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83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35
第609章   交鋒

蕭瑀氣得炸了肺,差點咬碎一口牙!

國破家亡之沉痛,賣身侍賊之羞辱……這已經不是赤裸裸的打臉,而是拿刀子在蕭瑀的心口裡狠狠的剜下一塊肉來,血淋淋的疼得蕭瑀痛不欲生!

蕭瑀出身於後梁皇族,他是後梁明帝蕭巋第七子,高祖父是後梁武帝蕭衍,曾祖父是昭明太子蕭統,祖父蕭詧是後梁宣帝,兄長蕭琮乃是梁靖帝,姐姐是隋煬帝的蕭皇后……

如此顯赫尊榮之家世,卻在大隋一統天下之後國破家亡,與兄長後梁靖帝蕭琮被隋文帝楊堅勒令久居長安,不久之後,兄長便被隋文帝處死……

可以說,蕭氏與大隋之間,國仇家恨,仇深似海!

但是蕭瑀並未顯示出誓雪深仇的堅韌意志,反而接連在隋煬帝的安排下出任內史侍郎、河池太守等官職,等同於認賊作父、以身侍賊……

這般陳年舊創被房俊血淋淋的撕開,蕭瑀如何不怒火填膺?

更重要的是,一直以來,蕭瑀都是以剛正賢臣來經營自己的名望,因此才被譽為清流領袖。更因早年降唐、多次幫助李二陛下在未登基之前躲避隱太子李建成的迫害而受到重用,在帝國朝堂之上,有著超然的地位。

李二陛下極為看重蕭瑀,甚至曾作詩一首相贈!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

詩的前兩句是歷來傳頌的名句。“疾風知勁草”一語,原為漢光武帝劉秀讚譽王霸之言:“潁川從我者皆逝,而子獨留努力,疾風知勁草。”次句的“板蕩”乃《詩經·大雅》中兩篇作品的名稱。《板》、《盪》二詩譏刺週厲王無道,敗壞政局。

後二句則另換角度,繼續盛讚蕭瑀。

徒有一時之勇的“勇夫”並不懂得真正的“義”,而真正的“智者”必然心懷仁德。寓意淺顯直白,只有忠誠還是不夠的,要智勇雙全,才算是有用之才。有勇無謀,莫言義;有智無勇,難施仁。

這是李二陛下對蕭瑀在亡國之後忍辱負重的最高褒獎,可是現在,房俊卻說他“以身侍賊”……

即便涵養如蕭瑀,此時也不由氣得火冒三丈!

他狠狠瞪著房俊,厲聲喝道:“黃口孺子,狂妄至極!即便是爾父在老夫面前,亦不敢如此放肆,汝何以膽大至此?簡直不當人子!”

蕭瑀氣得快炸了,李二陛下心裡也有些不爽。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這首詩可是他贈與蕭瑀的,房俊這小王八蛋現在豈不是在質疑他的眼光?

最氣人的還是最後那一句——天才的世界,你們不懂……

滿滿的鄙夷和蔑視有木有?!

李二陛下冷哼一聲,瞪了房俊一眼,呵斥道:“有事說事,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太子李承乾咧了咧嘴,沒言語。

父皇登基之後,任命蕭瑀為宰相,只不過蕭瑀與房玄齡、魏徵等大臣不合,時常因為政見而鬧矛盾。李二陛下雖然看重蕭瑀,但是相比於房玄齡、魏徵,地位又明顯不如,因此將蕭瑀改任太子太傅。宰相被撤,蕭瑀毫無怨言,來到東宮任職,輔導太子李承乾十分盡職,李承乾對其身懷感恩。

名義上,蕭瑀算是李承乾的老師,有些話房俊可以說,但是李承乾不能說……

許敬宗在一邊冷眼旁觀,心裡暗暗驚覺,房俊這小子真是屬瘋狗的,誰惹了他,都敢撲上去咬一口,害得撕下一塊血肉來!看來以後若非必要,還是不要招惹此人為妙……

房俊衝李二陛下躬身施禮,誠懇認錯。

然後,


再次轉身,淡然的看著王雪庵,說道:“敢問閣下今年貴庚?”
王雪庵神情不悅,很是氣惱房俊的隨意口氣。他的性格一向都是嚴謹方正,即便是最親近的弟子,平素亦正容相對,不許油腔滑調的顯示親暱。

不過此時有皇帝在場,王雪庵只得哼了一聲,說道:“某今年五十有七,五歲識字,七歲讀史,至今已有五十載矣!”

這是跟在擺資格咯?

房俊不以為意,嘆了口氣,有些惋惜的說道:“破壞容易建設難,一生經營了一個名聲,卻毀在旦夕之間……房某雖然年幼,然卻有慈悲之心,若是老先生此刻保持沉默,某可以既往不咎,自今以後,亦絕對不提今日之事,如何?”

聽到他這麼說,李二陛下頓時放心。

房俊一貫以來的行事風格,李二陛下覺得自己已經捋出了脈絡。這小子深諳虛實之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是他沒底氣,那麼必然會便顯出強勢的攻擊態勢,令對手驚懼心虛,極易被房俊抓住可乘之機,反敗為勝。反之,若房俊表現得畏畏縮縮、言辭閃爍,則表明他的底氣很足!

李二陛下暗自奇怪,敦厚溫潤的房玄齡,怎地生出這麼一個奸詐狡猾的兒子來?

真是奇哉怪也……

王雪庵聽了房俊的話,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心虛啊……

可是轉念一想,便覺得房俊此番做作,有悖常理。若是他真的能拿出來證據,可能放自己一馬麼?在這個無限推崇品德的年代,名聲就代表著誠信,有個好名聲,走遍天下都不怕;若是名稱臭了,簡直寸步難行……

抄襲,幾乎可以說是對文人最嚴重的指控,比殺人放火都要更甚,房俊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一個上門指控他抄襲的敵人麼?

絕對不會!

王雪庵鎮定下來,房俊既然如此做作,顯示他的大度,真正的原因必定是他根本就毫無辦法!

一念及此,王雪庵冷哼一聲,肅容道:“某雖然沒有證據能證明《愛蓮說》乃是出自某的手中,但是真相卻只有一個,天日昭昭,某為求真相何懼粉身碎骨?房二郎無需多言,若是你有證據證明《愛蓮說》是你所作,請拿出來,某可以承擔任何後果!”

房俊心里大罵:老東西真是狡猾……

先前還說《愛蓮說》乃是他的作品,現在卻悄悄的偷換了概念,只是說《愛蓮說》不是房俊的作品。王雪庵無法證明《愛蓮說》是出自他手,他便認定房俊亦無法證明!

按照王雪庵的邏輯,《愛蓮說》是不是他所作無所謂,只要房俊不能證明《愛蓮說》是他自己作的,那就算是大功告成……

房俊如何證明《愛蓮說》是他所作?

無法證明……

詩詞歌賦這玩意不是活物,你喊它也不答應,尤為重要的是,按照王雪庵的邏輯,沒有相應的生活閱歷,不可能達到《愛蓮說》的那種境界。

這一點很要命,也是王雪庵的殺手鐧,即便是心裡偏向房俊的李二陛下,都產生了一點點懷疑……

皇帝父子倆都有些緊張的看著房俊。

許敬宗腦筋飛速轉動,思來想去,設定了無數的可能,覺得房俊不可能駁斥王雪庵的觀點。既然無法駁斥,那麼房俊就沒法子證明自己……

許敬宗面無表情,心裡卻是暢快的大笑。

若無意外,房俊這小子想必是要擔上一個“抄襲”的名聲,雖然不會對房俊造成致命的打擊,畢竟這小子的身份是個紈絝,只要房玄齡不倒,他就會活得很滋潤……但是其在士林之中鵲起的名聲,怕是要毀於一旦。不僅如此,一個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即便皇帝再是寵愛,日後想要在官場之上有所作為,也幾乎不可能了。

蕭瑀微閉雙目,壓制著心中的憤怒,等著看房俊的笑話。

如此戾氣深重之輩,絲毫不顧及尊卑長幼,若是此人得志,還不知在朝堂之中掀起怎樣的波瀾!王雪庵的觀點雖然並不完美,但是正好攻擊到房俊之七寸,看他如何翻起浪花!

房俊似乎根本不在乎諸人的看法,看著王雪庵,眨了眨眼問道:“依先生之見,未曾經歷過的事情,便不可能有所感悟,更不可能達到那種境界,然否? ”

王雪庵點頭道:“正是。”

房俊就笑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38
第610章   藝術,需要想像

列夫·托爾斯泰說:“藝術不是技藝,它是藝術家體驗了的感情的傳達。”但是愛因斯坦也說過:“想像力比知識更為重要。”

這看似是正反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但其實都說明了一個問題——藝術可以高於生活,但是必須來源於生活。

從這個角度來說,王雪庵的觀點是正確的。

不是對這個國度愛得深沉、不是歷經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與失望,如何作的出“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這等悲愴至極的詞句?

不是心懷忠義精忠報國、不是金戈鐵馬殺得胡虜蟹肉橫飛,如何能發出“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等慷慨激昂吶喊?

以房俊的身份和經歷,他不可能有《愛蓮說》那種遺世而獨立、冷眼看塵世的灑脫情懷,更不可能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境界。

這是藝術的真諦。

以此來衡量《愛蓮說》是否房俊所作的真偽,其實當真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任憑房俊舌戰蓮花,也不可能讓別人相信他未曾經歷便能“生而知之”,定會引起整個士林清流的質疑。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用……

這世界總是有些意外的情況,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變得沒什麼說服力,房俊便是如此。

*

按照王雪庵的觀點,未曾經歷過的事情,便不可能有所感悟,更不可能達到那種境界,便不可能寫得出那等寓意深邃的作品……

房俊心裡承認這個觀點很正確,但他要打王雪庵的臉。

房俊在大堂裡轉了一圈,便見到不遠處的門後,露出幾個小腦袋。

房俊笑了笑,喊道:“狄仁傑!”

