直比翻書開快,毫不顧忌自己的名聲,如此薄情寡義心似蝮蛇,著實令人齒冷!

蒲屈羅都驚呆了……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鞠文鬥怎麼一轉眼就要那蒲氏祭旗?

居然要將蒲氏斬盡殺絕,來換取房俊對你的信任?

簡直禽獸不如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08:46
第376章  離間

蒲屈羅勃然大怒道:“鞠文鬥,何以如此背信?你我兩族,唇亡齒寒,自當共同進退,如今居然賣友求榮,豈不知蒲氏之今日,便是你鞠氏之明天?”

鞠文鬥急的滿頭汗,再讓這混小子說下去,難保房俊對自己起了疑心,衝上去就是一腳,狠狠踹在蒲屈羅的嘴上,大喝道:“休要血口噴人,誰人與你蒲氏共同進退了?現如今之高昌國,已是大唐之高昌國,你我皆是大唐之子民,你挑撥是非,便是大逆不道!”

他這一腳情急之下踹出去,蒲屈羅猝不及防,被一腳踹個倒仰,滿嘴鮮血,牙齒都掉了好幾顆,待到反應過來,猛地從地上躍起,衝上去薅住鞠文鬥的衣領,迎面就是一個沖天炮。

蒲屈羅年輕力壯,已然年過五旬、肥頭大耳的鞠文鬥如何是其對手?

“砰”的一拳,被打得滿臉桃花開……

蒲屈羅得勢不饒人,心裡憤恨鞠文鬥的惡毒,下手毫不留情,一拳接著一拳的狠錘不止。

鞠文鬥哪裡打得過蒲屈羅?

被揍得哇哇慘叫,一邊拼命躲閃,一邊大叫:“來人……來人!”

他來時帶著幾個護衛,都候在院子外頭,此時聽見鞠文鬥的慘叫,頓時就跑進院子,卻被房俊的親兵攔住,遠遠看著乾著急,卻是進不得院子。

房俊好整以暇的看著二人廝打,準確的說是看著蒲屈羅將鞠文鬥摁在地上暴揍,並不阻攔,只是責備的說道:“大丞相你這人也是,這位蒲氏兄弟不也就是說本官這建議有些瑕疵麼?既然有瑕疵,大家坐下來好好商議便是,你這張嘴閉嘴要把人家斬盡殺絕的,擱誰身上誰不來氣?也怨不得人家揍你!”

他“的吧的吧”一頓冷嘲熱諷煽風點火,末了對蒲屈羅說道:“本官警告你,雖然是大丞相不對在先,可你打幾下出出氣也就完了,若是敢在本官院子裡傷了別人性命,本官把你剝皮抽筋,你信不信?”

圍觀的幾個觀眾都驚呆了……

不是要藉鞠文鬥的手,剪除蒲氏一族麼?

這現在怎麼看上去好像在偏袒蒲氏啊?

幾人也不是傻子,只是稍稍一琢磨,便頓時到吸了一口涼氣!

目前的高昌國內,除了唐軍神機營之外,最大的兩股勢力,莫過於王族鞠氏,以及後族蒲氏。

王族鞠氏自不必說,先祖出自春秋燕王族支系,盤踞高昌國幾百年,根深蒂固。而後族蒲氏,則是高昌國土著,世系繁盛,高昌國周邊的牧場基本都是蒲氏所有,財力鼎盛。

而對於唐軍來說,高昌國穩定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兩大部族是否採取合作的姿態。

事實上,這兩大部族世代聯姻,同氣連枝,即便此時被唐軍佔據國都,亦只能是暫時蟄伏而已,絕對不甘心被唐朝統治,時時刻刻都謀劃著復辟再起。

這個問題誰都知道,唐軍必然也知道。

但是知道歸知道,卻也拿這兩族沒法子。

統統殺掉?

那樣的一場大屠殺,可是比唐軍進城時候的擄掠嚴重得多,絕對會造成高昌國的混亂,人心倉惶,四散逃離,那唐軍攻占了此地,又有何用圖?

難不成自關中移民來此?

