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青山接流水 作者:簫樓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6:47: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9 1135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53
一二〇

  見藍徽容只是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衣襟,莫爺爺笑道:“容兒,為防萬一,我們趕緊換個地方說話。”

  孔瑄過來握住藍徽容的手,二人隨著莫爺爺一路向西,藍徽容漸漸平定,看莫爺爺所走道路,竟是往蘇家莊而去,驚訝之情更盛。

  亥時初,三人翻牆跳入院落,輕叩房門,安心安意直撲入藍徽容懷中,放聲大哭。藍徽容一手摟著一個,淚水難禁,轉頭望向莫爺爺:“莫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爺爺卻不回答,望向從屋中走出的另一人,跪落於地:“公主!容兒帶回來了。”

  藍徽容鬆開安心安意,默然片刻,走到那人身前跪落:“師太!”

  無塵師太文靜秀氣的眉眼間略帶悲傷,將藍徽容拉起,和聲道:“容兒,讓你受苦了!進去說話吧。”

  安心安意斟上茶,站在藍徽容身邊,不時打量著她身邊的孔瑄,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只是礙於無塵師太的威嚴,不敢笑出聲來。

  藍徽容無心理會二人的調笑眼神,低頭飲了口茶,平定一下心神,再度走到無塵師太身前跪下,輕聲道:“求師太告知容兒真相。”

  無塵師太仰起頭,似是陷入沉思當中,良久方低聲道:“我吩咐你的事,你辦好沒有?”

  藍徽容平靜道:“容兒已見過太子皓,至於鐵符,已被太子毀掉了。”

  無塵師太‘騰’的站了起來,俯下身緊緊握住藍徽容的雙肩:“你真的見到太子皓了?他真的還活著?他在哪裡?!”

  藍徽容抬起頭:“容兒敢問師太,您,是不是昭惠公主?”

  ‘昭惠公主’四字一出,無塵神色似喜似悲,前塵舊事糾纏在心頭,曾經的榮華富貴,曾經的亡命天涯,現在的光頭緇衣,寒窗孤燈,讓她心頭一片茫然。她苦笑著跌坐於椅上:“是,我是昭惠,是那個可憐的亡國公主。”

  證實了心中的猜測,藍徽容輕嘆一聲,道:“那宮中的那個和妃,寧王的生母是——”

  “是我的表妹,阿唐。”無塵面上隱有慚悔與不忍:“是當時鎮守龍城的唐寧唐將軍的女兒。她的生母,與我的母后是同胞姐妹,她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當年龍城血戰,唐將軍陣亡,你母親引開簡南英,但預料到仍會有人來追捕於我,阿唐挺身而出,冒充我被簡南英的部下擒住,莫總管則帶著我逃離了戰場。”

  “莫總管?”藍徽容轉過頭望著莫爺爺。

  “莫松華,當年和國的侍衛總管,也是當時和國四大高手之一。另三個是你母親和她的兩個結義兄長。”無塵平靜道。

  藍徽容知真相正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揭露,索性不再出言相詢,只是靜靜的望著無塵師太。無塵卻不再說,坐於椅中冥想了一陣,略帶疲倦道:“容兒,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帶我去見我皇弟,見了他之後,我才能告訴你一切。”

  藍徽容還待再說,無塵已閉上雙眼,仿若已經入定,莫爺爺向她使了使眼色,眾人悄悄退了出去。

  藍徽容趕上兩步,喚道:“莫爺爺!”

  莫爺爺轉過身,慈憐的眼神望向藍徽容,抓起她的左手,探上她的脈搏,片刻後皺眉道:“果然要發作了!”

  他伸手撫上藍徽容的頭,和聲道:“容兒,公主不發話,我也不便告訴你一切,還是等見過太子之後再說吧。”

  這一夜,藍徽容與安心安意睡在了一張床上,三人久別重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藍徽容縱是滿腹疑雲,但知多想無益,索性將別後諸事一一講述,聽得安心安意蕩氣迴腸,一時驚呼,一時落淚。這一夜,在三人的淚水與歡笑聲中悄然而逝。

  次日天濛濛亮,莫爺爺便找來了一輛馬車,藍徽容扶著無塵師太和孔瑄坐在了馬車內,莫爺爺趕著馬車往潭州進發。

  幾日的路途,無塵沉默寡言,總是在靜靜打坐,偶爾說話,也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她的面容似平靜如水,但藍徽容卻看出她眼底有暗流洶湧,也從她那清秀美麗的五官上看到了憔悴與滄桑,更看到了幾分緊張與不安。想起她要去見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想起這姐弟二人,身世坎坷,由高位跌落塵埃,又都寄身佛門,也是感慨萬千。

  孔瑄知她所想,見她面露惆悵和悲傷之時,便靜靜地握住她的手,每當這時,二人相視一笑,都在心中同時想著:我們,能在這塵世中相遇相守,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縱是生命短暫,也可如流星般燦爛。

  月色朦朧,小寒山側,暗色湖光映著寺院僧舍,萬籟俱靜。夜風拂過湖面,吹動無塵的緇衣。無塵眉宇間有著濃烈的悲傷,望著萬佛寺高峨的寺門,泣道:“皇弟他,居然也入了佛門!”

  藍徽容上前扶住她的左臂,無塵用力掙脫開來,踉蹌著步向萬佛寺。藍徽容與莫爺爺對望一眼,疾縱上前,點住無塵穴道,二人扶著她隱於萬佛寺邊的樹林內。不多時,孔瑄挾著被點住穴道的玄亦大師奔入林中。

  藍徽容點燃小小火堆,孔瑄則於林邊警戒。莫爺爺伸手點開姐弟二人穴道,玄亦睜開雙眼,還未及醒覺身在何處,已被無塵痛哭著摟入懷中。

  聽著摟住自己之人聲聲‘皇弟’的呼喚,玄亦低嘆一聲,垂下頭,任無塵的眼淚滴上自己的僧衣,任她顫抖的雙臂緊緊摟住自己的身軀。

  林中青松疊翠,鳥鳴蟲噥,玄亦目光下垂,抱著他的無塵已哭得喘不過氣來,他卻突然輕聲誦起了《法華頌》。

  “六萬餘言七軸裝,無邊妙義廣含藏,白玉齒邊流舍利,紅蓮舌上放毫光,喉中甘露涓涓潤,口內醍醐滴滴涼,假饒造罪過山嶽,不須妙法兩三行。”

  無塵的哭泣聲漸止,她愣愣地聽著懷中之人的誦經之聲,良久方鬆開雙手,藉著火光,望向這二十多年未曾見面的幼弟。

  眼前之人,不再是那個遙遠記憶中的粉團似的孩兒,他與父皇有幾分相似的容顏讓她激動不已,但他的寶相尊嚴更讓她震撼心驚。那慈悲的眉眼,華嚴的寶相,那高德的風貌,越過二十多年的時光,越過重重的悲歡離合,越過生死榮華,劇烈的撞擊著她脆弱的心靈。

  清月一輪,星光偶閃,梵誦聲迴響於林間,藍徽容默默聽著,慢慢跪落下來。塵世間,何為真,何為幻?何為生,何為死?何為榮,何為辱?她的心間越發真澈,默默向佛祖祈祝:願拋卻一切生死榮辱,只求守護著相愛之人,守護著心底的那一份真情,走過這如塵埃般的一生。

  無塵愣愣地聽著誦經之聲,忽然撲上去將玄亦的僧衣拉開,看上他肩頭那顆紅痣。玄亦卻閉著雙眼,任她擺佈,口中經聲不絕。無塵尖叫一聲,發瘋似的揪住他的僧衣,怒道:“住口,不准念了,你給我住口!”

  玄亦的身軀在她手中搖擺,《法華頌》仍像一波又一波浪濤重重拍打著無塵的心。她忽感疲倦無比,鬆開手,跌坐於地上,喃喃道:“皓兒,你睜開眼,看看姐姐,我是你的姐姐,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誦經聲被她這一句滿含深情的話語驚斷,玄亦緩緩睜開雙眼,如水中朗月的眼神望向悲傷絕望的無塵。良久,他跪在無塵身前,向她磕了一個頭,又站起身來,向她行了一個佛禮。

  無塵悲痛欲絕,坐於地上。火光照映下,眼前的親人,用他的誦經聲,用他的佛禮向她宣告著與凡塵的徹底斬絕,也宣告了她二十多年牽掛與期盼的徹底破滅。

  她在心中默唸著這人生的殘酷與無常,一種憤然與不甘的情緒漸漸湧上。心神激盪下,她站起身來,望著玄亦冷笑道:“我不管你是何高僧,不管你如何佛法高深。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皇弟,是要承擔我和國復國重任的人,這是你生下來就必須要走的路,你逃不脫的,這是你的責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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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她轉向莫爺爺冷聲道:“莫總管,帶上他,我們回容州!”

  莫爺爺躊躇不已,眼前的二人,都是他要效忠的舊主,當這二人劇烈衝突時,他又該聽從誰的呢?

