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95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20
第669章  爭執

長孫無忌怒道:“老夫堂堂長孫家家主,豈是下賤之商賈?”

這老狗,簡直就是在罵人啊!

魏徵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精神頭兒實在不濟,耷拉著眼皮,嗤的一笑:“長孫家鐵廠壟斷了軍中用鐵十之七八,所獲之利,甚於關中商賈之和!你不是商賈,誰是商賈你趙國公,就是大唐最大的商賈!反過來卻口口聲聲貶低商賈,將自己劃入士族階層……老夫活了這麼久,不要臉的人見過太多,但是如此厚顏無恥之輩,實在是生平僅見!”

房玄齡心中那叫一個暢快啊,果然不愧是魏徵,這罵人的能耐天下難及!皇帝陛下尚且對他焦頭爛額,往往不得不退避三舍,你長孫無忌算是哪根蔥?

馬周差點為魏徵的話鼓掌叫好!

他出身寒門,對士族階層這種“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無恥最是厭惡!口口聲聲貶低商賈,可是放眼天下,哪一個士族不是靠著經商積累大量家業,過著鐘鳴鼎食的奢靡生活同時,還要用大量金錢去結交同盟、拉攏各方勢力?

標榜著純粹士族血脈並以此為傲的同時,哪裡有真正“耕讀傳家”的士族?

魏徵就是魏徵,這臉打的“啪啪”響!

長孫無忌勃然大怒,“砰”的一拍桌子,鬚髮衝冠,怒道:“老匹夫,焉敢辱我?”

魏徵面對暴怒的長孫無忌,八風不動,只是冷笑:“趙國公說來聽聽,老夫是那句話辱了你?說得有理,老夫給你跪地磕頭賠罪。”

“你……!”

長孫無忌氣得血壓飆升,滿臉赤紅,狠狠瞪著魏徵的一張掛滿了譏笑的老臉,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咬死這個老不死的!

一向被人恨意滿滿的嘲諷為“長孫陰人”,素來以城府甚深令滿朝文武忌憚的長孫無忌,也頂不住魏徵這番將人扯破臉皮的羞辱!

李二陛下以手撫額,頭痛不已。

果然還是那個魏徵啊,虧得自己還以為他是要死了所以才改了隨口咬人的性子,卻才發現原來這老貨今日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長孫無忌……

偏偏魏徵之言是順著長孫無忌而說的,並且說的沒錯。

那個士族不是商人?

不經商,整個家族就當真只靠著幾畝地和為官的俸祿生活?

但是這樣的人還真有!

魏徵就是……

不然人家魏徵為什麼能這麼硬氣的嘲諷長孫無忌?長孫無忌為什麼氣急敗壞卻不能反駁?因為人家魏徵就是這麼一個只依靠幾畝田地和俸祿過日子的存在。

所以,長孫無忌家裡鐘鳴鼎食錦繡綾羅,​​魏徵則在家裡吃糠咽菜……

商業可以帶來巨大利潤,也正是房俊這份奏摺的核心含義之所在。

所有的士族都在經商,都是商人,卻還要為了維護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睜著眼說瞎話,一邊壟斷了國內的商業,一邊還要叫囂著“商人低賤”,“商人重利”,“士農工商”的社會架構是帝國穩定的基石……

事實上,商業早就成為不必農業差多少的產業規模,只是這其中的龐大利潤,卻統統進了士族的庫房,跟帝國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

所以,房俊要撬動這份利益,將其從士族的口中虎口奪食,轉手放進帝國的府庫之中。

在這一刻,李二陛下的利益與代表了士族階層利益的長孫無忌,天然就是相悖的。跟長孫無忌深厚的友情、親密的關係,以及長孫無忌昔日為帝國、為他李二陛下做出的功績,李二陛下幾乎可以容忍長孫無忌的一切。

但前提必須是不損害帝國的利益……

皇帝即帝國,


帝國即皇帝。
身為皇帝,自然要維護帝國的利益,這是天然屬性。

李二陛下冷眼旁觀,並未叱責二人的吵鬧,只是緩緩說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是否集帝國之力鼓勵商賈、扶持商業,這需要一個漫長而嚴謹的考證過程,是諸位宰相的職責。現在,朕只想問一句,關於房俊在奏摺最後提到的諫議,是何看法?”

房玄齡身為首相,又是房俊的老爹,自然要第一個表態。

他點點頭,沉聲道:“微臣認為,可以施行。”

岑文本沉思半晌,緩緩說道:“可以一試。”

魏徵光顧著“怒懟”長孫無忌了,奏摺還沒看呢,便對長孫無忌伸手道:“勞煩趙國公,奏摺給老夫看看。”

長孫無忌楞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只是覺察到房俊的意圖所以必須加以製止,奏摺還沒看完呢……

就在魏徵憤怒的眼神中,施施然拿起奏摺,翻到最後,仔仔細細的觀看起來。

等到看完!

長孫無忌一把將奏摺摔在案几上,大聲道:“微臣反對!”

這一瞬間,長孫無忌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城府、所有的隱忍,全都不翼而飛。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要組止!

請立市舶司?

總管天下海貿?

取消關津之稅,只收取海關之稅?

完善天下各州府縣的市賣之稅?

你小子都已經總管滄海道事務了,獨鎮一方堪稱封疆大吏,現在還要總管天下海貿?還要總攬關稅?

你這是要上天啊!

魏徵不悅道:“趙國公,勞煩!”

老頭子這邊都伸手半天了,長孫無忌只好拿起奏摺,氣呼呼遞給魏徵。

魏徵翻看奏摺觀看,長孫無忌以及面對李二陛下躬身道:“陛下,房俊此舉,實是動搖國本之舉措!天下關津之稅由來已久,各地關津收取往來商稅,不僅要供奉朝廷,亦有大批稅收人員需要豢養。若是貿然裁撤,必然導致各處關津動盪,於國防不利。況且商業乃是自由行為,海商前來大唐貿易,大唐自當給予便給,又怎能畫地為牢,規定其必須於某處口岸登陸交易?恐怕此舉會使得各國海商群情紛擾,大大降低商業交易,實在胡亂一氣、不知所謂,還請陛下三思!”

李二陛下看著一臉陰沉的長孫無忌,默然不語。

他看得出,長孫無忌這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長孫家不僅僅只有冠絕大唐的鐵廠, 亦有相當龐大的船隊經營海外貿易,這並不是什麼隱秘之事。

可以想見,一旦房俊的這個諫議通過,長孫家必然遭受慘重的損失。

什麼關津動盪、國防不穩,什麼海商畏懼、交易降低,說到底,都只是為了長孫家的利益而已。

憑藉長孫無忌的智慧,會看不出此舉將會給國庫帶來海量的稅收麼?

當然不可能。

他不是看不出,而是不得不反對。

長孫家的興盛,憑藉的不僅僅是皇帝的寵信,更有無數士族門閥的馬首是瞻,甘奉驥尾。正是這些門閥士族,將長孫家太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這些,李二陛下都清楚,卻一直不以為意。

沒有長孫家,也必然會有獨孤家、宇文家,這是士族門閥生存的常態,團結起來,令實力得到成倍的提升,然後佔據資源,各自收益。他們會利用聯姻、合作等等手段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同氣連枝,一榮俱榮。

只要有門閥士族的存在,這種情形就不可消失。

既然必然存在,何不讓這些士族門閥團結在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長孫家周圍呢?起碼這樣不會脫離自己的掌控。

長孫無忌面對房俊對世家門閥幾乎是釜底抽薪的戰略,必然要反對,否則如何領袖那些依附於長孫家的門閥士族呢?

況且從根底上來說,長孫無忌看不起房俊,以及他提出的任何諫議……

這在李二陛下的預想之中。

但同時,李二陛下也深深失望……

他此了口氣,如刀的目光在主位宰相面上掃過,沉聲道:“諸位,表態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24
第670章  決議

“諸位,表態吧。”

李二陛下目光如刀,面沉似水,一股森寒的氣壓瞬間籠罩整個政事堂。

皇帝陛下顯然壓抑著憤怒,政事堂內個人俱是心中一顫。

剛剛還激烈陳詞一副慷慨激昂狀的長孫無忌,立即換上一副毫無表情八風不動的面孔,輕撫了一下身上的官袍,施施然跪坐回地席之上。

就彷佛剛剛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長孫無忌,又或者所說的話只是替別人說的,與他自己毫無關聯,說完了,那也就沒事兒了……

安靜坐在一旁,將一切收歸眼底的馬周,不由得心中暗嘆。

都是老狐狸啊……

長孫無忌剛剛那般激烈,看起來無非是做個樣子,事後傳出去給長孫家的那些盟友看——瞧瞧,咱可是在陛下面前為大傢伙的利益力爭一番,但是沒爭到,怨不得咱吧?