那絕對不可能。

所以,唐軍也只能縱容這兩大部族,全面戒備而已。

但是現在房俊這一出離間之計,瞬間就讓這關係緊密的兩大部族生出永遠也不可能消弭的裂隙!

鞠文鬥為了自己的實力穩固,​​居然可以捨棄蒲氏一族,欲將其斬盡殺絕,蒲氏怎麼能不恨入骨髓?

兩族之間那一艘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

一個人都不用殺,


便讓兩大部族相互敵視,反目成仇,互為製約。
非但如此,為了抵禦另一方的謀算,雙方都得千方百計的討好於房俊,哪怕不能將房俊拉過來支持自己將另一方滅掉,也得保證別被對方把房俊拉攏過去……

可以想見,自此以後,房俊在高昌國穩如泰山,兩大部族競相拉攏於他,再加上葡萄釀酒坊聯合了其餘幾股勢力,這高昌國,就是他的天下!

想明白了前後因果,圍觀的這幾位只覺得後脊梁嗖嗖的冒寒氣。

太陰險了……

蒲屈羅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此時將仇人摁在身下一頓暴揍,神情愈發亢奮,本來腦子就不怎麼好使,這會兒更是啥都不想,聽見房俊的話,立即說道:“侯爺放心,小的絕對不打死他……”

說著,缽大的拳頭“砰砰砰”的往鞠文鬥身上錘。

鞠文鬥心裡把房俊十八代祖宗都給問候了一遍,這個小兔崽子,實在是太特麼陰險了,居然陰我?!

老子也是見了鬼了,自詡精明一世,卻稀里糊塗的就被這小子帶進坑里,等到反應過來,想爬也爬不出來了!

將心比心,若是蒲氏剛剛要將他鞠氏斬盡殺絕,出賣得徹徹底底,他鞠文鬥也非得翻臉成仇不可……

房俊看了一會兒戲,覺得這蒲屈羅卻是有點虎,一拳一拳的真是要把鞠文鬥打死的節奏,趕緊制止道:“行了行了,不過一句玩笑而已,還真要打死誰不成?趕緊放手!”

“諾!”出乎意料的,蒲屈羅聞言,立馬住手,站起身長長的籲了口氣,顯然打的很爽……

鞠文鬥趴在地上有出氣兒沒進氣兒,房俊心說可不能死了,趕緊招手命親兵將醫官喊來。

葛中行青布短褂,神采奕奕的小跑進來,問道:“侯爺,有何吩咐?”

此次大軍返程,他並未隨軍,而是主動要求留在高昌,照料傷員。

房俊指了指趴在地上直哼哼的鞠文鬥,說道:“給他瞅瞅,可別死了!”

葛中行呵呵一笑:“有下官在,他想死都死不了!”

幾位圍觀者互視一眼,眼角同時一抽,打死的確不可能,但鞠文鬥可快被您給玩死了……

蒲屈羅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氣抽乾,摸了一把嘴角,不屑道:“死不了!我下手留神著呢,侯爺不讓我打死他,我心裡有數!不過,出了這院子,我非得弄死這個畜生不可,簡直人面獸心!”蒲屈羅恨恨的說著,吐了口口水。

鞠文鬥雖然沒死,可也差了不太多。蒲屈羅年輕力壯,又是含恨出手,雖然避免了要害,但是這一頓爆錘,也使得鞠文鬥五臟六腑都受了傷,

葛中行查看一番, 說道:“此人性命應無大礙,不過需得臥床靜養,好生調理,否則怕是臟腑受損,留下病根。”

房俊無所謂的擺擺手:“人家有的是錢,自會好生調理,命​​他的護衛將其送回家,我們這裡還有事兒呢!”

“諾!”