那幾個小傢伙正探頭探腦,房俊冷不丁喊了這一嗓子,“嗖”的一下便縮了回去,半天沒動靜。

想必是聽聞皇帝來了此處,幾個在崇賢館讀書的小傢伙都來偷偷摸摸一睹龍顏吧?此刻被房俊點破,嚇得不敢露面。

房俊暗暗好笑,這等餿主意,定然是古靈精怪的狄仁傑出的,便提高了嗓音:“狄仁傑,都看見你啦,趕緊出來!”

門後這才走出一個孩童,眉清目秀的樣子,兩隻黑漆漆的眼珠子嘰里咕嚕的轉了轉,猶猶豫豫的不敢過來……畢竟私下偷窺皇帝,嚴格說起來也是大不敬之罪。

李二陛下見這孩子長得好看,又很是激靈的樣子,便笑問道:“這是誰家的娃娃?”

崇賢館的定位就是大唐最高等的貴族學校,但凡能在此間就讀的,無一不是朝中功勳顯宦之後。

房俊便答道:“此子乃是臨潁男狄孝緒之孫,其父越州剡縣縣令狄知遜。”

李二陛下想不起越州剡縣縣令是誰,但是狄孝緒的名字一下子就讓他想起了高祖皇帝之時的那個曾先後充任過行軍總管、大將軍、尚書左丞、使持節汴州諸軍事、金紫光祿大夫,封爵臨潁男的重臣。

便笑道:“此子不錯。”

房俊見狄仁傑扭扭捏捏的不敢過來,心說這孩子難道還是個靦腆的性子?便吩咐道:“去取筆墨紙硯過來。”

“哎!”狄仁傑答應一聲,轉身溜得飛快……

崇賢館是太子讀書之地,筆墨紙硯自然多得是,片刻之後,狄仁傑便取來,放在大堂一側的一張寬大的書案上,然後才乖乖的對李二陛下和太子李承乾施禮。

李二陛下含笑點頭,李承乾見房俊單單將這小子叫出來,顯然是想在皇帝和自己面前露個臉,定然是很親近的關係,便從腰間拽下隨身攜帶的玉佩,賞給狄仁傑。

狄仁傑興奮得小臉通紅,


躬身施禮道:“謝陛下、謝太子殿下……”
李二陛下愈發滿意,果然是個機靈的孩子,竟然還知道將皇帝放在前頭,要知道賞東西的可是太子,尋常的孩子心思可不會這般周全。

房俊站到書案之前,拍了拍狄仁傑的腦袋,來了個摸頭殺:“研墨!”

“哎!”因為房俊才得了賞賜,狄仁傑對於房俊指使他幹活兒沒有任何不滿,乖巧的在硯台裡添了水,細細的研墨。

硯台裡研了滿滿的墨汁,房俊信手拿起一隻毛筆,看著王雪庵,淡然道:“老先生的觀點,房某不敢苟同。詩詞也好,歌賦也罷,縱然需要閱歷的積累用心去感受揣摩,但是有時候,想像卻更重要。一雙想像的翅膀,能夠帶領吾等飛翔在一個從未曾到達的領域。”

言罷,提筆疾書,如龍蛇疾走,一揮而就。

李二陛下酷愛書法,最是喜歡看房俊的字,當下便離座站起,背負雙手走了過來,站在一旁細細欣賞。

許敬宗雖然人品不咋地,但是文化水平絕對一流,見識過房俊獨特的字體和驚豔的才華,亦站在一旁觀賞。

李承乾、蕭瑀、謝成傑見到皇帝都站起來了,亦趕緊起身,圍在書案的兩側。

潔白的宣紙上,墨跡淋漓。

一幅楷書,字跡宛然。字體外貌圓潤而筋骨內涵,點畫華潤遒勁,結體寬綽秀美,外似柔潤而內實堅強,形體端秀而骨架勁挺。雖是楷書,卻顯然略摻用行書的筆法,使字字流美動人,風姿俊秀。

許敬宗脫口讚道:“好字!”

即便私德有虧,但許敬宗的功底放在那裡,細看房俊的字體,似乎較之以往又有長進,殊為難得。心下也不得不佩服,這人一直以不學無術而聞名,但是天賦使然,這一手字卻是比許多終生浸淫在此道當中的飽學大儒更加精彩,而且獨創一派,只需精益求精,不難成為開宗立派的一代宗師!

這一點上,許敬宗是心服口服。

王雪庵是成名宿儒,眼光不比許敬宗差多少,只是看了一眼這字體,心里便咯噔一下。不是都說這房俊不學無術麼,怎地卻能寫得出這麼一手好字?

心裡慌亂,也沒心思細細品味這獨特而優美的字體,一目十行的去看內容。

讀了一遍,王雪庵臉色慘然……

太子李承乾站在李二陛下身後,曼聲吟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二陛下面色黯然,不由得想起早逝的結髮之妻長孫皇后,心生思念……

錦瑟啊,你為何竟有五十條弦?

每弦每節,都令人懷思黃金華年。 我心如莊子,為蝴蝶曉夢而迷惘;又如望帝化杜鵑,寄託春心哀怨。滄海明月高照,鮫人泣淚皆成珠。藍田紅日和暖,可看到良玉生煙。悲歡離合之情,豈待今日來追憶,只是當年卻漫不經心,早已惘然……

一時間,李二陛下心中痛楚難當,愣愣的看著這首七言律詩,有些失神。

王雪庵卻是臉色慘白!

好的詩詞,能讓讀者體會到其中蘊含的寓意和意境,李二陛下由此而懷念髮妻,這不意外。

但王雪庵一心尋找房俊的漏洞,幾番思索,卻是心生駭然!

詩由心生,這是一貫的定律!

心有所思,才能筆有所感,心中情感流瀉而出,遂成千古之名篇!

可是房俊的這首詩,卻著實令王雪庵一片迷茫!

這可以是寫給一個叫“錦瑟”的美女的愛情詩;也可以是睹物思人,寫給故去的妻子的悼亡詩;甚至因為中間四句詩可與瑟的適、怨、清、和四種聲情相合,從而推斷為描寫音樂的詠物詩……

身有閱歷,才能心有所感,方能寫出作品。

這是王雪庵的觀點。

可是這首詩……

遣詞造句韻律意境皆是冠絕一時,誰也不敢說這首詩不好!

但問題是,作者在寫這首詩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他要表達的是什麼?他又經歷過什麼?

完全看不出來啊!

王雪庵覺得自己的觀點,在這首詩上完全不適用。

一首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佳作,將他的觀點擊打得粉碎……

他正呆呆的發楞,房俊已經讓狄仁傑撤走這幅字,筆尖飽蘸墨汁,懸腕疾書,龍飛鳳舞!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41
第611章   寫給你看!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蕭瑀嘖嘖嘴,心裡默念幾遍,愈發覺得這首詩有一種令人沉迷的味道。

整首詩沒有背景、沒有敘述,但是詩中所展現出來的那種情懷。

越是有經歷的人,越是會沉浸到這首詩的情懷之中。豐富的閱歷,代表著無盡的回憶,而人都是相同的,往往是人到老年,越喜歡追思以往——深憾青春易逝,懷念那些消逝在歲月裡的翠袖紅顏,金戈鐵馬,指點江山!

豈待今朝回憶始感無窮悵恨,而在當時卻是惘然不知……

是青春的惘然?

亦或是歲月的冷酷?

蕭瑀意外的沉默下來,不去計較王雪庵的觀點已經被這首詩擊破,只是意誌有些消沉。

李二陛下深吸口氣,將回憶從腦子裡趕走,頭腦恢復清明。

諸人注意到房俊居然又揮筆疾書,頓時一愣,又一齊湊上去觀看。

赫然又是一首詩!

李承乾興奮壞了,就喜歡房俊這樣的!

你不是說我寫不出來嗎?不是說我沒閱歷嗎?那我就寫給你看!

太子殿下瞬間化身播報員,欣然將宣紙上的這首詩念了出來。

“西晉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西晉時的樓船自成都東下,金陵帝王瑞氣全都黯然收煞。吳國千尋鐵鍊也被燒沉江底,一片投降白旗金陵城頭懸掛。人間有幾回興亡的傷心往事,高山依舊枕著寒流沒有變化。從此四海為家過著太平日子,故壘蕭條長滿蘆荻秋風颯颯……

一副家國危亡、波瀾壯闊、秋風颯颯的畫卷豁然躍出眼前!

在座都是飽學之士,自然知道詩中的背景。

西晉太康元年,晉武帝司馬炎命王濬率領以高大的戰船“樓船”組成的西晉水軍,順江而下,討伐東吳。益州金陵,相距遙遙,一“下”即“收”,一方是勢如破竹,一方則是聞風喪膽,強弱懸殊,高下立判。東吳的亡國之君孫皓,憑藉長江天險,並在江中暗置鐵錐,再加以千尋鐵鍊橫鎖江面,自以為是萬全之計,誰知王濬用大筏數十,沖走鐵錐,以火炬燒毀鐵鍊,結果順流鼓棹,徑造三山,直取金陵!

誰敢說房俊率學無誕、不學無術?

能將歷史典故如此生動的刻畫成一首慷慨悲歌,這世間又能有幾人!

房俊截取了這一段歷史,創作了這一首詩,寓意卻是在歷史引發的沉思!

不是說沒有經歷,就寫不出作品麼?

咱沒經歷過家國破碎,沒經歷過山河飄搖,沒經歷過四海為家,更沒經歷過故壘蕭蕭……

可就是寫得出這樣的詩!

李二陛下看著書案上的這幅字,他輕輕點頭,吩咐身後的內侍:“將這兩幅字裝裱起來,掛到朕的寢宮裡頭。”

如此一首驚才絕豔的七言律詩,如此一副華麗圓潤的字體,李二陛下甚為喜愛,根本沒考慮房俊同意與否,直接收藏了……

房俊自然不敢說出半個“不”字,相反,還必須表示這是他的無上榮光。沒辦法,李二陛下這條霸王龍的性格實在太過霸道,佔著道理的時候你可以跟他對著幹,但是該拍馬屁的時候,也得把他老人家給拍舒服了……

內侍上前,小心翼翼的將這兩幅字撤走,放在一邊。墨跡尚未乾透,不能捲起來,若是一不小心弄花了,砍頭不至於,一頓板子怕是免不了。

王雪庵面色有些慘然,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極力轉動思維,想要找出一些辯解之詞,來辯駁這首詩。
心中卻驚駭欲絕!