所以當皇帝發怒,他立即偃旗息鼓,乖乖的坐好,做回自己“忠心不貳”之臣子……

表態的結果更是令初次近距離接觸帝國中樞的馬周深感震驚,感嘆於自己到底還是欠缺了歷煉,容易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

兩票贊成,兩票棄權,棄權的是長孫無忌和魏徵。

居然無人反對……

李二陛下顯然心中早有計較,這邊政事堂的意見剛剛拿出來,他立刻御筆欽準,當堂親手將奏摺轉交給中書令岑文本。岑文本當即簽字批准,發往門下省審核。

說是發往門下省審核,其實只是在政事堂的案桌上轉了一圈兒而已,政事堂就在門下省……

門下省的大佬、侍中魏徵就坐在這兒呢,拿起毛筆在奏摺上批了“核准”二字,命書佐將之送到值房正堂,制定聖旨,並且加蓋皇帝璽印。

若是不同意,則在奏摺上批示“封駁”二字,而不是“核准”……

半盞茶時間,整個程序走完。

這就是政事堂的效率和程序,三省之間既有明確分工,又互相制衡。

中書省負責制定詔令詔書,是中樞決策機關;門下省負責審議中書省制訂的詔令詔書,是中樞審核機關;尚書省則負責貫徹由門下省審核通過的詔令詔書,是中樞執行機關。

記載:“唐初,始合三省,中書主出命,門下主封駁,尚書主奉行。”

也記載:“中書取旨,門下覆奏,尚書施行。”

這就是大唐貞觀年間最完整的行政結構。

房俊的這份奏摺,除去前面驚世駭俗的完全顛倒現有社會架構的“帝國經濟體系”被擱置,等待討論合議之外,關於請立華亭鎮市舶司的意向得到落實。

天下海貿,名義上已經盡歸房俊總攬……

皇帝站起身,甩了甩袍袖,一言不发的离去。

随之而去的,便是长孙无忌。

走到房玄龄身前的时候,长孙无忌冷着脸哼了一声,阴沉沉说道:“贵父子当真走得一步好棋,想要总揽天下海贸,凭此为令公子铺出一条锦绣道路,直入中枢么?呵呵,老夫倒是真想见识见识,令公子如何成立这市舶司,如何总揽天下海贸,又如何立足江南!”

房玄龄眼皮微抬,反呛回去:“老夫的儿子,不牢赵国公操心。赵国公若是闲不住,还是回去好生管教自己的儿子吧。”

此言一出,就连一旁不断咳嗽的魏徵都惊异的看了房玄龄一眼。一向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房玄龄,也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儿?

果不其然,长孙无忌瞬间老脸涨红,两只血红的眼珠子恶狠狠瞪着房玄龄,仿佛等待择人而噬的猛兽!

房玄龄的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子一般将长孙无忌心中最惨痛的伤口血淋淋的挑开,


令他怒气勃发的同时,更是痛不欲生!
长孙冲的事情虽然责任并不全在房俊,但长孙无忌一直认为,房俊就是构成长孙冲不得不亡命天涯的罪魁祸首!现在自己的儿子流浪江湖受尽苦难,房俊却平步青云愈发显耀,长孙无忌怎能不嫉恨如狂?

不过他终记得此处乃是政事堂,大唐帝国的中枢所在,倒也不能过分妄为。只是恶狠狠的瞪着房玄龄,然后大踏步离去,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魏徵叹息一声,看着房玄龄说道:“何苦如何刻薄,将人往死里得罪?”

老头坐在那里,身子不住发抖,脸色青灰难看,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往昔咄咄逼人的神态也变成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宛如风中残烛,时日无多……

房玄龄摊开双手,无奈道:“诸位可曾看见,赵国公口口声声的威胁恐吓?某房玄龄生平甚少与人争执,面红耳赤之时更是从来没有。他长孙无忌的儿子出事,是他自己教子无方,是长孙冲步入歧途,与犬子何干?可赵国公如此过分,若某继续忍耐,必然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事情的经过大家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都有计较,不过是长孙无忌爱子心切,长孙冲遭遇这等灭顶之灾,心中丧失了准则迁怒于人而已。

岑文本搖頭嘆息,輕聲說道:“此去江南,阻礙重重還是小事,那些江南士族獨霸江南已久,行事向來無所顧忌,房相當好生囑託房駙馬,功績事小,安危事大。”

他一向對房俊觀感不錯,此時也樂得賣個人情,向房玄齡示好一番。

也確實是對長孫無忌的目中無人有些膩歪……

政事堂會議告一段落,房俊的請奏得到批准。

但是一場幾乎席捲天下的風波,已然在帝國的江南上空醞釀……

*

回到府中,房玄齡當即使人將房俊叫來,劈頭蓋臉的訓斥道:“豎子狂妄,那等奏摺怎能不跟為父商議,便貿貿然進呈於陛下,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房俊施施然在老爹下首坐了,對老爹的訓斥不以為意。

嬉皮笑臉說道:“若是事先跟父親說了,父親可否會同意孩兒呈上這份奏摺?”

房玄齡面沉似水:“自然不會同意!你可知這份奏摺一旦流傳開來,咱們父子將會面對什麼樣的局面?”

父為子綱, 房俊敢呈上這份奏摺,若說沒有房玄齡的首肯,說出去也沒人信。如此深刻涉及到帝國權利架構變化的預謀,若非房玄齡這等帝國宰輔,誰能看得如此透徹?

房俊?

呵呵……

所以,房玄齡這口黑鍋算是替兒子背定了。

房俊反問道:“會有什麼後果呢?能要了咱們父子的命?”

房玄齡氣得吹鬍子瞪眼。

天子未必仁厚,但極有擔當,心胸亦是開闊,除非謀逆大罪,等閒怎會將房玄齡這等功臣問斬?

房俊便笑道:“既然不能看了咱們父子的腦袋,又有什麼好怕的?最壞處去想,無非是丟官罷爵而已。若當真如此,父親可以趁機隱居山林,完成著書立說之夙願,而孩兒亦可懷擁嬌妻美妾,學學那陶朱公斂盡天下錢財,然後泛舟五湖,逍遙天下……可父親難道就沒想過,若是陛下當真將這份奏摺放在心頭,會有什麼局面?”

房玄齡愣住。

他怕丟官麼?

當然不。

他本就不是利欲熏心之徒,當年投奔李二陛下,不過是想要謀一個職位,在隋末那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幹出一番功績,留下一個名聲而已。

現在已經官居極品、宰執天下,便是丟了這官,又能如何?

正如兒子所說,悠遊山林、著書立說,豈不美哉?

至於這個兒子,會怕丟官麼?

怕不怕的說不好,但是已經丟了不是一回兩回。亦如他的話,丟啊丟的,就習慣了……

那麼,這份奏摺若是被陛下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27
第671章  穿越者的金手指

將會開創一個千古未有之新時代!

房玄齡的見識尚未能穿越千古意識到商稅的重要性,但是有一點作為宰相是看的很清楚的——一旦商稅成為帝國稅賦之根本,將大大降低天災對於帝國經濟之影響。

一個龐大的帝國,最大的敵人是誰?

不是四周環伺的豪強鄰邦,不是境內紛湧的遍地烽煙,而是天災!

或澇或旱,對於以農立國的國度來說,既是一場戰爭……

多少個強盛一時的帝國沒有敗給強大的帝國,卻在一場不可遏止的天災面前分崩離析?沒有天災,人人能吃飽肚子,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所建立的帝國,便不可戰勝!

商稅啊……

房玄齡一時無言,心神震撼。

房俊抬首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輕聲說道:“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上勤勞的人民被加諸於身的禁錮實在太多,多到不得不辛勤耕作流血流汗,卻依舊如同牛馬一般被壓榨,直至榨乾最後一份血肉,全無活路……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卻理所當然的享受著壓榨而來的膏腴血汗,依舊鞭策著勤勞的人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無休止……”

說到此處,房俊的聲音漸漸高亢,充滿了憤懣與抗爭:“憑什麼?就憑他們生來就是世家豪族的血脈,天然便高人一等?憑他們祖先的奮鬥,所以生來就能讀書識字?”

見到父親沉默的面容,房俊激動的心情略微平緩,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土地,是生存的根本,亦是原罪。歷史上,歷朝歷代都是在重複著土地分配、集絡上直接攫取無數成功人士所獲得的經驗?換一句話來說,這個時代世界上所有的書籍加在一起,可能還不如網絡上一個網站……

這是信息的嚴重不對稱。

往往在房俊看來理所當然的道理,放在這個時代,就是石破天驚震爍一時!

什麼火氣、玻璃、造船、印刷,統統不值一提。信息攫取量的巨大差距,才是穿越者真正的金手指!

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房玄齡閉上眼睛,鬍子微微扇動,心情激蕩的沉思兒子的觀點。越是思索,越是發現兒子的話語是真的有道理!

老百姓為什麼造反?

什麼青史留名、什麼升官發財、什麼金銀美女,統統都是扯蛋!能吃飽飯,能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動力!只要有一口飯吃,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沒有一個老百姓能被裹挾著幹起造反這種殺頭的買賣!

說到底,就是為了土地!

能夠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自己的辛勤和汗水填飽自己的肚子,生兒育女,繁衍後代。滿足了這一點,就是天下昇平的繁華盛世,反之,就是天下動盪,王朝覆滅!

房玄齡有一種撥雲見日、茅塞頓開的舒暢感!

有一種萬千愚昧,吾獨自掌握天地真諦的豁然!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啊……

自己的兒子不僅看到了這個萬世混沌、王朝周而復始的原罪,更提出了解決之法!

只有將人民從土地的束縛上解脫出來,讓人民即便沒有土地,亦能吃飽肚子活下去,誰會造反?相對的,既然土地已經不是唯一的生產資料,那些地主豪強世家門閥們,還會拼了命的一輩又一輩的囤積土地,最終導致土地嚴重集中,百姓無地可重,不得不造反的惡果麼?

商業!

將商業發展到一定程度,自然可以彌補土地之不足帶來的社會問題。同樣的,商業越來越大的利潤,亦能讓那些地主豪強們將目光從土地上挪開,


投注到商業這個領域中來。
天才一般的洞察力,天才一般的構想!

房玄齡激動得鬍子亂顫,狠狠拍了房俊的肩膀一下,讚道:“吾家之麒麟兒啊……”

被老爹如此稱讚,房俊一陣惡寒,渾身不得勁兒。

剛想說話,房玄齡已經疑問道:“可是這深一層的見解,為何不在奏摺當中說明?反而只是欲說還留、使人不得其中奧妙?”

房俊搖頭道:“光是用嘴說說,有什麼用?那些所謂的士族階級,把持著越來越多的土地,怎會輕易相信這樣的言論和觀點?與其用嘴說,不如做出來給他們看,當他們看到成千上萬畝的良田尚且不如一個作坊創造出的價值,您猜猜他們會怎們樣?”

