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89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04
第619章  合作(下)

竇靜激動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礙於年紀,竇靜這輩子基本就到此為止了,身為九卿,算是一門顯赫,也算光宗耀祖,只等著哪天熬不下去了,便致仕告老,回家頤養天年。

雖然幾年他都快要七十了,可他卻不認為自己很老……

但是耳中聽到房俊說出“刊行天下”四個字,竇靜瞬間就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司農寺掌管天下耕作,若是房俊編撰一部農業的典籍,豈能繞開司農寺呢?況且房俊既然能找上門來,顯然便存了與司農寺合作的意思。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美事!

著書立說,這是多少飽學鴻儒心心念念卻至死亦無法完成的顯赫成就,難道就要砸在自己頭上麼?

竇靜覺得渾身血液加速流動,身體都輕了二兩,唯一的疑惑,便是房俊有何能力將這部尚未出現的農耕典籍刊行天下?

這可不是一點點錢財可以完成的事情,若是發行數量不夠,便不能最大程度的普及,那又有何意義?單單寫書的話,大部分文人都有這個能力,當然水平不能保證,可最大的難度就是書籍的刊行!

礙於印刷能力的限制,這個年代的書籍成本很貴,紙張貴,雕版貴,油墨更貴……因此,造成書籍的價格居高不下,尋常人家想要買本書,負擔很大。文人之間更流行的借書來抄,一來可以加深對書中內容的理解,二來也是為了省錢,

即便房俊發明出了活字印刷術,想要刊行天下也需要一筆龐大的費用。

面對質問,房俊卻渾不在意,只是說道:“錢財之上,毋須前輩操心,晚輩敢說出這話,自然有了計較。只是還有一事,想請前輩幫忙。”

當然要找咱幫忙,不幫忙你找上門來做什麼?不幫忙咱怎麼能在這天大的好事當中分一杯羹?

竇靜的政治鬥爭經驗早已達到返璞歸真的程度,知道眼下並不需要玩弄什麼心機,人家房俊找來,自然是自己有用得著的地方。

想要有所得,必然有所失。

想要在這一部刊行天下的農書當中獲利,自然要有相應的付出。

竇靜欣然道:“老朽與爾父乃是至交好友,爾在老朽眼中,便如自家子侄一般,毋須見外。有何難處,但說無妨,只要老朽能力之內,定會不遺餘力鼎力幫扶。著書立說,這可是名垂千秋的大事,老朽豈能袖手旁觀?”

果然是人老成精,瞧瞧人家這話說的,明明想要撈好處,還得順帶著送出一個人情……

不過既然有了這話,關係立馬拉近一層,相處起來也可以比較自在。

房俊便說道:“既然如此,那小侄便將想法與前輩說一說,前輩經驗豐富,還請不吝賜教……既然是編撰農書,自然要請前輩發動司農寺下屬的司丞、署令等等耕作經驗豐富之官員,集思廣益,博採眾長,群策群力,同時匯聚天下各處的氣候、水文、溫度等等信息,分門別類,依照地域的不同而編撰相應的耕作方式。”

這才是房俊找上司農寺尋求合作的原因。

農耕不是一件簡而化之的事情,不可能一條綱領適用天下。每一地的土壤、氣候、降水等等條件的不一而同,便代表著耕作方式的不同,必須依照當地的自然條件,適當的進行變化。

而唐朝與後世相距前年,這可不僅僅是時間的差距,千年時間,說是滄海桑田都不為過,房俊對於現在的氣候條件和地質條件完全不知,怎能編撰出適應各地耕作的農書?

司農寺下屬的諸屯,最低一級分派到天下各州府縣,掌營種屯田,


句會功課及畜產簿帳,以水旱蝝蝗定課,勸率營農,督斂地課。只要將這些分派天下的諸屯屯監召集起來,便可得知天下各地的地質條件,以此才能完善的編撰農書。
否則房俊乾脆就自己搞了,以他領先大唐千年的農業知識和耕作技術,完全不需要旁人幫襯……

竇靜雖然不是農耕出身,但是擔任多年司農寺卿,作為天下農課的最高長官,對於農耕之事自然不會陌生。房俊這麼一說,竇靜便立即明白了房俊的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藉助於司農寺的行政資源,收集天下各地的地質條件,匯總到房俊處,由他領銜編撰農書。當然,自己作為司農寺的最高長官,可以在農書的作者欄裡署名……

竇靜疑惑的看著房俊:“二郎通曉農耕之事?”

這在他看來,實在是太意外了……

滿長安,誰不知房俊是個紈絝子弟?雖然近年來屢屢有經典之詩詞流傳出來,前些時日崇賢館內與江南大儒王雪庵的一番對質,更是提筆成章驚才絕艷,但是他怎麼會種地呢?

儘管國朝將國民分成“士農工商”四個等級,農民看似只是略低於士人階層,但是實際上卻已然是最低等級的存在。工匠們掌握著祖傳的技藝,商人創造著大量的財富,農民與之相比,已然處於弱勢群體。

似房俊這等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怎麼可能沒事兒去了解作物如何耕種?

房俊奇道:“前輩沒聽過育苗之法?”

他去年創新的育苗之法,今年已經風行關中,大多數有條件的農戶都已經採用此法,提前育苗。這竇靜身為司農卿,居然不知此事?

竇靜大吃一驚:“難道此法當真乃是二郎所創?”

房俊不解道:“前輩何以有此問?”

當然是我開創出來的,沒有我,誰能把千百年後的育苗之法搬運到大唐?

竇靜上上下下打量房俊,嘆服道:“市井之間競相流傳,說是此法乃是'呼風喚雨房二郎'所開創,只是老朽一直未肯相信。畢竟二郎一直以來的名聲,可不會令人相信你會沉下心來鑽研農事……”

房俊鬱悶了……

名聲的確是個好東西,就因為自己以往的名聲不好,說起打架滋事人人能想起他,說起育苗之法,聽到名字也不相信是他開創的……

看來,這次心血來潮編撰農書的主意,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一旦此書刊行天下,咱房二郎的名聲必然煥然一新,競相稱頌!這可不是圖個虛名那麼簡單,在這個無限推崇道德人品的年代,一個好的名聲,簡直相當於一道護身符!

只要這本農書編撰成功,房俊的名聲必將天下傳誦,屆時說是免死金牌還差點,但是趨吉避凶絕不為過!

既能將自己先進的農業知識傳輸天下,幫助更多的農民多打一石糧、多吃一口飯,還能提升自己的名聲,扭轉以往“棒槌”的破名聲,簡直一舉兩得!

不說遠的,就是現在,竇靜對房俊的觀感就發生了徹底的轉變。

一首一首經典到足可傳世的佳作,已經將房俊的地位推崇到士林的巔峰。

大唐的文化界最講究的就是“詩酒風流”,在八股文尚未出現的這個年代裡,一篇不朽的詩篇傳世,便可以奠定一位文人崇高的地位,甚至可以讓一介白丁憑此魚躍龍門,成為官員!

而房俊的名詩又豈是一首兩首?

可以說,大唐至今為止,在詩詞一道,房俊的成就足以碾壓所有的鴻學大儒!

隨著崇賢館內“抄襲”事件的傳播,以及房俊多首名篇的流傳,現在的房俊雖然仍未擺脫紈絝的名聲,但是士林卻以及承認了他的地位。

不承認不行,人家詩詞寫得確實是好……

現在有得知其在農耕之上亦頗有建樹,這地位可就不是提升一點半點了。

竇靜眼珠子轉了轉,心裡打定主意,房俊提議的這部農書必然要完成,只不過……

竇靜忽然一臉緊張的看著房俊,正色說道:“司農寺是個窮衙門,沒錢印書,更沒錢滿天下的發行。咱醜話說在前頭,二郎可別打司農寺錢庫的主意!”

房俊一臉黑線。

這個招待客人用茶沫子的老吝嗇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15
第620章  姐妹

面對這個老吝嗇鬼,房俊極度無語。

這司農寺又不是你家的,犯得著如此吝嗇到已經不顧臉面的程度麼?人家“守財奴”守的是自己的錢財,你可倒好,替李二陛下守財已經到了一毛不拔的境界。

李二陛下應該給您發一枚“最佳員工終身成就獎”……

房俊心裡吐槽,忍不住翻個白眼,問道:“聽聞司農寺的少卿,可是靠著司農寺斂取了幾十萬貫的家財,您現在口口聲聲司農寺是個窮衙門,是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一聽這話,竇靜頓時黑了臉……

司農寺少卿趙元楷,最是擅長鑽營貪腐、侵佔公帑、利用職權收刮民財。

竇靜極其鄙視這位同僚,曾對屬下的官員們大聲地說道:“隋煬帝驕奢淫逸、貪瀆民財,那時的司農寺非得有你這等蠹蟲不可。現在皇帝自身節儉愛護民眾,要你又有何用!”

這番話長安皆知,世人皆贊竇靜清廉。

後來御史言官幾經彈劾,李二陛下才將這位司農寺少卿貶斥到栝州擔任刺史。

竇靜極為不悅,沒好氣的看著房俊,氣哼哼說道:“老朽得陛下之愛護,青雲直上官運亨通,豈能不銜草接環以報之?若是浪費公帑,不知勤儉節省,還有何顏面見陛下?”

房俊微微一笑,讚了一句:“前輩當真是公忠體國,堪稱吾輩之楷模!”

清廉倒是真的清廉,只是這位司農卿大人,卻也如同這年代的文官一樣,得不到房俊的多少敬佩。

在房俊看來,水至清則無魚,想要天底下的官員個個清廉守正兩袖清風,那純粹是癡心妄想,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相比於貪官,房俊更痛恨那些雖然兩袖清風實則卻是屍位素餐之輩……

貪錢不要緊,不作為才是最可恨的!

這位倒不是不作為,他是怎麼做的呢?

貞觀三年,李靖領兵擊潰了突厥的軍事實力,李二陛下打算把突厥牧民遷到黃河以南來居住,時任夏州都督的竇靜提出反對。他是怎麼說的呢?