葛中行領命,退到院子外頭,將鞠文鬥的護衛喚了進來。

幾名護衛早就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只不過房俊的親兵攔著,他們不敢造次,只得心急如焚的忍著。此刻趕緊衝進來,心驚膽戰的將半昏迷狀態的鞠文鬥背走……

少了一個人,房俊並不在意。

他看了一眼這幾位高昌國的大亨,心想這個下馬威應該有些效果,便說道:“籌建酒坊,只是其一,本官另有一事,尚需幾位支持。”

幾個人心頭一跳,赤木海牙趕緊說道:“侯爺這說的哪裡話?您義薄雲天,咱們敬佩得很,有何要我們辦的,您儘管吩咐便是,在高昌國這一畝三分地兒,就沒有辦不成的……額……”

他本意是想好好表現一番,展示一下“乖巧聽話”的態度,誰知道一激動,這話說的就有些變味兒。

見到房俊似笑非笑的眼神瞄過來,赤木海牙心裡就咯噔一下,差點抬手自己給自己一個狠狠的大嘴巴!

叫你多嘴……

什麼叫“高昌國這一畝三分地兒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怎麼著,是想要給房俊一個下馬威,顯示你在這高昌國很有力度?

其他幾個差點想把赤木海牙給踹死,你這一大把歲數,都特麼活到狗身上了?

連句話都不會說……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0:08
第377章  羊吃人

赤木海牙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滚热的风在葡萄架下面吹过,居然让他浑身一寒,心里冒出丝丝寒意……脸上的表情则精彩极了,又是害怕又是后悔又是讨好,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使得脸部肌肉几乎失控,尴尬极了。

房俊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摆摆手宽慰道:“老兄不必介怀,本官岂是那种因言获罪之人?本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见这高昌国荒地颇多,水草亦算丰美,尤其是羊群繁茂,便想在明天春天的时候,开设一家毛纺厂,还需在座诸位大力支持。”

另一个消瘦的老者唯恐赤木海牙这个老货再胡说八道,可别把大伙儿给连累了,脱口说道:“请侯爷放心,您的生意,就是我们的生意,在高昌这块土地上……那个啥……”他使劲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把这半截儿话咽下去,连忙补充道:“没说的!”

话说完,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同情的看了一眼赤木海牙,原来想要表个衷心,这话也真挺不好说……

房俊倒是没注意他也差点说出“高昌这块而爱谁谁”的话,闻言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说道:“即是如此,本官便谢过诸位的好意了。打明年开始,那些不适宜种植葡萄的荒地、沙丘,烦请诸位鼓励当地的农夫,多多养殖绵羊,多多放牧便最好不过。不过诸位放心,本官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多方共赢,从来不会亏待合作伙伴。本官这毛纺厂不收羊,只收羊毛,价格嘛,最低是现在的五倍以上!”

他这么一说,这几位眼珠子都瞪圆了!

高昌国虽然地处绿洲,四周尽是沙漠,适宜种植粮食的土地不多,但是可以放牧的地方却不少,放牧亦是不少百姓的生活来源。

很多沙丘不适宜种庄稼,种葡萄也不行,沙质土地不存水、不蓄肥,作物很难生长。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长,这些沙丘的地表,会生长一些低矮的杂草,这些杂草极度耐旱。

这样的草场大多狭小不平整,不适宜蓄养马匹,但是蓄养绵羊却很是合适。

波斯毛毯闻名天下,价格极其昂贵。因为丝绸之路的畅通,这种技术很早以前就传进西域,各国都掌握这种技术,是以羊毛的需求量一直很大,蓄养绵羊的利润可不小,最起码比种粮食强的多。

现在房俊承诺羊毛的价格在五倍以上,那养羊岂不是要发大财?

赤木海牙為了挽回剛剛的失言,唯恐給房俊留下不好的印象,當即表態:“老朽回去之後,自當命族人多多蓄養綿羊,這放牧可是咱們畏兀兒人最拿手的!另外,老朽會將族裡那些產量底下的農田全部毀棄,變成草場,以此支持侯爺!”

他想,反正高昌國的土地亦不太適合種植糧食,與其讓那些貧瘠的每年只生產那麼一點點的糧食,還不如變成草場養羊,一來可以表態全力支持侯爺,二來亦可以增加一大筆收入,羊毛可比糧食值錢多了……

他這麼一說,其餘幾人怎甘心落後?當即紛紛表態,全力支持侯爺的生意。

赤木海牙會算賬,誰不會呢?