房俊小小年紀,閱歷有限,他怎能對事物有如此深刻的深思,又能如此精妙的手法刻畫出來?

簡直匪夷所思!

難道此人是生而知之不成?

房俊卻笑了笑,用未握筆的手拍了拍王雪庵的肩膀,淡然道:“老先生不要著急,稍安勿躁。”

王雪庵一臉怒色,揮臂推開房俊的手。

在這個極度講究上下尊卑、等級森嚴的社會中,似房俊這等末學後進即便身份再高,亦要對王雪庵這等享譽已久的大儒保持尊重,如此拍對方的肩膀,實在是過於輕佻。

若是有刻板如魏徵之輩在此,怕是要出言訓斥房俊……

對於王雪庵的反應,房俊渾不在意。

換了一張紙,拿著毛筆,想了想,微笑道:“聽聞先生隱居岳陽,修廬洞庭,晚輩雖未去過,卻素聞那裡乃是山形水勝之地,不勝心嚮往之,今日斗膽暢想一番壯闊的洞庭水,巍峨的岳陽樓!若有不當之處,還望老先生斧正。”

言罷,不理驚訝得張大嘴巴的王雪庵,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依舊是李承乾,興奮的念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你不是隱居在洞庭湖畔的岳州麼?那咱就寫一首岳陽樓!

杜甫,《登岳陽樓》!

通篇是“登岳陽樓”詩,卻不局限於寫“岳陽樓”與“洞庭水”。屏棄眼前景物的精微刻畫,從大處著筆,吐納天地,心系國家安危,悲壯蒼涼,催人淚下。時間上撫今追昔,空間上包吳楚、越關山。儼然詩中描述之人臨洞庭水、登岳陽樓,心懷感觸,其世身之悲,國家之憂,浩浩茫茫,與洞庭水勢融合無間,形成沉雄悲壯、博大深遠的意境!

王雪庵面如死灰!

沒有閱歷就寫不出相應的作品,那麼房俊未及弱冠的年紀,又能經歷多少事,怎麼可能有這種既“老”且“病”,飄流湖湘,以舟為家,前途茫茫,不知何處安身,面對洞庭湖的汪洋浩淼,悲涼而沉鬱的孤危感呢?

打死房俊也不可能有這種經歷啊!

可是他偏偏就寫出來了。

江山的壯闊,胸襟的博大,在詩中互為表裡。雖然悲傷,卻不消沉;雖然沉鬱,卻不壓抑。

王雪庵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倒是覺得,房俊這首詩是諷刺他……

厚顏無恥的誣陷別人抄襲,若是一意孤行下去,道德敗壞、身敗名裂、親朋故舊都將離他而去,只剩下孑然一身,老病無依,僅餘下一葉孤舟,浪蕩洞庭……

人家房俊在關山之外與突厥血戰,金戈鐵馬揮灑熱血,你王雪庵就只能臨湖憑樓感懷自己的悲涼絕境,悔不當初,涕泗橫流……

王雪庵渾身發冷,陷入絕望。

一個黃口孺子,他怎麼就能寫出這樣的詩?

他怎麼就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他怎麼就能對人生有如此深刻的感悟?

王雪庵瀕臨崩潰……

許敬宗看著房俊,心中的嫉恨快要發狂!

這小子從哪裡弄來這許多如此經典的詩句?絕對不會是他自己寫的!好吧,咱承認你很厲害,可以憑藉想像就能彌補閱歷之不足,畢竟感觸也好、情懷也罷,是有可能聽說或者從書本里學到的。

但是你從未去過洞庭湖的人,怎就敢拿洞庭湖來寫?

許敬宗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房俊早有準備,事先請人捉筆作了幾首詩,此時拿來渡過危機。

他眼珠轉了轉,想要給房俊添點麻煩,卻又忍住。

看得出皇帝和太子都偏向於房俊,他若是冒出頭來,怕是立即惹得皇帝和太子這爺倆不快。王雪庵前來質疑房俊也就罷了,畢竟是一個江南的布衣,皇帝也沒什麼好法子管他,你許敬宗可是自己人,你想幹什麼?

許敬宗腦筋轉得飛快,微微測過身,對謝成傑不停的眨眼睛,使眼色……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45
第612章 完全停不下來!

謝成傑自然注意到了許敬宗的眼色,卻有些懵,這一雙小三角眼眨個不停,是幾個意思?

有些迷茫,謝成傑緊盯著許敬宗的嘴,見其作出一個嘴型,猜測良久,才看出那是“洞庭”的發音。可是“洞庭”跟現在的形勢有何關聯?王雪庵都快要被房俊這一首接著一首的詩給暴擊了啊……

謝成傑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一瞬間福至心靈,就明白了許敬宗的想法!

當即拱了拱手,笑吟吟道:“房二郎不愧是詩才天授,驚才絕豔之輩,謝某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謝某有一事不明,房二郎既然從未去過洞庭湖,卻如何能描述出洞庭之遼闊氣韻呢?莫非……房二郎曾去過洞庭?哎呀呀,那可著實可惜了,吾謝家便在洞庭湖畔有不少產業,若是知曉房二郎曾經蒞臨,說什麼也得一盡地主之誼,好生款待一番啊,哈哈!”

他以為許敬宗向他眨眼,是示意他質疑房俊從未去過洞庭這件事。若是房俊去過洞庭湖,不是就有嫌疑是在王雪庵那裡“竊取”了《愛蓮說》嗎?

許敬宗卻是單手摀臉,暗罵這個笨蛋……

這事兒是你能質疑的麼?

最近兩年,房俊都在皇帝陛下的指使之下做事,前後擔任的官職差事,皇帝都心知肚明,哪裡有時間跑去洞庭湖?這件事,皇帝陛下是可以給房俊背書的!

你這不是得罪皇帝麼?

簡直找死啊!

況且,人家根本就說這都是想像啊!依靠想像,人家可以寫出從未去過的洞庭湖、岳陽樓,來駁斥王雪庵的觀點,你這麼問跟傻瓜有什麼區別?

如果許敬宗也是穿越而來,怕是要罵一句——豬隊友……

果不其然,謝成傑話音剛落,李二陛下便黑了臉:“房俊兩年之內,從未前往江南,甚至是兩淮都未曾踏足一步,朕以天子的名義起誓!”

“噗通”

謝成傑雙腿一軟,頓時就跪在地上,滿頭大汗,驚慌欲絕道:“陛下,草民絕無此意,請陛下饒命……”

放眼天下,皇帝就是天之子,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誰敢讓皇帝起誓?

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之罪!

蕭瑀滿嘴苦澀,知道皇帝這是氣得狠了,必然已經對江南士族再無半點耐心!不由得心里後悔不迭。

自己原本都打定主意支持皇帝了,為何又跟著謝成杰和王雪庵摻和進來呢?

這下好了,想必皇帝心裡將自己也給記恨上了。

可不怪皇帝,江南士族面對皇帝想要伸往江南的手,幾次三番的抵觸,現在更是開始質疑皇帝了……

換個哪個皇帝都得發飆啊!

蕭瑀離席,垂手長揖,沉聲道:“陛下胸懷寬闊,請寬恕謝成傑言語無狀之罪。謝成傑雖然言辭欠妥,卻絕無質疑陛下之心。江南士族能夠安穩繁衍、家族興盛,實乃托先帝與陛下之洪福,一向將帝國之興盛視為己任。只要家國繁華,江山錦繡,吾等沐浴聖恩之餘,寧願舍家報國,百死不辭!”

這話說出來,蕭瑀也是無奈。

如此直白的表態,便是告訴皇帝,江南士族會放棄以往的方式,全力支持皇帝的東征,並且緊緊團結在以陛下為核心的大唐帝國朝廷周圍……

蕭瑀不得不如此。

謝成傑可不僅僅是一個人,他能出現在這裡,就是代表著江南士族,王雪庵出現在這裡,就是代表江南士族仍然想要奮力一搏,表明抵觸皇帝染指江南士族核心利益的決心!

但是現在謝成傑的一句話,顯然已經觸怒了皇帝。

抵觸皇帝不是不可以,畢竟江南士族在江南經營了幾百年,


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勢力早已滲透至方方面面,即便是皇帝的政令,也需要江南士族的配合才能得以施行。這份抵觸,通過彈劾房俊以及這次的質疑房俊抄襲,來隱晦的表達出來。
皇帝對於這種程度的表達,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將這份抵觸放在了表面上,那就是質疑皇帝的無上權威!

皇帝被逼的發誓來保證房俊未曾去過江南,你們江南士族要幹什麼?眼裡還有皇帝麼?還有大唐麼?

想造反不成?!

皇帝的確矢志不渝的想要踏平高句麗,也的確不想惹得江南動盪生靈塗炭,但是這不代表無上的君權可以遭到質疑!

當一個帝王的君權遭到質疑,必須要以鐵血的手段予以鎮壓!

否則何以服眾,何以號令天下?

謝成傑汗出如漿,渾身有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臉色煞白,心裡驚駭欲絕、後悔不迭之餘,卻是將許敬宗罵了個底朝天!

你特麼出的什麼餿主意?

這不是害我麼!最愚蠢的是,自己居然不過腦子就把話說出來了……

謝成傑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但是他不敢死。

現在已經不是他一個人死不死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連累到整個家族,甚至所有的江南士族!

聽到蕭瑀的話語,謝成傑趕緊表態:“草民罪該萬死,愚蠢至極,一時出言無狀,還請陛下寬宥!正如宋國公之言,吾等江南士族,生生世世忠君報國,誓死效忠於陛下,效忠於大唐!”