“臣聞夷狄者,同夫禽獸,窮則搏噬,群則聚鹿,不可以刑法繩,不可以仁義教。……如臣計者,莫若因其敗亡之後,加其無妄之福,假以賢王之號,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為羈制,自可永保邊塞,代為藩臣,此實長轡遠御之道。 ”

突厥人以畜牧為生,不會耕種,朝廷要供應他們衣食;況且,他們不會忘記被打敗的恥辱,有可能叛亂,不如另委任一個首領,加封王號,再以唐宗室女與其婚配,與他們永結友好關係,使其世為唐朝廷的藩臣,邊境也可安寧……

看看,這位就是“和親派”的主力干將!

房俊其實是不大看得上這位的能力,但是對其​​操守卻甚是放心,因此才會找上門來,送給他一個天大的好處。

*

時維三月,春風和煦。

繡閣外的梧桐發出嫩芽,光禿禿的樹幹上浮現出淺綠色的顏色。紅色的宮牆跟已有草芽冒出來,淺淺的一層,給這個莊嚴肅穆的皇宮增添了一份生機……

高陽公主推開窗子,憑窗眺望著春意盎然的皇宮,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有些迷茫。

秀發如烏雲堆髻,一襲絳紫色的宮裝,緊裹著玲瓏纖秀的窈窕身姿,愈發映襯得修長的脖頸雪白如玉。

長樂公主則換上以往的素淡道袍,清麗毓秀,淡然若水。

她站在妹妹身邊,伸出纖纖玉手替妹妹攏起鬢角的一綹散發,淺笑道:“近日妹妹可是有什麼心事?整日里憂心忡忡、神思不屬的樣子,讓人有些擔心呢。



“唉……”高陽公主收回目光,回身握住姐姐的纖手,感受著淡淡的溫暖柔軟,輕輕蹙著眉頭,大眼睛宛如迷惘的小鹿一般可憐兮兮的看著長樂公主秀美的臉龐,咬了咬嘴唇,說道:“皇姐,我害怕……”

長樂公主微愣,奇道:“怕什麼?”

高陽公主遲疑了一下,有些羞澀道:“我怕成親。”

“這是為何?不是一直就想著嫁給房俊麼,怎地眼看好日子便到了,卻又說這樣的話?”長樂公主越發不解。她深知這個妹妹看似嬌弱,但性子卻頗為火辣直爽,從小到大,很少有這般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

高陽公主嬌美的臉蛋抽成一團,撒嬌道:“人家就是怕嘛……”

長樂公主以手撫額……

這個妹妹啊,即將嫁作人婦了,怎地還是這般嬌憨?

便柔聲勸慰道:“成親而已,有何害怕呢?每個女人都必須走這一遭啊。何況新浪還是妹妹中意的人,比那些盲婚啞嫁的女人不知幸福了多少倍。”

唐朝社會風氣開放,未婚男女偶然見面並不稀罕,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規矩,不知多少青年男女在成親之前卻是連一面都未曾見過。

高陽公主心中仍舊忐忑,一想到即將離開皇宮,住進另一個男人的家裡,奉養他的雙親,從此變成另外一個身份……心里便抑鬱得不行。

握著姐姐的手,往姐姐身上靠了靠,嗅著姐姐好聞的體香,高陽公主小聲問道:“皇姐,當初你和長孫衝成親的時候,有沒有一點擔心啊?”

話一出口,高陽公主頓時驚覺,伸手摀住小嘴,歉意的看著長樂公主,暗罵自己沒腦子,怎地又提起此事呢?

果不其然,長樂公主聞言,一瞬間俏臉的血色便褪盡,顯得格外蒼白。

高陽公主惶然道:“皇姐,對不起,我……”

“說什麼對不起呢?”長樂公主淒然一笑,清理絕俗的俏臉展現一個略顯淒美的笑容,伸出手臂,輕輕攬住高陽公主瘦削的肩頭,輕聲道:“這就是命,姐姐也看開了。上蒼讓我投生在帝王之家,享受錦衣玉食,有慈愛的母后,有敬愛的父皇,有親厚的兄長,有貼心的姐妹……即便婚姻不如意了一點,又有什麼大不了呢?人生一世​​,總不能樣樣順心、事事遂意,若是圓滿無缺,那才是要遭受天妒呢……”

高陽公主滿懷歉意,並未因為長樂公主表現出來的灑脫而輕鬆起來。

這位姐姐一直就是這樣,總是賢淑端莊,總是知書達理,總是善解人意……她的一言一行,總是以母后為綱,事事都模仿著母后的方式,將溫暖的笑容展露在人前,卻將辛酸和苦澀暗暗下嚥……

伸出手,輕輕攬著柔軟的腰肢,感受著姐姐單薄瘦弱的嬌軀所承受的淒苦酸楚,高陽公主心中滿是憐惜。

“皇姐,脫掉這件討厭難看的道袍吧,求父皇給你另外選一個夫婿,豈不是更好?”高陽公主勸解道。

長樂公主輕輕一笑,紅潤的唇角微微挑起,卻無半分笑意,只有一份深入骨髓的清冷孤寂。

她清澈的眸子移向窗外,聲音輕柔如水:“何必呢?姐姐早已看透了這紅塵俗世,也看透了男人。這天底下的男人啊,其實都是一個樣,總是那麼虛偽、冷酷、自以為是……”

高陽公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感受到姐姐的淒苦絕望,下意識的摟得更緊。

她反駁道:“皇姐此言,有些偏頗了吧?起碼房俊就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那傢伙雖然長得黑了一點,但是仔細端詳的話,其實也還不錯。”

說到這裡,高陽公主頓了頓,俏臉有些紅,有些羞澀,她何曾誇讚過一個男人呢?即便這個男人是即將成為她相公的人……可是為了打消長樂公主心裡的冰冷絕望,她覺得有必要那房俊做個典範。

所以,稍稍的羞澀過後,她接著說道:“房俊那小子雖然是個棒槌,可他真的有血性!他能將我塞進炕洞裡,獨自引開叛軍,亦能單人匹馬捨了性命將我從叛軍手裡救出……”

男人,並不都是虛偽冷酷吧?

起碼還有一個房俊是那樣的熱血陽剛、待人至誠……

長樂公主捏了捏妹妹的臉頰,取笑道:“是呀,他還給你寫詩呢,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呵呵,真是可以流傳千古的好詩啊,好感人!所以,妹妹的一顆芳心,算是徹底淪陷了麼?”

高陽公主被姐姐取消,頓時大囧。

這丫頭羞不可抑,頓時反擊道:“他也給姐姐寫文章了啊……”

長樂公主笑容一凝,潔白如玉的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高陽公主揚起嘴角,得意洋洋的背誦,看著姐姐殷紅的俏臉,倏地響起什麼,雙眼閃亮的盯著長樂公主,神秘兮兮的說道:“皇姐,你說那個黑面神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

長樂公主終於繃不住了,又羞又氣,狠狠伸出手指在高陽公主腰間的軟肉上掐了一把,嗔道:“叫你胡說……”

高陽公主扭著身子雪雪呼痛,卻仍舊大笑道:“哎呀,皇姐難道心虛了不成?哦——饒命饒命,小妹不敢了,不說了行不行……”

長樂公主嬌嗔著罵道:“再敢胡說,就扯爛你的嘴……”

“哎呀……不敢啦,皇姐饒了我……咯咯咯……”

春日的皇宮,銀鈴般的笑聲灑滿繡閣,隨著春風在庭院裡蕩漾,驅散了一冬的寒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21
第621章  溫酒

春風回暖,萬物復甦。

院子裡的柳條已經抽出了嫩芽,鵝黃色的暖意透著春天的清新。

房府已經成了一個大工地,工部的建築隊早已進駐,除了修建一幢全新的院落以供公主成親之後居住,同時亦應房俊的要求對府中幾所重要的建築進行修葺和裝修,這其中便包含房玄齡夫婦和房遺直的住處。

總不能將自己的房子修得美輪美奐富麗堂皇,老爹和大哥的住處卻依舊是原來的陳舊模樣吧?

田文遠時不時的前來請示,姿態擺的很低,這不僅僅是因為房玄齡或者皇帝的關係,更是對於房俊的看重。從工部接手房府的建築開始,與房俊不和的工部尚書鄖國公張亮便始終未曾表示過排斥和抵觸,更別說明里暗裡的下絆子了。自從房俊在崇賢館“擊潰”江南大儒王雪庵之後,張亮更是對房府的事情置若罔聞,當成空氣一般不聞不問,完全放手田文遠負責。

打了一位國公爺的臉面,卻已然優哉游哉誰都拿他沒法,房俊的強悍早已是朝中最頂級的層次​​,田文遠驚為天人,愈髮用心盡力。但凡房俊有何要求,都會完美的去完成,房府建築所需的各項木料建材,更是在不踰制的標準下採用最好的。

不過房俊對於這座新房子並未有太多的想法。

對於古色古香的唐韻唐風,他是非常喜歡的,前世就曾夢想著自己何時從體制中推出之後擁有那樣的一所房子,現在實現了,自然不會作死的去弄什麼現代風格… …

*

房府花廳內。

木質的地板乾淨錚亮,窗子開了一半,有微風吹入。

祿東贊端正的跪坐在地席上,看著面前茶几上的一個雕有細花的壇子。

壇子的蓋口上面都封有民間自製的粗宣紙,宣紙的中心印著一個大大的金色福字,金色有些暗淡卻十分的搶眼,紙的四角是墨色的五福剪影圖案;宣紙的下面被金絲線繩緊緊纏繞著,膠泥把壇子的蓋口密密實實的封閉起來。

這是一壇來自江南的花雕酒……

“花雕不同與北方人常喝的烈酒,喝時一定要把酒溫熱後再喝,那才好靜心、好有味道,才顯得的雅細。”

房俊慢條斯理的說著話,一邊打開了壇子上的泥封,用提子擼了一提,倒入旁邊的一尊銅壺內,一股酒的清香頓時瀰漫開來。

祿東贊微微嘆服。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一襲皂色直綴,布料是尋常的葛麻,清爽透氣,並不奢華。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是乾淨整潔,有一種內斂的高貴。清晰深刻的五官輪廓,目似朗星,鬢如刀裁,勻稱結實的​​體魄,穿著雪白的襪子盤腿坐在地席之上,渾身透著一股清爽自然的氣質,即便是這般極為不雅的姿勢,卻絲毫未讓祿東贊產生半點遭受輕視的不快。