既能表了忠心,又有實惠可拿,這位侯爺做生意還真是“共贏”……

房俊一臉感慨之色,當即拍大腿道:“別的話不多說,各位的情誼,咱心裡有數!既然各位如此支持,咱也得拿出點實惠,回報各位。這第一,本官知曉高昌一直缺糧,自今以後,每一次商隊進入高昌,本官都會販運關中的糧食至此,平價銷售,分文不賺,只當報答諸位!”

大夥一聽,頓時喜笑顏開!

高昌缺糧,


這是歷史以來的大問題,而且愈演愈烈。
因為高昌富庶,所以西域各國的流民大多遷移至此,人越來越多,糧食越來越少。而且但凡適合種植糧食的土地,也同時適合種植葡萄,種植葡萄的利潤又是糧食的好幾倍……

以往大唐對於糧食的管控是很嚴格的,西域的商隊可以帶走大唐的任何一件商品,甚至可以包含少量的鐵器,但是糧食卻絕對一粒也帶不走!

現在好了,既然有了房俊的承諾,高昌自此以後再無缺糧之虞,不僅人口可以迅速壯大,吸引整個西域的流民遷徙來此,更可以將那些種植糧食的土地拿出來種葡萄… …

這位侯爺,簡直就是財神爺!

房俊笑瞇瞇的看著喜笑顏開的幾位,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他敢保證,只要能夠供應足夠的糧食,那麼自此以後,高昌便會緊緊的投靠大唐,再無一絲異心!

他玩的這一手,靈感源自於十五、十六世紀,英、荷等國家的“羊吃人”的圈地運動……

只要在將來“東大唐商號”能開闢出東洋甚至南洋的航線,必能極大的促進毛紡業的繁榮,商品需求量大大增加。甚至即便是現在的大唐境內,對於毛紡用品的需求也不少。

毛織業繁榮,羊毛需求量激增,養羊便成了很賺錢的行當。

等到葡糖和羊毛的利潤被大家看見,無論在座的幾位,亦或是整個高昌國的平民,誰還有心思去種植糧食?

唯利是圖的地主絕對會把自己的土地和公共的土地用籬笆圈起來放牧羊群,並強行圈佔農民的土地。農民喪失了賴以養家活口的土地,扶老攜幼,向著陌生的地方去流浪。

去哪裡流浪呢?

當然是大唐……

整個西域都缺糧,高昌沒有了糧食產出,還不得被大唐死死的掐住脖子?

一個葡萄,一個羊毛,便可以將高昌緊緊的攢在手心裡!

至於會不會發生羊毛太多,供大於求的情形,完全不需擔心。

“羊吃人”是歐洲好幾個國家同時在全國范圍內的行為,所以毛紡產品產量巨大,必須依托新航路將產品銷往全世界。

而高昌能有多大?即便全部養羊,產量能有多少?

兩者完全沒有可比性。

這兩招只要在高昌推廣下去,便等於將高昌的經濟命脈緊緊控制住,若背叛大唐,這些大地主、大商賈便等用於喪失掉巨額的利潤,而且斷絕了糧食的供應。那個時候,即便有外敵來犯,必須要大唐出兵,高昌人自己就紅著眼珠子跟敵人拼命!

房俊心情大好,自旁邊的箱子裡拿出一份奏摺,丟在幾人面前,笑道:“第二,本官已然向陛下覲見,鑑於高昌國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諸位高昌國實權派的忠心,請求陛下將高昌國列為自治之地,朝廷除駐軍、以及指派最高長官之外,將由全體高昌民眾,投票選舉出八位議事堂成員,在大唐的領導之下,共同參與高昌國的日常管理、政策制定……”

連番的出乎預料,早已將這幾人震得外焦里嫩……

蒲屈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爺的意思,是說高昌國的官員藉由全體民眾選舉,而非是大唐委派?”