  玄亦輕嘆一聲,平靜地望向無塵:“姐姐,塵世間一切榮辱,都已是前生之事,所謂責任,更非玄亦所能承擔。姐姐既受佛祖光輝所佑,也應慈悲為懷,萬勿再以舊國為念。要知,家國仇恨,是這世間一切惡的根源,也是一切人心痛苦的孽因。”

  無塵的淚水早已不可控制,搖頭泣道:“不,皓兒,你忘了慘死的父皇和母后了嗎?你忘了死於簡南英手上的親人了嗎?你怎能這樣拋棄一切,置他們的深仇於不顧,姐姐絕不會讓你這樣的。你跟姐姐走吧,做你該做的一切吧。姐姐求你了!”說著她在玄亦身前直直地跪了下來。

  玄亦凝望著她憔悴悲傷的面容,良久方低聲道:“姐姐,若能復國,你要我做什麼?”

  “自然是做皇帝,復我和國雄風,揚我李氏族威,傳承我李氏萬年社稷。”

  “我李氏族人,可還有人存活於世?”

  “當年容州大屠殺,李氏族人,悉數滅絕,再無人存活於世。”無塵悲痛難禁,憤聲道:“所以,你現在是我李氏族人傳承香火的唯一希望,所以姐姐才一定要你還俗,要你承擔起這份重任啊!”

  玄亦輕誦一聲‘阿彌陀佛’,行至莫爺爺身前,忽然抓起莫爺爺的手在自己下身一拂而過。莫爺爺如遭雷擊,蹬蹬退後幾步,面上露出極度驚駭的神色。

  無塵的心漸漸往下沉去,玄亦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姐姐,多年之前,慕王爺也曾這樣相逼過我。我一心向佛,不願世間再因為我而起戰火。所以,我當著慕王爺之面揮劍自宮,也早已將鐵符融於鏹水之中,斬斷了與這塵世的一切牽連。我早已與和國無關,與李氏無關,今日得見姐姐一面,了卻最後一點孽緣,望姐姐早日看破恩怨榮辱,我姐弟二人同揚佛法,造福蒼生。”

  他不再看向眾人,慢慢向林外走去,人間所有的重濁負累在他的頌經聲中轟然遠去,餘下的,是月光照耀下他清華出塵、佛光環繞的背影。

  無塵身形凝如鐵石,神情木然。朦朧迷糊間,這一生在她心中如光影般掠過,心底的一切妄念、執著纖毫畢現,此時看來,皆是那麼的可憐、可悲。她的嘴角漸湧笑容,似欣然,似苦笑,靜默良久,她低聲道:“我們走吧!”

  六一、母親

  盛夏,驕陽似火。寧王府拾文齋卻因院內的藤蘿疊翠、流水潺潺而有了幾分清涼之意。

  閣內,簡璟辰正手執畫筆,含笑望著坐於窗下的藍華容。藍華容雖早已被他納為良娣,但仍脫不了少女嬌羞的模樣,每當簡璟辰抬頭向她微笑時,面上便會湧起兩團紅暈。

  簡璟辰笑意愈發濃烈,索性丟開畫筆,招了招手,藍華容輕輕地走了過來,依於他身側。簡璟辰環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低聲道:“看看,畫得像不像你?”

  藍華容望向案上自己的畫像,忍住耳邊的麻癢,神態溫孌可人,柔聲道:“王爺所畫,自是極像的。”

  簡璟辰與她貼得很緊,聞著她身上清香,不由有些意亂神迷,雙手開始有些不安份,在她耳邊喃喃喚道:“容兒。”

  藍華容面色微變,全身肌肉一僵,旋即放鬆下來。再望向案上那幅畫,那容貌,自是與自己一般無二,但那風姿,是自己嗎?

  她閉上眼,心中暗嘆一聲,面上神情似悲似憐,任簡璟辰將自己攔腰抱起。

  正在這時,屋外響起左端成的輕呼聲:“王爺!”

  簡璟辰微笑著將藍華容放下,撫了撫她滾燙的面頰,輕聲道:“你先回房,我晚上再來看你!”藍華容嬌羞笑著退出房去。

  簡璟辰步到案前,凝望著桌上那幅畫像,聲音恢復了平靜:“進來吧。”

  左端成聽著藍華容的腳步聲遠去,躬身道:“王爺,飛鴿回報,人都跟丟了!”

  簡璟辰冷冷一笑:“自然是會跟丟的,若是讓那些飯桶一直跟著,他們還怎麼有下一步行動?!仇天行動靜如何?”

  “仇天行已於前日往容州而去,據我們的人回報,容州這段時日,似是來了許多生面孔的高手,有的顯是西狄那邊的路數,只怕仇天行的手下正往容州集結。”

  “嗯,看來我也該去鬆鬆筋骨了,端成。”

  “在。”

  “替我備份厚禮送到劉公公和凌王那裡。”

  左端成一愣:“凌王?王爺是說您的堂兄凌王爺?”

  “是,如果我估得不錯,到時,得請我這個堂兄幫我演一出大戲。”

  藍徽容一行四人離開潭州,回到容州蘇家莊的宅子,無塵在屋內靜坐了半日後,將眾人喚入房中。

  這幾日的回程,藍徽容將一切事情詳細告知了無塵師太,也一直在細心地觀察著她。無塵的眼神漸漸平靜,原本憔悴的面容也漸漸有了些神采,她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以往的那份尖銳,變得淡淡的,透出幾分清靈空潔。藍徽容看在眼裡,知師太終放下了那等執念,頗感欣慰。

  無塵默默注視著藍徽容,片刻後慈祥地一笑,從身側的一個木盒中取出一個瓷瓶,遞給藍徽容。

  藍徽容肅容接過,輕聲道:“師太,這是——”

  無塵柔聲道:“這是‘九闕丹’,是治療你心疾的唯一藥物。你今年將滿二十,心疾將再度發作,唯有服下這九闕丹,再由莫總管替你運功疏通心脈,方能保你一生康健。”

  孔瑄面容湧上濃烈的歡喜,藍徽容轉過頭來,與他痴然對望。眼神糾纏間,二人默默地交流著。

  “真好,容兒,快服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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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不,孔瑄,你的解藥未拿到,我們說過,死,要一起死的。我要等你服下解藥,再服下這藥。”

  “傻瓜,我們說過,只要有一線生的希望,便不能放棄,更不用分什麼先後。生死與共,放在心裡就好了,快服下吧。如果我拿不到解藥,我們再一起走好了。”

  藍徽容眼中隱有淚花閃爍,在孔瑄溫柔目光的注視下,終微微一笑,仰頭將‘九闕丹’送入口中。

  無塵與孔瑄面色平靜,坐於院中青藤架下,安心安意則不停看著西首廂房,焦慮之色溢於言表。孔瑄微笑道:“二位妹妹,坐下來吧,老這麼站著,腳會酸的。”

  安心安意吐了吐舌頭,在孔瑄身邊的小木凳上坐下,安心巧笑道:“姑爺,你就不擔心小姐安危嗎?現在可是運功療疾的關鍵時刻。”

  孔瑄被她一聲‘姑爺’叫得微微一怔,他在心底反覆咀嚼著這個稱呼,爽雋的笑容滿溢溫柔。安心安意看得清楚,眼中均閃過欣慰之色,剛見孔瑄時因他黑白相間的頭髮而引起的些許不快早已悄然不見。

  孔瑄執起紫砂茶壺,替無塵師太斟滿茶杯,輕聲道:“師太,多謝您了!您的恩情,孔瑄惟有銘記於心,無以為報。”

  無塵垂下眼,低嘆一聲:“不,是我對不起她們母女,不該起了妄念,不該將容兒送入虎窩狼群之中。”

  房門‘吱呀’開啟,藍徽容扶著滿頭大汗的莫爺爺步了出來,孔瑄忙上前將莫爺爺扶至椅中坐下。

  他與藍徽容對望一眼,二人在無塵與莫爺爺身前跪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無塵俯身將二人拉了起來,拍著藍徽容的手,撫上她的面頰,柔聲道:“容兒,是我對不起你。從今日起,你不必再遵從你母親的遺命,你更不要怨恨你的母親,其實,她是深愛著你的。”

  青藤架下,光影斑斑,眾人靜靜地聽著無塵師太略帶疲倦的聲音追憶著往事。

  “當年,因為鎮守龍城的唐將軍是我的姨父,葉元帥讓清娘帶著我到龍城去調兵求援。那時皓兒年紀尚幼,為防萬一,我便將《寒山圖》帶在了身邊。因為皓兒身邊有葉元帥相護,我便帶上了莫總管。

  我們一行人日夜兼程趕往龍城,一路上清娘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也傾於她的風采,我們如姐妹般相處。我知她聰慧過人,那時又急著找出寶藏來重整軍隊,便讓她和我一起參詳《寒山圖》。

  龍城血戰,姨父陣亡,姨母殉夫,我表妹阿唐便成了孤女。我們一起被簡南英逼到了東水渡。為了保我,清娘決定引開簡南英,她告訴我,她早已參破了《寒山圖》中的秘密,便當著簡南英的面將圖燒燬,又將他引開。同時她也估到簡南英的部下可能仍會來追捕於我,阿唐在這時挺身而出,冒充於我。她二人各奔一方,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莫總管帶著我逃離戰場後,聽聞清娘和阿唐均被簡南英擒住。莫總管潛入簡營,讓清娘借暈厥麻痺防守之人,又助她依定好的路線逃往一處懸崖。清娘當著簡南英的面跳下懸崖,方得逃魔掌。其實,莫總管早已在那處懸崖下設好了退路,將清娘悄悄帶走。