房玄齡喟然嘆道:“說是商人逐利,這世間之人,何人不是如此?屆時,定然群起而至,猶如牛虻見血。”

這個兒子,實在是個妖孽啊!

不但能看透世事,更熟諳人心……這兒子是怎么生出來的?

*

長孫府。

春光明媚,柳綠花紅。

長孫無忌回到府中,便即坐在書房裡一言不發,臉色陰沉似水,隱隱有雷霆暴怒孕育其中,心情與外面明媚的光景截然相反。長孫無忌的脾氣雖然不算溫和,但長孫府下人亦甚少見到家主如此神情,頓時心中忐忑,連走路都踮起腳尖,唯恐惹起家主不快,遭遇不測之禍……

同時各個心中吶喊,以家主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還有誰能將家主招惹至此?

坐了半晌,長孫無忌起身走到書案前,取過紙筆,奮筆疾書。

稍傾,喚來心腹家僕。

“這幾封書信,依次送給江南的陸氏、張氏、謝氏、王氏,務必要親手交給他們的家主,不得有誤。”

家僕躬身領命。

長孫無忌手裡捏著最後一封書信,神情糾結良久,才緩緩說道:“這封書信,要親手送到……少主手中。”

他本不願讓長孫衝浮出水面, 但是想到長子如今必然心中憤懣異常,若是能親手除去房俊,出了這口惡氣,雖然不能在局面上有任何益處,但好歹亦能避免抑鬱成疾……

家僕一驚,豁然抬頭,正迎上長孫無忌灼灼的目光。

心中凜然,家僕趕緊跪地,低聲道:“家主放心,奴婢就算是死,亦要將此書信送到少主手中,且絕不會洩露半分!”

也是,少主畏罪潛逃,可家主又怎麼會不知其去向呢?怕是皇帝也明知此事,只不過睜一眼閉一眼,懶得究根問底而已。說到底,皇帝還是念著舊情啊……

家僕心中了然,卻也深知此行的保密最是重要,稍微露出風聲,皇帝或許不會深究,可那些對長孫家虎視眈眈的對手,豈能放過這等打擊家主的良機?

長孫無忌欣慰道:“不錯,此行要千萬保密。事成之後,老夫不吝賞賜。”

家僕立即說道:“奴婢乃是長孫家的僕人,這條命就是長孫家給的,奴婢不圖賞賜,只願家主與少主長命百歲,心想事成。”

“很好,去吧,選一隊護衛跟著,注意安全!”

“諾!”

目送家僕走出去,長孫無忌重回榻上安坐,嘴角露出一抹狠厲。

“害得吾兒有家不能歸,大好前程毀於一旦,你還想藉助這個什麼市舶司青雲直上,撈取天大的功績?簡直做夢!老夫非但讓你一事無成,還要讓你將這條命也丟在江南……”

喃喃自語間,恨意滔天!。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1
第672章 沆瀣1气

你恨或者不恨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據房俊深思,倉央嘉措估計也是個穿越者前輩,早已看淡人世間雲起雲滅,超脫生死,萬物不縈於懷。但房俊是個俗人,遠遠達不到這種灑脫傲然視蒼生如芻狗的地步。

更何況,長孫無忌在李二陛下心中的地位,以及長孫家在大唐的影響力,豈是能等閒視之?被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家族記恨,睡覺的時候都得當心房梁會不會掉下來砸到腦袋……

在長安城或許長孫無忌還不敢公然對他做出些什麼,但是可以預想得到,在江南必然已經有一系列手段等著他。

房俊抬起頭,將目光從書案上投注到書房的窗外,細細密密的雨絲將院子裡的樹木花草洗滌一淨,青翠欲滴。

往日里士子云集、喧囂熱鬧的長安城,在這場春雨當中趁機安然,所有的士子都在禮部準備的考場內奮筆疾書,用知識來為自己博取一個前程。

科舉考試開始了……

輕輕吐出口氣,心思再次回到書案之上,奮筆疾書。

新式水師的組建、市舶司的籌劃,這些都涉及到完善的製度、豐富的人才以及海量的資金。這是一個龐大的方案,需要長遠的規劃、完善的籌備,就必須要有穩妥的計劃書。

記憶中關於市舶司的資料,以及後世海關的一些制度,在房俊筆下一一寫出,然後歸納總結,分清主次先後,漸漸形成完備的方案。

若是讓這個年代的任何一個人憑空去籌建出一個總攬海貿的市舶司,再出色的智商亦不可能一步到位,總要在漫長的管理過程中不斷發現問題、改正問題……

但房俊可以最大程度的做到製度的完善,他知道什麼樣的製度有什麼樣的優勢,同時又有什麼樣的弊端,如何揚長避短,如何資源優化。

這是穿越者的福利。

*

細雨綿綿,長街上淅淅瀝瀝的集成水窪,馬蹄踏過,濺起一蓬水珠。沿街的房屋籠罩在細密的雨絲裡,如煙似霧,連牆頭上黛色瓦片都被沖洗得發亮,遠處的青山更是煙雨朦朧,如青似黛。

長街如洗,煙雨縹緲,浩蕩長江在城外緩緩流過,彷彿一幅水墨畫卷,充滿著靜謐的空靈,以及江南的婉約……

海虞城延綿著千百年來的精緻秀美,在一場細雨中安靜如閨閣的少女。

縣城的東北角,一條酒幡林立的街巷裡,青石鋪地,有一幢兩層的木樓。窗戶門框上的紅漆顯然是剛剛粉刷不久,被雨水淋濕,愈發顯得鮮豔靈秀。

二楼的房间内,地板光滑如镜,小巧精致的雕漆茶几上放着清洗过的时鲜瓜果,以及散发着清幽茶香的白瓷茶壶。

四个人围着茶几而坐,轻声说话,时而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咀嚼,时而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回味着幽远的馨香。

看上去轻松写意,气氛愉快……

只是左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拈起秀气晶莹的茶杯时,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显露出内心的紧张。他抿了一口茶水,保养得红光满面的脸上故作镇定,眼神却时不时的透过支起的窗子,眺望着雨丝淅沥鲜有人迹的巷子。

在他对面的一个方脸中年人“呵呵”一笑,眼神有些不屑,看着老者揶揄道:“王老兄稍安勿躁,有萧县令在此,整个海虞城尽在执掌,有如掌上观纹,何足惊惧?”

王老兄看向一侧那个面带微笑、白面无须,此时正襟危坐的中年官员,露出一个苦笑:“说是惊惧,有些过了。可是这心里焦躁,却是必然。诸位,那些东西可是朝廷新建水师的,


这万一要是事发,还不得被皇帝砍了脑袋?”
房间里气氛微微一凝。

方脸中年人嘴角撇了撇,甚是不屑的轻哼道:“愚昧!陛下染指江南,其用心昭然若揭,你以为缩起脑袋当一回乌龟,陛下就能饶得了你?别人或许尚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是你王家……莫非王老兄如此健忘,几天的时间,便不记得令弟在长安城如何污蔑房俊,如何丢尽颜面,如何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了?”

王老兄瘦削的身子不可抑止的微微一颤,脸色煞白。

另有一位圆脸似弥勒佛一般的老者未语先笑,安抚道:“长孙老弟何必吓唬雨庵兄?若是再长安,吾等身居陛下龙威之下,雷霆雨露,等闲受之。可这是江南,是海虞城,便是对陛下稍有不敬,亦不过是闲谈口误,陛下心胸广阔,还能追到江南来降罪于吾等不成?”

房间里再次安静。

这话……隐隐间,可是大不敬啊!

在长安你就怕皇帝,到了江南,皇帝就管不着你了?

语气之中,更隐含对王老兄的鄙视。

方脸的长孙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呵呵笑道:“江南八姓,繁衍几百年,早已不逊于山东郡姓和关中门阀。陛下仁心厚德,若非今次事关东征大业,定然愿意由江南士族治理江南。”

他是不得不對這些心高氣傲的江南士族奉承幾句,心裡卻早就大罵一通——偏居一隅,鼠目寸光,那位皇帝豈是善男信女?若是江南士族繼續這般驕狂,保不准哪天就被李二陛下給滅了!

說起來,合作歸合作,合作之外,還是要保持距離好一點,以免被這幫蠢貨給拖累了……

王老兄被圓臉胖子言語刺了幾句,心頭冒火,瞪著他大聲說道:“朱渠,休要跟某陰陽怪氣!舍弟此次雖然折戟長安,可亦是替所有的江南士族出頭!當初舍弟啟程前往江南之前,你可是還口口聲聲不忘舍弟恩義,怎地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

叫朱渠的胖子冷笑:“本以為令弟享譽江南,乃是響噹噹一號人物,怎地亦有幾分才學。誰知卻只是被大夥捧起來的名聲,棒子敲竹筒,全無半點本事!被那個黃口孺子折辱得無顏見人,你還有臉在某面前叫囂?”

王老兄差點氣炸了肺,“騰”地站起, 怒指朱渠,大聲罵道:“放屁!爾背信棄義、心性涼薄,吾恥於你為伍!”

朱渠也來了脾氣,毫不相讓的起身對峙,瞪圓了眼睛反唇相譏道:“自以中外人物為海內冠,雖王氏踵為公卿,特以累朝佐命有功,鄙不為伍!”

王氏自以為在中外人物當中海內稱冠,雖然族內公卿不絕,但吾鄙視之,不與為伍!

王雨庵氣得臉如充血,渾身顫抖,鬍子都翹起來!