房俊指了指那份奏摺:“這是副本,正本已由本官送呈陛下預覽,由政事堂的幾位宰相定奪。”

老老少少即可腦袋湊在一會兒,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

對於這個“民選”的構思,房俊自己很得意。

若是所有官員藉由大唐委派,無形中加大了大唐的負擔,而且稍有處置不當之處,極易引起高昌民眾的排斥情緒,認為這是大唐的不公平對待。若是經由有心人的攛掇,很容易的便引起社會的動盪。

可若是你們自己選出來的官員,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你好意思推到大唐身上?真要鬧起來,大軍鎮壓也名正言順,不會引起社會矛盾,更不會引起排斥情緒。

還是那句話,只要將經濟命脈牢牢抓住,高昌這塊土地,就永遠也飛不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16
第378章   打壓

高昌國尚處於炎熱的季節,長安已然進入深秋。

瑟瑟的秋風吹落了楊柳的樹葉,吹紅了鮮豔的丹楓,吹皺了太極宮裡的池水……

政事堂裡,李二陛下大馬金刀的端坐於上,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奏章,正看得入神,只是兩條劍眉卻不時的蹙起,顯示著此時的心情實際上並不平靜。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一臉沉默,捻鬚不語。

趙國公長孫無忌微微仰頭,目光似乎盯著政事堂的房樑上那一層薄薄的浮塵,頗有興趣……

中書舍人馬周正襟危坐,全神凝思。

尚書右僕射高士廉拈著白瓷茶杯,輕輕的呷著清香的茶水。

唯有中書侍郎岑文本微微瞇著眼,關注這李二陛下的表情變化……

窗外秋風瑟瑟,堂內靜謐沉寂。

良久,李二陛下才放下手裡的奏章,長長的噓出口氣。

環顧左右,沉聲問道:“對於這道奏疏,主體繁多,內容繁雜,不宜一起論斷。且先說說彈劾侯君集一事,諸位如何看?”

話音剛落,馬周已然接口道:“侯君集陣前斬殺高昌國降君,恐惹起西域諸國怨言驚懼,於吾大唐日後與西域各國的邦交極為不利,此其罪一也;身為主將卻縱容麾下兵卒擄掠高昌城,劫掠*勒索搶奪,致使全城大亂、軍紀廢弛,此其罪二也!這兩項罪名證據確鑿,已然引起西域諸國的公憤,影響極其惡劣,臣以為,當交由大理寺審理,以正視聽。”

隨著遠征大軍凱旋而歸,侯君集在高昌城縱兵擄掠的消息便甚囂塵上。只是軍中上下盡皆諱莫如深,絕口不提此事,外界即便鬧得紛紛揚揚,到底也沒什麼證據。

直到侯君集將大批財貨運入自己的府邸,才算是證實了這些謠言,一時間朝野內外盡皆震動!

對於侯君集的恃功而驕、目無軍紀,全都表示不可思議……

這也太囂張了!

“咳咳”長孫無忌清了一下嗓子,令諸人心頭一震。

這位怕是要向房俊開砲了……

果不其然,長孫無忌瞄了老神在在的房玄齡一眼,說道:“侯君集罪不可恕,在於起藐視軍紀、胡作非為,損害了大唐的形象!可是房俊身為下級,卻敢當眾頂撞上官,不也是藐視軍紀?軍隊遠征,自當上下一心,一切皆以上官的命令的行事,無論對錯,唯有奉命而已!房俊非但公然詆毀主帥的命令,甚至敢於煽動麾下神機營的兵卒,於主帥對峙!若是任其如此,長此以往,軍紀何在?”

對於房俊,長孫無忌已然感受到濃濃的威脅!

不是威脅到他,而是威脅到自己的兒子,長孫衝!

眾所周知,長孫沖自幼便是大唐勳貴二代之中的佼佼者,端方聰敏,才華橫溢,又被陛下看重,娶了陛下的嫡長女長樂公主為妻,是大唐官場之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假以時日,必然成為勳貴之中的代表人物,帝國未來的重臣!