  我三人本還想回去救阿唐,無奈看守嚴密,清娘又武功全失,終沒有成功。阿唐她,就這樣入了深宮,成為仇人的妃子,想來是鬱鬱而終的。

  清娘自逃出生天后,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說她已看破一切恩怨,勸我放下過去,隨她隱居。我自是不甘心,向她逼問寶藏下落,可清娘說如果尋到寶藏,再興戰火,只會令蒼生蒙難,也會令我更痛苦,一直不肯告訴我。

  我三人一路回到容州,這時,葉天羽已死,皓兒葬身火海,和國已滅,我終明白大勢已去,即使尋到寶藏也再無李氏男兒來重振河山,便心灰意冷,削髮為尼,入了無月庵。莫總管為了保護我,隱為農夫,居於無月庵附近的鄉村,清娘則選擇隱居在了容州。”

  說到這裡,無塵仰起頭來,望著頭頂青青藤蘿,低低地嘆了口氣。藍徽容握上她的左手,無塵轉頭望向她,眼中露出疼憐之意。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幾年,你母親遇到了你父親,二人情投意合,結為了夫妻,又生下了你。

  你母親以為,能夠這樣平平安安地度過後半生。誰知天不從人願,到了你三歲的時候,她才發現,因為她以前曾屢遭重創,身體孱弱,連累到你先天心脈不全。她曾與醫聖子有過兩個多月的相處,學了一些醫術,知道要救你,唯有用九闕丹護住你的心脈,再由有極高深內力的人運功替你將心脈續上,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九闕丹’為世間靈藥,極為難求,但正巧的是,當年我和國皇室便存有幾顆,這幾顆一直在我的手中。你母親自是抱著你找上了莫總管,又與莫總管一起上了無月庵,向我求藥,求莫總管替你接續心脈。

  唉,偏偏此時,莫總管卻打探到了一些當年棋子坡兵難的消息,竟有當年逃脫大難的士兵說太子皓有可能尚在人世,他便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聽到後欣喜若狂,存了找到皇弟、興兵復國的希望,看著你母親抱著你站在我面前,便起了妄念。”

  蒼涼的嘆息聲響起,藍徽容轉頭望向莫爺爺,這位幼年來諄諄授業的慈祥長輩,此時正帶著一絲愧疚和憐愛望著自己。

  “當時,我提出來要你母親說出寶藏所在地,並助我興兵復國,才肯拿出九闕丹來救你。你母親左右為難,她既要救你,又不忍世間再起戰火。萬般無奈下,勸了我多日,最終與我達成協議:我拿出九闕丹救你性命,由莫總管負責尋找太子皓的下落。如果太子皓尚在人世,你母親便交出寶藏,助我復國,如果一直沒有皓兒的下落,便放你母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

  要替你續接心脈,需得是玄天內功心法,而莫總管原先所練,並非正宗的玄天內功心法。你母親便將蒼山內家心法口授給了莫總管,挽救了你的性命。

  你的命當時是保住了,但你母親替你探脈又發現,你二十歲時這病將有復發的可能,到時還需要九闕丹和莫總管來救你性命,便求我再給一粒丹藥給她。

  當時,我看著還是幼兒的你,想起你母親與簡南英和慕少顏之間的種種往事,一個奇怪的想法湧上心頭,唉,就是這個想法,把你推進了虎窩狼群之中。”

  藍徽容漸漸明白了無塵的想法,想起自己這一年來所經歷的一切,想起如今的局勢,不由嘆了口氣,輕聲道:“世間諸事,並不是我們所能夠輕易掌控的。師太想將我放到慕王爺身邊,引起當今皇上與他之間的猜忌,用寶藏來挑起他們之間的矛盾,您卻不知,當年保了太子皓的,是慕王爺。”

  “是,我不知道皓兒托佑於慕少顏的庇護才得以活下來,也不知道罪魁禍首竟是那葉天鷹,所以這個想法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我本想著,讓莫總管授你武藝,讓你母親授你各種藝業,然後將不明真相的你派到慕少顏身邊。你母親的這些故人肯定能看破你的來歷,而且個個都會想從你的身上找到寶藏的下落。這樣,勢必會引起各方的爭奪,便能夠造成他們的矛盾激化。到時我再想辦法在中間推動一下,如果天下大亂,你母親又將寶藏交出,招兵買馬,我復國就會有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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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當年,你母親苦苦哀求我再給一粒九闕丹給她,可我,硬著心腸就是沒有答應,反倒還提出來要將你訓為我復國的工具。我不念你母親救命之恩,反而恩將仇報,實是不配做佛門弟子,也對不起你和你的母親。”無塵雙手掩上面頰,哽咽難言。

  藍徽容與孔瑄對望一眼,在無塵面前蹲下,握住她的雙手,輕聲道:“師太,我不怨您,我母親也不會怨您的,如果沒有您給出九闕丹,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您對我,是有救命之恩的。”

  無塵抬起頭,將藍徽容摟入懷中,淚痕滿面,二十多年的執念一旦放下,才發覺活著是這麼的輕鬆,這麼的寧靜。

  “你母親跪在我面前三天三夜,求我不要把你捲入風波之中,可我一意孤行。你母親無奈之下只得答應我,先按我說的訓練於你,如果在你二十歲之前都沒有太子皓的下落,我便拿出九闕丹救你一命。但如果你二十歲之前有了太子皓的消息,你便必須為我所用。

  就這樣,你母親從小訓育你各方面的技藝,而她將蒼山武功心法口授給了莫總管,再由他來傳你武藝。

  前年九月,你母親病情惡化,自知將不久於人世,便上了無月庵。我與她做了最後的安排,她便留下了那封遺書。

  當時,我要她先交出寶藏,她卻對我說,寒山圖,她原樣畫在了她的遺畫之中,如何參破其中奧秘,也留下了線索。她說這世上,只有你一人才能看破她留下的線索,從而尋到寶藏。

  她走之前求我,如果一切沒有變化,讓莫總管拿藥去救你一命,但不要告訴你任何前塵舊事,放你過自由而簡單的一生。

  去年五月,你奉莫總管之命來無月庵見我,我便知他定是有了確切的有關太子皓還活著的消息,也終於,將你逼上了這條道路。

  你走之後,莫總管有一日也到了無月庵,他並未打探到確切的皓兒的消息,但說你已入了慕王軍。我知你身份暴露在即,恐你無意中透露了我的存在,便和他一起離開了無月庵,來到這蘇家莊,和安心安意生活在了一起。”

  藍徽容不由轉頭望向安心安意,安心安意對望一眼,跪在了她的面前,安心泣道:“小姐,是夫人走之前悄悄吩咐我們的。說小姐如果有一日離家而去,定會將她的遺物委託給我們保管,也會將我們妥善安置好。她讓我們在你離開後上無月庵見師太,並一切聽從莫爺爺和師太的吩咐。”

  藍徽容百感交集,這一刻,母親的音容笑貌宛在面前。她慈愛的眼神,淺淺的微笑,溫柔的話語,一年多來經常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想起母親臨終前拉著自己的手,喘氣說出的話語:“容兒,母親將來,要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原諒母親。”她的淚水緩緩滴落:母親,您是為了救我才這樣安排的,您沒有對不起我,母親,要是現在您還在容兒身邊,該有多好!

  孔瑄伸過手來,替她將淚水輕輕拭去,又握住她的手,無言的動作給了藍徽容無法形容的溫暖和力量,她淚水漸止,向孔瑄溫柔微笑。

  無塵悄然拭去眼角淚水,輕聲道:“你入慕家軍,退西狄軍,直至後來被簡南英賜婚,被寧王帶走,莫總管一直在暗中盯著。只是他不可能時時都跟著你,你被西狄人帶走出乎他意外,他也不知你見到了太子皓,更未料到,孔瑄設計將你救走,一時失去了你的消息。

  我們心急如焚,如果一直找不到你,萬一你病發,豈不是枉害了你的性命?我們只寄希望於你能記住莫總管以前對你的叮囑,在你父母的忌日時能夠回到容州。我更沒想到,簡南英竟然找上了藍氏一族。這時,我已有了一絲悔意,不該因妄念而殃及你的族人。

  你被逼了出來,我們鬆了一口氣,莫總管便上了京城。也知因為你的存在,成功挑起了慕藩與寧王的矛盾,索性便沒有出面,準備看看形勢,等你快滿二十歲時再出現。到你被封為公主,出了京城,往容州而來,他知你定是被皇帝要挾,回來尋找寶藏,所以便趕在你前面回到容州。知你定要與明月取得聯繫,便及時出現,將你們帶了回來。

  容兒,是我對不起你,將你捲入這無窮的風波之中,讓你吃了這麼多苦,還累及孔瑄,累及藍家眾人,我實是有愧於心。

  容兒,從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人,我也要真心皈依佛門,徹底放下前塵舊事。那寶藏,你若能找到,就拿去救人吧。”

  六二、同穴

  月兒掛上樹梢,清風吹動藤蘿,院角草叢中,流瑩明明滅滅,結群飛舞。

  安心安意開心笑著在院中點燃燈籠,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慶祝藍徽容心疾得愈。雖知前路漫漫,困難重重,見她二人這般高興,孔瑄與藍徽容也靜靜微笑,眾人像一家人團聚似的,開開心心的吃了頓飯。

  席間,藍徽容才知,當初莫爺爺因四處打探太子皓的消息,竟被仇天行知道了他的存在。仇天行知莫松華當年隨昭惠公主而行,有可能知道清娘及寒山圖的下落,便派出人馬假借太子皓的名義來誘捕於他。

  莫爺爺看破他們詭計,一番激戰,得以脫身。但因為那些人拿出了太子皓當年的隨身物品,莫爺爺斷定太子皓應該還在人世,便留書讓藍徽容到新州見無塵師太,才有了後面的這一系列風波。

  晚飯後,安心安意將當初搬過來的清娘的遺物取出,藍徽容將母親的遺畫一一展開。無塵早已悉數看過,搖頭道:“我早看過了,沒有一幅與當年的寒山圖有相似之處。容兒你仔細些,想想你母親當年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

  一幅幅畫卷展開,藍徽容也回憶起諸多粼光碎影般的往事。一些細微之處此時回想起來,母親皆是含有深意,而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藍徽容撫上這些畫卷,心潮難平。

  她伸手取過一幅畫,慢慢展開,面色微變。畫中葉天羽身著青袍,策騎而行,衣袂帶風,身形如松,身後三人相隨,縱騎馳騁,正是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

  孔瑄見她面色有異,湊過來看了一眼,嘆道:“這位就是葉元帥?”