一晃半年,這個少年不僅在大唐士林之中創出一番名頭、聲震天下,身上這份灑然自若的氣質愈加神韻內斂,昔日的咄咄逼人已然消散殆盡。

將來必然是個令人頭痛的人物啊……

祿東贊有些嘆息的想著。

大唐畢竟是幅員遼闊、人傑地靈的超級帝國,隨​​隨便便就會冒出幾個優秀的人才。而如同房俊這樣有能力、有手腕、有背景的後起之秀越是出色,對於吐蕃來說便越是艱難……

貧瘠嚴寒的吐蕃不僅缺少生存物資,更缺少形形色色的人才,恐怕這才是吐蕃與大唐真正的差距。

房俊在穿戴上可以隨意舒適為主,但是在生活享受上是絕不吝嗇的。紅木的書案,檀木的茶几,茶几上面更是雕刻精細茶盤,荼盤裡的紫砂或白的晃眼的邢窯白瓷茶具,


更加顯得名貴與高雅。
銅壺外面殘留的酒液一放到燃燒著蜂窩煤的爐子上便發出吱吱響聲,不一會壺裡也傳出嘭嘭鼓鼓的聲音。

房俊麻利的從爐子上拿下酒壺,一邊倒著灑,一邊語氣愉悅的說道:“花雕酒是由江南白糯米釀造的,數量稀少而且價格昂貴,想必吐蕃那邊是甚少見到的,大相今日有口福,這是江南的行商昨日才送來的陳年佳釀,請細細品嚐。”

說著,一股褐色酒汁順壺嘴流進了祿東贊面前白瓷酒杯裡。

房俊正色說道:“陳釀不求甜,銅壺不跑色。”瞅了祿東贊一眼,突然又大笑了起來:“呵呵,來,大相先嚐嚐。”

祿東贊是吐蕃人不假,但畢竟是一國之相,見識絕對不少。這產自江南的花雕雖然珍貴,卻也不是沒喝過。

消瘦佈滿皺紋的老臉微微一笑,彷若盛開了一朵菊花,祿東贊笑道:“那可就是托二郎的福氣了,請!”

祿東贊拿起酒杯,酒杯晶瑩雨潤、薄如蟬翼,酒水溫熱,使得薄薄的酒杯有一些燙手。先試著抿了一小口,酒很醇香帶有點酸甜。接著一大口呑了下去,一股熱熱的、粘粘的纏綿液汁直流入肚中。

“好酒。”

祿東讚讚了一句,溫酒入喉,順滑入腹,彷彿一身的寒氣都被驅散。

房俊哈哈大笑的揭開銅壺的蓋子,揶揄道:“大相請看,這裡面裝的都是好東西。”

祿東讚好奇的提起酒壺向裡面看去,原來里面加了幾顆話梅干和幾片人參,甚至有幾片不規則圓形的東西,那是鹿鞭……

怪不得這酒喝著就讓人渾身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原來是加了料的!

祿東贊苦笑道:“二郎少年英雄,正是揚鞭策馬縱橫床第的好年紀,自應固本培元注重養生。老朽年近半百,已是油盡燈枯,這般猛藥扶持,豈非要了老命?”

面上說的客氣,心裡卻是暗罵!

還以為這小子有了長進,誰知卻仍是以往那副渾不吝的模樣,心思促狹,連老頭子都要捉弄一番……

這添了料的花雕酒喝完,還不得虛火上升、心猿意馬?

若是立即去平康坊尋個姑娘快活一番,指不定被這小子如何嘲笑呢……

這小王八蛋太損!

房俊笑呵呵說道:“大相不必擔憂,此酒溫順,雖然加了幾味佐料,卻只是增添幾分情趣而已。南方不同於北方,喝太烈的酒熱氣太大,毒氣不容易從身體內散發出去,所以一定要喝一些糯米釀造的酒。寒冷的時候,家裡一定要備上幾壇子這樣的好酒,來了客人就擼上幾小壺,邊煨邊喝那才叫情調。”

祿東贊搖頭道:“現在是春天啊,春幹火躁,豈不是烈火烹油?”

房俊便促狹的眨眨眼:“所以,要適當的釋放一下啊……”

祿東贊搖頭無語,這小子,果然沒好心……

二人不說正事,只是談論著各地風俗,江山盛景,祿東贊又被房俊的博學驚艷了一回。這小子雖然年幼,但是對於各地的風俗人情、名勝景緻似乎都有所了解,且見解甚是精闢,往往令見多識廣、號稱“吐蕃第一智者”的祿東贊沉思一番……

先聊著,不經意間又喝了兩小茶盅,祿東贊這回不但心裡感到熱,就連腳手和臉都感覺火辣辣的了,對花雕酒亦感興趣大增,想著回吐蕃的時候是不是要奢侈一回,多買上幾壇,跟贊普好生享受一番。

“這酒要燙到什麼溫度最是合適?”祿東贊問道。

房俊喝了幾盅,臉色紅潤起來,說道:“某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送酒的那位行商說,聽到壺裡面的有響聲,手又可以拿著銅壺燙不傷人就行了。煨的不到火候,酒喝起來就不醇香了,燙太過了,滋味又會流失。這酒在江南極為盛行,江南人士吃海鮮多,所以,更要喝上幾口花雕,海鮮為涼性,而花雕暖胃……”

兩人便這麼東拉西扯,彷彿多年未見的好友重逢,半天也未曾談論到正事。

房俊沉得住氣,祿東贊自然更沉得住氣。

一老一少,就這麼互相扯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23
第622章  讓利

酒香陣陣,暖意融融。

溫酒入喉,祿東贊卻嘆息著說道:“吐蕃苦寒,莫說那些飢寒交迫的子民,便是如老朽這等貴族,至多也只是溫飽而已,何曾如此溫酒言歡,舒適愜意?”

言語之間,甚是感慨。

這位吐蕃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大相,祿東贊有著悲天憫人的情懷,亦有著矢志不渝的決心。他要在他的手中令貧寒的吐蕃子民享有一塊溫暖的土地,令吐蕃子民拜託世世代代艱辛生存著的貧瘠高原。

只可惜造化弄人……

吐蕃有了最傑出的大相,他能夠用他的能力和智慧使得吐蕃更加強悍,卻無奈遇到瞭如日中天的中原帝國——大唐!

幾次三番的遭受挫折,令吐蕃上下認識到一個殘酷的現實——強盛的大唐絕對不是現在的吐蕃可以用武力來征服的。所以,在祿東讚的極力推動下,吐蕃的國策從征服開始轉變。

這個轉變的第一步,便是和親。

中原王朝自古以來便有和親的習慣,只要能發動一場令他們感到威脅的戰爭,便可以將他們逼迫到談判桌上,然後再名義上表示臣服,求娶皇族貴女,順帶討要金銀財寶無數好處,以此緩解內部的危機,休養生息。

等到實力強大到一定地步,再一次發動戰爭,要么揚鞭躍馬一統中原,要么再次求親討要好處。

周而復始……

這幾乎是所有游牧民族的生存技能,對富裕悠閒、貪生怕死的中原王朝使出來,無往而不利。

但是這一次,所有的希望的都被眼前這個小子給攪和了……

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中原的那些宿儒文官們絕對想不到,當這幾句話被房俊喊出來,然後立為大唐國策之時,對於吐蕃、突厥這等游牧民族來說是何等的震撼、何等的絕望!

昔日秦皇漢武對游牧民族斬盡殺絕之時,亦未曾說出這般驚天動地的話語。

一旦大唐堅定不移的執行這個國策,那麼可以想見,吐蕃世世代代都只能被大唐死死壓制,莫說什麼征服一塊溫暖的土地,能保得住貧瘠的高原,不亡族滅種,那就算是邀天之幸!

沒人比祿東贊更清楚大唐比之吐蕃優越百倍的潛力,一旦這股潛力被強勢的挖掘出來,吐蕃將要面臨的,將是一個無比巨大、幾乎永遠不可能被擊敗的大唐!

祿東贊是聰明人。

在驚駭欲絕之餘,他立即意識到吐蕃的策略必須轉變了。

以前是惡棍流氓一般的撲上去咬下來大唐的一塊血肉,反正橫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苦哈哈的吐蕃就是瓦罐,大唐這尊精美的瓷器怎麼肯與吐蕃硬碰硬?

現在,則是要走上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盡可能的去親近大唐,盡可能的謀求合作。

上一次房俊所說的“青稞酒”,令祿東贊很是心動。

返回吐蕃之後,祿東贊曾與讚普徹夜商討此事的可行性,最終的結論是肯定的。當然贊普大人也深切的表示了對於無法娶回一位中原皇室的公主而表示深深的遺憾。

對於每一個周邊國家的貴族來說,嫻淑典雅、鐘靈毓秀的中原公主都是最最鍾愛的對象……

房俊並未第一時間接話,而是慢慢的飲著溫熱的花雕,任由祿東贊走神。

良久,祿東贊才回過神來。自嘲的一笑,自己何必如此執念,非得與房俊整個高下?

今日他祿東贊能坐在這裡,難道還不能表明其實吐蕃已經在與大唐的戰爭中落於下風了麼?

將杯中的花雕酒一飲而盡,祿東贊心念豁達,


雙目灼灼的盯著房俊,沉聲問道:“二郎,上次用江夏郡王飲宴之時所提起的青稞酒,不知可否執行?”
既然決定於大唐展開另外一種互惠互利的邦交,而不是以往的強硬之態,那麼不如就從這個青稞酒開始吧……

房俊濃眉一挑,問道:“大相已經決定了?何曾與讚普細細商量?”

祿東贊點頭道:“自然。”

如此事關國策的大事,如何能不取得贊普的同意?

事實上,青稞酒的合作,是讚普迫切需要的一個契機……

在吐蕃內部,其實並不是鐵板一塊。

游牧民族想要統一,其難度比之中原的同意更加艱難。不同於中原以漢人為主體的社會構成,吐蕃是由無數個部落聯合起來組成的,而這些部落之間文化、意識、利益都存在這巨大差異,可以說永遠也不能真正的融為一體。

內部各個部落絕非心悅誠服的服從松贊乾布,各方勢力傾軋,之所以在上一次對大唐發動的戰爭中佔據了先機,只不是因為大家的利益相同——都想在大唐身上討要好處!