這話出自朱渠之口,卻並不是他首先說的。第一個說出這話的人,叫做袁朗。此人歷經陳、隋、唐三朝,正直公義,為人謹厚,受世人之敬仰。

蓋因王氏門第雖高,先有王敦作亂、後有王猛降隋,受到袁朗的鄙夷諷刺。

這句話在江南流傳甚廣,對王氏名望的打擊近乎於毀滅性。或許也有名聲太臭的原因,王雪庵當時才會自願為江南士族出頭,北上長安。

誰知卻落得個折戟沉沙之下場,目的非但未達成,反而丟了一生英名……

吳郡朱氏,原本在侯景之亂後家族便損失慘重,多年亦未恢復元氣,結果王猛降隋反戈一擊,吳郡朱氏幾乎遭受滅族之災,致使吳郡四姓之中,朱氏最弱,豈能不對王氏恨意滿滿、如鯁在喉?

眼見兩人鬥雞眼互瞪,方臉的長孫滿苦勸不聽,那邊一直安然穩坐的蕭縣令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冷聲說道:“你二人是想要全天下都知道咱們做了什麼事,然後讓那房二來到蘇州之後,直接殺上門來算賬?”

二人這才氣咻咻的瞪視幾眼,分別坐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2
第673章  東宮酒宴

幾人望向樓梯口處。

一個一身皂衣的隨扈上得樓來,快步走到蕭縣令面前,壓低聲音道:“回禀縣尊,得手了!”

長孫滿一拍巴掌,興奮道:“做得好!”

王雨庵和朱渠亦面露喜色。

蕭縣令顯然城府更深​​,只是微微點頭,叮囑道:“迅速轉移,手尾收拾利索,決不可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屬下明白!”

“去吧!”

“諾!”

他隨扈轉身下樓,長孫滿大笑道:“果然是地頭蛇,蕭兄運籌帷幄之中,吾等便有一筆大財從天而降,來來來,某以茶代酒,敬蕭兄一杯!”

王雨庵與朱渠亦不鬥嘴了,一起舉起茶杯:“飲聖!”

“飲聖!”

蕭縣令矜持的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幽幽的看著三人,語氣平靜道:“一筆近乎十萬貫的錢財,想來諸位應當滿意。此次雖然順利,但萬事皆有意外,誰也說不好好不好留下馬腳,被人按圖索驥找到我們身上。素聞那房二郎不是善茬,大抵就在近日將要來到蘇州,大家都低調一些才好。”

朱渠不以為然:“那房二郎在長安仗著其父權勢,陛下袒護,自然無法無天橫行無忌。但蘇州可不是長安,沒人慣著他那些毛病!到了蘇州,就算他是隻老虎,也得給咱江南士族老老實實的趴著!”

江南士族經營幾百年,自然有其傲氣。

房俊的名聲,還鎮不住這些地頭蛇。非但鎮不住,房俊人尚未到,這班人就已經在長孫滿的攛掇之下打起了他的主意……

蕭縣令冷眼看著幾個有些忘乎所以的同夥,不置可否,只是淺淺的呷著茶水。

心頭卻以及打定主意,此次得手,必然要跟這幾個蠢貨劃清界限,否則搞不好就得被拖下水……

想起族兄宋國公蕭瑀的來信,蕭縣令淡淡瞅了長孫滿一眼,唇角挑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要鬧,就自己鬧吧……

*

任何制度都是逐漸完善並發展起來的,這不僅取決於製度本身的優劣,更取決於製度與社會環境的契合度。

總體來說,房俊並未對貞觀十四年的這場科舉有什麼太大的奢望。前隋科舉的根基以及影響仍在,人們受其影響巨大,對於經由房俊改革的科舉制度並一定能夠吸收接受。

最主要的一點,這是個世家門閥的時代……

千百年來教育的壟斷,不是印幾本便宜的的書籍,著幾本那樣通俗的啟蒙讀物,甚至是一場科舉便能徹底改變的。平民百姓的識字率實在太低,幾乎每一個識字的人拽出來都是世家門閥的子弟亦或其至近的親戚,真正的寒門士子,鳳毛麟角。

只有當世家門閥壟斷教育的情形被打破,唯才是舉的科舉才能真正的發展起來。

歷史上教育的壟斷實在唐末五代之時,天下混亂民不聊生,五代十國紛至沓來,你方唱罷我登場,那些屹立千年的世家在一場接著一場的洗牌中紛紛轟然倒塌。

連世家都煙消雲散了,更何談壟斷教育。

是以,到了宋朝之時,教育的成本愈加低廉,平民識字讀書的機會大大增加,科舉方才真正興起。

好的製度,依然需要合適的社會環境來運轉,否則不過是紙上談兵、空中樓閣而已……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扶持寒門崛起抵制世家門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叫上家僕套上馬車,淋著濛濛細雨出了房府。

街上行人稀少,但是酒肆客棧之中,卻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來自關中各地的士子雖然都在禮部考場之內參加考試,


但同行的家僕傭人卻比士子的數量還多,此刻都圍聚在酒肆客棧之內,三五成群低聲交談,略顯焦急的等待著考試的結束。
房俊坐著馬車在街上緩緩行過,心情尚算不錯。

雖然科舉考試想要真正達到“唯才是舉”的目的任重而道遠,但是只要引起天下​​士子的重視,這起步階段就算是成功了。

雖然世家門閥對於國家的同意穩定是一個不利因素,更無法將朝廷的有利政策徹底落實到天下各州府縣,但是對於目前的大唐來說,帝國崛起的人才,還得依靠世家門閥。

寒門的識字率實在是太低了……

馬車穿街過巷,啼聲嘚嘚,來到東宮門外。

下了車,家將衛鷹已經撐起油紙傘,為房俊遮住細密的雨絲。早有東宮的內侍侯在宮門處,見到房俊從馬車上下來,立即顛儿顛儿的跑來,渾然不顧雨絲淋濕了帽子衣衫,至房俊面前半跪於地,恭聲道:“奴婢恭迎房駙馬,殿下有旨意,房駙馬一到,立即請去麗正殿。”

房俊嗯了一聲,從衛鷹手裡接過油紙傘,信步向宮內走去。

雨幕之中的東宮顯得靜謐精緻,缺了太極宮的肅穆厚重,卻別有一番秀麗精美的氣韻,可謂各有千秋。

內侍宮女穿花蝴蝶一般在麗正殿進進出出,一道道精美的菜餚一壇壇香醇的美酒送進殿內。房俊來到殿前雨廊之下,自有宮女上前躬身接過手裡的油紙傘,然後有人將房俊引入殿內。

殿外細雨濛濛,殿內熱切融洽。

圍著當中團龍紋絡的波斯地毯,一溜儿案幾擺了一圈兒,七八人坐在案幾之後,觥籌交錯談笑甚歡。

見到房俊進來,坐在主位的太子李承乾笑吟吟的擺手,隨意道:“二郎怎地才來?快快快,到孤身邊來坐。”

這番親密的言談舉措,顯示出在太子殿下心目中房俊的地位比之其他臣子大有不同。在座諸人有老有少,無一不是身份顯赫之輩,卻也暗暗羨慕嫉妒。

即受到當今陛下的寵信重用,又與未來的皇帝這般親密,這小子當真是是遠道逆天啊……

不管心裡如何泛酸,現如今的房二是長安最紅的紅人,這一點毋庸置疑。況且在座諸人今日能聚在這裡,亦是對房俊有事相求,面上自然不顯半分不虞之色,各個笑逐顏開。

“呵呵,二郎新婚燕爾,正是與高陽公主殿下甜蜜之時,恨不得朝朝相對,暮暮相擁,怎肯輕易踏出臥房一步呢?”說話之人圓臉白胖,笑起來一對三角眼都快看不見,正是駙馬溫挺。

溫挺出身太原溫氏,亦是一方豪族,其父乃是唐朝宰相、虞國公溫彥博。其兄溫振在溫彥博喪服期間悲傷過度去世,世人皆贊其純孝。溫挺尚高祖皇帝之女千金公主為妻。 本身既是皇親國戚,開房俊幾句不傷大雅的玩笑,亦不算失禮。

房俊笑道:“知我者溫駙馬也!當年溫駙馬尚千金公主,成親三年形影不離,出則同車,入則同榻,羨煞世人也!某不才,雖欲效仿先輩之偉績,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慚愧,慚愧!”

“哇哈哈……”

一陣哄堂大笑響起,駙馬溫挺面紅耳赤,訥訥不言。

千金公主剽悍潑辣,名揚關中。據說與溫挺成親之時並不滿意,曾與閨中密友抱怨溫挺“身短力弱萎靡不振”,卻又怕她紅杏出牆招蜂引蝶,故而整日里如影隨形,片刻不離左右,傳為一時笑談。

溫挺打趣房俊不成,反而被揭露短處,怎能不羞憤不已?

太子李承乾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雖然不待見那位千金公主姑姑,但到底是一家人,便拍了拍房俊的肩膀,笑道:“所謂罵人不揭短,二郎此舉有失風度,罰酒三杯,可曾服氣?”

房俊嘿嘿一笑:“殿下有令,自然捨命相陪!”

溫挺這傢伙不識好歹,卻也不傷大雅,既然反擊回去,房俊也就不為己甚,給太子一個面子,放他一馬。

連乾三杯,面不改色。

眾人便轟然讚道:“好酒量!”

房俊笑瞇瞇的看著諸人言不由衷,心中暗道全特麼是演技派啊,看著架勢,今日難道是這幫人有求於他?

當下便笑呵呵的抿著小酒,再不插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3
第674章  挖個坑(上)

酒席氣氛熱烈,但是長時間繞彎子打哈哈不觸及正題,眾人臉上掛著笑卻都有些焦急……

房俊就有些膩歪。

中華民族的酒桌文化一脈相承,千年之後亦是這般含蓄虛偽,東拉西扯旁敲側擊,誰也不先開口就為了佔據那一份先機,一個個七竅玲瓏老謀深算,果然應了那句話… …

最聰明的那幫人都在混官場,古今皆然!