  無塵將畫軸接過,神情似喜似悲,良久低聲嘆道:“一代奇才,卻為親生兄弟所害。唉,清娘當時也和我說過,覺得棋子坡的事情不是外面所傳的那麼簡單,不料真被她說中了。”

  待所有畫卷看過,都不見有與寒山圖相似的,而藍徽容也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眾人皆感失望。清娘,究竟將寒山圖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留下來了呢?

  藍徽容再將所有畫軸一一細看,努力回想母親以前的話語。孔瑄見她撐著頭,秀眉深蹙,有些心疼,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明天再找吧,別想壞了腦子,我可不要一個白痴娘子。”

  藍徽容一笑,眉頭舒展開來,正待說話,孔瑄所說‘白痴’二字迴響於腦海,心中一動,‘啊’地一聲,急速俯身查看每一幅畫。

  藍徽容再將每幅畫看了一遍,將其中一幅拿了起來。眾人探頭望向她手中畫卷,正是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見藍徽容將那幅畫先是擺正,又將畫倒過來,又橫過來凝神細看,都不敢出聲,唯恐驚擾了她的思緒。

  藍徽容的嘴角慢慢湧起笑容,將畫攤平放於案上,輕聲道:“你們仔細看看,這畫中畫的是什麼?”

  眾人圍過來,看了良久,無塵前後左右看了一回,道:“這是一幅很普通的遊樂圖,與原來的寒山圖相差太大,我倒沒看出什麼異樣。”

  孔瑄想了想道:“是不是這後面的山,喻示著什麼?”

  莫爺爺搖了搖頭:“這山畫得太朦朧,而且是遠景,不像。”

  安心拉著藍徽容的衣襟搖道:“小姐,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藍徽容微笑著望向那幅畫:“任何人第一眼看畫,必然是看這畫紙上,畫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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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那是自然。”

  “任何人要看這畫上畫了什麼,必定是看向畫上落筆有色的地方。”

  孔瑄輕‘啊’一聲,無塵也反應過來,眯起眼再看向那幅畫,過得片刻,雙眉輕抖,顫聲道:“不錯,正是這幅,這就是寒山圖!”

  見莫爺爺等人還不明白,藍徽容笑道:“莫爺爺,您別總是看有色彩落了筆的地方,你就看那些空白的地方,而且,倒過來看。”

  無塵伸手撫上畫卷:“是,這幅畫倒過來,空白處正是原來那幅寒山圖的輪廓。寒山圖我記得清楚,多年來也重畫過許多次,但一直未能參透秘密,我還以為是在畫紙或畫軸中藏有秘密,看來,還是在這畫中本身。容兒,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藍徽容望著畫的左上角母親題的那首詞,輕聲念了出來:“少年紅塵踏歌行,煙雨看平生。莫問夢斷何處,雲空天自清。青山魂,穀草新,林間翠。簫聲悠悠,流水隱隱,笑書晚晴。”

  藍徽容將這首詞再讀數遍,眼中逐漸露出悲傷之色,她將畫舉起來,對著燭光,細細地看著,喃喃道:“原來,寶藏竟是在那裡!”

  夏夜,銀河迢迢,蛙聲陣陣,孔瑄牽著藍徽容的手在蘇家莊田間小路上慢慢走著,流螢在二人身邊翩然飛舞,宛如星光點點。

  孔瑄見藍徽容隱有哀戚之色,左手在空中揮抓,將拳頭伸至藍徽容面前,藍徽容溫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好好的,捉它們做什麼?快放了!”

  孔瑄一笑,拳頭鬆開,幾隻瑩火蟲一閃一閃地在二人頭頂飛舞。藍徽容抬起頭來,滿天星光與幽幽閃閃的螢火蟲布成一張無邊無際的網,隱約網住塵世中人千百年來不可預知的命運。她低嘆一聲,已被孔瑄摟入懷中。

  “在想什麼?”

  “想母親。”

  “我們明天就去將伯母棺木遷出來。”

  “不用了。”

  “為什麼?”

  “因為寶藏的入口,就是母親的墓室。”

  孔瑄一愣,牽住她的手在一處草地上躺了下來。夏夜的鄉間是這樣的美,二人頭挨著頭,仰望著綴滿寶石般星辰的天幕,享受著這難得的寧和。

  “小時候,莫爺爺帶著我在會昭山練武,母親便會守在一旁,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莫爺爺授藝時對我很嚴苛,稍有不滿他便會呵斥於我。我那時年紀還小,總以為可以躲到母親的懷裡哭,可母親這種時候從來都不理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看得我感到羞愧了,又重新去練功。

  我那時還暗地裡抱怨母親,為什麼讓我一個女孩子去學武功,學兵法,而不是和堂姐妹們一起玩耍。我現在才知道,母親當時心裡是如何的痛苦,她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保護我,在挽救我的生命。

  她知道,我極可能有一天會踏入這風波之中。她希望我多學點技藝,希望我變得堅強,這樣將來活下去的機會就越大。她將她會的一切都教給了我,就連皇上當年送給她的玉珮,她囑咐我帶在身邊,其實也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候保護我。

  那首詞,中間隱著六個字‘煙雲谷,莫青林’,正是她的墓室所在。畫中葉伯伯髮髻所指向的地形,與煙雲谷一模一樣。她既然吩咐我將她的棺木遷往那處,必定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

  孔瑄,我相信,母親此時,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們,她會保佑我們的。”

  孔瑄伸出手,輕輕替她將眼角淚珠拭去,柔聲道:“既然伯母在看著你,那你就別哭了,笑一個,讓她放心。”

  藍徽容望著點點星光,聆聽著身邊之人輕輕的呼吸聲,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孔瑄的手,笑容如水波般蕩漾開來。母親,容兒明天就會帶著他來見您了,您一定會保佑我們的,是嗎?

  容州城西會昭山脈,山高林密,秀麗幽深。煙雲谷位於會昭山脈的縱深處,更是林木深茂,飛流潺潺。

  次日天未亮,藍徽容與孔瑄便由會昭山脈北巒而下,穿過數處險峰,於辰時末到達了煙雲谷。

  煙雲谷內,空廖寂靜,四面山崖緊仄,光線幽暗,偶有鳥雀鳴叫,也帶著幾分落寞之意。

  藍徽容與孔瑄在那青邊黑底的墓碑前齊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長久地以額抵地,林間的鳥兒也停止了啼鳴,似在默默看著這對小兒女長跪於墓前。

  一陣山風拂過,藍徽容站起身來,她伸手撫上墓碑,手指運力摩挲著‘莫青琳’三字,來回數遍,‘喀喀’之聲響起,石墓西側的石獅柱以一種極慢的速度下沉,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藍徽容向孔瑄溫柔一笑,跳入那個洞口,孔瑄隨後跟入,只覺眼前一黑,下墜了約兩丈高,腳方踏到實地。聽得藍徽容在前方似動了什麼機關,頭頂洞口透下來的一點光亮消失不見。

  ‘嚓’聲輕響,孔瑄點燃火褶子,二人沿甬道前行,走出數十步,藍徽容按上右邊的一處石壁,軋軋聲過後,左側石門開啟,再前行十餘步,到了一約五丈見方的石室。

  石室內,一具黑色棺木擺放在一側石壁之前的石台之上,棺前有一小小楠木供案,藍徽容接過孔瑄手中火褶,走過去將供案上的白燭和石室四方的長明燈點燃,室內漸漸明亮。

  藍徽容長久地凝望著母親的棺木及供案上擺著的靈位,泫然欲泣,孔瑄將她的手一拉,二人走到供案前,再度拜伏於地。

  想起過去二十年的點點滴滴,母親的音容笑貌,藍徽容既傷心又惆悵。正在心中追思亡母之時,孔瑄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抬起頭朗聲道:“伯母,我,孔瑄,安州人氏,乙巳年六月十六辰時生,至今未曾正式娶妻。”

  藍徽容本是靜靜地望著他,聽他說到‘至今未曾正式娶妻’時,明他心意,雖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仍不免嬌羞地低下頭去。