此時再不表態,皇帝必然哪怕為了面子,也必然要以鐵血的手段血洗江南士族!自己可就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

只是可惜啊,原本還想表示一下強硬,為家族更多的爭取一些利益的,現在卻是不得不將所有的利益都拱手相送,還得求著陛下手下,唯恐陛下不要……

自己幹得都是什麼事兒!

謝成傑想狠狠的給自己來幾個嘴巴,早知如此,弄出這麼一個王雪庵來挑起這個事端又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呆在江南,任憑李二陛下予取予求……

蕭瑀和謝成傑相繼表態,令李二陛下忍不住眉峰一挑,心裡差點歡呼出來!

心心念念的江南膏腴之地,就如此輕易的盡歸朕掌握調度了?

他不由得看向手執毛筆作裝逼狀的房俊,這小子是福將啊……

可是自己可得繃住了,不能露出喜悅之情,否則有失深沉。

李二陛下這邊沉吟不語,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到手的江南士族讓出的利益並不值得讓他欣喜,房俊暗暗好笑。

他又怎麼能不知道自己被彈劾的起因,以及現在被人“誣陷”抄襲的原因呢?

一切都是江南的利益造成的!

李二陛下想要,江南士族不願意放手,如此而已。

現在李二陛下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江南士族的支持,等同於掃平了東征高句麗的大後方,不僅隱患消除一空,更獲得穩定的錢糧輜重支持,可謂得償所願!

只不過李二陛下擔心自己露出喜悅,會顯得吃相太難看……

作為一個優秀的下屬,就是要有這察言觀色的本事,這個時候自然要有站出來為領導解除尷尬、並且找個台階下來的覺悟。

房俊看著嚇得半死的謝成傑,笑道:“閣下是質疑房某既然從未到過洞庭,卻為何能寫得出於洞庭有關的詩句,對不對?”

他將話題引開,直接無視了謝成傑言語之中質疑皇帝的含義,變成謝成傑只是質疑他房俊。

對此,謝成傑差點要摟著房俊親上一口,好人吶!

連忙點頭道:“不錯不錯!在下就是這個意思……”

房俊便說道:“人的經歷是有限的,但是想像是無限的……你大概不懂,不過沒關係,你不是質疑房某麼?那房某就給你展示一下,一個天才的想像力究竟有多麼偉大!”

言罷,擺出一個文豪的造型,單手執筆,另一手斂起袖口,刷刷刷開始在宣紙上奮筆疾書,一張紙一首詩,一首接著一首,完全停不下來!

一側的王雪庵看著房俊的神情,再看看一張接著一張的宣紙,呆若木雞,如遭雷噬……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48
第613章  才高9鬥?(上)

蕭瑀微微定下神,不僅想到流傳於長安的那句玩笑話:“生子當如房遺愛……”這本是市井之間流傳的一句玩笑,是嘲諷房俊的,然而現在,卻讓蕭瑀感觸頗深。

房家只是一個山東士族,因為出了一個房玄齡,這才水漲船高,隱隱有崛起之勢。可是與蘭陵蕭氏這等龐然大物相比,仍然不值一提,猶如皓月與螢火。

但是現在來看,蕭瑀卻有些憂心忡忡……

蕭氏的二代甚至三代之中,紈絝不少,有才華的後輩也有那麼幾個,但是能撐得起門楣家業的,卻一個都找不出。加之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蕭氏作為江南士族之首,必然會受到皇帝的打壓和削弱,蘭陵蕭氏定會呈現出下降的趨勢,別說恢復先祖的榮光,單單只是保持住目前的影響和實力,都是奢望。

反觀房家,卻已然有一飛沖天之勢。

房玄齡甚得皇帝信重,為人更是溫潤寬和,在朝中人脈寬廣。別看在房俊幾次遭遇危機的時候都未有什麼人站出來支持,其實只是未到緊要關頭而已。一旦房家的根本利益受到動搖,房玄齡的人脈必會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最重要的一點,房玄齡有一個好兒子……

房俊此子確實優秀,無論紈絝、才華、能力,各個方面都足以碾壓同輩。上馬能治軍,下馬能斂財,在長安新一代紈絝當中號召力極強,且即將成為皇帝的女婿,必然受到皇帝的寵愛,跟太子的關係也好,只要按照這個程度發展下去,未來不可限量,簡直就是未來的帝國柱石!

若不是皇帝早早定下了婚事,蕭瑀甚至想在自己的女兒或者孫女當中挑出一個交給房俊!有著房俊的扶持,在輔以歷代經營的底蘊,蕭氏可保五十載興旺!

這小王八蛋的前途實在是太好了……

蕭瑀壓制住心裡的蠢蠢欲動,想法在一瞬間完全顛覆過來。

既然已經在皇帝面前丟掉了底氣,何不干脆徹徹底底的將蕭氏投靠進皇帝的陣營,同時爭取房俊的好感?

眼下,唯有如此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至於謝家……就看他們的覺悟吧,此次差點被他們拖累,蕭瑀心中的確有氣。若是謝家能識時務跟蕭氏站在一起,拉扯他們一把也無所謂,畢竟兩家世代聯姻,又有許多商業、官場之上的合作,不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算得上是同氣連枝。

可若是謝家一意孤行,那蕭氏也只能拋棄盟友了……

什麼寬厚仁德,什麼仗義正直,都比不得家族的利益來得重要。

想到這裡,蕭瑀盤算一定,回過神來,看向書案旁的房俊,越發覺得此子沉穩厚重、腹有錦繡,的確是青年俊彥,堪稱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而當他看著房俊一幅接著一幅的詩句,驚訝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知道你有才,可你驚才絕艷到這種程度,也太嚇人了吧?

之間房俊手執毛筆,奮筆疾書,那一個個筆架端方的字跡在雪白的宣紙上宛如鐵畫銀鉤、矯若遊龍!眨眼之間,一張宣紙便被寫滿,那叫狄仁傑的崇賢館學子與內侍連忙撤走,再次鋪好宣紙,不到片刻,又是一首詩……

不僅僅是蕭瑀,在場所有人都驚到了!

看過寫詩的,卻從未看過這樣寫詩的!

難道是以前作好的詩作,現在拿出來嚇唬人?

可是當大家的目光在大堂地板上鋪開的一張張宣紙上掃過的時候,這個念頭立即就被自己推翻了。

所有的詩,全都是有關於洞庭湖的!

房俊從未去過洞庭湖,他難道能未卜先知,知曉今日會有人質疑他的詩詞短賦,


所以事先創作了描述自己從未去過的一個地方的詩詞?
若是那樣,比他寫出這些詩更嚇人,簡直成了半仙了好不好!

今日崇賢館正常開課,馬周卻因事不在,總管只剩下許敬宗一個。許敬宗來這裡接待皇帝陛下,學生那邊無人管束,自然個個懈怠起來。

不知是誰許是見到了皇帝御駕,便悄悄的傳播了這個消息,一眾學生都很興奮,時刻關注著這邊的情況。

都是功勳貴戚家中子弟,耳濡目染,比許多寒門子弟在官場之上的見識成熟得多,都迫切的想著能不能在陛下面前露上一面,讓皇帝記得自己。若是能得到皇帝一句誇讚,前程定然更加錦上添花……

等到傳來房俊作詩的消息,眾人都有點坐不住了。

房俊是誰?

雖然頂著個關中第一紈絝的名頭,但是其才華卻更令人敬服!

那一首首膾炙人口、流傳甚廣的詩詞,早已奠定他長安第一才子的名號!

這個傢伙又寫詩,怎能不讓人好奇呢?

反正也沒人看管,學生們都是膽大包天之輩,一商量,便悄悄的離開書房,前往大堂看熱鬧。

不過既然皇帝陛下在場,門口的侍衛肯定不會放他們進去。

學生們也知道規矩,不吵不鬧,就趴在門口聽聲、看熱鬧。

學生們來得晚,先前的兩首詩並未見到,但是這時見到房俊一首接著一首的根本停不下來,個個都像是見了怪物一樣,目瞪口呆!

“這也太誇張了吧?”有一個學生咽了嚥口水,不可思議的小聲說道。

“房二這個楞慫是真厲害啊……”身邊的人感嘆。

“哼!如此草率,能寫得出好詩才怪了,不過譁眾取寵而已,那些詩句必定毫無靈性,寡味至極……”有人吹捧讚歎,自然也有人羨慕嫉妒。

“沒見識!”

“房蜜”嗤之以鼻:“房二不寫則以,只要寫出來,哪一首不是一時無兩的佳作?”

學生們嘀嘀咕咕,侍衛們看不下去了,這若是驚擾到皇帝,豈不是要被連累打板子?

“都閉嘴!在出聲,統統滾蛋!”侍衛開始恐嚇。

“呿!尉遲大傻,嚇唬誰呢?”都是勳貴家的後代,家中向來有來往,抬頭不見低頭見, 誰不認識誰呢?嚇唬不住這幫人!

出聲的侍衛也沒辦法,只能無奈的拉著一張黑臉……

大堂裡,王雪庵早已徹底傻眼。

一張張宣紙就展開放在地板上,宣紙潔白,墨跡淋漓,字如驚鴻……

“剷卻君山好,平鋪湘水流。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

“南湖秋水夜無菸,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八月洞庭秋,瀟湘水北流。還家萬里夢,為客五更愁。不用開書帙,偏宜上酒樓。故人京洛滿,何日復同遊。”

“樓觀岳陽盡,川迥洞庭開。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雲間連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後涼風起,吹人舞袖回。”

……

王雪庵渾身顫抖,神情就跟見了鬼一樣,滿臉不可置信!

這一首首,全都是冠絕一時的佳作,尋常人思考上三年五載,亦不見得能寫得出其中一首,現在房俊卻揮筆塗鴉一般信手拈來,怎能不令他驚駭欲絕?

都說曹子建是“天下有才共十鬥,子鍵獨占八斗”,可是眼前的房俊,比之當年的曹子建更加驚才絕艷、天資縱橫,完全當得起“才高九鬥”!