不過房俊不急。

雖然不知道李承乾突然搞出這個酒席請他來赴宴所圖為何,但總歸不是他有求於人,而是這幫人有求於他,況且依著他目前和李承乾的關係,這位不怎麼聰明但還算有擔當的太子殿下也不會把他給賣了,所以他沉得住氣。

拈著酒杯笑語盈盈,酒到杯幹,態度很好,反正就是不提出心中疑惑,好似遲鈍到完全看不出這幫人宴請他是另有目的。

李承乾有點坐不住了,趁著房俊低頭斟酒的功夫,給斜對面一個長身玉立英俊瀟灑的青年使了個眼色。

房俊始終留意著李承乾呢,見狀暗笑。

李承乾不是笨蛋,反而還很聰明,否則亦不能在太子生涯的前期得到李二陛下那般寵信和扶持。但總歸欠缺了一些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行事難免浮躁缺少耐性。也這是因為這個缺點,歷史在不久之後就將被酒席上這幫東宮近臣裹挾,打起了謀反幹掉李二陛下的主意。

房俊斜著眼看著李承乾使眼色的那個青年。

這人叫賀蘭楚石,與武媚娘的姐姐武順娘那個短命鬼丈夫賀蘭越石是同宗堂兄弟。此人還有一個身份,是侯君集的女婿……

沒錯,歷史上正是這個傢伙在紇幹承基向李二陛下密告太子李承乾謀反之後,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岳丈泰山侯君集給賣了,並且將密謀的前後細節一絲不落的告知李二陛下。

雖然現在因為房俊的出現,長孫衝連續失勢的情況下昏了頭,暗中攛掇使得侯君集謀反提前發作,李承乾只是虛驚一場,非但未曾受到太多牽連,反而促使李二陛下下定決心穩固李承乾的儲君之位,杜絕此類事情的再次發生。但這幫人皆是太子心腹,且各個膽大包天又利欲熏心,誰知道還會不會搞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蠢事,將李承乾拖進溝裡?

房俊婆娑著下巴,尋思這是不是要事先挖個坑,將這幫鼠目寸光愚蠢至極的混蛋都給埋了……

那邊賀蘭楚石收到李承乾眼色,舉起酒杯笑著對房俊說道:“雖然跟二郎是舊識,卻一直未曾得到機會親近,實在遺憾。說起來,你我二人還是親戚呢。”

房俊眨眨眼,故作訝然道:“此話怎講?”

一旁五大三粗的左屯衛中郎將,東宮千牛李安儼操著破鑼一般的嗓子笑道:“二郎居然不知?你府上的小妾武氏,有個姐姐嫁給了楚石老弟的堂兄賀蘭越石,只可惜賀蘭越石早逝,徒留家人獨守空閨,日復一日品嚐孤獨寂寞滋味,實在是暴殄天物啊!楚石老弟的原配千年病故,這不正同族中長輩商議,想要將那武順娘娶回來做個側室。若是當真心想事成,你二人可就是連襟了,那可真真正正是一家人,哇哈哈!”

房俊眼見瞇了起來,心中不爽。

雖然陰差陽錯的跟武順娘有了一席之歡,自己也甚是貪戀武順娘豐腴柔軟的身體,更留戀於那種打破世俗的禁忌……但房俊卻當真沒有想過要霸占武順娘。

作為一個現代人,露水夫妻*愛都不算個事兒,不至於因此就將對方視為自己的禁臠。

如若有人想要娶武順娘做個續弦,房俊會覺得很高興。畢竟一個年青的女人獨守空閨實在太過難熬,


沒有男人的日子連個依靠都沒有。
但是娶回去做個側室,房俊覺得不妥。

這個年代的側室沒比小妾強多少,男尊女卑的社會形態之下,完全等用於家主的一件貨物,那是可以隨便送人的,可見有多麼輕賤!

最最關鍵的是,想要娶武順娘的這個男人叫做賀蘭楚石……

儘管侯君集的謀反案提前爆發,賀蘭楚石並未參與其中,但是這種為了利益可以鼓動太子謀反、然後就毫無節操的出賣自己岳父的傢伙,會是個能託付終身的良人麼?

沒有侯君集的謀反案,必然還有別的什麼事。這種人目無遠見偏偏還剛愎自用欲壑難填,作死的道路絕對不會只有一條。

心中念頭轉動,房俊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慚愧慚愧,某居然不知還有這麼一層關係,那以後當真要親近親近!”

見他如此說,賀蘭楚石大喜,試探著說道:“那可是某高攀了!放眼大唐,誰人不知房二郎有'財神'之名,聚財之術天下無雙,說是點石成金亦不為過!這往後有何生財之道,還請二郎多多提攜,讓兄弟也跟著沾沾光!”

大抵這就是今日的主題了吧?

房俊嘴裡打著哈哈:“既然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帶著大夥一起發財自然沒問題,但各位都是明白人,這世上哪裡有穩賺不賠的生意?賺了錢自然大家你好我好,但若是不小心賠了,楚石大哥可不能怨我!”

話說得漂亮,心裡卻是有些意外。

都是家資不菲、官高爵顯之輩,就為了一點黃白之物,這麼多人還要搬動太子這尊大神來宴請自己?

眾人就等著房俊這句話呢,聞言自然大喜。

李安儼舉起酒杯,大笑道:“二郎可不能厚此薄彼,楚石老弟與你是親戚,咱們可也都是好兄弟,有什麼好事,可得帶上大傢伙!”

房俊自然滿臉笑容:“一定,一定!”

心裡暗自留意,深知這只是個試探的開頭,戲肉還沒上場呢……

果不其然,推杯換盞幾輪過後,安靜了好一會兒的溫挺嘆息道:“吾等是當真羨慕二郎啊!玻璃作坊咱就不說了,現如今那是陛下的產業,可房家灣那一處碼頭,哪一日不是檣櫓遮天舟楫如雲?二郎反手之間便可日進斗金, 過得有滋有味。吾等看似身份顯赫,可哪一個不是終日被家中的開銷用度愁的直揪頭髮?”

房俊一愣,心中大罵!

娘咧,居然把注意打到老子的碼頭上去了?

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吧?

特麼你以為你是誰?

見到房俊一張黑臉瞬間轉冷,賀蘭楚石差點破口大罵溫挺沒腦子!話是你那麼說的麼?誰不知道房家灣碼頭那是房俊的根基,甭說是你溫挺,就算當初長孫無忌看著眼熱想要橫插一腳,不可被房俊一腳踹開?

這簡直就是要搶人家碗裡的飯,人家是要掀桌子的!

賀蘭楚石趕緊說道:“溫駙馬是不是喝醉了,胡言亂語起來?”

溫挺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惹起房俊誤會,趕緊陪著笑臉說道:“怪我,怪我!一喝酒這張嘴就髮飄,說話不過腦子,二郎仁厚,萬勿見怪,咱就只是說說,可啥意思都沒有!”

房俊看他不似作偽,也有點懵。

哥幾個,你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李承乾低頭喝酒,眾人的目光便看向一直未曾說話的杜荷。

雖然因為侯君集謀反之事受了牽連,不過陛下並未過多怪責杜荷,畢竟是杜如晦的情分尚有一份存在,李二陛下亦不想自己當年的肱骨之臣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論起來,在座之人除了太子李承乾,就要數杜荷同房俊的關係親近。

賀蘭楚石這個“連襟”純屬扯蛋,就算他當真娶了武順娘,依靠側室和房俊的小妾聯繫起來的關係,怎比得上杜荷這種正兒八經的“連襟”?。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3
第675章  挖個坑(中)

杜荷一直自斟自飲,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一直以來,他是很不起房俊的……

這夯貨沒他長得俊,沒他聰明,沒他處事圓滑,可為啥自己招招錯,這傢伙卻坐了他房家作坊生產的“竄天猴兒”一樣,蹭蹭蹭一個勁兒的往上竄?

自己現如今只剩下一個駙馬都尉的名頭,而房家呢?

華亭侯、右武衛將軍、滄海道行軍大總管……

這特麼已經是封疆大吏了啊!

這小子才多大?

假以時日,必然是帝國之棟樑!

同樣都是駙馬,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杜荷心裡有根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是以今日情緒甚是低落,也不會湊趣奉承房家,只是自顧自的喝悶酒。不過事先已有商議,太子不能開口,這件事必須得他這個名義上跟房家最“親厚”的人來說。

心裡雖然膩歪,可也不得不開口……

杜荷放下酒杯,振奮了一下精神,看著房俊說道:“諸位皆在殿下麾下效力,日後必然愈加親近,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二郎通融。”

房俊呵呵一笑,看著杜荷,等著他的下文。

誰跟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幫沒腦子的傻缺,居然還抬出太子來壓我?

他眼尾留意著李承乾,杜荷說出這番話語之後,李承乾臉色明顯有些僵硬,顯然有些糾結。房俊暗嘆,怪不得歷史上的李承乾會被自己身邊的這幫不著調兒的傢伙裹挾,趕出了愚蠢至極點的謀反之事,性格太軟了啊……

很明顯,今日之事定然是這幫傢伙商議好了之後,請太子出面將他叫來。太子李承乾相比心中並不是十分同意,只不過一個不太懂的拒絕的人,自然不忍打消屬下的積極性。

被裹挾了……

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李承乾雖然穩定了儲君之位,但是在朝中勢力全無,也只能依靠這幫匯聚在他身邊的蠢貨,否則就當真成了一個光桿司令。

這太子當得,真是憋屈啊!

房俊心裡對李承乾有些同情。

又或者,李承乾明知這幫傢伙不著調兒,但是為了籠絡幾個肯在他身邊聽令的屬下,亦不得不違心為之?

杜荷說完這一番話,按照套路房俊怎麼也要客氣幾句,然後他再將今日的意圖和盤托出。誰知道房俊一言不發,就這麼看著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令杜荷一時不知自己是不是要繼續說下去。

這就尷尬了……

李承乾將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百味雜陳。

就你們這一幫夯貨,還要跟房俊玩心眼兒?簡直不知所謂!難道看房俊一張黑臉就是個直腸子的傻子?