  “伯母,我在這裡給您磕頭,求您將您的女兒許配於我。我們今日在您靈前成親,不求榮華富貴,只求生死與共,攜手白頭。求伯母成全!”孔瑄向清娘棺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又望向藍徽容。

  藍徽容明他心意,雖說現在能找到寶藏,但能否順利從仇天行手中拿到解藥尚不可知。他是希望與自己在母親靈前成親,不要任何禮教儀式,不要任何他人旁證,只要母親看著二人,看著他和她終結連理,從此生死不離,今生再無遺憾。

  她眼中含淚,溫婉一笑,不知從何處湧進一縷風,室內燭火齊齊一跳,明明暗暗中,藍徽容似看到母親正微笑望著自己和孔瑄,彷彿看到她正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放於孔瑄手中。

  石室中,燭光下,孔瑄與藍徽容跪於靈前,孔瑄仰頭道:“天地為媒,母親在上,我孔瑄,今日與藍徽容結為夫婦,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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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藍徽容望向那黑色棺木,輕聲道:“天地為媒,母親在上,我藍徽容,今日與孔瑄結為夫婦,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二人對著棺木靈位而拜,室中燭火似也於這一刻亮了許多,映得藍徽容腮邊的紅暈燦若朝霞。二人站起,眼神交匯,似訴說了千言萬語,都帶著甜蜜的微笑緩緩對拜。

  孔瑄拉過藍徽容的手,凝望著她略帶害羞的笑容,將她輕輕擁住。這一刻,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由輕柔而熱烈。

  藍徽容依在孔瑄胸前,內心說不出的滿足、平和與喜樂,一年來的往事歷歷在目,她忽然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孔瑄大感好奇:“容兒,你笑什麼?”

  藍徽容笑著搖頭道:“我不說。”

  孔瑄板起臉來:“從現在起,你已正式成為我的妻子,出嫁從夫,現在夫君命令你說出來。”

  藍徽容心頭甜蜜無比,摟上孔瑄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自然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藍徽容笑得更是開心:“也是某小賊偷馬的日子。”

  孔瑄一怔,他沒想到藍徽容竟將這日子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心神激盪下,低下頭深深地、熱烈地吻上了她的紅唇。

  藍徽容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雙腳發軟。待他稍稍放鬆,撐上他的胸口,感覺到他漸漸膨脹的激情,不禁面頰滾燙,低聲道:“我們還是快找一下寶藏的入口。”

  孔瑄見微漾的燭光下,她眉梢眼角皆是灩灩的笑意,不禁心醉神迷,強自克制住,笑著鬆開手來。二人在室內看了一遍,但石室內除去清娘的棺木和供案及幾盞長明燈,便再無一物。石室四壁也是堅硬的麻石,用力擊敲都不見一絲空音。

  孔瑄想了一下,問道:“容兒,我們進來的那個甬道似是不夠棺木通行,當初,你是怎麼將母親的棺木運進來的?”

  “母親告訴我,墓碑後有一墓門,可以運進棺木,但只能開啟三次。三次之後,機關便自動失效,再也無法從那處出入,只能從這獅柱下的甬道進入。所以我才想著將母親的棺木運出去後,將那機關發動兩次,讓墓室徹底封閉。皇上只有派人來毀墓才能啟出棺木,便不會疑心我們換過了棺木。”

  “嗯,母親想得極周全,只是這墓室,究竟是寶藏原來就有的機關,還是母親後來修建的呢?”孔瑄托住下巴沉思起來。

  “當初我進來安置棺木時,室內就只有這張石台,供案是我後來擺上的,不過這些長明燈,倒是室中本來就有的。”

  孔瑄視線望向石室四周那些長明燈,與藍徽容不約而同地眼睛一亮,這八盞長明燈仔細看來,正是依照五行八卦的方位而設,其中定有玄機。

  二人都學過五行八卦陣術,而二人所學又皆是源出蒼山天機老人,片刻後,同時將目光投向了正對石台的那盞長明燈。

  孔瑄拉著藍徽容的手走到燈前,二人同時運力,將那盞燈左右旋轉,聽著燈座下發出的喀嗒之聲,不停調整轉的力度和方向。片刻後,聽得身後‘轟轟’之聲響起,藍徽容回過頭,面色大變,只見擺著母親棺木的石台正緩緩下沉,石台下的地面正露出一個巨大的石坑來。

  藍徽容擔心母親棺木損毀,急撲了過去,孔瑄一把將她拉住,搖頭道:“沒事。”

  藍徽容也定下神,凝目細看,這才發現石台雖往下沉,但極平穩,不多時,便沉到石坑中央。待石台停住下沉之勢,石坑右方又是一陣轟響,片刻後露出一條青石地道來。

  二人對望一眼,舉起燭台,跳入石坑,沿著石坑右方的青石地道緩步向下而行,地道極長,陰森濕冷,不時有水珠自地道邊的石壁上沁出,墓外雖是盛夏,這處卻涼如深秋。

  二人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方走出這條地道,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比上方石室稍小一些的石室,石室中央,並排擺著兩具黑色的棺木。

  藍徽容與孔瑄大感好奇,均未料到下方石室中竟還擺有棺木,是誰的呢?二人走上前去,只見左首一具棺木前擺有供案及靈位,右首棺木前方卻空無一物。

  藍徽容舉起燭台湊近細看那靈位上所刻之字,不由驚呼一聲,淚水奪眶而出,在左首那具棺木前緩緩跪落。

  六三、解藥

  孔瑄看向靈位,只見上面刻著‘亡夫藍公實仁之位’八字,他恍然醒悟,忙跪於藍徽容身邊,與她一齊磕下頭去。

  抬起頭來,藍徽容哽咽道:“原來母親早已將父親的棺木遷到了這裡,我還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母親不與父親葬在一起,原來,她早就已經有了安排了。”

  孔瑄望向右首那具無牌無位的棺木,疑道:“那這具是——”

  藍徽容心中漸漸明白了母親的心思,她站起身來,雙手按住右首棺木一角,手上運力,棺蓋便有所移動。孔瑄也走了過來,二人齊齊運力推開棺蓋,棺蓋下方竟是一層木板,木板上方,擺著數封書函,最上一封函面上寫著‘容兒親啟’。

  藍徽容顫抖著拿起最上一封書函,抽出信箋細閱,淚水如珍珠般掉落。孔瑄從後面擁住她,二人靜靜地讀著清娘留下的這封信,彷彿看到那個慈愛的母親正在天上含笑看著他們,微笑著對他們輕聲細訴。

  容兒,我深愛的女兒,母親實不願讓你看到這封信,如果你一直不找到這處,不看到這封信,過你平靜的一生,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容兒,希望你能原諒母親,把你推入危險的困境。但母親是沒有辦法,為了救你性命,無奈之下才答應了昭惠公主。

  母親一直希望,你過著平凡而幸福的一生,更希望你能遇到一個知心之人,心靈相通,白首不離,而不是象母親一樣,前半生命運多舛,坎坷辛酸。

  母親無法預知,你被昭惠公主派到慕少顏身邊後會遭遇何種危難,你的出現,又會引起怎樣的風波。母親只能盡己所能,做好多種準備,只求能幫到你,讓你跳出困境,從此平平安安。

  寶藏機關,母親早已破解,無需鐵符,信中另有圖解。

  昭惠公主那處,你的心疾若能蒙她賜藥得以痊癒,她又放下了家國仇恨,你當事她如母,奉其天年。

  她若尋到太子皓,執意要得到寶藏才賜藥救你,母親已將寶藏分為一大一小,你按圖解將小的寶藏啟出交給她。但如果之後她執意復國,挑起戰火,你不必再遵從母親遺命,本著你的善心去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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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另一處大的寶藏,留著給你應對其餘人,若是求寶藏者,是為了黎民百姓,你就讓他拿去。

  若是求寶藏者,是要挑起戰火,令眾生塗炭,母親也已設下機關,你就讓他為寶藏付出生命的代價吧。

  母親的故人,可能會有那等心存執念者。你可將我的棺木移到這處石室,再將這具假棺封死後移到上方石室,依圖解發動機關,我與你父便可長眠於此,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母親另留幾封書函,分別寫予幾位故人,你可將信交予他們。這些故人可能有的已經過世,有的還活著,母親只能這樣做萬全的準備,希望他們能夠善待於你。

  容兒,乖孩子,母親多麼想看著你心疾得愈,看著你平平安安,看著你嫁一個如意郎君、生兒育女。可母親命不久矣,不能再陪著你了,容兒,你原諒母親吧。你一定要平安幸福地活下去,象母親從小訓育你的那樣,做一個善良而平凡的人吧。

  燭火輕微地跳動了一下,石室內光影隨之微微閃爍,恍惚如急匆匆的光陰。

  藍徽容轉過身來,伏在孔瑄懷中長久地痛哭,孔瑄輕柔地撫著她如綢緞般的長發,也是哽咽難言。

  原來,清娘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她做了種種預測,也做了各種安排,就連皇帝想求她的棺木,她也預料到了。

  她那般聰慧英朗,卻遇人不淑,半生坎坷。她那般仁善俠義,卻兄友離喪,命運多舛。她想平靜度過後半生,卻還要為她的女兒耗盡心血。她默默地承擔著一切痛苦,默默地安排著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深愛著的女兒。

  孔瑄仰起頭,緊緊地抱著藍徽容,母親,您放心吧,從今天起,容兒由我來守護,我會護她一生平安幸福的。

  盛夏午後,沒有一絲風,徽水岸邊,柳樹上的蟬沒完沒了的嘶鳴,蜻蜓偶爾掠過水面,驚起漣漪,又在熱浪和烈日中復為平靜。

  柳葉橋畔,乘風閣內,仇天行眯著眼,坐於窗前,望向波光粼粼的徽水河,彷彿聽到河面鑼鼓鏗鏘,看到眾兄弟飛槳劈浪,多少年了?自那一年的賽舟節,那些兄弟們一個個離去,自己也一步步走上這條無法回頭的道路,可真是無法回頭啊!