王雪庵冷汗已如瀑布般流下,見到最後一首,他差點暈過去……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憾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尼瑪!

這簡直就是千古絕句啊!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王雪庵下意識的反复念叨著這兩句,精神已經有了放空的狀況。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50
第614章  才高9鬥?(下)

他自詡才學冠絕當世,只因避居江南一隅,是以名聲才不如當世大儒孔穎達、張玄素、於志寧等人。可是現在看來,自己卻是以管窺豹、井底之蛙、蟪蛄不知春秋……

自己久居洞庭,每日里看著這煙波浩渺,感受著波濤彭拜,卻如何能寫得出這樣的詩句?

這是天授之才啊……

自己居然還傻乎乎的不遠千里前來誣陷人間抄襲自己……

他癲狂了一般一幅一幅的仔仔細細的看,越看越是驚懼,越看越是絕望……

自己之所以敢不遠千里來到長安,質疑房俊抄襲,就是相信自己“沒有閱歷,達不到境界,就寫不出相應作品”的觀點,可以刀槍不入,遇神殺神!

《愛蓮說》是不是自己寫的都沒關係,只要房俊沒有辦法證明是他寫的,那就足夠了。

一個抄襲別人的作品佔為己有的道德敗壞之人,卻被皇帝信任寵愛,即將要派遣到江南擔當重任,這是何等兒戲?不僅能將房俊狠狠的打擊到身敗名裂,更能重創皇帝的威信!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自己的觀點核心是閱歷,而房俊的觀點是想像。

現在房俊已經證明了,即便從未有過的經歷,從未去過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憑藉想像來描述,來感慨,來謳歌!

事情已經反轉,房俊證明了其即便沒有《愛蓮說》體現出來的閱歷與境界,依舊可以憑藉想像寫出《愛蓮說》這樣的千古名篇!

因為,這個從未去過洞庭湖的人,卻能通過這一首一首的描述洞庭湖的詩句,將那煙波浩渺、無際無涯的洞庭湖描述得淒婉幽美、入木三分!

當世之人,誰敢說自己寫洞庭的詩句比房俊的更好?

可人家偏偏從未去過洞庭湖啊……

王雪庵心若死灰。

他現在不僅是誣陷房俊,更是惹惱了皇帝,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幾乎可以想像隨之而來的打擊……

他王雪庵可不是孤身一人,他出身於瑯琊王氏!

瑯琊王家亦是江南士族,曾經名震天下的簪纓世家!

瑯琊王氏家族興起於秦漢,最興盛時期是東晉,西晉末年永嘉之亂時許多家族都舉族遷居長江以南避亂,王氏家族也是衣冠南渡的士族之一。?司馬睿在王氏家族的擁戴之下,於建康建立東晉,中興了晉室。王氏家族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地位名望之高其他家族根本無法取代。最興盛時,天下皆流傳一句佳話:“王與馬,共天下”!

有晉一朝,也只有在淝水之戰中嶄露頭角的陳郡謝氏家族能與之平肩,並被後人合稱“王謝”。

只是可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王氏在南北朝的末期沒落了,沒落得很徹底,除了尚保留著詩書傳家的傳統,族人多有名士享譽江南之外,影響力已經衰弱到了谷底!

現在,自己卻是連瑯琊王氏僅存的清譽都要玷污了……

天下分分合合,潮水漲漲落落,即便是千年的簪纓世家,亦不可避免有興旺衰弱之起伏。然則,真正的簪纓世家的立身之本,不是可以敵國的財富,不是連綿無盡的土地,更不是佔據朝堂的官職,而是一個清廉守正、不可詆毀的名譽!

只要名聲尚在,無論家族怎樣衰落,一旦有驚才絕豔之後背誕生,必然趁勢而興,大鵬一日同風起!

可若是名聲敗壞了,就算是毀了家族的根基,徹底沒落崩頹,再無崛起之時……

王雪庵已經傻掉了,他本想聯合謝家為江南士族的利益而對抗皇帝、將房俊打擊得身敗名裂,以此來得到江南士族的感恩和承諾,


振興王氏!
可是現在,一切的希翼都變成夢幻泡影,反而親自斷絕了王氏振興的根基,一手埋葬了家族振興的希望……

李二陛下已經懶得理他!

他是被房俊真真正正的震撼到了!

知道這小子是“不學有術”類型的,胸腹之中頗有錦繡,卻無法想像這小子居然才華橫溢至這般地步!

放眼大唐,那個文人大儒能有這般才華,信筆寫出這麼多驚才絕豔的詩句?

一旁沉默良久的蕭瑀,此時居然離席而起,對房俊深深一揖,一臉肅然之色,沉聲道:“以往不知二郎之才華,老朽多有不當之處,還望二郎莫要見怪才好。”

他這番作態,倒是將房俊嚇了一跳。

雖說心裡對蕭瑀並無半點尊敬,但是好歹人家的身份地位資歷都擺在那裡,即便是他老爹房玄齡見面,也得恭恭敬敬的先行見禮,上下尊卑不可亂!

可是現在,蕭瑀居然向他施禮認錯……

黃鼠狼給雞拜年?

房俊摸不准蕭瑀的意圖,心裡有些發毛,可是當著李二陛下的面,也不能不給蕭瑀面子,趕緊九十度稽首還禮,惶恐道:“宋國公乃是帝國柱石,更是晚輩的尊長,如此大禮讓晚輩如何受得起?簡直折煞晚輩了,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心裡卻是狐疑,這老鬼頭莫不是要捧殺我?

當著皇帝的面,如此對我一個晚輩行大禮道歉,你讓皇帝咋看我?

老東西肯定沒按好心……

蕭瑀卻是慨然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二郎驚才絕艷,與詩詞一道的成就必然前無古人,更後無來者,定然千古傳誦,名傳後世!老朽心裡敬佩不已。 ”

心裡卻是暗罵,這個小王八蛋這時候知道我是尊長了?前些時日闖到咱家府上囂張的時候咋不知道?剛剛給我擺臉色的時候咋不知道?

若不是看好你的前途,某會如此不顧顏面放下身段?

你小子不是個好東西……

兩人這般吹捧,一旁的謝成傑心驚膽跳、悔不當初之餘,也算是看出門道了。

這房俊實在太硬了,根子硬、背景硬、靠山硬、關鍵是自身特麼也硬!這麼硬的一個傢伙,年紀又是如此之輕,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豈是自己這個一個江南草民能夠扳倒的?

按目前的形勢來看,就算這一次誣陷房俊抄襲可以成功,也沒什麼用處。可以想見,在不遠的將來,此子必然還是會受到皇帝的重用!

一旦此子佔據了高位,跟太子殿下的關係又是如此親近,那麼謝家的日子幾乎可以想像……

現在就連江南士族馬首是瞻的蕭瑀都自降身份蓄意拉攏, 自己還有什麼好掙扎的呢?

謝成傑跪在地上,以頭頓地,聲音苦澀,說道:“啟奏陛下,此事都因草民而起,王先生只不過是受到草民的慫恿,所有的過錯,草民願意一力承擔。只求陛下仁德,加罪於草民一身,寬宥其他人……”

他這是打算自己把罪狀扛下來。

事已至此,是必須有人要擔負責任的。污衊房俊抄襲還好說,但是其中隱藏的質疑皇帝之意,誰不清楚?這件事必須有人背鍋,絕對逃不掉。

整件事都是因為江南士族而起,是江南士族極力反抗皇帝想要染指江南的利益、將江南打造成東征的大後方,所以江南士族必須有所表示,才能消解皇帝的恨意。

蕭氏乃是江南士族之首,蕭瑀在朝中位高爵顯,跟皇帝亦是親近,以後必然是江南士族必須依仗的人物,必須將他摘出來,不能受到半點牽扯。

而王雪庵自己又抗不起來……

瑯琊王氏早已沒落,陛下根本不會看在眼裡。

權衡利弊,唯有自己承擔起這個責任,才能有可能讓皇帝打消報復江南士族的心思。

既然王雪庵扛不起,自己終歸是要擔負責任的,還不如一肩扛下來,盡可能的降低王雪庵的責任,也算是送了一個人情……

蕭瑀暗自點頭,這謝成傑雖然糊塗,但是關鍵時刻還算是有擔當,算得上是個人物。

事已至此,“抄襲事件”算是謝家一敗塗地。

即便皇帝願意放過王雪庵,不出意外的話,此人亦將聲名狼藉,身敗名裂。

蕭瑀他抬起頭,看向李二陛下,等待著裁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53
第615章  讓步

房俊沉默不語,並未插言。

雖然他也被牽扯到這次事情當中,甚至被很多御史言官彈劾,但是說到底,這是皇帝與江南士族的交鋒,他可以自辯,可以反抗,但是最後要如何處理,必須乾綱獨斷,由皇帝自己拿主意。

不過即便一言不發的站在一邊,房俊心裡也是暗爽……

沒錯,我可以為了消解皇帝的憤怒,給你們一個台階下。但是既然敢質疑我的,那必須狠狠的打你們的臉!

沒有閱歷就寫不出境界、寫不出情懷了?

沒去過洞庭湖就寫不出洞庭湖的詩了?

開什麼玩笑!

那當初的唐詩宋詞豈不是白背了?

李二陛下默然不語,大堂裡陷入沉寂。

誰也不敢說話。

謝成傑心都提到嗓子眼,唯恐皇帝心中盛怒,判了謝家的死刑。謝家的確在江南擁有超強的影響力,但是面前這位皇帝也不是吃素的,當初淶陽鄭氏的前車之鑑還擺在那裡呢,誰敢說李二陛下的刀子不利?

之所以敢對李二陛下伸向江南的動作給出抵觸和反抗,無非是看明白了李二陛下現在一切都已東征為重,輕易絕不會讓帝國范圍內引起大的動盪。

否則,區區謝家還要,蕭氏也罷,給你幾個膽子敢跟李二陛下作對?