呵呵……

同時心中也有些悲涼。

正如房俊所想,他身為太子,但是身邊沒人可用啊!既然是東宮太子,那是要自有一套體系的,羽翼之下總要有幾個人才來完成皇帝交代下來的任務,總不能去跟陛下討人吧?

這亦是身為太子的糾結之處。

身邊的人太多了,會讓皇帝忌憚,你想造反還是咋滴?

可身邊無人,同時又會讓皇帝失望,當了太子連幾個可用之才都沒有,統率力太低,不能團結屬下,江山交給你怎能放心呢?

宴席之上一時陷入一種出人預料的沉默……

終究還是杜荷舍出去面皮,漲紅著臉說道:“素聞二郎名下的'東大唐商號'籌備已久,眼下二郎即將前往江南,主持海貿事宜,想必商號將要迎來一番幾句擴張。不知可否讓吾等加入其中?多少份子,多少銀錢,只需二郎說個數目,吾等絕無二話!”

溫挺在一邊幫腔道:“是啊是啊,


二郎你一句話,吾等以你馬首是瞻!大家只是想跟著你賺些銀錢,呵呵……”
房俊簡直啼笑皆非!

加入“東大唐商號”?

不是行不行的問題,問題是你們憑什麼?!

現如今“東大唐商號”的股東,除了李二陛下之外,尚有趙國公府、英國公府、衛國公府、盧國公府、蔣國公府……哪一個不是樹大根深的當朝顯貴,你們有啥?

不過斷然拒絕的話……也無必要。

房俊想了想,為難道:“諸位應當知道,這'東大唐商號'雖然名義上由某來執掌,實際上是陛下的買賣,誰入股誰退出,那是陛下才能說的算。這件事上,某愛莫能助啊……”

眾人愣了愣,盡皆失望。

隨著房俊請建市舶司的奏摺通過,從今以後總攬海貿,現在整個大唐誰不知道“東大唐商號”的“錢途遠大”?只要能跟得上腳步,不僅錢財之上收穫無數,更能跟諸多朝中大佬加深往來,好處實在太多了!

記得當初房俊搞出這麼一個商號,朝中幾大家族繳納了巨額銀錢入股之時,天下嘲笑者不知凡幾。

可是現在……

就算你願意付出當初十倍的代價,這條船你也上不去!

雖然失望,諸人卻也知道房俊說的乃是實情。如此龐大的一個商號,網絡了當今朝中最有勢力的重臣,憑藉房俊是玩不轉的。只有陛下能執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不甘心啊……

房俊眼珠子轉轉,看著一臉失望之色的主人,咳了一聲,說道:“不過……”

諸人一愣,不過什麼?

但是隨即反應過來,就是喜歡你的“不過”啊!既然是“不過”,那就是有轉折,就是有希望!

幾雙眼睛齊刷刷的往房俊看來,目光充滿希冀。

房俊咳了一聲,為難一般的嘆口氣,說道:“說實話,商號的份子,諸位想都別想了,陛下其會將到手的利益讓出來?不過既然大家如此看重小弟,小弟也不忍令大家失望。這樣,小弟不是將要重建一支水師麼?便在水師當中組建一個衝鋒隊,由幾位哥哥派遣家將部曲加入其中,且還要一部分承擔軍械物資的供應,然後按照各家出人出力的多少,公平分配份額,大家意下如何?”

幾個人你眼看我眼,都有些懵。

兄弟,咱是要跟你做生意啊,可不是想跟你行軍打仗!想要撈功勳的話,咱不會通過家族的力量在將來的東征大軍裡頭謀一個職位?

跟著你這押運糧草的水師混個什麼勁兒!

李承乾不解問道道:“這個……那啥,請恕孤不解,這個衝鋒隊……為何還要有份額?”

太子殿下本來不願意插言的,他能將房俊叫來,已經算是給這幫手下面子了。他可不想讓房俊誤會他是以太子之威勢強迫房俊答應什麼條件。

但是房俊的建議,他又實在不懂,忍不住便問出口。

他這麼一問,賀蘭楚石、杜荷等人也反應過來,誰家的軍隊還要有份額?

房俊呵呵一笑:“回殿下的話,各位若是能派遣家將部曲加入這支衝鋒隊,便是對帝國的強大出人出力,便是對未來的東征無限支持,便是對陛下毫無保留的忠誠……”

娘咧!

向皇帝示好?這可是天大的功績啊!

諸人頓時熱血沸騰!都不是傻子,與其等到陛下誓師東征之時才加入軍中,讓人不屑的看出是混一把撈功勳,何不事先投資在水師這邊?

誰都知道陛下對水師報以重望,將來東征,水師就是大軍的先鋒!

怪不得房俊這小子能平步青雲,升官升的連一干當年跟陛下出生入死的老傢伙都羨慕嫉妒恨,人家是真有料啊!只是派遣一些家將部曲,就能得到陛下的龍顏大悅,何樂而不為?

就算這些家將部曲都死光了,那也是超值啊!

誰知沒等諸人表態,房俊又放出一個大衛星!

黑臉笑呵呵的像是一朵花,房俊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說道:“諸位應當知道,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是要在戰場之上形成的,沒打過仗的軍隊,萬一將來拉到高句麗在戰場上拉稀了,小弟的小命都難保!所以,水師成軍之後,小弟會將其拉出去,以戰代練!而敵人呢,就是沿海的各路海盜!大唐商業繁盛,尤其是江南一代,海貿更是興旺!周邊各國甚至是遙遠的大食都有商船往來交易,沿海的海盜自然猖獗,最重要的是,這些海盜可是各個都肥得流油……呵呵,大家懂的啦……”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4
第676章  挖個坑(下)

肥得流油的海盜……

“砰!”

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一拍面前的案幾,漲紅著臉,大聲道:“房二郎果然夠意思!自今以後,你房二郎就是某的親兄弟,無論何時何是,一句話,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特娘的!這個房二郎果然一肚子鬼主意啊!

水師打海盜……那還不是跟大刀砍雞崽儿一樣?

想想各家部曲組成的先鋒隊將烏合之眾的海盜殺一個破滾尿流,然後直搗賊巢,將海盜積攢下來的金銀財寶一船一船的往回搬……

天才的主意啊!

全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生意麼?

幾人望著房俊,就好比看著一座人型行走的金礦,雙眼放光!

“這事兒乾了!”溫挺咬牙切齒,彷彿眼前已經有無數金銀財寶在跟他打招呼,眼睛都綠了!

這可比什麼商號的生意好太多了!

什么生意能比燒殺搶掠來得快?何況這還是光明正大的去搶,一手拿著聖旨,一手拿著橫刀,理直氣壯的去搶!

這種主意都能想出來,房二簡直神了!

諸人對房俊簡直敬若天人,一時之間馬屁山響、諛詞如潮……

唯有李承乾一臉~щww~~lā

這是當著孤這位太子殿下的面前,商量著如何鑽大唐律法的漏洞去合理合法的燒殺搶掠麼?

李承乾神色有些不虞,說到底,他可是太子啊!這天下將來全都是他的,房俊領著這幫人這麼幹,豈不是視律法軍紀如無物,視他這個太子殿下如無物?

李承乾再是優柔寡斷,此刻也忍不住了,這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

誰知他剛剛張嘴想要叱責這幫無法無天的混蛋,就見到房俊一臉笑容的隱晦的對他搖搖頭。

李承乾便又把嘴閉上了……

這次不是他性格優柔的原因,而是心底對於房俊的信任和佩服。轉念一想,房俊沒理由要冒著破壞軍紀的危險帶著這幾個蠢貨玩兒啊……

一定有玄機!

儘管想不通房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以李承乾對於房俊的了解,確信一定不是什麼長生不老的神藥仙丹,就算吃不死人,也絕對好受不了!

房俊在一片奉承的諛詞當中神情得意,等到諸人恭維一番,房俊才說道:“但是,諸位得答應小弟一個條件。”

杜荷大聲道:“但說無妨,莫說一個,就是十個八個,吾等也決無異議!”

賀蘭楚石卻藏了個心眼兒,小心翼翼問道:“二郎何不先說說看?只要在能力之內,吾等定然以二郎馬首是瞻!”

這小子挺鬼啊……

房俊似笑非笑的看了賀蘭楚石一眼,隨意道:“小弟怎會讓諸位哥哥為難呢?只是水師乃是小弟奉陛下之命組建,那可是小弟的命根子!諸位哥哥的家將部曲加入進來成為衝鋒隊可以,但是有一點,必須依照水師的規矩來,誰有異議,可立刻退出,但只要加入,必須完全服從!”

這番話說得有些重,但是諸人可以理解。

身為滄海道行軍大總管,水師就是房俊的家底,是隨著東征的大勝水漲船高更進一步,亦或不堪一擊拖了東征的後腿被李二陛下一擼到底甚至砍了腦袋,關係實在太過重大!

相比於一生的前途,再多的錢財又算個甚?

此乃正途,相比起來,發財只是捎帶而已……

溫挺問道:“不知這水師有什麼規矩?”

房俊說道:“這支水師乃是小弟的心血,所以務必做到如臂使指,號令統一!是以,小弟決定所有的水師官兵,必須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奴籍者,一個都不要!”

這點倒是可以理解。



一入奴籍,終身奴籍。就算在軍中立下天大的功勞,也只是主家的奴僕!如此一來,士兵征戰必然不肯全力以赴,更遑論舍生死於度外去拼一個前程?

諸人你眼望我眼,臉色都有些難看。

房俊給大夥兒出了一道難題……

想要保證衝鋒隊的戰鬥力,在剿滅海盜的過程中獲取更大的利益,就必須將家中最有能力的家將部曲派去。但是如此一來,就要給這些家將部曲脫去奴籍。

脫去奴籍了……那還是他們的家將部曲麼?

