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鷓鴣天
室人降日,以此奉寄
[元]魏初
去歲今辰卻到家,今年相望又天涯。一春心事閒無處,兩鬢秋霜細有華。
山接水,水明霞,滿林殘照見歸鴉。幾時收拾田園了,兒女團圞夜煮茶。
一、驚馬
五月,剛下過一場細雨,徽水河邊的綠楊垂垂重重,在南風中輕搖淺擺,榴花妖豔,在道旁湧起一帶紅雲,明媚驚心。
藍徽容一襲天青色長袍,走在桐蔭道上,她望著徽水岸邊嘈嘈人群,想起去年今日,扶著母親在這道上淺笑低訴,悵然若失。
母親,又是一年賽舟節了,曾幾何時,容兒以為您能年年帶著我來這徽水邊,擺脫那深宅大院的陰霾,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那乘風閣上觀棹影斡波,鼓聲劈浪。母親,您為什麼捨得丟下容兒呢?
她在翠葉橋邊停下腳步,望向橋對面的乘風閣,雕欄畫棟,斗栱飛簷,陽光照得江心明晃晃一片,投射到那個熟悉的位置,滿眼生花。
藍徽容靜立片刻,終邁步上橋,此時橋上橋下,河邊岸旁,已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每年五月初一是容州城最盛大的節日賽舟節,加上今年聽說有潭州小侯爺親來參賽,引起容州轟動。此時已是巳時初,賽事即將開始,百姓們傾城而出,早早便在徽水河邊搶佔有利位置,只為一睹聲斐朝野的小侯爺的風采。容州府衙更是在開闊處搭起了彩台涼棚,達官貴人們也耐住初夏的一絲炎熱,簇擁而坐,遙望指點著江面十幾條彩旗龍舟。
藍徽容含笑望著在翠葉橋上蹦跳玩耍的幾個幼童,從懷中掏出銅板,從小販手中接過幾串棉糖,彎腰遞給那些小童。
“藍哥哥,莫爺爺說你很久沒到他那裡去了,叫我們看見你,同你說一聲,要是有時間,就過去一趟。”一個女童接過棉糖,仰頭說道。
藍徽容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小葉子乖,藍哥哥知道了,去玩吧!”
小葉子清脆地應了一聲,轉身向橋那頭奔去。
一陣驚呼聲傳來,馬蹄聲勁響,一道白影由橋對面官道激起一片嘩然,疾馳而來,馬上之人左右搖晃,大聲驚呼:“讓開啊!”
眼見那匹驚馬就要奔上翠葉橋,馬蹄就要踏到受驚倒地的小葉子身上,藍徽容身形疾閃,如一道青煙,籠住小葉子輕滾於一旁,同時右手運力於白駒過隙間扯住馬尾,清喝一聲,驚馬前蹄高高揚起,馬上之人大聲驚呼向後躍起,再向一旁倒落。
藍徽容鬆開馬尾,左足在橋面一點,縱身過去,抱住在空中狂叫的落馬之人,右足急點上橋邊石柱,青影挾著一襲緋紅在橋上如一道霞光,悄然落地。
此時,橋上橋下圍觀群眾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一陣沉默過後,爆發出轟然的叫好聲。
藍徽容見引起眾人圍觀,恐有熟人認出自己來,忙低頭斂眉,將懷中落馬之人鬆開,讓她倚住橋邊石柱,轉身急往橋下行去。
“啪”聲勁響,藍徽容因急於脫身,猝不及防,右肩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回過頭來,只見那落馬之人,正手持馬鞭,怒視著自己。
那是一個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容光照人,粉嫩的臉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狂怒,紅如榴花,她嘴唇輕顫:“你這狂徒,小賊,就想這樣逃走嗎?”
藍徽容一時愕然,正待開口,十數騎由大道如風捲怒雲,疾馳至橋頭,有人高呼:“在這裡了!”紛紛躍下馬來。
那少女轉頭見那十幾人邁上石橋,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奔過去揪住其中一人衣襟:“辰哥哥,快拿下這個小賊!”
那人一襲月白色錦袍,腰纏玉帶,身形高大,藍徽容一眼望去,正好對上他冷竣的眼神,心頭一跳,只覺這青年公子氣勢逼人,難以直視。
那青年公子冷冷掃了藍徽容一眼,低頭道:“惠兒,怎麼了?”
“辰哥哥,這小賊,害我跌下馬來,又,又對我無禮,你快幫我把他拿下,好好懲治於他!”那少女惠兒仰頭嬌聲道。
藍徽容輕輕搖頭,向橋下走去,幾名錦衣大漢迅速攔在了她的身前,藍徽容冷冷道:“怎麼,想以多欺少嗎?”
少女惠兒大聲道:“將他拿下!”
錦衣大漢們齊應一聲,欺身上前,藍徽容提氣縱身,在幾人身形之間如穿花拂柳,青影閃動,那大漢們竟一時捕捉不到她的身形。
青年公子在旁看著,忽然輕輕‘咦’了一聲,正待開口喝止,藍徽容清笑一聲,右手如風擺楊柳,在空中一一拂過,錦衣大漢們臉上肩上齊聲‘啪’響,蹬蹬後退,藍徽容已微笑著負手立於橋柱之旁。
錦衣大漢們正待再次撲上,青年公子喝道:“住手!”
他緩步走到藍徽容身前,細細打量了她幾眼:“是你對我家妹子無禮嗎?”
藍徽容直對上他的眼睛,只覺他幽邃的眼神中似有猛虎要撲將出來一般,微愣後淡然一笑:“這位兄台,你就是這樣縱容令妹當街縱馬,踏人行兇,忘恩負德的嗎?”
青年公子不由怔住,回頭望向惠兒:“惠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圍觀的群眾有些憤慨,大聲喧嘩起來。
“這小姑娘也真是的,人家救了她,她還這等胡攪蠻纏!”
“就是,這種鬧市縱馬,傷了人可怎麼辦?”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野丫頭,這般沒教養,差點傷了小孩子,還居然對恩人這般無禮,真是世風日下啊!”
藍徽容淡淡笑著,看著那青年公子微慍面容:“這位兄台,若是沒其他的事,在下可要告辭了。”輕拂青衫,她舉步下橋,向乘風閣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