但是,自從房俊猶如彗星一般崛起之後,耀眼的光芒徹底將長孫衝掩蓋……

論身份,房氏雖然不如長孫氏這般與皇室糾葛深遠,卻也是清貴名流,不遑多讓。在民間,“賢相”房玄齡的名聲,也比他長孫無忌強出很多。

論才華,“斗酒成詩”的房俊便是那些成名的大儒學士也得翹起大拇指贊一句“天縱奇才”,甘拜下風,更遠非長孫衝所能比擬。

論得寵程度,高陽公主雖然不是陛下嫡女,但亦是極受陛下寵愛。

論辦事能力,別出新裁、不拘泥於循規蹈矩的房俊,總是能將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舉重若輕的辦好,甚至能處理得圓滑得體,


這一點,性情方正的長孫衝卻差之甚遠。
總結起來,長孫無忌無奈的發現,除了房俊暴躁的脾氣之外,似乎每一樣都比自家兒子強上一些……

而李二陛下的態度,更令長孫無忌心中糾結。

雖然那房俊時不時的令李二陛下惱火不已,但每當有大事,李二陛下卻總是對房俊充滿信心,願意重用,而對於長孫衝,則更像是對於一個子侄後輩一般的信賴寵愛……

這可不是長孫無忌願意看到的!

若不能將房俊打壓下去,假以時日,必然會成為朝堂之中的一刻熠熠發光的新星,威脅到長孫衝的地位!

長孫無忌不能接受這樣的情形發生,所以哪怕被別人說不要臉,他也要抓住一切機會打壓房俊,哪怕得罪房玄齡亦在所不惜!

長孫無忌這番話說出來,岑文本便偷偷的瞄了房玄齡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房玄齡面容肅靜,並未對長孫無忌以堂堂國公之尊打壓房俊表現出一絲惱怒,反而嘴角微揚,似乎略微有些笑意……

岑文本有些不解,長孫無忌的話在陛下面前是很有分量的,若是陛下聽從了長孫無忌的諫言,很有可能狠狠的處罰房俊,房玄齡為啥一點都不著急?

他亦是絕頂聰明之人,只是略感詫異,稍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長孫無忌為何如此急吼吼的不顧身份亦要打壓房俊?

只有一個原因,長孫無忌已然感受到了房俊的威脅!房俊與長孫無忌的地位差著十萬八千里,自然不可能威脅到長孫無忌,但是一直以來名聲甚好的長孫衝,卻照比房俊的璀璨光芒顯然要差了一些……

房玄齡這是在對自己的兒子令長孫無忌緊張而感到驕傲!

不過話說回來,能讓長孫無忌這個老狐狸緊張,房俊的確很值得驕傲……

房玄齡對於長孫無忌的話語,不置辯駁,就像是沒聽到,亦或是在說別人,毫不在意。

政事堂裡再次沉寂下來,只有李二陛下閉目凝思的時候,下意識的將手指在書案的桌面上敲擊的聲音傳出。

扣、扣、扣……

早已將禦下之術琢磨得爐火純青的李二陛下,又怎能看不出長孫無忌的顧慮在哪裡?

若是換了旁人, 少不得順著大舅哥的話語,打壓一番,也不算大事。

但是事關房俊,不行!

不提那日進斗金的玻璃作坊,不提渭水之畔匯聚天下奇貨的房家灣碼頭,單單只提這次西征,李二陛下就絕對不容許長孫無忌這麼做!

至於理由?

以兩千神機營,大破一千突厥“附離”狼騎的趁夜突襲,只憑這份戰功,便可當得西征第一!

與突厥人作戰多次的李二陛下,深刻的知曉突厥鐵騎在平原之上的衝擊威力有多大,更何況還是突厥可汗身邊的“附離”親兵,那可都是在突厥鐵騎中千里挑一的精銳,一千“附離”狼騎發起的衝鋒,足以令五萬人的大軍瞬間崩潰!

房俊在奏章中寫的明明白白,這一仗之所以能大獲全勝,全都是因為“震天雷”的應用!房俊將這場戰鬥的細節敘述得清清楚楚,甚至還對戰鬥進行了總結,歸納出火器的前景,以及如何利用火器對抗騎兵的心得經驗。

“房俊之事,暫時擱置吧。諸位先議一議侯君集之罪,到底要不要交由大理寺審理?”李二陛下說道。

“陛下……”長孫無忌有些愕然,他有些不能接受,李二陛下如此駁回自己的建議,可是近年少有之事。

即便房玄齡在場,陛下可能有些抹不開情面,但自己也並非要將房俊如何如何,只是想要給他按個罔顧軍法的罪名,打壓一番而已。難道陛下看不出,我這其實是為了兒子長孫沖在鋪路?