奴籍是一道製約,只要奴籍在身,走遍天下你也是我家的奴僕。但是奴籍不再了,難道還能指望這些家將部曲感念著主家的恩義,義無反顧的再回來繼續當一個奴僕?

這種家將部曲不是沒有,但是那隻能出現在李績、程咬金、李靖等等這樣名震天下的武將身上,他們與麾下袍澤出生入死,雖然簽了奴籍,但是彼此之間是以生死恩義來維繫,絕對的忠誠!

至於他們這幾家……

也就是李安儼帶過兵,卻也只是宮中的宿衛,真正生死慘烈的戰場那是沒去過的。家中的家將部曲大多都是看中了俸祿這才投靠過來。

這一放出去,大抵是回不來了……

回不來倒是小事,再招一批便是。但沒有忠心的家將部曲在衝鋒隊中看顧收益,搶掠來的錢財都被房俊黑了怎麼辦?那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偷雞不成還要蝕把米……

房俊能提出這樣的主意,豈會不考慮這幫傢伙會有什麼樣的顧忌?便說道:“至於收益的問題,諸位不必為難。某想請殿下派遣以為書記官,主持衝鋒隊的錢糧開銷,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請太子殿下派人監督?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就算殿下會偏心房俊一些,畢竟房俊現在紅得發紫,對殿下的用處更大,但是大家加起來不會不如一個房俊吧?想來就算為了平衡考量,殿下也必然做到公平公正。

最大的擔憂沒了,就算到時候那些家將部曲一去不回頭,想必收益也遠遠超過這些奴僕的價值!

仔細商議一番,諸人紛紛告退,回家去同家族探討要在這個衝鋒隊裡出多大的力。因為出多大的力,就意味著將來獲得多少利潤,這可馬虎不得。

等到諸人脫去,李承乾神色不善的瞪著房俊,語氣嚴厲道:“簡直胡鬧!此舉將國法軍紀置於何地?”

房俊笑嘻嘻的起身來到李承乾身邊,附耳竊竊低語。

好半晌,李承乾才從一副震驚的神色中清醒過來,手指點著房俊,不知說什麼好:“你這傢伙……太壞了!”

房俊聳聳肩,故作委屈的說道:“微臣這可都是為了殿下著想,殿下您不能不識好人心。若是朝中有人因此而發起彈劾,您可得給微臣撐腰!”

李承乾扶額無奈道:“行吧,誰叫你這鬼主意孤也心動了呢……”

見到李承乾少見的表達出如此堅定的態度,房俊頗有些欣慰。這位太子殿下優點不少,缺點也多,最要命的就是優柔寡斷意志不堅定,總是無法堅持自己的立場!

拍了拍手,房俊坐回自己的席位,嫌棄的用筷子翻了翻面前的菜餚,抬頭對李承乾抱怨道:“東宮廚子的水平越來越差了,這些菜餚看似精緻實則沒滋沒味……還有這酒啊,寡淡無味都能淡出鳥來……殿下何不將庫府當中收藏的美酒拿來一壇,讓微臣領略一番御酒滋味?”

李承乾沒好氣道:“什麼御酒能比得上你家的房府佳釀?”

話說這麼說,卻還是擺手令一旁服侍的內侍去府庫當中取酒,然後又讓侍女將酒席撤走,吩咐廚子又整治一桌酒席。

後殿門口,一身錦繡宮裝、秀麗端莊的太子妃蘇氏正巧走到門口,聽到房俊對太子殿下的抱怨,以及太子殿下的反應,頓時有些愕然。

她自然知道太子殿下對房俊的看重,但是君臣之間如此隨意彷若故舊好友絲毫沒有上下尊卑的規矩……

太子妃殿下真正震驚到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5
第677章  搞大發了!

賀蘭楚石、李安儼、杜荷、溫挺等人回去跟家裡一商議,一致認為這筆買賣做得過。家中的那些家將部曲雖然都是百戰精銳,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奴僕而已,大唐南征北戰軍中精銳戰兵不可計數。以這些家族的能力想要將一批來自天下各處的府兵從軍中撤回然後轉成奴籍,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相比起來,房俊所畫出的大餅實在太過誘人,最關鍵的一點,房俊以往的“斂財之術”太過神奇,不管是什麼買賣,只要房俊敢做,那就絕對大有可為。

    更何況這其中還有“為水師出錢出力”這麼一個向皇帝示好的機會……

    事不宜遲,第二天各人就先後來到房府,拿出家中商議好的籌碼,各有錢糧兵甲軍械若干,以及數目不等的家將部曲,連同奴籍契約一起交給房俊。

    房俊自然欣然笑納。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想要加入“水師衝鋒隊”的家族越來越多,房府大門客似雲來,幾乎連門檻都給踩破了……

    事情的起因,是不知最初的那幾家之中有誰走漏了風聲,許是酒酣耳熱之時無意間露了話風,許是故意如此別有用心,反正“衝鋒隊”之事鬧得長安城裡的上層家族幾乎無人不知。

    “東大唐商號”之事,現在幾乎所有的世家門閥都扼腕嘆息、悔不當初。若是房俊當時提出來這個主意的時候,大家能夠看得遠一切給予支持,現在已經上了皇帝的大船,總攬海貿行商四海,那得是多大一份產業?

    幾乎所有夠資格的,又沒有搭上“東大唐商號”這條大船的世家豪門,全都盯上了這個“衝鋒隊”。

    在這些人看來,全力發展海貿已經成為帝國未來一段時間內的既定國策,注定了前途無限。既然“東大唐商號”這條船已經啟航,想上也上不去了,那不如死死的拉住“衝鋒隊”這條小舢板,反正不能被主流拋棄掉隊!

    更何況有房俊在,憑藉這位“財神爺”的手腕,最起碼賺個夠本不難吧?

    於是乎,親自上門的、託人說情的、直接的、委婉的、迂迴的……各大豪門紛紛出動,唯恐房俊不賣麵子。想來也是,既然叫做“衝鋒隊”,明顯規模不會很大,而且這是房俊抹不開面子在東宮答應下來的,萬一到時候以“人員已滿”的藉口拒絕了怎麼辦?

    只不過大家不知道的是,房俊會拒絕麼?

    這傢伙早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

樂壞了……

    房俊一連數日周旋於各種宴會酒席之間,面對各大家族的請求先是故作為難,然後咬牙答應下來。分寸拿捏妙道毫巔,即賣了人情又收了實惠,演技直逼後世的小金人兒……

    沒錯,在房俊的預想中,前前後後各大世家門閥哭著喊著“塞進來”的家將部曲多大三千人!這三千人對於急欲開闢局面的房俊來說,簡直就是一筆天大的實惠!

    要知道,但凡能被家主收為部曲家將者,要么剽悍精銳,要么忠誠可靠。相比起來,還是忠誠更加難得,是以各家遞交的家將部曲,盡皆是悍勇之士。

    這三千家將,單輪兵員素質來說,絕對不下於當年李靖以之縱橫漠北的百戰之師。當然,若是拉到戰場上兩軍對陣,那絕對不堪一擊。

    沙場決勝,可不僅僅是兵員素質那麼簡單……

    一支精銳之師,要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戰魂”,一種無堅不摧、攻無不克的信仰,要能夠在絕境之中有逆爾勝之的霸氣,在順境之中有與敵皆亡的血性!

    三千家將,只是一盤散沙而已。

    不過話又說回來,素質極佳的兵源若是能夠被名將操練,成為強軍的可能性自然大大超過一群烏合之眾。有這三千家將在手,未來的水師骨架已經不用發愁!

    至於將來從海盜手裡搶掠回來的財富……

    呵呵!

    房俊對於自己這一手“無中生有”滿意到不行!

    *

    當然,世事皆有正反,正如寶劍有雙鋒。

    房俊滿意,自然就會有人不滿意……

    “衝鋒隊”這個詞彙是最近長安上層家族談及最頻繁的,而且因為家將部曲的頻繁調動惹得“百騎”整日里風聲鶴唳,全部探馬發派出去,密切注意各大家族的動向,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搞得“百騎”如臨大敵,緊張兮兮。

    終於,李二陛下坐不住了……

    這是要搞大事情啊,房俊這廝到底在想什麼?

    各大家族或者不斷的將城外封地的家將部曲調入長安,或者將城內的家將部曲派遣向各處的封地,總之人員流動異常頻繁。名義上是調集家將部曲準備加入房俊的“衝鋒隊”,但是誰敢保證這其中就不會有一切別有用心者玩出什麼別的花招,危及到京師的安全?

    作為一名皇帝,最怕的就是這種局勢不在掌握之中的混亂!

    李二陛下有些惱火,想要將房俊找來呵斥一頓。不過想了想,又覺得既然剛剛給房俊升了官,並且委任其一道總管的職務,便應當給予足夠的信任。

    若是自己公開質疑他的行為,日後到了江南,如何服眾?

    不過這事兒讓李二陛下心裡堵得慌,也有點看不明白房俊此舉的用意何在。至於傳說中的“賣各大家族一個面子”這種說法,李二陛下嗤之以鼻。

    那個棒槌犯起倔來連自己這個皇帝的面子都不賣,那些所謂的世家門閥又算是那顆蔥?

    李二陛下明知房俊此舉背後必有深意,或者隱藏著什麼壞水兒,偏偏看不出來,愈發鬱悶。只好將太子從東宮招來,詳細詢問一番。

    “那小王八蛋又出什麼么蛾子?”

    李二陛下一見到李承乾,便陰沉著臉問道。

    古人講究“隔輩親”,跟孫輩可以慈祥喜愛,但是面對兒子,必須擺出嚴父的威嚴,稍有差錯便要嚴加訓斥,一時片刻也不得縱容,“慣子如殺父” ,自古皆然!