可是現在,謝成傑很怕李二陛下憤怒之下失去理智,不管不顧的出手清理江南士族。若是如此,他謝家必然首當其衝,結果只能是萬劫不復……

王雪庵卻是眼神渙散,面如死灰。

此次弄出房俊抄襲這檔子事,王雪庵並不是為自己揚名,而是想要藉助謝家的勢力,中興王氏。在他心裡,家族的興盛榮耀勝過一切,為此,他可以捨棄自己半生的名譽,去誣陷一個未及弱冠卻驚才絕豔的少年。

甚至,若是能真正中興王氏家族,他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命搭上!

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僅僅是他的命能保留與否了,王氏幾百年累積起來的清譽,王氏僅餘下的一點點根基,已經被他一手葬送。

無論皇帝陛下是否追究,他王雪庵都已經成為王氏最大的罪人……

蕭瑀亦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雖然已經表態從此之後江南士族放棄大量利益,一切聽從皇帝號令,但是是否能夠挽回皇帝的憤怒,蕭瑀也沒底。

面前這位皇帝發起狠來是什麼模樣,還有誰能比蕭瑀更清楚麼?

當初,正是因為他的勸諫,李二陛下便在絕對的弱勢之時,悍然發動宣武門之變,殺兄弒弟,逼父退位,一舉鼎定江山,登基大寶!

區區江南士族,只要下得狠心,又算得了什麼?

許敬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看得出來,今日三番四次給房俊找麻煩,陛下與太子已對他有所不滿,若是沒眼色的敢摻和進去,必然惹得陛下大怒,說不定就能申飭自己一頓,甚至狠狠的懲罰!

雖說自己收了謝家不菲的厚禮,可也沒必要將自己搭進去啊……

幸好謝成傑現在心驚肉跳,緊張的等待房俊的反應,沒空搭理許敬宗,不然肯定要狠狠的罵幾句這個收錢不辦事的王八蛋!你特麼收禮的時候大包大攬,現在卻連一句好聽話都不捨得說?

大堂裡沉默良久。

門口看熱鬧的崇賢館學子亦感受到緊張的氣氛,都是官宦家的孩子,對於政治很有直覺,都暗暗覺得不妙,互視一眼,悄沒聲息的溜走,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被稱作“尉遲大傻”的魁梧侍衛,只是冷冷的看著,一言不發。

在眾人被緊張的氣氛壓抑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


李二陛下終於開口。
他面無表情,只是對蕭瑀點點頭:“剛剛在宮裡的殘棋尚未下完,改日宋國公有閒,入宮來咱們把它下完,這局棋,朕可是贏定了,宋國公切莫耍賴才好!”

言罷,便站起身,未看謝成傑與王雪庵一眼,負手大步離去。

隨行的內侍連忙將地上的紙張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跟隨而去。侍衛亦都撤離,轉眼走了個乾乾淨淨。

蕭瑀緩緩吐出一口氣。

皇帝言下之意,是原諒了今日之前之事,但是要他謹守承諾,否則皇帝絕對會毫不猶豫的下狠手,收拾江南士族!

蕭瑀又將目光望向房俊。

看得出來,皇帝東征勢在必行,追求“千古一帝”的功績執念甚深。正因此,亦可看出以後面前的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必將成為皇帝的心腹,受到重用。

否則,如何能安心關係到東征大本營的滄海道交到房俊的手裡?

心中思慮電轉,蕭瑀略帶歉然道:“今日之事,實在是老朽糊塗,聽信王雪庵之言,使得賢侄蒙受冤屈,差點遭受不白之冤,心中有愧,還望賢侄莫要嫉恨老朽才好。”

堂堂宋國公蕭瑀,歷經三國,資歷深厚,更是清流領袖,居然能放得下身段當面對房俊賠禮道歉,實在令人驚異。

許敬宗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三角眼一頓亂轉,便想明白了蕭瑀的用意。

很顯然,只待房俊上任滄海道之後,便將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只要他自己不犯錯,幾乎無人可以阻擋其上進之路。等到陛下殯天,太子上位,那就更是寵冠天下,成為帝國之柱石,無人可以撼動!

現在正是房俊微末之時,此時不結交一番,難道等人家上位之後再去籠絡獻媚不成?

許敬宗才學,能力都是頂尖,只是性子太過自私,行事小氣,貪圖利益。對於自己有好處的事情,哪怕將面皮丟在地上摩擦摩擦,他也半點不會猶豫!

當即便一臉讚歎、萬分敬服的說道:“古人說曹子建才高八斗,依某看來,二郎之驚才絕艷,比之曹子建有過之而無不及。曹子建流傳下來的詩作又有幾首呢?二郎可是每一首詩詞都是千錘百煉的驚世神作,若稱呼二郎一句'詩詞之聖',想必天下無人不服。最起碼,許某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能拜二郎為師,學習一點詩詞之仙術……”

房俊差點沒吐出來……

史書上說這個許敬宗沒底線, 還真不是胡說八道。

你身為秦王府十八學士,大唐最頂級的文人,資歷碾壓百分之九十的文官,現在對我這般吹捧,真的好麼?

房俊面皮一陣抽搐,面對臉皮厚到極致、厚黑無下限的許敬宗,也只是憋出一句:“過獎,過獎……”

李承乾也被許敬宗噁心得不輕,心說朝堂之上怎地就出來這麼一個不要臉的?

大唐的官員雖說不能杜絕貪污腐敗,也不可能個個都是正人君子,但是最起碼看上去都是清正廉明、骨氣錚錚,如同許敬宗這般厚顏無恥之輩,簡直就是異類!

太子殿下懶得看許敬宗諂媚的嘴臉,站起身,對宋國公蕭瑀略施一禮:“國公再此稍坐,孤還要請房二郎去東宮一敘,好生請教一番詩詞之道。”

蕭瑀亦站起身,還禮道:“老臣亦要回府。”

然後看著房俊,微笑道:“既然殿下有請,那老朽也就不與二郎多言。改日有閒暇之時,老朽遣人去府上想請,亦跟老朽講講這詩詞之道,或許,老朽亦能枯木逢春,作出一首佳作,聊以啊!”

房俊笑笑,說道:“國公有請,晚輩自然隨叫隨到。”

心裡暗罵一句老小子氣量真小。

明白著這句話就是反擊房俊質問他“你有什麼作品”……

蕭瑀呵呵一笑,臉上的笑容比見了親孫子都慈祥……

只不過一轉過臉,那笑容立即變成了冰霜般冷酷:“還嫌丟人現眼不夠么?速速隨老朽離去!”

言罷,當先走出崇賢館大堂。

謝成傑暗暗籲了口氣,站起身來,擦拭了一下臉上的冷汗,看向身邊的王雪庵……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55
第616章  不原諒!

王雪庵兩眼呆滯,神遊物外,臉色死灰,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成傑暗嘆一聲。

此次前來京師誣陷房俊抄襲,雖說是由謝家主持,但是整件事都是王雪庵的主意。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謝家不得不讓出極大的利益來消解皇帝的憤怒,王雪庵更是面臨身敗名裂的結局……

怪得了誰呢?

這件事只是各取所需而已,算不上誰對不起誰。

謝成傑剛剛算是夠義氣,想要將所有的罪名一肩承擔,怎麼說都說得過去了。

他輕輕拽了一下王雪庵的袖子,輕聲道:“王兄,走吧……”

王雪庵這才茫然抬起頭來。

只是那眼神,看得謝成傑心中一黯……

王雪庵乃是名滿江南的宿儒,桃李無數,聲譽極佳。向來都是以飽學鴻儒而自居,傲氣凜然,自視甚高,頗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度。

可是現在,以往這雙精光內蘊的眼睛裡,流露出的卻是深沉的絕望和無盡的悔恨……

王雪庵行屍走肉一般隨著謝成傑站起,顫顫巍巍的走到房俊身邊只是,卻忽地雙膝一軟,“噗通”跪在房俊面前。

房俊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一步,讓在一邊。

這老頭瘋了不成?

王雪庵抬起頭,看著房俊,一雙混濁的老眼裡流露出渴求……

顫聲說道:“房二郎……是老朽做的錯了。只是不知房二郎可否將此間之事隱瞞?若能如此,老朽甘願已死謝罪!”

纏繞在他心頭最大的執念,便是家族的興盛!偏偏現在卻正是他自己一念之差,一手將整個家族的聲譽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想必起來,身敗名裂算得了什麼?

若是能用生命來洗刷這個恥辱,他無怨無悔!

房俊卻是緩緩搖頭,沉聲說道:“到現在,汝還不知悔改麼?莫說今日之事有當場這許多人目睹,尚有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汝這般掩耳盜鈴,又有何用?汝的心已被利益填滿,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現在頻臨絕境才知悔不當初,就想要請求寬恕諒解。可是做了便是做了,就算瞞得住天下人,你能瞞得住你自己麼?半輩子的聖賢書,難道都讀到狗肚子裡了不成?”

最恨的便是這種人!

自私自利,從不管別人的死活。等到事不可為,就反過來裝可憐請求別人的原諒……

憑什麼?

若是你陰謀得逞,會不會在最後關頭放我一馬?

想要得到寬恕,做夢去吧!

王雪庵聞言,完全絕望了,默默的垂下頭去,嘴裡只是喃喃的說道:“為何不給一條生路呢?反正你也沒事,怎地就不能給一條生路呢……”

房俊氣笑了。

這種自私自利之人,簡直冥頑不靈!

因為你陷害別人不成,所以別人就得大度的原諒你?

等你下一次再來陷害我麼?

真特麼可笑!

房俊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但是對於王雪庵和謝家的做法,卻是深惡痛絕!