按照事先的分配,松贊乾布求娶大唐的公主,然後請求大唐派遣大量的有經驗的農夫、工匠、醫者等等陪嫁,以及大量的錢財賞賜。

一旦目的達成,吐蕃將會與大唐保持一段相對親善的關係,有利於吐蕃消化由大唐得來的這些利益。大唐先進的文化必將對吐蕃貴族造成最強烈的震撼,自此以後,見識到大唐之強大的吐蕃貴族們,怎麼會不勵精圖治?

現在和親這條路算是被房俊給堵死了,哪怕皇帝想要和親,也不敢背負上“昏聵之主”的千古罵名,只能對吐蕃強硬到底。

祿東贊知道大唐一旦全力應對吐蕃,將會爆發出怎樣驚駭的力量,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青稞酒項目,便是天然的緩沖劑。

當然,祿東贊並不知道房俊也是這麼想的……

吐蕃不願對上一個全力爆發的大唐,大唐又豈願傾舉國之力征討吐蕃?

就算真的舉國征討,李二陛下寧願去征討高句麗……

相對於隋煬帝三徵未克的高句麗,吐蕃實在是不夠看……

房俊便點點頭:“即使如此,那就預祝咱們合作愉快?”

祿東贊沉著臉說道:“現在就慶祝,為時尚早吧?還請二郎說說,這青稞酒的成本如何分攤,利潤如何分配,老朽亦好對贊普有個交待。”

他知道面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子有多麼難纏,不講整個計劃商討清楚,他寢食難安。

房俊佯裝不悅道:“既是合作,自然追求雙贏甚至是多贏,某自然不會幹殺雞取卵的蠢事,將利益緊緊握在手裡,讓大相吃虧。怎地,大相還不相信某的為人?”

誰料祿東贊居然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是的,老朽不相信二郎的為人。

“噗”房俊一口酒噴了出來,嗆得面紅耳赤,不停的咳嗽。

這老傢伙……

真有眼光啊!

沒錯,房俊才不在乎吐蕃會不會安定繁榮,會不會國泰民安!

他之所以拿出青稞酒這個計劃,就是要給吐蕃挖一個大坑!

祿東贊擔心的其實不對,房俊是願意給吐蕃讓出一些利潤的,畢竟只有利潤越大,將來的矛盾才越劇烈,愈發不可調和!不讓吐蕃的貴族嚐到甜頭,怎麼會讓他們相互制約、反目成仇?

房俊早已做好了盤算,穩了一下氣息,便說道:“某出配方,負責銷售,大相只管按照配方生產,利潤五五分成,如何?”

看上去,這個提議是房俊佔了便宜,事實上銷售一件商品,最大的成本並不是產本的生產成本,而是銷售的環節產生的費用。

房俊這般提議,明擺著吃虧。

但是吃虧又何妨?不讓青稞酒的利潤達到一定程度,如何讓吐蕃的貴族們競相生產,從而導致糧食短缺,為我所製?

他心裡明白祿東贊敢於答應青稞酒合作心思,不就是想在吐蕃將生產的環節緊緊的掌握在手裡,一旦發現不好,可以立即叫停麼?

只是可惜,祿東贊雖然聰明,卻不是個商人,不知道資本的積累都是踩踏著鮮血灌溉的土地,利益足以讓那些以往低眉順眼的部落首領們頭腦發昏、雙眼冒光、心生異志。

祿東贊以為憑藉他和松贊乾布的能量,足以鎮服吐蕃的各股實力。

殊不知,他們將要面對是怎樣一群為了追逐利益徹底發瘋的對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24
第623章  戰略(上)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而政治又是和經濟利益密不可分的,當然這其中還包括地緣政治,宗教,民族矛盾等等,但歸根結底是利益,只要有利益衝突的地方就會有矛盾。”

“而戰爭的本質,就是利益集團間的利益衝突……”

李二陛下面容嚴肅,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房俊,眼裡有閃爍的光亮,以及無法形容的震撼!

他已經在高看房俊,畢竟這小子最近兩年以來所表現出的進步實在大大出乎他的預料,放在以往,誰能相信這個木訥拙言、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能陡然成為令整個大唐士林都為之矚目的超級新星?

這樣的轉身,委實華麗到閃瞎人眼!

但是李二陛下現在才知道,他還是低估了房俊的實力……

有史以來,人類社會便伴隨著戰爭。甚至可以說,幾乎所有的史書都是以戰爭作為綱紀,沒有戰爭,就沒有歷史。

但是從古到今,又有哪位先賢哲人能將戰爭的本質如此清晰明白的剖析出來?

簡直是精闢!

這小子,當真有宰輔之才啊!如此年紀便能達到這樣的地步,假以時日,會散放出怎樣的光輝呢?

神龍殿裡燃著檀香,外面細密的雨絲敲打在玻璃窗上,發出輕微的聲響,雨水匯聚成流,將窗外的景緻渲染得扭曲抽象。

這是今春的第一場雨,細密而綿長。

房俊背脊挺直,跪坐在李二陛下對面,仔細的述說著自己對於西域以及吐蕃的戰略。

“西域的絲綢古道,勾連東西,是大唐與西方諸國往來的要道,必須緊緊的掌握在帝國手中,萬萬不能使之落入突厥之手。不過微臣並不建議直接派駐軍隊駐紮西域諸國,此舉耗費極大,國庫不可能承受大批量部隊的軍資輜重,即便有西域諸國承擔一部分,也遠遠不夠。”

李二陛下緩緩點頭,問道:“所以,你便設計出'剪羊毛'和'青稞酒'這兩項計劃,分別針對西域諸國和吐蕃,希望用經濟利益來拉攏他們依附於大唐?”

房俊送上一記馬屁:“陛下英明神武、燭照千里,微臣的這點小把戲也就糊弄那些蠻夷,全都在陛下掌握之中啊。”

李二陛下沒好氣的瞪了房俊一眼。

這小王八蛋才華出眾,說是有“經天緯地”之才都不為過,偏偏沒有半分史書上那些一代名臣的風骨,阿諛奉承的話語張嘴就來,這簡直就是個佞臣啊!

當然,他沒有在房俊這幾馬屁之下飄飄然,還有一個原因,令他心情比較鬱悶……

“依你之見,若是朕將來征服了高句麗,也得用這樣的手段來達到控制?”

李二陛下面色有些陰沉。

他心心念念征服高句麗,以達到隋煬帝未曾完成的偉業,成就千古一帝的千秋霸業,卻不願自己征服了高句麗卻只能遙控,他想要大唐的鐵騎踏遍高句麗千里江山,徹徹底底的將高句麗踩在腳下,讓高句麗世世代代成為大唐的版圖!

雖然也承認房俊的策略是謀國之策,但好大喜功的李二陛下心裡並不爽利……

房俊怎能不知李二陛下的心思?

這位皇帝陛下可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將高句麗佔為己有……

趕緊說道:“不不不,微臣以為,高句麗與西域、吐蕃完全不同。若是佔領高句麗全境,可以扶持王室的旁支為王,甚至某一位有一定地位的大臣為王,組建傀儡朝廷,接受大唐的指揮。甚至可以將高句麗王室徹底廢除,將高句麗整體併入大唐版圖,自此以後,世間再無高句麗。”

李二陛下不解問道:“無論哪一樣,


都需要駐紮大量的軍隊在高句麗,豈不是和駐軍西域一樣的隱患?”
房俊搖頭道:“完全不同的,陛下。”

李二陛下一聽可以佔據高句麗,心情就好起來,招手讓內侍給他自己和房俊都奉上香茗,這才正色說道:“願聞其詳。”

窗外雨聲瀝瀝,宛如天籟。

老太監王德親自奉上香茗,聞聽李二陛下這句話,頗為詫異的看了房俊一眼,心底震驚。

他服侍李二陛下多年,對這位皇帝的性情甚是了解。

如此心高氣傲的一位皇帝,卻對房俊這個尚未弱冠的黃口孺子說出“願聞其詳”這樣明顯帶著請教意味的話語,代表著在皇帝心裡,以及將房俊等同於房玄齡、魏徵等等朝中重臣看待。

這個房二郎,真是不簡單啊……

房俊並未喝茶,偷偷揉了揉發麻的腿,跪坐這種姿勢,他是真的不習慣……

“陛下明鑑,高句麗與西域絕不相同。西域遼闊,三十六國各自為政又互為依托,自中原而去西域,窮山惡水,沼澤沙漠,不勝凡幾,路途太過遙遠而惡劣。一旦駐軍,則必須保證糧道的暢通,這麼遙遠的距離,這麼艱苦的環境,難度實在太大。而一旦局勢有變,糧道被斷,所有的西域駐軍將會孤懸於外,中原隔絕。糧道被斷容易,再想打通卻是難上加難,非得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不可。是以,西域不適合駐軍。”

房俊耐心的解釋。

他可不會忘了,歷史上在安史之亂之時,西域糧道被突厥截斷,致使西域都護府孤懸於外四十五載,最終全軍覆滅。

當時叛軍實力強大,勢如破竹,半年之內就相繼攻占洛陽、長安,逼迫玄宗出逃。在唐王室逃亡的過程中,太子李亨在馬嵬坡發動兵變,誅殺宰相楊國忠以及楊貴妃,隨後在靈武自登皇位,史稱唐肅宗。唐肅宗為了平定叛亂,調西北邊軍回師,守衛西域的安西、北庭節度使屬下的軍隊也被大批調往內地。

邊軍歸來對唐朝贏得安史之亂的最終勝利作用重大,不過這樣做同樣也導致唐朝失去了對河西地區的掌控。吐蕃對河西地區覬覦已久,當唐朝將河西地區的守軍調回中原後, 吐蕃就趁機出兵,攻打河西走廊,在這樣的形勢之下,距唐朝更遠的西域反而得以保存,相對繁華的河西地區落入吐蕃之手。

當時,西域仍有唐朝的守軍,河西失守之後,他們與中原朝廷的聯繫就被吐蕃切斷,成了孤軍。但西域守軍仍然奉唐正朔,堅守西域,堅決不向吐蕃投降。

783年之後,唐朝再次出現叛亂,唐德宗為了向吐蕃借兵平亂,將西域地區割讓給了吐蕃。這個命令並沒有傳到西域,唐朝守軍仍然堅持履行職責,駐守西域。西域守軍在沒有援軍幫助的情況下,孤軍奮戰,最終不敵吐蕃軍隊,全軍覆沒……

房俊沒有明說的是,一旦中原有變,國力不支之時,便無餘力掌控西域,佔領不佔領,也沒什麼兩樣。

見李二陛下面露沉思,房俊又說道:“更何況,相比於大唐府兵,西域各族更擅長騎兵作戰。中原至西域的整條道路都在西域諸國的控制之下,一旦發生變故,便是以大唐軍隊之短處去抵抗西域騎兵之長處,太過凶險。”

李二陛下點頭贊同:“確實是隱患重重。但是高句麗又為何不同?若在平壤城駐軍,豈不是依舊道路漫長、山河重重?”