    普通百姓家如此,皇家亦是如此。

    李承乾被李二陛下嚇得一哆嗦,心中雖然腹誹房俊是王八蛋你這個岳父成了啥?但面上卻誠惶誠恐猶如耗子見了貓一般俯首帖耳,將房俊的想法一五一十徹徹底底的說出來……

    李二陛下愣神良久,才籲出口氣,搖頭嘆道:“這小子……快要成精了!”

    李承乾默默點頭,深以為然。

    嘆息一陣,李二陛下擺手讓李承乾坐了,問道:“科舉之事,可曾穩妥?”

    前幾日科舉考試便已經全部結束,這幾日禮部正在加緊閱卷,然後根據名次排出皇榜,昭告天下。

    李承乾無奈道:“閱卷已經完成,正在統計名次。不過此次科舉考試依然是世家門閥的子弟佔據絕大部分席位,真正的寒門士子鳳毛麟角,能夠脫穎而出的,更是絕無僅有。”

    科舉考試的目的就是打破世家門閥對於教育的壟斷,現在看來,寒門想要崛起,甚至取世家門閥而代之,當真是任重而道遠,路漫漫兮慢慢求索……

    不過這種情形早在房俊改革科舉制度之時,已經公開提出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扭轉寒門與世家的形勢,還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幾代人的努力才行。

    不過,只要將科舉制度堅持下去,李二陛下堅信必將達到不論世家還是寒門,“唯才是舉”的那一天!

    李二陛下懶得去管哪個士子奪得“狀元”,只是對太子語重心長的說道:“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當皇帝,不需要武功蓋世斬將奪旗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亦不需要飽學鴻儒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唯有一樣必須要做到——識人!能分辨臣子的忠奸賢愚,然後對其量才施用,這就是一個好皇帝!否則,就算隋煬帝武功不凡、文采斐然,亦是破家亡國之昏庸之君!”
iqboy99 發表於 2019-1-7 00:36
第678章  衛公李靖

李承乾心神一震,離座躬身道:“兒臣受教,謹遵父皇教誨!”

    李二陛下神情和藹了一些,滿意的看著太子,溫言道:“知子莫若父,為父自然知道你心地良善、待人寬容。但是作為皇帝,切勿以心中好惡而行事。無論何時何地,所作所為的一切出發點,必然要以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你身邊的那些人,為父不予評價,你自己好生琢磨,哪些有用,哪些不僅無用反而有害。該強硬的時候,便是整個天下與你作對,亦要強硬到底!哪怕是錯了,也得一條道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所應具備的品質。否則人云亦云,只能將整個帝國陷入動盪,你要好自為之。”

    皇帝雖未名言,李承乾卻聽懂了其中的含義。

    皇帝這是在告訴他,如果你要造朕的反,那就一往無前將生死成敗徹底拋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此,無論結果如何,朕都會為之欣慰,因為如果你造反成功,以後會是一個好皇帝!

    反之,猶猶豫豫瞻前顧後,就算是你造反成了,以後也絕對當不好一個皇帝!

    就像是當初朕的兄弟危及到了朕的身家性命,朕孤注一擲,不管天下如何評價、史書如何記載,亦要奮起反擊,哪怕是殺兄弒弟,亦要衝出一條血路!

    做皇帝,要有強大的自信和堅定的意志!

    李承乾渾身汗出如漿,瑟瑟發抖。

    父皇這是在諷刺他在侯君集謀反案當中的所作所為,並且指明了他深知侯君集的動態,卻不敢孤注一擲,而是鴕鳥一般躲在一旁,將主動權拱手相讓。即便是造反成功,他李承乾如願登上帝位,也不過是侯君集手中的一個傀儡罷了……

    “噗通”

    李承乾雙膝跪地,五體伏地道:“兒臣……知罪……”

    他不敢否認!

    正如李二陛下的那句“知子莫若父”一樣,了解父親的也莫過於兒子!自己的父皇是個什麼樣的人,李承乾自然清楚!父皇話說到這裡,已是認定了他在侯君集謀反案當中的所作所為,若是狡辯否認,必然惹惱父皇,後果不堪設想!

    若是乾脆認罪,承認錯誤,反倒能有一線轉機……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喟嘆一聲,神情複雜的看著面前的長子,

唏噓道:“最是無情帝王家……身在皇家,父慈子孝就已經不是吾等所追求的生活狀態,如何壯大這個帝國,如何將祖宗的基業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使得吾李家世世代代成為天下之主,這才是吾等的責任!身在皇家,尊貴榮耀,卻也失去了太多太多。世事就是如此,想要有所得,就要有所失。吾等家族在得到天下尊榮的同時,丟失的卻也是人性當中最寶貴的那一些……”

    大殿裡沉寂下來,父子兩個相對無言。

    李二陛下心潮起伏,再無說話的興致,揮揮手讓太子離去。

    李承乾默默的給父皇磕頭,起身退出大殿。

    殿外陽光明媚,連日的春雨已經一掃而空,空氣中浸潤著潮濕的氣息。

    李承乾微微瞇起眼睛,站在台階之上,半個太極宮盡收眼底。

    得到,失去……

    或許不用去選擇,所有人在面對皇位的時候,都只有一個念頭。但是正如父皇那樣,在身登大寶、位居九五之後,夜闌人靜之時,會不會都去深深的思索,究竟哪一個更重要的?

    *

    衛國公府的後花園有一處大大的池塘,遍植荷花。此時荷花未開,唯有滿池綠葉如傘,映襯得一池春水清幽碧綠。池塘周圍綠樹環繞,亭亭如蓋,搖曳的樹葉割碎了明媚的春光,傾灑在池畔一座八角涼亭裡。

    涼亭裡,一老年一中年相對而坐,憑桌對弈。

    中年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此時雙眉凝聚,盯著棋盤上的走勢絞盡腦汁,卻依然全落下風,一條大龍被死死困住,形勢不妙。

    正是蘇定方。

    對面的老者鬚眉皆白,一張臉膛卻血色紅潤。

    頭戴一頂軟腳襆頭,身穿一襲淡青色麻布直綴,身材瘦削高大,神情灑然自得,仙風道骨。

    蘇定方凝眉苦思良久,終將手中餘子放入一旁的白玉棋盆之中,雙手一攤,無奈道:“末將甘拜下風,認輸啦!”

    老者見蘇定方如此乾脆利落,欣然道:“下棋如打仗,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的失敗並不是末日,要能在失敗中總結教訓,奮起反擊,敗中求勝,這才是為將者最優秀的品質。能做到這一點,便可稱名將矣。”

    蘇定方灑然道:“說到名將,古往今來,能與衛公並列者又有幾人?”

    老者搖頭失笑。

    沒錯,這個老者便是名震天下的衛公李靖!

    在演義小說中,被稱為“風塵三俠”之一的李靖是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如果說十三條好漢是塵世間最強的話,那李靖就是超脫塵世的強者,終極BOSS般的存在。在真實的歷史中李靖雖然不是神仙,但亦不負最強的稱號,即便是縱觀中國五千年曆史,李靖依然是最有資格得到最強稱號的名將之一。

    古往今來,能被稱之為“戰神”者,不過孫武、白起、韓信、衛青、霍去病、李靖等區區數人而已。

    然而若是用心去觀察,卻能發現這些被稱之為“戰神”的古之名將之中,唯有一人堪稱完美!

    絕大多數的名將很難用完美來刻畫,要么功高震主,讓主人吃醋、懷疑猜忌終究結局慘烈;要么因為高傲或保守等性格,在一些關頭戰爭上沒有取獲成功,成就低了一等;要么因為自高自大身敗名裂;要么英年早逝……

    總是令人扼腕嘆息。

    這其中,唯有李靖稱得上“完美”一詞!

    縱觀李靖的生平,不管他的策略戰術、人格、高風亮節、知道進退、不參與政治紛爭等方面都是與其他名將明顯成對比的。所以,在幾乎所有能稱得上“戰神”的名將當中,他的結局最好。不只可以活到七十九歲壽終正寢,並且一直備受統治者李淵、李世民的優待,雖然晚年曾被李世民猜忌,但李靖果斷放棄一切兵權深居簡出,終得善果。

    這是一個完美的人!

    蘇定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李靖的臉色,終下定決心問道:“衛公,末將有一事,糾結日久,還請衛公解惑。”

    李靖眉峰一挑,略顯驚異問道: “可是有人要啟用定方?那可是好事啊!定方你正值壯年,滿腹韜略,若非被老夫牽累,早已在軍中殺出一番功勳,封侯拜將!眼下正是帝國用人之際,萬萬不可迂腐估計老夫之顏面,而放棄來之不易的機會。老夫一生縱橫沙場,成敗得失早已蓋棺定論,不是誰想否認就否認得了的!”

    虎落平陽,卻依舊雄風不倒,志比天高!

    蘇定方心中折服,點頭道:“就知道瞞不過衛公,是房相家中二郎房俊,邀請末將去水師效力。”

    他心中之所以糾結,就是怕外間將他前往水師之事作為筏子,以之攻擊衛公。作為衛公身邊最親近之將領,若是為了功勳捨棄衛公轉投他人另謀前程,對於衛公的打擊必然巨大。

    這是蘇定方寧死也不願看到的……

    不過李靖的一番話,頓時令他茅塞頓開。

    正如李靖所言,他這一生平蕭銑、俘虜輔公袥,平定江南;三千精騎奔襲幾百里奇襲定襄,大破突厥牙帳,而後再次率領一万精騎奔襲陰山,活捉頡利可漢,滅亡東突厥;積石山大敗土谷渾,擊殺土谷渾可汗伏允,其國土盡歸大唐!

    如此豐功偉績,莫說放眼當代,便是青史之上,又有幾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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