不願與這思想自私到極點之人多說半句,側身對李承乾說道:“殿下,請吧。”

李承乾淡淡的掃了謝成傑與王雪庵一眼,拂袖離去。

*

翌日,房二郎在崇賢館“爆發”連續寫出的詩句,出現在某些文官貴戚的案頭。隨即,即以燎原之勢迅速傳遍整座長安城。

與此同時,江南宿儒王雪庵質疑《愛蓮說》乃是房俊抄襲之事,亦隨之傳遍開來。

至於期間的細節,更被添油加醋的傳揚……

這一次,房俊算是真正在文壇有了一席之地。

以往雖然房俊經典的詩詞流傳出很多,但是由於其形象實在與那些自詡溫文爾雅的傳統文人相差甚遠,


文人們大多不屑與之為伍,即便稱讚其詩詞作品,卻從未褒揚過房俊其人。
說來這也算是無比詭異的一件事,詩詞流傳甚廣,各方讚譽,偏偏作者卻避之不談,各方文人大儒三緘其口……

現在,不談不行了。

士林之中,其實對於王雪庵的那句“有閱歷才能有境界,有境界才能有作品”的觀點是及其贊同的。詩由心生,心裡沒有感觸,如何能做得出感人的詩句?

偏偏房俊卻將這個觀點打擊得徹底崩潰……

誰說詩由心生的?

誰說沒有閱歷,就寫不出有境界的詩詞?

誰說沒有身臨其境,就描繪不出盛景?

咱有一雙想像的翅膀,能帶著咱的思緒飛邊江南漠北、雲夢洞庭……

一首接著一首,無意不是震撼一時、流傳百世的佳作!

尤其是那一句“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簡直就是妙手偶得、驚才絕艷!

意境、韻律、氣魄,俱為絕佳之選!

一個“蒸”字給人以雲蒸霞蔚,萬馬奔馳之勢,一個“撼”字,筆力千鈞,讓人聯想到仿似有巨瀾湧動.

不用身臨其境,只是觀這兩句詩,千里洞庭湖那氣勢磅礴,波瀾萬丈的景緻便躍然眼前,令人心神曠怡,又讓人心胸激盪!

大儒孔穎達甚至言稱:“自唐以來,五言絕句之首!”

聲譽之隆,一時無兩!

隨之而來的,便是對於王雪庵的指責與唾棄。

堂堂宿儒,成名已久,居然如此厚顏無恥,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想要將《愛蓮說》竊為己有,簡直就是文壇的恥辱、士林之敗類!

房俊的那句“天才的世界,你不懂”更是傳為美談,驚嘆讚賞之餘,亦對房俊的才學敬服不已。

這是個真正的天才!

詩詞屆百年不出的天才!

古有曹子建,今有房遺愛……曹子建七步成詩,房遺愛揮毫不斷!

宋國公府。

蕭瑀跪坐於榻上,緩緩呷著茶水,眼皮低垂,神情悠閒。

謝成傑跪坐於蕭瑀多面,茶盞放在面前,卻是毫無興致品嚐,唉聲嘆氣,悔不當初。

王雪庵已於昨夜便告辭離去,返回江南。

此行算是王雪庵一生中不可磨滅之污點,不僅自己身敗名裂,將一生清譽丟得乾乾淨淨,還牽連了王氏的名譽遭受致命的打擊,幾乎徹底斷絕了中興之希望。

可是,又怪得了誰呢……

怪人家房俊反擊得如此犀利麼?

“唉……”謝成傑嘆息一聲。

蕭瑀微微皺眉,很是嫌棄的將茶盞放下,嗔怪道:“事過境遷,悔之何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莫要作出一副唉聲嘆氣的沮喪模樣,玷污了這上品的龍井…… ”

謝成傑苦笑道:“國公爺,您還真是有肚量,咱可學不來。只要想想從今以後這江南被皇帝摻和進來,某這心裡就跟刀子捅了一般,絞痛……”

他是真的心疼!

江南士族自從晉室南渡之後,便一直在事實上掌握著江南的大部分利益。在這裡,他們就是天!即便強硬如隋文帝楊堅、霸道如隋煬帝楊廣、大勢如高祖李淵,都未曾染指這一片尚未完全開發的土地!

現在,因為自己的一個愚蠢行為,不得不將大量利益讓出去,他如何能夠甘心?

蕭瑀冷哼一聲,沉聲說道:“這種話,從今以後切莫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手執乾坤,富有四海,你說這話,莫非江南是獨立王國不成?”

江南士族事實上掌握著江南可以,陛下不願大動干戈,可以忍耐。但若是四處宣揚以此自傲,豈不是找死?

謝成傑嚇得一哆嗦,縮縮脖子,無奈道:“某自然知道這話不能亂說。”

蕭瑀沉默一陣,手指把玩著白瓷茶盞,緩緩說道:“陛下英明神武,剛烈非凡,一向是以'千古一帝'之功績來要求自己,連前隋三次東征仍未征服的高句麗都成為他的目標,又豈能坐視江南游離於中樞之外?”

謝成傑張了張嘴,頹然嘆息。

他又怎能不知這個道理呢?只是江南士族佔據了江南幾百年,世世代代的土皇帝,現在忽然說了不算了,心裡自然難受……

蕭瑀頓了頓,忽然說道:“房俊此子,要刻意拉攏了。謝家可有未曾婚配的嫡女?”

謝成傑愕然……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1:59
第617章  兇名遠播

清明未至,房俊向皇帝請旨,開始休婚假——本來按照大唐律例,婚假只有九天,但是皇帝很慷慨,大筆一揮,給了房俊足足一個月的假期。畢竟一年之計在於春,新春肇始,皇帝日理萬機事務繁忙,實在是害怕房俊再在朝中弄出什麼么蛾子,乾脆眼不見心不煩,你小子回家鬧去吧……

對此,房俊表示喜聞樂見。

能夠優哉游哉的享受帶薪假期,何樂而不為呢?

工部對於營造之事經驗無比豐富,房府的工程並不用房俊過多操心,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提出一些意見即可。畢竟濃濃的古韻唐風正是房俊所鍾愛的,時下所流行的建築和裝飾的風格,很對房俊的審美。

房俊便將精力都放在春耕育種之上。

水稻的選種、育苗,去年在房俊的教授之下,農莊里的老農都已經掌握了其中的技術,是以今年房俊不用過多操心,只需好好照料他在西域帶回的棉花種子即可。

相對來說,棉花這種作物在選種和種植的初期,是很需要精心照料的,對於土壤的濕度要求也挺高。但是等到長大之後,卻甚是省心。

其實,對於現在的大唐來說,棉花的作用遠遠低於糧食。

種植技術底下、育種技術原始、對肥力的應用不足、灌溉能力的欠缺……等等原因,制約著糧食的產量。風調雨順的年景還好,百姓能囫圇著吃個飽,若是遇到天災,往往導致地區性的缺糧,餓死者不在少數。

如何提高糧食的產量呢?

首先,大批量的開荒。

歷經隋末動亂,天下民不聊生,人民流離失所,大片土地荒廢。雖然貞觀一來明君賢臣勵精圖治,安置流民,開闢農田,致使許多荒地得以開墾,但是限於生產力個耕種技術的製約,仍有大量的荒廢土地並未得到利用。

若是能鼓勵開墾荒地,再予以一定程度的技術支持,將會有大量皇帝被開墾出來,糧食產量必定有大幅度的躍升。

其次,灌溉水利的修建。

這是一項基礎工程,不是隨便下道聖旨說說就行的,需要朝廷有一個精細的籌劃,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堅持不懈的長久運行下去,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才能見到成效。

這是最耗費時間、耗費精力,但是一旦完成,將會造福千秋萬代的工程,需要的是持之以恆的堅持……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糧食種子的培育。?

眾所周知,生物的進化分為自然進化和人工進化。它們的動力取決於三個基本要素,即變異、遺傳和選擇。遺傳和變異是進化的內因和基礎,選擇決定進化的發展方向。

在這個時代,人們根本沒有種子培育的意識和條件。

從植物學的角度來說,任何種子都會在自然條件下發生自然變異,這是大自然選擇的進化。但是這個過程,是極其緩慢和不可預知的過程,因為這個過程是無意識的。

而人工進化,卻能大大的雖短自然進化的過程,更能準確的選擇最好的方向,在人為乾預的情況下選擇最好的結果,這是有意識的按照人類的需要而進行的選擇。

所以,袁隆平的雜交水稻能讓中國不足全世界6%的耕地是養活了世界上22%?的人口……

當然,在唐朝的科技水平之下培育雜交水稻不啻於天方夜譚,難度絕對是地獄級別。但是通過原始的手段改善種子的基因進化,這是絕對可以做到的。

房俊選擇了一塊平坦肥沃的土地,通過商號收集天下各種稻種、麥種,打算分而種之,並委派專門人員記錄每一樣作物的特點、優良之處和不足之處,


相互比較,以供參考。
與此同時,房俊來到司農寺。

*

《漢書·百官公卿表》中已有“九卿”之說,即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與少師、少傅、少保的總稱。到東漢之時,以太常、光祿勳、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為九卿,亦稱九寺大卿。

北齊改少府為太府,廷尉為大理,官署稱寺,長官稱卿,隋、唐沿襲。

司農卿,既是九卿之一。

九卿之職能略近後世六部尚書,只是自魏、晉以後,行政職務多由尚書擔任,九卿所轄,僅原有職務的部分,權勢地位早已不可與當初同日而語。

司農寺位於皇城之內,承天門大街西側,與尚書省隔街相對,與右武衛毗鄰。

房俊到了司農寺遞上名帖求見司農卿竇靜,看門的書佐一見房俊的大名,激靈靈打個擺子,連忙將笑臉將房俊迎進門房,奉上熱茶,然後一溜煙的跑去向長官通報……

不怪他如此緊張,實在是房俊“兇名太盛”……

如論從任何角度來看,房俊與司農寺都是風馬牛不相及,怎樣也牽扯不上關係。那麼這位棒槌尋上門來,指名道姓找長官,極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書佐被“私人恩怨”這個詞嚇得半死,滿長安城誰不知道房俊的脾氣,誰要是惹了他,皇帝都護不住!咱家長官若是與房俊這廝有“私人恩怨”,那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咱這位司農卿竇靜可是都快七十了,房二郎那鐵缽一般的拳頭砸上幾拳……

房俊老神在在的在門房裡等候,喝了一口茶水,然後嫌棄的吐在地上,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書佐眼中的凶神惡煞,正急急忙忙通知竇靜走為上計……

值房內,竇靜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名帖,被書佐嚇唬得一愣一愣的。

“長官,您還是趕緊撤吧!就從後門走,那房俊並不知您是否在官署之內,下官待會兒就去說您已經走了,想必他也不會追上您的府裡鬧事吧?”