這時期的遼東並未開發,雖然被高句麗佔據,但是這麼一群起源自東北山林野地之間的民族,從來都是破壞容易建設難,浪費著肥沃的土地,河深林密,道路險阻。

自中原至高句麗或許比至西域近了一些,但是沿途的條件並未好上多少。尤其是遼東苦寒,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寒冷不堪,尤其影響軍資的運輸。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28
第624章   戰略(下)

房俊料到李二陛下必然由此疑問,老神在在的笑道:“非也非也,若是當真如此,微臣又何必苦苦哀求陛下賜予微臣滄海道行軍大總管之職務?為此,微臣可是連玻璃、印刷術等等發大財的好處都獻給陛下了!”

李二陛下眼皮跳了一下,心中惱火。

小王八蛋,朕富有四海,不過就是讓你獻出玻璃作坊等幾個賺錢的買賣,便成天在朕的面前提醒,難道還怕朕虧待了你不成?

豎子眼中唯有金銀銅臭,簡直毫無進取之心……

只不過……

李二陛下腦中靈光一閃,問道:“該不是你所說的什麼新式海船吧?”

當初,房俊可是信誓旦旦的說是能研製出新式海船,幫助東征大軍運輸糧草輜重。

房俊點頭道:“正是如此。高句麗也好,倭國也罷,與西域的形勢全然不同。控制西域,大唐將要面臨突厥和吐蕃的鐵騎斷絕糧道,而佔領高句麗或者倭國,則完全不必擔心。高句麗雖然與大唐接壤,但海岸線漫長,只要有一支船隊,便能保證駐軍的後勤供給,倭國就更簡單了,微臣的船隊,能將倭國的那個小島團團包圍,讓其生則生,讓其死則死!”

李二陛下有些不滿的看著房俊得意洋洋的模樣,不悅道:“海船而已,你能建造,高句麗亦能建造,倭國難道就造不出?人家也造出海船,出海跟你糾纏,你如何能保證糧道的順暢?”

雖然相比於大唐騎兵跟突厥騎兵的巨大差距而導致西域糧道的危險,海船的建造定然全面領先高句麗與倭國,但是人家也不可能沒有一拼之力吧?

茫茫大海,人家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襲擾為戰,搞得你焦頭爛額,不定什麼時候就狠狠的咬你一口。

房俊卻一臉傲然:“所以,微臣一直都強調科技先進的必要性。”

李二陛下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房俊的思路,尤其是這小子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彙,讓人似懂非懂,摸不著頭腦。

有些惱火的斥責道:“有話就說,莫要在朕面前顯擺!”

見到皇帝發火,房俊嚇了一跳,這位脾氣比自己還糟糕,說不定真的惱了先打自己一頓板子再說……

趕緊正色說道:“微臣已有完整的計劃,微臣赴任之後,將會建設出天下最大的造船廠,建造天下最卻先進的海船,組建一支縱橫七海、無敵於天下的艦隊!”

這個時代,海軍被稱為水師,一直到清朝末年都是如此,還從未有人提出過“艦隊”這個詞彙,因為現在並沒有“軍艦”的理念。

李二陛下關注的不是這個,他只聽到了“縱橫七海”、“無敵於天下”這兩個詞。

再也沒有任何語言,能比這兩個詞語在一位好大喜功、心心念念成為千古一帝的皇帝心裡產生更大的震撼!

就是要這樣!

朕的麾下,就是要縱橫不敗,就是要天下無敵,就是要所向披靡!

房俊只是一句話,就完完全全說到李二陛下的心坎裡,讓李二陛下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服得張開來,爽到不行!

但是李二陛下並未喜形於色。

一方面,他很喜歡房俊的構想,但覺得這小子有點好高騖遠胡吹大氣,未必有那麼大的能耐達到這個近乎於偉大的目標。

另一方面,他不喜歡這小子在自己面前翹尾巴,即便這小子深得帝心……

所以,李二陛下決定潑冷水,不能任由這小子囂張。

當然,李二陛下不是無事生非、胡攪蠻纏之人,即便打擊房俊,也得有理有據,讓人心悅誠服。

他不屑的嗤之以鼻:“說的好聽,


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朕不懷疑你能造出新式海船,但是你造出來,過不了幾天人家就學去了,到時候造出跟你一模一樣的,你拿什麼縱橫七海,拿什麼無敵天下?”
就算你驚才絕艷,能設計出天下最好的海船,別人不會設計,但是人家可以學啊!海船這東西又不能在家裡藏著掖著不給被人看,總是要開出去的,到時候人家學會了,你怎麼保持你的優勢?

李二陛下的話語是很有道理的。

就比如突厥騎兵天下無敵,大唐無論是從馴養戰馬、訓練士兵都是跟突厥學的,雖然對上突厥總是失敗,卻也不是全無戰鬥力,一旦形成局部優勢,也能擊潰突厥狼騎。

房俊非但一點擔憂都沒有,反而笑得很開心,說道:“說到這裡,話題就又得說到科學技術上頭……”

這不是車軲轆話了麼?

說來說去,還是這個問題。

李二陛下深深覺得自己的智商有被侮辱的嫌疑,一張方臉頓時漆黑,狠狠瞪著房俊,咬牙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若是再跟朕油腔滑調,哼哼,當心朕的板子!”

房俊嚇了一跳,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絲毫沒注意到李二陛下的自尊依舊被自己連番打擊……

可是這能怪我麼?

咱擁有者當今天下無與倫比的知識量,有著領先這個時代上千年的見識,本來就應當高高在上,接受你們這些原始人類的頂禮膜拜啊……

好吧,跟李二陛下這條霸王龍不能講道理,人家皇帝陛下永遠正確……

趕緊說道:“陛下過濾了。試問陛下,將火藥拿給突厥人看,他們做得出來麼?玻璃現在滿天下都是,又有誰仿製出來了?新式海船也是一樣,將會有多項最新的技術應用,即便高句麗人和倭國人得到圖紙,他也做不出來!”

當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已經深入到另一個層次,絕對不是用眼睛看就能學得會的。

比如海船的龍骨鋪設,三角帆的角度,帆布的材料,甚至包括即將在新式海船上應用的火砲、鐵釘……

李二陛下張了張嘴,鬱悶的發現,房俊說的有點道理……

但是更令他鬱悶的是,自己一貫以來都是自詡文成武德、通曉兵法、精於治國, 多年來更是讀書不輟,為何卻還沒有房俊這廝懂得多?

此子也不看書,隨便鼓搗鼓搗,就總會鼓搗出一些驚世駭俗的東西出來。可是當你將這些東西掰開了揉碎了去仔細研究,卻又發現其實都隱含著最基本的道理,只是尋常人總是忽略了,並未去深思而已。

李二陛下的心是火熱的。

他很是期待房俊所構想的這一支無敵的艦隊,若是當真可以實現,別的不說,征服高句麗將會勝算大增。

隋煬帝之所以第一次征討高句麗以失敗收場,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水軍總管來護兒的玩忽職守、輕敵冒進,導致水軍並未發揮其本身的優點,更未完成其所承擔的重任。

若是房俊的艦隊能夠在東征之時由浿水進入高句麗,直撲平壤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平壤,將高句麗朝廷一網打盡,高句麗必然群龍無首舉國崩潰,蕩平高句麗全境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想一想李二陛下都激動得不行……

於是,他鄭重的對房俊說道:“春闈即將開始,你就要摻和了,靜下心準備大婚之事,待到婚後,朕便任命你為滄海道行軍大總管,前往江南赴任。 ”

房俊恭聲領旨。

所謂“滄海道”,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城市或者地域,隋唐以降,只要是海疆之外,便統稱為“滄海道”。

在此之前,“滄海道”大抵是指山東萊州一帶,因為隋煬帝三徵高句麗,都是由萊州出海進入高句麗境內。

但是現在,房俊不打算從萊州出海……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32
第625章  示好

誠然,萊州引起地理位置,距離高句麗更近,往返更加快捷,也大大減少海上行船的風險。但是萊州亦有一個致命的缺點——距離富裕膏腴之地太遠! 。

由此造成的麻煩,便是糧草輜重運輸的不便.

糧草輜重必須由江南等地事先運輸到萊州,在此集結,然後才能經由海船運輸至高句麗前線。但是萊州既無運河,道路更是艱難,造成運輸的極大的困難,更增添了大量的損耗。

大業七年,隋煬帝下詔征討高句麗,命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監督勞役甚急,結果造船工匠晝夜在水中,幾乎不敢休息,從腰往下都長出蛆蟲,十分之三四的人因此死去。隋煬帝徵發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到萊州,船隻相次千馀裡,道路上車輛喧囂,長期來往在路上的民夫有數十萬人,擠滿了道路,晝夜不停,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仗還沒打,就折騰得民怨沸騰,大傷筋骨,能打得贏才見鬼了!

是戰略的失誤麼?

絕非如此簡單。

隋煬帝此人囂張跋扈是有的,行事乖戾亦是天下共識,但是若說他昏聵無能,那更是扯蛋! 20歲就率領58萬大軍南渡長江天塹滅掉強大富裕的陳朝統一全國,結束了中國四五百年的分裂,之後又滅吐谷渾,破契丹,把中國領土擴大了幾千里,開鑿歷史影響僅此於長城的京杭大運河連接南北,正式實施科舉制度廣泛選拔人才,擴建東都洛陽,又使西安、北京、揚州成為世界最繁華的城市,重開連接西域的絲綢之路...他的一生做了很多利國利民影響歷史的壯舉,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他們功勞比隋煬帝能大多少? “我大清”的康熙乾隆等等“聖主”,又都乾了些啥驚天動地的偉業?