亦或者……陛下有心扶持房俊?

長孫無忌心裡一個激靈,頓時感到一股濃濃的危機!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 11:21
第379章  宰輔之才?

侯君集的罪名應該如何定論呢?

這是一個挺麻煩的問題。

首先,侯君集縱兵擄掠高昌城的罪名無須贅述,太多的證據顯示這的確是他恃功而驕之下而乾出的一件蠢事。揮師滅國,的確是滔天戰功,可是自持功高便無所忌憚,那也決計是最受帝王忌憚的一件事。

侯君集錯在高估了自己在李二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當李靖蟄伏,李績隱忍,程咬金尉遲恭漸漸老去的這個年代,侯君集自認為自己已經是李二陛下麾下最出類拔萃的統帥,揮師征戰攻伐天下都得依仗著他,卻從來沒想過李二陛下的性格。

李二陛下對手下這幫老弟兄的確不錯,但這是源自李二陛下極度自信的性格。他始終認為就算是手底下這些掌握兵權的大將想要造自己的反,自己也完全可以將其剿滅。所以,又為何不對大家好一些,留下一個君臣相得、同甘共苦的好名聲呢?

但正是這種極度自信的性格,使得李二陛下的眼裡沒有誰是不可取代的。

當年率軍追亡逐北大破突厥的李靖不是,征戰無數從無敗績的李績不是,勇猛剛烈的尉遲敬德、程咬金也不是,出身市井、手段陰狠的侯君集更不是……

李二陛下有一個很獨特的屬性,他很會看人。

旁人或許會認為侯君集這是擔心功高震主,所以自污一把來博取李二陛下的寬容,但是李二陛下卻很清楚,這就是侯君集一時得意恃功而驕所干的蠢事!

陣前將降國之君斬首,這得造成多壞的影響?

自今以後,或是大唐軍隊想要征伐某國,別指望人家能投誠而降,投降了也得被殺,何不死戰到底還能有一線生機?

簡直愚蠢!

縱兵擄掠高昌城,更是蠢到極點的傻瓜才能幹出來的事兒……

馬周已然表明了對於處置侯君集的態度,高士廉聞聽李二陛下之言,放下手裡的茶盞,緩緩說道:“功是功,過是過,侯尚書此舉卻是影響惡劣,某贊同馬侍郎的意見,應由大理寺審問,按律法辦事,不能因為其覆滅高昌國的戰功,便忽視其做犯過錯。”

高士廉的地位很超然,他不僅僅是長孫無忌也文德皇后的舅舅,李二陛下的舅丈人。武德九年,李二陛下與太子李建成矛盾加劇,高士廉與長孫無忌、侯君集等人日夜勸諫李二陛下,欲誅殺李建成與齊王李元吉。後來,高士廉釋放在押囚犯,發給他們武器,並與他們趕到芳林門,配合李二陛下發動玄武門之變,立下大功。

對於高士廉,李二陛下一向尊敬有加,可謂言聽計從。

李二陛下微微頜首,就待定下基調。

岑文本卻說道:“大理寺乃刑訊重地,所審查者,莫不是身犯重罪的要犯。侯君集雖然有過,然其畢竟有覆滅高昌之功,又是朝廷重臣,功在社稷,貿然拘於大理寺,勢必被獄吏侮辱,重刑加身,非是對待功臣之道,還請陛下三思。”

李二陛下有些猶豫,畢竟岑文本說但也有些道理。他望了房玄齡一眼,希望這位一向善於謀略的臣子能給自己一些建議,但是見到房玄齡微微垂首,一副不欲插言的模樣,便知道這是在避嫌了,畢竟侯君集的案子事關房俊,且房俊又是上書彈劾侯君集之人,怎麼表態都容易遭來非議。

沉吟一下,李二陛下擺手道:“賞功罰過,自是明君之道。侯君集雖然有大功於社稷,但其在高昌所犯之罪並不能抹殺,便交由大理寺審理吧。 ”

皇帝陛下定了調子,自然沒人再去反駁。

眾人雖然都是朝中大臣,但也只是有建議權而已,


如何處置,還是在於李二陛下乾綱獨斷。
商議完侯君集之事,李二陛下又將那份奏章拿在手上,很是欣慰的笑了笑,對房玄齡笑道:“玄齡啊,你可算是養了個好兒子… …”

房玄齡誠惶誠恐:“陛下謬讚,劣子如何敢當陛下之誇讚?”