  手中白瓷光潔,茶湯如碧,他淺飲慢酌,一個穿淺藍色衣衫的少女抱著琵琶怯怯地走到了他的桌前。

  “這位老爺,聽聽曲吧。”少女膚色極白,眉清目秀,聲音嬌嬌柔柔。

  仇天行輕輕擺了擺手,心中依舊在思忖著:約定的日子到了,那小子怎麼還不出現?自己的人雖說潛匿在容州各處,但拖久了只怕不是辦法,寧王的人又盯得緊,總得先確定寶藏在何處,才好安排下一步的行動。

  “老爺,聽聽曲吧,我什麼曲都會唱的,只要十文錢就可以了,老爺,就聽聽吧。”少女拉上他的衣襟,哀求道。

  仇天行有些不耐,手輕輕一拂,聲音帶上了幾分凌厲:“不聽,到別桌去!”

  少女身子嬌弱,自是不經他這高手一拂之力,腳一趔趄,雙手撐到仇天行胸前,又跌倒在地。眼中淚水直轉,又不敢哭出聲來,強忍著爬起來,往別桌而去。

  仇天行眼神閃爍,再坐片刻,丟下一錠碎銀子,下了乘風閣。

  他沿著徽水河悠悠向前走著,又不時拐入河邊小巷,似在欣賞著容州城的美景。直至日落時分,他方慢慢步上雙水橋,立於橋上,仰望天邊晚霞。船櫓之聲由遠而近,一艘木船從遠處駛來,慢慢駛過雙水橋的橋洞。

  仇天行一振長袍,身形如鶴沖九天,從橋面跳落,輕輕落在木船之上。待他雙足落定,划船之人突然發力,船如離弦之箭,沿河而下,不多時便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岸邊,一身形高大的人望著木船遠去,沉默良久,冷聲道:“仇天行帶來的人都摸清了吧?”

  “是,基本都能確定隱藏在何處。”他身後一人恭聲道。

  “嗯,開始行動吧,記住,該留的活口都給我留著。還有,傳令給盛興,今夜子時,著他帶齊人馬在那處等我。”

  孔瑄將船劃入河邊一蘆葦叢中,帶著仇天行從河邊一處沙灘穿過,繞過幾處樹林,乘著月色往會昭山而行。

  仇天行與他並肩而行,淡然道:“你怎麼知道有人在跟蹤我?”

  孔瑄面帶笑容:“難道您不覺得自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裡的那隻螳螂嗎?”

  仇天行哈哈大笑:“寧王那小子,還想做黃雀,他也太小看我了,還得向他老爹再學上幾年才行。我看你是想將我的手下甩掉,才讓那賣唱女傳信將我引開的吧。阿瑄啊阿瑄,你心裡想什麼,我清楚得很。不過天下之大,還沒有我仇天行不敢孤身前往的地方,你們還是不要白費心機了。”

  孔瑄微微一笑,依然帶著仇天行往北而行。行得一陣,仇天行冷不丁和聲道:“身體感覺怎麼樣?”

  孔瑄一怔,低頭輕聲道:“還好,沒有加劇。”

  “那就好。”仇天行輕嘆一聲:“阿瑄,你還是回到師父身邊來吧。”

  孔瑄默不作聲,仇天行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與他傾談:“雖然你已不認我為師父,但我還是想把你當成我的弟子。今日你若讓我得償所願,我自然會保你性命。師父我一生坎坷,也無後人,說實話,只有當初帶著你由安州北上金州那一個多月,才體略過一些天倫之樂。在師父眼中,你是最適宜承我衣缽之人,你還是回來吧。”

  孔瑄頓住腳步,望著仇天行平靜道:“如果您能放棄寶藏,放棄你想為王為帝的執念,退隱江湖,我願意事您如父,奉養天年。”

  仇天行默然良久,輕輕搖了搖頭,孔瑄眼神黯淡下去,兩人不再說話,一路北行。

  月上中天,二人終到達了煙雲谷。藍徽容執著火把,靜立在谷口,夜風拂過,火光跳躍,照在她的臉上,皎如明珠。

  見仇天行走近,藍徽容行了一禮:“葉叔叔!”

  仇天行環顧四周:“這就是寶藏所在地嗎?”

  藍徽容輕聲道:“還請葉叔叔信守承諾,賜我們解藥。”

  仇天行呵呵一笑:“我連寶藏的影子都未看到,這解藥嘛,自然還得再捂上一陣。”

  藍徽容沉默一瞬道:“既是如此,葉叔叔,我想請您先見一位故人。”說著轉身向谷內墓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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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仇天行眼神閃爍,跟在她和孔瑄身後,看著她開啟機關,露出洞口,不由問道:“這是——”

  “是我母親的墓室,我母親她,便長眠於此。”藍徽容垂下頭,輕聲道。

  仇天行‘啊’的一聲,跟在藍徽容身後跳入甬道,大步踏入墓室之中,燭光下,那具黑色棺木如同靜夜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劈入他的心頭,令他身軀輕輕顫慄。

  他長久地立於棺木前,望著棺前那刻著‘亡母藍門玉氏清娘之位’的靈位,再望向案上平放著的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畫中,那與自己骨肉至親的兄長,傲骨錚然,眼神凜然中帶著幾許溫雅,默默地注視著自己。

  仇天行喉間發出輕輕的‘啊’聲,雙膝隱見顫抖,強自鎮定住,伸手撫上棺木,泣道:“清娘,二十六年前一別,你我再見,不料已是生死殊途,是我對不住你!”

  孔瑄與藍徽容默默地看著他,待他情緒稍穩,藍徽容遞過一封信函:“葉叔叔,這是我母親臨終前寫給您的信。她覺得您可能尚在人世,說如果我能見到您,就將這封信轉交給您。”

  仇天行怔了一瞬,伸手接過信函,展開細閱,眼中一時歡喜,一時悲傷,一時愉悅,一時又惆悵無比。

  看罷信,仇天行對著棺木長久地發呆,忽然低聲吟道:“回首來時蕭瑟意,黃泉碧落存兩處。兩鬢微霜無人識,望斷故園無歸路。”他的聲音隱透著一絲意興闌珊,伸手輕撫著棺木,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柔和。

  錯了,清娘,確實是我錯了,但現在,我還有退路嗎?當日走出了那一步,我早已沒有退路了。你今日再來勸我,又怎能挽回兄長的性命,怎能讓所有的弟兄都活轉來,怎能讓我不再背負這份罪孽?!既然已造下了這惡果,我便只有繼續往前走了,不然怎麼對得起我這二十多年的辛苦籌謀?怎麼對得起這滔天罵名?!

  不過清娘,你放心吧,你既記得住當年我對你的好,你的女兒,我自會將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看待的。但這寶藏,你勸我放棄,我可得違逆你一次了!

  他自嘲似地一笑,眼底閃過針尖似的一點寒光,緩緩抬起頭來:“寶藏在何處?”

  孔瑄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垂下眼簾,藍徽容不由握上他的手,覺他十指冰涼,知他見仇天行一意孤行,心中失望,卻終不忍將撫養自己之人送上絕路。她暗暗捏了一下孔瑄的手心,聲音卻平靜無波:“葉叔叔可將解藥帶在身上?”

  仇天行冷笑著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拔開瓶塞,一股馨香溢滿了整個墓室,藍徽容望向孔瑄,孔瑄微微點了點頭。

  藍徽容笑著舉起燭台:“葉叔叔,請隨我來。”

  藍徽容在前,仇天行居中,孔瑄在後,三人沿著開啟機關後露出的一條青石甬道向下而行,約摸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前方竟是一塊石壁,再無去路。

  藍徽容回過頭:“葉叔叔,按我母親所示,這石壁背後就是寶藏所在地,但我和孔瑄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機關,正想請葉叔叔一起參詳。”

  仇天行行到石壁前,運上內力按上石壁,片刻後搖了搖頭:“機關不在這處。”

  他轉過身來,在甬道里來來回回走了十餘趟,眉頭緊鎖,忽然‘咦’了一聲,蹲下身來。藍徽容忙將燭台放低,仇天行低頭細細地數著腳下青磚,身形忽然舞動起來,衣袂飄飛,飛動間腳尖貫注真氣,不時踏上某處的青磚。他的身形越轉越快,終猛呔一聲,右足急蹬上石壁正前方第三塊青磚,轟隆之聲響起,石壁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向旁移去,露出一個石室來。

  仇天行額頭隱有汗珠,長吁一口氣,站直身軀:“不愧是趙國寶藏,‘玄機妙手’的機關都用上了。”

  藍徽容笑著將手伸到仇天行的面前,仇天行淡淡道:“進去再說。”

  藍徽容面色一變,冷聲道:“葉叔叔莫非是想反悔不成?!”