秦始皇做過的事,他多半也做了,但是他沒有焚書坑儒;隋煬帝做過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但是兩人的歷史地位截然相反。秦始皇、唐太宗都有“千古一帝”的美譽,隋煬帝卻落了個萬世唾罵的惡名……

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僅此而已。

畢竟司馬遷只有一個……

隋煬帝雄才偉略,他不是不知道從江南就地取材,然後從江南出海是上策,奈何江南士族不干!而這些江南士族實在隋煬帝登基之時出了大力的,是隋煬帝政權的基石,他怎麼能得罪這些人呢?

寶寶心裡苦,但是寶寶沒法說……

所以他只能對江南士族妥協,從江南征調一部分輜重,然後從萊州出海。

悲劇的是,他失敗了……

現在江南士族在李二陛下的強勢之下屈服了,房俊自然將出海口設置在江淮一代沿海。而選取這一地帶的話,又怎能忽略長江的出海口呢?

永濟渠連通涿郡東都,通濟渠連通中原淮水,邗溝溝通江淮,江南何联絡吳越……那個被新世紀的小學生一直罵作“昏君”的隋煬帝早已用大運河連通天下、勾連南北,將中原腹地與江南富庶之鄉、北地戰略要地連成一片。只要皇帝一聲令下,所有的物資輜重可用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損耗,集結於長江出海口。

這才是天下大勢!

*

將皇帝忽悠一頓,房俊告辭出宮。

去東宮轉了一圈兒,上官儀將藏書樓打理得井井有條,房俊也沒有多待,轉身走了。前些時日上官儀在房家族學那邊學習了拼音,將藏書樓裡的藏書按照拼音檢索的方法分門歸類,效果甚是不錯。拼音檢索的效率明顯高於以往的韻腳檢索和分類檢索,


 否則那日許敬宗這廝暗中使絆子,房俊怕是不能輕易過關。
眼瞅著春闈在即,上官儀便沉下心复讀典籍,專心致志準備科舉考試。房俊不願分他的​​心,是以乾脆不在藏書樓待著。

天氣漸暖,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尤其是天下各處前往長安準備科考的士子,三五成群,人流繁雜。

剛剛回到房府,坐下尚未喝口茶水,便有家僕來報,謝成傑求見。

房俊略一沉吟,並沒有拒絕,命家僕將其帶去正堂。

雖然對謝家誣陷他抄襲一事深惡痛絕,恨不得狠狠的給謝家一個教訓,但是想到將來至江南之後必然尚有借助謝家之處,房俊覺得不好將事情做絕,且聽聽謝成傑此來說些什麼也無妨。

歸根結底,誣陷之事雖然是謝家做得過分,但畢竟是李二陛下觸動了人家的根基,謝家迫於無奈才展開的反擊而已,只是自己倒霉,成了出頭的那隻鳥……

沒到片刻,堂外腳步聲響,一襲寶藍色綢扇的謝成傑快步走進來。

“謝某見過二郎,幾日不見,如隔三秋矣!”一腳邁進正堂,謝成傑便滿臉含笑,主動見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對這人極度不爽,房俊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見或者不見,我就在這裡,不悲,不喜;你愛或者不愛,我就在這裡,不增,不減……謝世叔千里進京,心心念念都是在下,在下著實有些受寵若驚了。”

謝成傑的笑容便僵在臉上,尷尬得不行。

這小子記仇啊……

不過房俊的這兩句話,卻令他很是詫異。譏諷嘲笑之餘,卻有一股濃濃的看破世情的出塵味道,細細思之,別有一番韻味。

果然是才子啊!

謝成傑心中愈發悔不當初,若是早知房俊此人驚才絕艷、詩才天授,自己說是也不會千里迢迢的用“誣陷抄襲”這一招來對付他!

市井傳言此子率學無誕、粗鄙不堪,可見流言多有虛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

謝成傑也是個人物,既然認輸服軟,那就乾脆伏低做小,苦笑著說道:“二郎大人大量,便原諒了謝某這一遭,如何?說起來, 並不是謝某有意針對,實在是心有苦衷,不得已而為之啊!”

這倒是實話,若非家族的根基眼看著被李二陛下動搖,誰吃飽了撐的不遠千里來到長安找房玄齡公子的麻煩?

房俊不置可否,卻也沒有繼續挖苦,淡淡說道:“上門即是客,謝世叔請坐。”

請謝成傑在太師椅上坐了,命侍女奉上香茶。

謝成傑對太師椅很是好奇,在椅子上挪動幾下,覺得無論雙腿還是腰肢都甚是輕鬆舒服,不由得讚道:“二郎不僅詩才天授,且學究天人,某入京以來,便不斷聽聞二郎所設計的這種椅子,果然是格物窮理由之物,生平所僅見,佩服,佩服!”

房俊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似乎對謝成傑的吹捧毫不在意,也不說話。

謝成傑就有些訕訕……

侍女奉上香茶,躬身退出。

房俊一伸手:“謝世叔,請飲茶。”

“請。”

謝成傑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一股清香馥郁的香氣直抒胸臆,滌蕩肺腑,沁人心脾。

心裡不由得又是暗嘆一聲。

謝家立足江南,這杭州近年興起的龍井茶如何不知?此茶樹原本只是那麼幾株,產量有限,從未引起過人們的注意。江南士族盤踞江南,一直視煮茶為飲茶之正道,講究茶湯的君臣佐使、百味搭配。

卻不知這龍井茶陡然出世,返璞歸真卻又回味無窮,立即便征服了幾乎所有的江南士族。然而幾乎所有的茶樹連帶著附近的土地,都已經被房俊買下。

這兩年茶樹繁殖,茶葉的產量漸漸提升,但是其中利益熱切不已的江南士族卻無從插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 22:35
第626章 利诱

謝成傑心中悔意更濃,先前怎地就那般短視,單單只是這龍井茶項,每年會給房俊帶來多少利潤?更別說尚有鐵廠等作坊,以及房家灣那個集散關中百貨的碼頭……

    這赫然就是關中商業的巨無霸,豈是遠在江南的謝家可以輕易招惹的?

    真是昏了頭啊!

    導致謝家蒙受危機不說,還憑白損失了王雪庵這樣位德高望重的大儒。經此事,王雪庵已然是身敗名裂,江南士林之中,已無其立足之地……

    如此人物,只能傾心結交,怎能往死裡得罪呢?

    嘖嘖嘴,謝成傑讚道:“果真是好茶!此茶產於江南,謝某卻只是偶然才得以品嚐,更遑論這等極品。二郎之眼光氣魄,謝某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若是論起商賈之事,天下恐怕無人能出二郎之右,古之陶朱公,想來亦不過如此!”

    房俊微笑著瞅了謝成傑眼,這馬屁拍得……

    不過此人倒是能屈能伸,算是個人物。當日在青龍寺內,房俊可是見識了這人的趾高氣昂、目中無人,介江南土豪,無官無爵,亦敢在長安作威作福!

    但是現在,形勢比人強,立即就能低眉順眼言語恭順。

    江南世家能夠綿延幾百年,的確非是僥倖,想必每家都有此等難纏的人物吧?

    房俊略略沉吟了下,忽然展顏笑道:“昔日晉室南渡,王謝並舉,襟韻何如,文雅風流,令人不勝心嚮往之。現如今王氏傾頹,唯有謝氏根深葉茂,令人感嘆。某有樁生意,不知謝世叔可有興趣合作?”

    見房俊恭維自己先祖,謝成杰微微有些得意。千古滔滔,歷史鉤沉,真正如謝氏這般顯耀於世、千載不輟的簪纓世族,又有幾個?

    听闻房俊提起生意,谢成杰面露喜色:“谢家虽然诗书传家、耕读不辍,然家族繁衍、人口众多,亦要经营些商贾之事,以此养家糊口。二郎有何生意,单说无妨,莫说什么合作不合作,你的生意,便是谢家的生意,谢家若能帮忙,义不容辞。”

    话说的倒是漂亮,只是先前的事儿做得太缺德……

    不过心中已有计较,房俊也不打算跟谢成杰算账,

即便要算賬,也毋須急於時。

    “去年,某在西域與高昌國的貴族商賈商談了幾份生意,其中便有羊絨織品和葡萄釀。不久之前,某又與吐蕃大相祿東贊攜手在吐蕃推廣了種青稞酒,由祿東贊大相在吐蕃生產釀製,某負責將其銷往大唐各地。不知謝家是否有意,成為這三種商品在江南的總代理?”

    謝成傑聞言,被震得有些暈……

    自己謝家是流傳千年的簪纓世家,人脈深厚,源遠流長。可是現在瞅瞅人家房俊,往來都是些什麼人?高昌國的貴族,吐蕃國的大相……

    雖然謝成傑骨子裡看不起房家這等顯耀時的家族,這樣的家族缺乏底蘊,崛起得快,墮落得更快,滄海桑田時移世易,個錯誤的決定便能跌落凡塵,泯然眾人矣。但是房家現在所顯露出來的上升的勢頭,卻不能不令謝成傑眼紅不已。

    既然存心結交,那就要顯示出誠意。

    謝成傑愛財,卻更懂得人情比錢財更重要。

    當即拍著胸脯說道:“二郎此言,豈非瞧不起謝某人?謝某人不敢比那些光風霽月的先賢聖哲,但是看重友情更甚於金錢。既然是二郎的生意,無論何種商品,只需運往江南,謝家必定竭盡全力使之暢銷江南!”

    謝成傑語氣慷慨,底氣十足。

    事實也卻是如此,以謝氏的實力,只要發力,任何商品都能在江南開通銷路,何況是羊絨製品、高昌葡萄釀、吐蕃青稞酒這等稀罕東西?

    既然以及認識到了房家的深厚實力,那就要竭盡全力的結交到底。

    不付出,如何有回報?

    這是個彌補雙方關係的極好契機,謝成傑決定抓住。與之相比,區區代理的利潤又何足道哉?