“可是……本官為何要逃掉呢?”竇靜被這位書佐弄得一頭霧水。

房俊的確凶悍,這位棒槌的大名竇靜素有耳聞,可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何時與這位文名與兇名並著的房二郎有過任何往來, 芥蒂、仇怨之類就更沒有了……

書佐愣了愣,問道:​​“不是來找您麻煩的?”

竇靜沒好氣的罵道:“本官與那房俊素不相識,更無往來,他為何要找本官的麻煩?那房俊雖然性子暴躁,卻也不是混不講理之人,即便有些嫌隙,也定是誤會,分解幾句即可。還不立即去將人給請進來?”

見到書佐轉身出去,竇靜趕忙又囑咐了一句:“態度好點……”

雖然心裡不認為房俊是來找什麼麻煩,但是這位少爺的兇名太盛,竇靜這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

書佐應了一聲,心裡卻是腹誹:我敢態度不好麼?那位可是長安城裡的鬼見愁,連親王重臣都敢揍,萬一惹怒了人家,將咱這一身骨頭拆了都沒地兒說理……

回到門房,書佐低頭哈腰一臉諂笑:“二郎,寺卿大人有請。”

房俊嗯了一聲,起身走向門口,卻冷不丁站住,指著桌案上的茶杯說道:“這茶水太差勁。”

兩世為人,就沒喝過這麼難喝的茶!嗓子裡現在都黏黏的難受……

他只是隨口抱怨一句,卻不想把書佐下個半死!

“噗通”就跪在地上,渾身篩糠一樣發抖,求饒道:“二郎饒命……這都是寺卿大人的意思,說是咱們窮衙門沒油水,上門來的也沒什麼貴客,隨便準備點散茶意思意思就行了……冤有頭債有主,您跟寺卿大人有仇,就去找寺卿大人,放過小的吧……”

房俊目瞪口呆,一臉黑線。

咱的名聲已經臭到這等程度,上門來就認為是找茬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的“止兒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01
第618章   合作(上)

房俊額頭青筋亂跳,惱火至極。

難不成咱的名聲已經臭大街,找誰都被看作是找麻煩?

再者說了,你們司農寺是窮衙門?

快別扯了行不行!

司農寺的主要職責,便是掌糧食積儲、倉廩管理及京朝官之祿米供應等事務,總管上林、太倉、鉤盾、霢官四署及諸倉、司竹、諸湯、宮苑、鹽池、諸屯等監。凡京都百司官吏祿禀、朝會、蔡祀所須,皆由司農卿供應。

無論在任何年代,更糧食倉庫沾邊的單位就沒有不肥的,何況是主管單位?

這麼一個油水豐厚的衙門,卻連待客的茶水都隨意糊弄,可見其主管是多麼吝嗇的一個奇葩……

房俊氣得不輕,踹了這個書佐一腳,怒道:“趕緊帶路,否則惹怒了某,說不得扒了你的皮!”

書佐嚇得哆哆嗦嗦,眼淚都出來了,趕緊一躍而起:“在下這就帶路,二郎莫怒,二郎莫怒……”

腿腳麻利的竄了出去。

房俊無奈,看來以後得注意經營一下名聲了,這要是走到哪裡都被看作大棒槌、人人敬而遠之,那得多鬱悶?

值房裡,司農卿竇靜見到一個黑臉少年走進來,笑呵呵說道:“可是房二郎當面?”

房俊看著眼前這個鶴髮童顏、清癯矍鑠的老者,趕緊施禮道:“晚輩房俊,見過寺卿大人。”

不恭敬不行,這位司農卿的資歷太老了!

武德初年,高祖李淵剛剛即位不久,竇靜便受命任并州大總管府長史,當時的并州大總管劉世讓性格懦弱,有名無實,整個并州大總管其實便是在長史竇靜的掌控之下。尤為重要的,李二陛下西征薛仁杲一役,便是以并州作為基地,竇靜極力支持,這才為李二陛下贏得最顯耀的功勳——擊破薛仁杲。

等到李二陛下即位,立即將竇靜調任司農卿,封信都縣男。

這可是李二陛下的嫡係人馬,比房玄齡資格都老,不恭敬行麼?

竇靜哈哈一笑:“素聞房二郎俠義豪氣,何必如此多禮拘束?隨意一些就好,快快請坐。來人,奉茶!”然後趕緊又補了一句:“奉好茶!”

房俊眼皮一跳,這個老吝嗇鬼……

便依言在下首坐了。

竇靜笑瞇瞇的看著房俊,讚歎道:“這些時日,耳朵裡都是關於二郎詩才天授,用驚才絕豔的一首一首好詩為自己證明清白的事情,老朽實在是嘆服不已。大唐詩詞第一人,二郎實至名歸!”

這就是名聲的好處了……

除了“棒槌”的臭名聲之外,那些經典的詩詞亦將房俊的文學之名傳揚開去,得到士林的認可。雖然性格上有點瑕疵,但是才華是真的驚才絕艷,如此天資縱橫的人物,一百年也不見得出來這麼一個,如何不嘆服尊敬?

便是竇靜這等資歷深厚的“老油子”,面對房俊的時候也得客客氣氣,給足面子。

文人,是這個時代最最顯耀的階級。

而房俊通過一首接著一首閃瞎人眼的絕世好詩,赫然已經站在這個階級的最頂端……

房俊謙虛道:“在您老面前,晚輩那一點名聲有何足道?若非是您老這等前輩歷經戰火、舍生忘死,何以有晚輩現如今這繁華安定的世道?在晚輩眼裡,您才是真正的名仕!”

“哈哈哈……”

竇靜被房俊恭維得開懷大笑,越看房俊越是順眼。

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誰說房俊又臭又硬、一根棒槌捅破天?

明明很是知情識趣嘛!

當然,早就活成精的竇靜自然知道房俊這話裡頭恭維多過實意,可那又如何呢?無論官場也好,


市井也罷,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才是為人處世之道。
標新立異、心直口快,絕對不足取。

魏徵一生嚴苛,絕不隨波逐流,但是在竇靜看來,終究要為現在的剛硬付出代價……

竇靜笑了一陣,和藹的問道:“二郎今日前來,有何事但說無妨,只要老朽幫得上忙,絕不推辭就是。”

這話說出來,已經是有與房俊平等相交的意味了。

論資歷,竇靜可是比房玄齡都深厚的存在,何用給房俊半點面子?

房俊不是不識趣之人,聞言連忙說道:“前輩如此,晚輩實在受寵若驚。今日前來,是想與前輩商討一事。”

這時有書佐奉上香茶。

茶香悠然,沁人心脾,是上品的龍井,房俊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確實有點口渴,可剛剛在門房裡的茶水著實難以下嚥,心中猶有餘悸。

看來,這位司農卿長官是看人下菜碟,非是在意之人,也只有散碎的茶葉末子招待……

竇靜示意房俊飲茶。

二人都飲了一口,竇靜說道:“有何事,說罷,毋須吞吞吐吐。”

房俊喝茶潤了潤喉,放下茶杯說道:“晚輩一直對農耕之事深感興趣,於耕作之道,亦稍有見解。眼下四海昇平,風調雨順,可天下食不果腹之人,尚為之不少。每每思之,總是徹夜難眠,心懷憐憫。”

竇靜面容便嚴肅下來。

司農寺的職責之一,便是教授萬民耕作。只是那等費心費力之事,谁愿意去幹?是以自前朝開始,司農寺自己都漸漸遺忘了這個職責,一門心思放在各地的倉儲之上,收繳糧食、填補庫存,這才是既能顯示政績,又能得到實惠的好事。

現在被一個後輩在自己面前提起耕作之事,竇靜覺得老臉火辣辣的難受,這小子,難道是來給某難堪的麼?

竇靜斂取笑容,兩眼炯炯的看著房俊,冷聲道:“二郎心懷天下,感念百姓,著實令老朽敬佩。但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二郎還是應當在崇賢館校正書籍,各盡職守為好。”

不該你管的,就一邊呆著去,司農寺的事情,用得著你操心?

房俊依舊笑嘻嘻的模樣,放佛根本看不見竇靜的不悅,自顧自說道:“您老說的沒錯,晚輩的職責,便是校正書籍。今日,晚輩發現自古以來,關於農耕的書籍及其匱乏, 並且語焉不詳、內容貧瘠。無論是泛勝之《氾勝之書》、崔實的《四民月令》還是賈思勰的《齊民要術》,都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和不足。所以,晚輩在崇賢館的藏書樓內收集了一些關於農耕的古籍書典,並且匯集了大量農耕經驗,打算編撰一部農書,刊行天下。自此以後,天下萬民莫不以此書為綱領,耕作萬物,自給自足!”

竇靜差點被茶水燙死……

一口熱茶含在嘴裡,囫圇吞下去,顧不得起泡的舌頭,瞪圓了眼睛震驚道:“你說什麼?”

房俊笑笑:“您沒聽錯。”

竇靜淡定不了了……

編撰一部全新的農書?

這可是著書立說、流傳千古的大功業啊!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

立德謂創制垂法,博施濟眾;立功謂拯厄除難,功濟於時;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

立德、立功,這不僅需要大智慧、大毅力,更需要時勢的造就,難度太大,非是當世人傑不足以成就。相對來說,“立言”就幾乎成為每一個文人最執著的追求,若是能著書立傳傳諸後世,那就是最大成就,死而無憾!

最最重要的是,房俊最後的那句說了什麼?

刊行天下?!

竇靜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騰了……

可他只能死死的壓制著自己的興奮,略帶質疑的問道:“著書立說,相比於二郎的才學來說,應是不難。可是這刊行天下……非是老朽看輕了二郎,便是有萬貫家財,怕是也無法達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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