  “容兒莫急。”仇天行呵呵笑道:“只要見到寶藏,解藥我是一定會給的。”

  藍徽容輕哼一聲,舉著燭台當先步入石室,三人舉目而望,石室中空無一物,藍徽容顯是極度失望,喃喃道:“難道母親弄錯了,這處沒有寶藏?”

  仇天行卻不慌不忙,負手在石室中看了數圈,笑道:“容兒,這機關之學,日後有機會,葉叔叔再教你幾招。”

  藍徽容撇了撇嘴:“不敢勞煩葉叔叔,還望葉叔叔趕快破解機關,找到寶藏,也好早日替我夫君解毒。”

  “夫君?!”仇天行一愣:“你們成親了?”

  “是。”藍徽容與孔瑄執手相望,微微而笑。

  仇天行心中複雜莫名,慢慢走至石室中央,低下頭去:“容兒,你可知那鐵符是何模樣?”

  藍徽容搖頭道:“容兒未曾見過。”

  孔瑄行到仇天行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石室中央的地面上凹進去一小塊,輕聲驚呼:“難道這處就是嵌放鐵符,開啟機關的地方?”

  仇天行點了點頭,藍徽容縱身上前:“葉叔叔,既然已看到了這處,證明我們沒有騙你,沒有鐵符,與我們無干,請您先賜解藥,機關如何開啟,我們不想置身其中。”

  仇天行卻不理她,從懷中掏出磁石模樣的東西,俯下身去,將那磁石放於凹處,又將耳貼於地面,不時移動磁石。

  良久,他方站起身來,冷聲道:“你們讓開些。”

  仇天行一聲長嘯,身體在石室中如鬼魅般閃移,雙手化出漫天拳影,勁氣迸出,‘轟’地一聲擊上凹陷之處左方第二塊青磚,又迅速擊上凹陷之處右方第三塊青磚,碎屑飛濺中,他又拔身而起,迅速移至右方石壁前,喝道:“阿瑄快來幫忙!”

  孔瑄縱身而上,二人手掌緊貼石壁,齊齊運力,軋軋之聲響起,石壁緩緩後退,光芒大盛,三人一時不能適應,齊齊伸手遮住雙眼,片刻後視線恢復正常,望向前方,不由齊齊‘嘩’了一聲。

  呈現在三人前面的,是一個巨大的寶庫,珠光閃爍,珍氣流動,讓人為之目眩神迷。

  仇天行喃喃道:“終於找到了!”緩步向前。藍徽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葉叔叔!”

  仇天行愣愣地望著眼前夢寐以求的珍寶,從袖中取出解藥,順手遞給藍徽容,看也不看二人,向著那驚世的財富和夢想走去。

  孔瑄面上閃過不忍之色,猛然喚道:“師父!”

  仇天行一頓,片刻後回過頭,看著孔瑄,忽然縱身過來,扣住他的手腕,冷冷道:“你和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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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六四、黃雀

  藍徽容大急,握著解藥的手隱見顫抖,卻不敢出聲。

  孔瑄一時心軟,喚住仇天行,被他醒覺,落於他掌控之中,不由也有些暗悔,只得用眼神安撫了一下藍徽容,隨著仇天行走向那滿室珍寶。

  藍徽容知仇天行警覺性極高,若是一直扣著孔瑄不放,機關無法發動,二人只怕仍逃不脫仇天行之手。眼見仇天行扣著孔瑄走出十餘步,已踏足在機關之內,她情急之下,靈機一動,喚道:“葉叔叔,有些不對!”

  “我?!”仇天行頓住腳步,回過頭來。

  “葉叔叔你看,那些珍珠,埋在地下上百年,怎麼可能還這麼亮澤?而且那光芒,有些不對,只怕有假。”

  仇天行用心看了片刻,點了點頭:“嗯,容兒說得有理。”

  他也恐前方有機關傷人,更想弄清楚這寶藏是真是假,才好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他想了一陣,將孔瑄往前一推:“阿瑄,你過去,拿一些珍珠過來。”同時身形退後兩步,站在了孔瑄與藍徽容的中間,以防二人逃脫。

  孔瑄呆立半晌,聽到後方藍徽容有意稍稍加重的呼吸聲,終暗嘆一聲,緩步向前。他走至一個打開的木箱前,彎下腰去,拿起十餘串碩大的珍珠,又轉身走向仇天行。

  快近仇天行身前,他手中暗暗用力,幾串珍珠串線斷裂,珍珠散滿一地。他急‘啊’一聲,俯身去拾,腳底踩上數粒珍珠,身子往後一倒,手中剩餘的數串珍珠拋向仇天行。

  仇天行眼前珠光閃耀,珍氣流動,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就是這一接的時間,孔瑄已借珍珠的一滑之勢迅即衝向藍徽容所立方向。藍徽容早有準備,在孔瑄身形衝出機關範圍的一剎那,右手在石門右邊半尺處急速按下。

  頃刻間,仇天行立足之處轟然裂開,他此時已接下半空中的珍珠,心中也醒悟過來,即刻察覺,身形迅速拔起。不料頭頂又有幾塊巨石轟隆壓落,他在半空中不及閃躲,只得猛嘯一聲,雙掌向上一翻,堪堪托住巨石,石壁兩邊嗖嗖之聲響起,數百支利箭以流星之勢對射而來。

  仇天行此時上托巨石,下無依著,欲待借力斜飛,前後左右忽然閃出幾張巨網,眼見所有生路斷絕,心中一慌,利箭已至。他急吼一聲,爆起一團真氣,護住全身,利箭射上他的身體,如遇銅牆,紛紛跌落地洞。

  仇天行震落第一批利箭,身軀已被巨石壓著眼見就要跌入地洞之中,他右足急踏上前方巨網,欲待勾上網洞,免去跌落無底巨洞之厄。誰知右足甫一勾上巨網網絲,一股刺痛由足尖傳入,剎那間直攻他的心脈,原來那巨網上竟是裝有利勾,而勾尖顯是塗有極烈性的毒藥。

  他來不及運功驅毒,已是大半身麻痺,真氣渙散,石壁兩側又有數百支利箭射出,他再也無力躲閃,頃刻間已被利箭射中,穿心而過,淒叫數聲,身形急速掉落於地洞之中。

  孔瑄背對地洞,聽著身後傳來的轟隆嗖嗖之聲和仇天行的嘶吼與慘呼,心情複雜莫名,閉上雙眼,緩緩跪落於地,輕聲喚道:“師父!”

  聽著地洞內傳來的淒厲回聲,藍徽容如釋重負,卻也有些許不忍,轉而望向手中裝著解藥的瓷瓶,濃烈的喜悅瞬間驅散了其他一切。她臉上綻開如花笑容,按上機關,地面軋軋移回原處,地洞消失不見。

  她急縱至孔瑄身前,見他仍跪落於地默默垂淚,不由蹲下身來,與他緊緊相擁,她自是喜極而泣,而孔瑄卻心情複雜,悲喜交集。

  燭光下,藍徽容眼波流轉,看著孔瑄服下解藥,欣喜之情無法抑制,投入他的懷中,輕聲喚道:“孔瑄。”

  孔瑄輕應一聲,下巴抵在她的發間,聽著她劇烈的心跳,也漸漸淡去了因仇天行身亡而有的失落與悲痛。他想起自服下毒藥後的種種痛苦與掙扎,心潮激動,低聲道:“容兒,讓你受苦了。”

  藍徽容在他懷中猛然搖著頭,卻說不出其他話,只是不停喚著:“孔瑄。”

  孔瑄心中感動,更有死裡逃生的極度喜悅,忽然抱起藍徽容,將她拋向半空,又輕輕將她接住,朗聲笑道:“容兒,從今日起,我要你喚我夫君。”

  藍徽容悠悠醒來,睜開雙眼,燭光下,孔瑄正靜靜地看著她,她不由暈生雙頰:“你早醒來了,也不喚我。”

  孔瑄吻上她的額頭:“見你睡得香,好像還在做著美夢,夢見什麼了?”

  “夢見一個偷馬賊。”藍徽容吃吃笑道。

  孔瑄苦笑道:“看來我這個偷馬賊的名聲,得背上一輩子了。”

  藍徽容著好衣衫,道:“什麼時辰了?”

  “應該是辰時,我們將機關封好,也該出去了。”

  “嗯,孔瑄,我有一事與你商量。”

  孔瑄面容一板:“喚我什麼?”

  藍徽容嬌笑道:“夫君,我想與您商量一事。”

  “娘子請說。”

  藍徽容正容道:“寶藏,我想全部交給皇上。”

  孔瑄握住她的手:“好,現在東南三州水災嚴重,百姓受苦,就讓這寶藏取之於民,又用之於民吧。”

  二人相視一笑,將各處機關封好,又向早已長封於地下數丈深處的父母棺木遙遙磕頭,沿甬道而上,躍出地面。

  山間的清晨,鳥兒婉轉啼鳴,露水清新之氣撲面而來。二人立於墓前,眯起眼來,深深地呼吸,宛如獲得新生,只覺這一刻,天地如此美好,人生這般歡樂。

  正是心曠神怡之時,‘唦唦’的腳步聲響起,竟似有上百人正從四面八方湧出。孔瑄面色一變,將藍徽容一扯,二人並肩望向前方,只見簡璟辰藍衫玉冠,從林間步出,意態從容,溫雅而笑:“容兒,孔兄,我可等了你們一夜了!”