    房俊卻似笑非笑,並不領情:“謝世叔想必誤會了,這些商品,可不是某個人的。而跟謝家合作的,也不是某,而是——東大唐商號。”

    謝成傑有些發楞。

    東大唐商號?

    這個名字,謝成傑自然聽說過。作為江南士族之中最頂尖的代表,與朝中總歸會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繫,並不僅僅限於江南士族的領袖蕭氏,各種消息也會知道些。

    據說,這個商號很是神秘,也很是強大!

    這個商號名義是由房俊在主持,但是背後蘊藏這無與倫比的巨大後台!趙國公長孫無忌家、盧國公程咬金家、英國公李績家……而最大的股東,是當今陛下!

    房俊用東大唐商號來跟謝家合作?

    謝成傑不是傻子,作為謝家未來的接班人,無論商業頭腦還是政治見地,多多少少總歸是有些的。只是稍錯愕,謝成傑便明白了房俊的意思。

    他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

    與皇家聯合……豈不是代表著謝家將成為繼蕭氏之後第個受到皇帝重視的江南世家?而同時攀扯上趙國公、盧國公、英國公、皇帝……是不是意味著,謝家從此之後,便真正的進入到大唐中樞的隊伍?

    謝成傑有些氣短,激動得渾身血液都逆流而上,臉孔漲得通紅!

    有多少年,謝家未曾接近過政治中樞了?

    近百年來,謝家直被蕭氏牢牢壓制,昔日繁華錦繡鐘鳴鼎食的謝家,只能跟隨蕭氏的腳步,兢兢業業的做個小弟,讓出最大的利潤……

    謝成傑雙眼赤紅,牢牢盯著房俊,澀聲道:“二郎,此言當真?”

    作為謝家的子孫,還有什麼比壯大家族更高尚偉大的成就?

    房俊濃眉挑,含糊其辭的說道:“想必謝世叔也聽聞過東大唐商號,那麼您就應該知道,這個商號裡,其實某說話並不算……”

    他是說了不算,因為東大唐商號真正做主的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自然也沒有說過要扶持謝家以削弱蕭氏在江南的卓然地位……但是房俊如此含糊其辭,卻是給人個誤導,提出這個意見的,並不是房俊,而是李二陛下。

    只不過就算李二陛下事後知道房俊“假傳聖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個忠心耿耿的謝家來分薄蕭氏對於江南士族的掌控,皇帝自然樂見其成。

    天下大亂,皇帝會愁的睡不著覺,唯恐做了昏暈無能的亡國之君。

    可若是大臣親近、和睦相處,皇帝又會疑神疑鬼。

    這幫下屬關係這麼好,會不會哪天把咱這個皇帝就給架空了?

    總之,所謂的帝王之道,實則就是平衡之道。

    手下人都要靠著自己去對抗政敵,誰親近咱誰就佔上風,這才是皇帝願意看到的狀態……

    謝成傑當然以為房俊是得到皇帝的授意,頓時激動地打擺子,“嚯”的聲站起身,指天發誓道:“還請二郎轉告,謝家上下,赤膽忠心,願為大唐之繁榮經盡全力,願為陛下之江山殫精竭慮,萬死不辭!若是有字虛言,甘願天打雷劈,人神共憤!”

    這是必須要表態的時刻,絲毫都不能含糊!

    謝家游離於中樞幾百年,直辛辛苦苦勉力維持,如今有了親近皇帝中興家業的機會,怎能不牢牢抓住?

    若是任憑這機會在手中溜走,他謝成傑便是真正的傻子,是謝家的千古罪人!

    房俊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謝世叔心中有數就行了,切莫到處宣揚。”

    萬傳到皇帝耳朵裡,自己扯著皇帝的大旗拉攏謝家對付蕭氏,怕是大大的不妙……

    謝成傑點頭如小雞吃米:“謝某非是三歲孩童,自然知曉輕重,還請二郎放心便是。”

    既然皇帝委派房俊來拉攏,那就證明皇帝不想與蕭瑀翻臉,切都只是暗中行事,自然不能到處宣揚。萬破壞了皇帝的計劃,重用沒了,反而惹禍上身。

    見到謝成傑如此鄭重,房俊愈發心虛了……

    謝成傑看了看房俊,覺得既然自己進入了皇帝的視線,那更應該表現下自己的價值。

    咬了咬牙,謝成傑壓低聲音說道:“某有事,想要知會二郎聲……”
iqboy99 發表於 2019-1-4 18:42
第627章  都是老狐狸

謝成傑為人高傲,卻不失機心,簪纓世家培養出來的子弟,即便是紈絝,也甚少有無是處者。

    最起碼,必要的眼光還是有的。

    李二陛下染指江南,謝成傑已經深深的感受到江南士族即將面對的危機,更意識到謝家的未來風雨飄搖……

    誰都看得出,當今皇帝對於那些鐘鳴鼎食、枝繁葉茂的世家門閥沒有絲好感,無時或忘打擊削弱這些盤根錯節的家族勢力,甚至不惜改革前隋遺留下來的科舉制度,以此達到扶持寒門來與世家門閥對抗。

    可以想見,即將開始的科舉考試之中,將會有大量的寒門士子通過,然後被分配到朝廷各部,迅速提拔起來。

    世家門閥,將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其凶險將不啻於“永嘉之禍”……

    現在,房俊給他指出了條金光燦燦的通天大路,只要配合好房俊在江南的行動,就算是入了皇帝的法眼,即便將來的江南士族遭受怎樣的打壓和清理,謝家亦算是安穩上岸。

    至於即將到來的盟友排斥與敵視,謝成傑根本顧不上。

    家族的利益,高於切。

    若是需要剷除謝家以自保,蕭氏會有半點猶豫麼?絕對不會!

    所以謝成傑對於暗中搭上房俊的線,點道德上的負罪感都沒有。

    既然打定主意站到房俊這條線上,事實上向皇帝效忠,謝成傑認為就應該做得徹底些。

    兩面三刀、搖擺不定是站隊之時最忌諱的,搞不好非但不能兩面討好,倒是很有可能里外不是人……

    所以謝成傑決定出賣蕭氏。

    房俊眉毛挑,略帶詫異的看著謝成傑,問道:“不知謝世叔有何事相告?”

    謝成傑上身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據謝某所知,上次彈劾二郎的事件中,宋國公得到了趙國公的支持,作為交換,宋國公已經知會吾等江南士族,將會開放江南冶鐵業,允許長孫家的鐵廠進入江南開礦、冶鐵、銷售。”

    房俊微愣。



    怪不得上次太極殿的時候,並非是江南士族出身的官員亦跳出來彈劾自己,而且更加兇猛。想必長孫無忌這個老狐狸是打著歪主意,即報復自己以往對長孫衝的壓制,又趁機打通了江南的商路。

    真是舉兩得的好棋!

    不過很顯然,宋國公也不是吃素的……

    見到形勢不妙,蕭瑀當機立斷終止了對房俊的彈劾,所以當時朝堂之上只剩下長孫無忌派對自己聲討彈劾,本是發起這次彈劾的清流派卻偃旗息鼓。

    最終的結果顯示蕭瑀的決定很正確,清流派毫髮無傷,倒是長孫無忌的人馬損失慘重。

    但是房俊也不認為長孫無忌是失策了,應該是他用那幾名文官的落馬,來達到既定事實,讓蕭瑀無法自食前言,撕毀兩者間的協議。

    房俊知道,江南直相當於江南士族的“自留地”,這些江南士族在江南綿延千年、根深蒂固,早已將江南的利益視為禁臠,極為排外。

    而長孫無忌正是抓住了江南士族接二連三的失誤導致李二陛下下決心狠狠打壓的時機,趁虛而入,得到蕭瑀的承諾。旦長孫家的鐵廠進入江南,便能藉助皇帝打壓江南士族的機會迅速佔領市場。

    如此來,本應該是皇帝的利益,卻流失到長孫家的手裡。

    相比於鐵廠即將得到的海量財富來說,損失兩個不入流的文官,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都是老狐狸啊……

    房俊不由得暗嘆,再次認識到古人的狡猾,心中沒有絲半點的輕視之心。

    這些古人雖然限於見識,時半會會被房俊佔據先機,但是各個都是千錘百煉的精英人士,擁有著足夠的智商,哪怕處於落後挨打的形勢,旦被他們抓住弱點和漏洞,立刻便能趁虛而入,千方百計的將利益最大化。

    房俊自然是不會坐視長孫無忌將鐵廠進入江南的,以長孫無忌的奸詐、以長孫家的龐然大物,必然會藉助鐵廠將影響力迅速的深入到江南的方方面面。到那個時候,必然成為自己最大的掣肘。

    長孫家的利益,與房俊是衝突的。

    只是要如何阻止長孫家進入江南,卻是要好生計較番……

    *

    天氣天天轉暖,街上的行人已經脫去臃腫的冬衣,換上輕薄的春衫。

    禮部主持的科舉考試在即,街上來自各地的士子越發多起來。整座長安城放佛從冬眠中活過來,人聲吵雜,行人如織,來自天下各處的行商帶著各地出產商品匯聚如此,喧囂熱鬧。

    連幾日,房俊都未出大門。

    在府中監督工部施工隊的工程,也順帶著接待自西域回來的管事,聽取西域的匯報。

    冬去春來,房家在西域的酒坊早已建成,從長安運過去的由豬油提煉的“甘油”車車抵達高昌,將去年秋天釀製的葡萄釀進行過濾,然後重新裝上精美的瓷壇,再運往關中,分銷天下。

    去年種植的葡萄尚未出產,葡萄釀的產量有限,等到明年春天,產量將會提升倍。

    夏天亦會建成毛紡作坊,大量成品將會運往關中售賣。

    對於西域的“羊吃人”戰略,並不需要房俊投入太多的精力。基本的策略已經鋪設完成,只需要將葡萄釀和羊絨製品運往中原售賣,然後將大量的錢財回饋給西域的貴族老爺們,必然會激發他們更加瘋狂的追逐財富,將所有的土地都變成葡萄地和牧場,再也沒有絲毫土地去栽種少的可量的糧食……