“呵呵,不必謙虛,”李二陛下神情很是愉悅,拍了拍手裡的奏章,說道:“若是只看這本奏章,房俊這小子,確實有宰輔之才!”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一直以來,對於朝中的年輕臣子,李二陛下雖然願意重用,但總是秉持著謹慎態度,在重用的同時,亦不斷的敲打,唯恐這些年輕臣子仕途上順風順水,養成驕狂之心。

如此稱讚一個未及弱冠的年青人,簡直聞所未聞!

幾個人都把目光盯在李二陛下手裡的這本奏章之上,除了彈劾侯君集,難道還有什麼別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能讓李二陛下如此看重,說出這麼一句讓人嫉妒的評語?

房玄齡自然是知道李二陛下這本奏章上都寫了些什麼,因為在這本奏章送進宮裡的同時,另一份一模一樣的家書也送到了家裡……

聞言,房玄齡不由得苦笑:“陛下,年青人做事,雖然要予以鼓勵,以培養其信心,卻也不能讚譽太多,令其浮誇驕傲!”您這麼一說,豈不是把咱兒子放在火上烤,相當於捧殺?

您越是誇獎,就越是有人嫉恨,咱這身邊就有一位呢……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也明白過來房玄齡的言外之意,暗道是自己大意了,滿以為在座幾人都是自己最可相信的臣子,卻一時忘記了,這幾人可以對自己忠心,但彼此之間卻是勾心鬥角,紛爭不斷。

當然,若是大家都一團和氣、遇事謙讓,反倒是他這個皇帝要睡不著覺了……

對於房玄齡的話,李二陛下不置可否,而是將手裡的奏章遞給高士廉,微笑道:“大家傳閱一下吧,看看咱們這位新鄉侯,為大唐想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安天下的妙策!”

高士廉聞言,自李二陛下手中接過奏章,細細的看起來。

須臾,高士廉看完奏章,將之遞給長孫無忌,自己則微微瞇起眼睛,細細思索……

政事堂裡再一次陷入寂靜。

長孫無忌看完,面無表情,將奏章又遞給馬周……

高士廉輕輕一嘆,唏噓道:“以前,總是認為年青人見識短、性子躁,遇事難免不能考慮周詳,需要我們這些老骨頭把住船舵,令其不至於多走彎路。現在看了這份奏章,才知道老夫是真的老了,如此驚才絕豔的設計,足以令大唐四境安撫,再無兵刀之禍矣!”

長孫無忌心裡陡然一驚,詫異的看向自己的舅舅。他也承認奏章裡寫的對待高昌國的策略很是高明,可怎地就能讓舅舅說出這番話語?

這可是天大的讚譽!

問題是,這只是籠絡、控制高昌國的策略而已,難道還能放之四海而皆準?

誇張了吧……

長孫無忌陷入沉思,對於自己這位看似老好人一般的舅舅,他可是深知其深不可測的智慧,以及看人的眼光之精準,這番話絕非無的放矢!

長孫無忌略一深思,不僅悚然動容!

看來自己似乎是沉浸在權術的謀略中太久,致使全局的韜略上退步太多,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出這本奏章裡敘述的玄機!

葡萄釀、羊毛……

雖然不知房俊到底要如何操作,但若這兩樣事情做成,便可以緊緊的掐住高昌國的命脈,將其牢牢的控制在手!

同樣的道理,其實對於土谷渾、吐蕃、甚至高句麗,都有借鑒意義!

這房俊,居然如此了得了麼?

若是次策略能成,不出三十年,大唐不用耗費一兵一卒,便可將周邊的國家全部控制在手中,讓其生則生,讓其死則死!

這……

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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