  他將手一揮,身後數十名侍衛押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晨風吹過山谷,藍徽容面色大變,心向無底深淵沉去。

  孔瑄望著被侍衛押上來的玄亦大師、無塵師太、安心安意及滿身血跡的莫爺爺,握著藍徽容劇烈顫抖的手,望向簡璟辰:“寧王爺,你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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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簡璟辰笑吟吟地行了過來,在二人身邊轉了一圈,輕輕搖了搖頭:“唉,孔兄,想起你剛脫毒藥之困,又要陷於滅頂之災,我實是替容兒不忍啊。”

  藍徽容面寒如冰,冷冷道:“四哥,我已求得父皇同意,寶藏我可以交出,母親的棺木我也願意護送至皇陵,你為何還這等勞師動眾?!”

  簡璟辰也不看她,負手走至墓前,伸手撫上墓碑,嘆道:“原來霓裳將軍就葬於此處,唉,以後我是不是該稱她一聲故皇后呢?”

  藍徽容眼光掃過玄亦等人,心神大亂,強自定住,冷聲道:“四哥,勞你親自來啟棺,實是不敢當。”

  簡璟辰嘖嘖搖著頭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容兒,華容繡的那個荷包,你是不是隨身帶著啊?”

  藍徽容面上漸失血色,痛悔不已,喃喃道:“你太無恥!”

  “哈哈,容兒,我承認我是無恥。沒有那裡面暗藏的‘千里香’,我還真想不到寶藏竟在這偏僻的山谷。若不是為了讓你們替我除去仇天行,我又怕墓裡有機關,也不用等到今日再下手了。”簡璟辰笑容燦爛至極,十分得意。

  見藍徽容面色慘白,嘴唇隱隱顫抖,簡璟辰莫名地心尖一疼,笑容稍斂:“容兒,你也不用過分自責,你即使不帶那香囊,我也早知道這些人躲在哪裡了。華容早告訴我,你有兩個情同姐妹的侍女,我就想著,你母親的遺物你沒有隨身攜帶,又不在藍宅,必是有人替你保管,你又不像是將侍女趕走或賣到青樓之人。我讓華容將她二人相貌繪出,再派人在容州附近細細搜尋。不瞞你說,你回容州之前我就盯上她們了,只是想等你尋出寶藏,現在才動手而已。”

  孔瑄捏了捏藍徽容的手,藍徽容逐漸恢復冷靜,淡淡一笑:“王爺說得好笑,我本就要請皇上派人來毀墓啟棺,您勞師動眾,拿我的丫頭做什麼?還怕我不交出寶藏不成?我族人在皇上手中,我怎麼敢不交啊?”

  簡璟辰嘴角勾起一抹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走到滿身血跡的莫爺爺身前,悠悠道:“莫松華,前和國侍衛總管,為何會和容兒你的侍女們住在一個院子呢?莫總管身手還真是不錯,本王甘拜下風。但您老要保護這位師太的安全,可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對了,這位師太,為何不在庵堂靜修,也會和你們住在一起呢?這位大師,又為何與你們夜半相會呢?”

  他轉過身來:“容兒,莫松華當年名滿天下,號稱和國四大高手之一,你不會想不到,父皇會不知道這個人吧?!

  我早就想到,你身後有人,也知道你回容州,必要與這些人見面。你以為你成功甩脫了跟蹤,其實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笑那仇天行,一心想得寶藏,看來,定是已死於你二人的算計之中了,枉他還調了那麼多手下來,都成了我東朝階下之囚。也好,倒也可以為我做一做人證。”

  他緩步走到無塵身前,凝望著那與宮中畫像中的母妃有幾分相似的容貌,眼神略略有些柔和:“請問師太,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無塵知已無可倖免,眼中閃過悲憫之意,輕嘆道:“孩子,我是你的表姨,你母親,是我的表妹阿唐。”

  簡璟辰冷冷一笑:“是嗎?我只知道我母妃是出身高貴的昭惠公主,怎麼又有了個名字叫阿唐了?!”

  玄亦慈憐的目光投向他稍稍扭曲的面容,輕輕搖了搖頭,合什誦道:“阿彌陀佛!”

  簡璟辰冷笑數聲,猛地轉過身來,喝道:“來人,將私通西狄及前朝餘孽、投敵賣國的孔瑄給我拿下!”

  藍徽容急閃在孔瑄身前,怒道:“簡璟辰,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也是當朝公主,他是我的駙馬,我們已經成親,你不能動他!”

  簡璟辰聽她說到‘成親’二字,瞳孔陡然收縮,放在身後的左手緊緊捏成拳頭,片刻後冷笑道:“我?!容兒,你說他是你的駙馬,我怎麼聽宋掌櫃的招供,他是西狄國仇都司的親傳弟子呢?聽說,仇都司這回帶來的人馬中,還有幾個是孔兄的師兄弟啊!”

  孔瑄卻已於二人對話間,猜透了簡璟辰的全部用心,腦中浮現慕世琮及慕王爺的面容,暗嘆一聲,輕輕一拉藍徽容,踏步上前,行了一禮:“王爺,一切皆是孔瑄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我願隨王爺進京,任憑處置。”

  藍徽容也瞬間明白,心不斷下沉,腳卻無法移動一步。簡璟辰斜望著她,微笑道:“容兒,你找的這個駙馬還真聰明。我也知道,一切與你無關,你是受他矇蔽,你還是父皇的好女兒。只是你這駙馬,身後是否有人指使,我可得好好審審了!”

  他緩步走到墓前,撫上墓碑:“容兒,你若是不想看到這幾人血濺當場,還是請你先啟出寶藏,交出你母親的棺木吧。他們不比藍家人,我可是說殺就殺,絕不會心慈手軟的。”

  藍徽容緊咬著嘴唇,正猶豫間,簡璟辰冷笑一聲,抽出腰間長劍,寒光一閃,架在了安心的脖間。眼見安心脖間鮮血緩緩滲出,藍徽容急道:“你收手,別傷害她們!”

  刑部地牢是令許多人聞之色變的人間地獄,但沿著地牢的石階下到最深處,卻是一處乾淨清幽的密室,室內一應物品齊全,通風透氣,不像是刑部密牢,倒像是一間精緻的書閣。

  簡璟辰與孔瑄微笑著對坐,桌上美肴佳釀,二人輕飲慢酌,如同執壺談心的多年知交。

  簡璟辰嘴角含笑,替孔瑄將面前酒杯斟滿:“孔兄,說實話,我還真是敬佩於你。”

  孔瑄呵呵一笑:“孔瑄一介草民,蒙王爺盛讚,實是愧不敢當。”

  “孔兄,我以前還真想不明白,容兒怎麼偏偏就會傾心於你。現在看來,孔兄倒真是個聰明人。”簡璟辰悠悠道:“只是孔兄這聰明,是用在害自己的性命,保別人的性命之上,實是讓人有些費解。”

  孔瑄飲了杯酒,平靜道:“王爺,我早已向刑部認供,一切事情皆是我與我師傅仇天行所為。他乃前和國舊將葉天鷹,命我騙容兒、尋寶藏、潛伏在慕家軍中、尋找莫總管,容兒和侯爺都是被我矇騙,更與慕王爺無關,還請皇上明鑑。”

  “我?是嗎?你說容兒和世琮是被你所矇騙,那這二人應該很恨你才是。可容兒為什麼跪在正泰殿前兩天兩夜,求父皇放過她的夫君呢?世琮怎麼又會連上奏表請求削其封爵為你求情呢?!”簡璟辰湊到孔瑄耳邊輕聲道。

  孔瑄不由眯了下眼,心尖處一陣銳痛,淡笑道:“王爺說笑了,容兒她少女天真,為情所蔽,過得一陣,自會想通的。至於侯爺,他就更是性情中人,一時衝動而已。”

  簡璟辰夾了塊牛肉慢慢咀嚼著,含糊道:“孔兄,不瞞你說,現在刑部、監察司、大理寺已抽調了精銳,會審此案。由已故德王、我叔父的長子,凌王爺主審,孔兄當知,凌王的父王,死在何人手中吧?”

  “德王爺當年與葉天羽葉元帥戰場交鋒,同歸於盡,這我自是知道的。”孔瑄平靜道。

  簡璟辰哈哈大笑:“孔兄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實話對你說吧,我堂兄早對他父王當年在棋子坡的死存有疑慮,只是苦於抓不到慕少顏的證據。父皇也早就想撤藩,苦於沒有藉口。現在好了,世琮已被父皇軟禁,他的好兄弟、你這個慕王軍中第一高手又是西狄國左都司的弟子,更妙的是,你們又與前和國餘孽糾集在一起。你說,我堂兄怎麼會放過他的殺父仇人?我父皇現在寶藏到手,怎麼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撤藩的機會呢?對了,孔兄,不知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無塵師太和玄亦大師,究竟是何身份?!”

  孔瑄冷冷道:“王爺,他二人是何身份,我也不知曉,我只知道,他們都是一心向佛的良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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