    西域的命脈將會漸漸的掌握在大唐手中,旦掐斷糧食供應,整個西域都將陷入絕境。

    吐蕃的境況極其相似,只是進展稍微慢些。

    畢竟吐蕃現在是統的政權,想要到達到與混亂的西域相同的效果,肯定苦難些,面對的阻力也更大。

    房俊現在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即將開始江南之行當中。

    也找到李道宗商談了些準備工作。

    現在春暖花開,長江上游冰雪融化,大量雪水匯流而入河道,導致江水暴漲,江面寬闊,形成春汛。

    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放排子的好時機……

    放排主要是運木材,這種營生有其特殊性,木排既是運輸工具,也是運輸對象。當然,這種木排的製作有其獨特的道工序,既要經濟實在,盡最大量運出木材,同時又要堅固牢實,確保安全。

    在古代,放排子是最主要的運輸木材的手段。

    河邊的“材場”上堆滿了從兩岸山區砍伐之後,背運、抬運來的木材,成堆成捆,層層疊疊地加碼在河邊空地“材場”上。

    捆綁木排的過程叫“扎排”,既是力氣活,也是技術活。“扎排”時,要按縱橫交叉的辦法進行“扎”的工具,般都是用竹扭成的“繩”,這種“繩”,叫“纖繩”,也可叫“纜繩”,耐泡,而且有韌性,又無伸縮性,比起後世的鋼絲、塑料繩類都好。

    扎排時,就在水中層層扎上去,排列的木材有時可達十多層,在排扎到最上面層時,還要綁根橈桿,俗名稱為“棹”,其實也就是根大木材,將後端削成漿狀,前面部分削細些。這就成了木排的舵,闖灘過峽時,漢子們站在排上,合力抱起小碗粗的棹,象擺動的魚尾樣劈波斬浪,衝出道又道險關。

    李道宗曾經統領天下水軍,而最好的放排人,往往就是最剽悍的水軍。無論營建造船廠還是建造海船,都需要大量的優質木材,而天下最好的木材,又多出產自蜀中。將山區的木材砍伐,順江而下,可以輕鬆的運到沿江任何地方。

    李道宗立即下令原先的部下,砍伐巨木,順江放排。

    安排完這件大事,房俊沉下心,開始籌謀建設造船廠的計劃。只可惜尚未開始策劃,便收到魏王李泰的請柬,約他至終南山下的落霞寺飲宴……
iqboy99 發表於 2019-1-4 18:47
第628章 赴宴

春闈之後,魏王李泰即將去封底赴任。

    親王之藩,等同於自立國,在封地內享有極大的軍政自主權,但是同時,等閒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長安。

    這次李泰宴請故友,想必便是有告別之意。畢竟古代通信不便、道路阻塞,長安與吳越之地更是相距千里,來往非常艱難,不知有多少昔日好友分別,今後想要見上面都難……

    離別宴,房俊不能不給魏王李泰的面子,即便心中並不是太樂意前往。魏王李泰身邊的狐朋狗友,就沒有幾個是能跟房俊看對眼的……

    翌日清早,房俊在武媚娘的服侍之下梳洗打扮,換上套暗青色的直綴,足蹬雙千層底的布鞋,這個人看上去清爽乾淨,當然也免不了有幾分寒酸……

    武媚娘溫柔的給房俊梳頭,雙柔夷穿花蝴蝶般將房俊的長發綰起,袖口微微上移,露出截欺霜賽雪的如玉皓腕,紅潤的櫻唇輕啟,微微帶著埋怨。

    “郎君為何這身打扮?看上去如同鄉間寒門也似。既是魏王殿下的酒宴,又是春遊踏青之時,定然有諸多名門公子,郎君如此,怕是要遭人恥笑。”

    房俊的這身打扮實在是太“平民”了些,既無綾羅綢緞,又無鑲金佩玉,便是腳上的鞋子,都是尋常農家所穿,著實有些失了身份……

    房俊從明亮清晰的玻璃鏡子裡看著武媚娘倒映著的完美側臉,以及窈窕柔順的腰肢,笑道:“為何要恥笑呢?是他們的官比我大?是他們的爹比我硬?還是他們的錢比我多?”

    武媚娘嬌嗔道:“你這人真倔!這些條件自然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可是你這身打扮,就連普通的寒門士子都不如,自然有人嘲笑。”

    房俊反問道:“何以見得呢?既然他們什麼都比不過我,又有何資格嘲笑我?別說我穿著這身衣服,便是赤身露體,難道我就不是房二郎了?”

    “你……狡辯,真是氣死我了!”武媚娘氣得不輕,輕輕在房俊肩頭鎚了記。這個傢伙總是胡攪蠻纏,居然將在朝堂上對付政敵的招數用到家裡來了,武媚娘自然不忿。

    滿朝御史言官都不是房俊打嘴仗的對手,武媚娘如何不敗下陣來?

    房俊不以為意道:“既是寺廟裡賞花的酒宴,

非是正式場合,穿著隨意點有何不可呢?再者說,登山入寺,這鞋子正合適,合腳!”

    他才不會因為別人怎麼看就委屈自己,若是按照武媚娘的意思,必然要穿上最隆重的衣袍,里里外外拘束得很,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又不是上朝見皇帝……

    武媚娘無奈,撇撇嘴,在房俊背後翻個白眼做個鬼臉,總覺得自家這位郎君有時候無所不能令人迷醉,有時候卻又簡單幼稚讓人無語……

    *

    終南山風景秀麗、遠離塵囂,自古以來便是道館寺廟鍾情之所,尤其是靠近長安的北麓,山林掩映之中頗多寺廟道館。

    古人寵信佛道,因此寺廟道館香火繁盛,修建得極為莊嚴整潔,更是遊人落足之處。

    落霞寺距離房陵公主修行的松吟觀不遠,據說修建自北魏時期,傳世至今已有將近兩百年,正是座古剎。

    在隋文帝年間經過大修,比終南山大多數的名寺古剎都要來得宏大壯麗。當然,相比如今大興土木拔地而起的敕建大慈恩寺,它那點規制就算不得 麼了。

    落霞寺遠離長安繁華喧囂,並不在城中繁華地帶,除了虔誠的善男信女,有興致到落霞寺遊的多半是文人墨客。

    沿途遊人絡繹不絕,抵達落霞寺下,房俊就下了馬車,吩咐自己的兩個隨從留下來照看馬匹,領著席君買和衛鷹順山間小路往上走。不多時,座宏闊的山門便出現在三人面前,匾額上“落霞寺”三字龍飛鳳舞虯勁有力,落款是“開皇四年,大隋皇帝御寶”,也不知是隋文帝楊堅的親筆,亦或是哪位大文豪潑墨所書。

    剛剛走到山門外,便見到前方個白衫青年在幾名家僕簇擁下駐足在此,抬頭看著匾額。

    房俊走到近處,正巧那白衫青年回頭,兩人目光對視。

    卻是杜如晦的次子、太子李承乾的發小杜荷。

    兩人都是略顯錯愕,沒料到這麼巧。

    遲疑過後,杜荷首先露出笑臉,笑問道:“二郎可是前往魏王殿下處赴宴?”

    房俊頷首,奇道:“杜少亦是前來赴宴?”

    不怪他覺得疑惑。

    杜荷是太子李承乾的忠實擁躉,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為了李承乾的儲君之位甚至打算跟著起造反。而歷史上,正是這位與自己的前身房遺愛被人誣告謀逆,牽連李承乾丟了太子之位,被李二陛下廢黜,由此可見杜荷與李承乾的關係甚是親密,天下皆知。

    魏王李泰曾長期與太子李承乾爭鬥儲君之位,勢同水火,李承乾的忠實馬仔杜荷與魏王李泰更是毫無交集,是非常明確的對立狀態,怎地會來參加魏王李泰的酒宴?

    聞言,杜荷臉不爽。

    大大咧咧說道:“是殿下要某前來,說是魏王之藩在即,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往種種要笑泯恩仇……其實純粹多此舉,那魏王何等心性?最是睚眥必報的小人,現在被皇帝逼著前往吳越之地,千般手段不得施展,是以才會乖乖的對殿下表示臣服。可若是旦得到機會,第個試圖佔據殿下儲君之位者,必是魏王無疑!與他和解,無異於癡人說夢,殿下實在太過婦人之仁……”

    房俊笑了笑,不說話。

    婦人之仁?這才是李承乾得到李二陛下重新認可的最重要原因,正是李承乾的優柔寡斷,令李二陛下相信他繼位之後必然能善待兄弟手足,不至於重演當年玄武門之慘禍。

    這個杜荷是有幾分義氣的,但是腦子根筋,比他還像棒槌……

    對杜荷的言語不置可否,等他發了頓牢騷,房俊笑問道:“不若起同行如何?”

    杜荷欣然道:“自當如此,請。”

    他對房俊的觀感不錯。

    無論是當初驪山溪畔的“壺酒,竿身,快活如我有幾人”,還是後來在李承乾最危機的時候出謀劃策,都顯示出房俊此人非是兩面三刀的小人,更不是落井下石的偽君子。

    兩人並肩而行,家僕家將跟隨在後。

    杜荷對此地看來甚是熟悉,因此口若懸河的沿路為房俊講解,充當了導遊的角色。他從山門側的塊北魏時期書法家鄭道昭的石碑說到落霞寺在被隋文帝作為避暑之地的光輝歷史,又講到隋文帝於此造舍利塔,總而言之,每處殿閣的歷史彷彿都刻畫在他的腦海中,段段典故信手拈來,那份從容儒雅看得房俊直咂舌。

    這位杜二少竟彷彿前世就是落霞寺的和尚似的,這地上的某塊磚都能說出典故來!這刻的杜荷彷若文豪大儒附體,那裡還有半點浮躁愚頑?

    人有千面,再是無能的人,亦有可取之處……

    兩人邊走邊聊,不遠處的山皮上起初還只是窺見紅艷豔的花林角,待到轉過片屋角,順著山路行了幾步,繞過處樓宇,眼前陡然出現片粉紅色的海洋,那紅色放佛忽然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使人彷彿置身於片紅色的天地中……

    棵棵桃樹就像位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婀娜千姿嬌楚動人,讓人不由得從心裡產生憐憫之情。桃樹很矮,但枝絮四面鋪展,綴滿了花蕾。桃花的顏色是粉紅色的,朵朵、枝枝、簇簇、團團,眩人眼目驚心動魄。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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