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〇
孔瑄眼睛微眯,有些討好似地笑道:“要不,你弄只烤雞給我吃,算請我一頓,可好?”
藍徽容將臉一沉:“看來阿放還真沒說錯,得讓你嘗嘗沒人服侍的滋味。”說著往屋外走去。
“容兒。”身後傳來孔瑄一聲溫柔的輕喚,藍徽容心跳竟似有一刻的停頓,她緩緩轉過身來,只見孔瑄笑得無限眷戀,望著自己。
她莫名的覺得一陣心慌,默默走了過去,坐於床邊木凳之上,孔瑄慢慢合上雙眼,輕聲道:“容兒,不要走,陪我一會。”
藍徽容輕應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低頭靜靜地看著裙邊上繡著的蝴蝶蘭,任自己的心幽幽蕩蕩,伴著略帶緊張的呼吸聲在這靜室內徘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不見孔瑄說話,抬起頭來,才發覺他已沉沉睡去,唇邊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藍徽容呆望著他清朗的面容和這絲微笑,再度覺得有一種柔如柳絲的情緒在體內翻湧,纏繞住她的心,一層又一層,她靜默片刻,替孔瑄將被子掖好,慢慢走了出去。
八月十三的月兒已近圓朗,秋風輕淡,太守府後院內種滿了海棠,嫣紅一片,院外,城中百姓的慶祝之聲此起彼伏,仍有人在燃放著喜慶的煙花,藍徽容在木欄上坐下來,深深呼吸,平定著那顆紛亂的心。
夜色迷濛,月灑清輝,濃霧捲過滿院的海棠花,慢慢捲上她的裙角,也漸漸湮濕了她的秀髮。
更深露重,藍徽容直到子時三刻,才轉身回到房內,坐於孔瑄床前,良久地注視著熟睡中的孔瑄,這一刻,她覺得比當初決定遵從母親遺命時更為徬徨,她依在床邊,柔腸百轉,心緒紛紜,直至快天亮時才迷濛睡了過去。
清晨,急促的腳步聲將她和孔瑄同時驚醒,崔放推門奔了進來,圓臉上滿是焦慮,嚷道:“不好了,侯爺不見了!”
三十、去留
藍徽容按住要爬起來的孔瑄,問道:“怎麼回事?”
崔放急得快要哭了出來:“侯爺昨天下午誰都沒帶,一個人出了城,在北門口撂下一句話,說去去就回,守城的士兵們以為他去城外兵營之中,誰知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先前王爺派人去附近的軍營找了一遍,都說沒見過他,這西狄人才剛退走,萬一有個伏兵啥的,可怎麼辦?”
孔瑄與藍徽容對望一眼,孔瑄道:“阿放你別急,侯爺不是那等魯莽行事之人,再說他的身手,只要不是千軍萬馬,自保逃難總是可以的。”
崔放聽他說得有理,略略心安,藍徽容站起身來:“阿放你留在這,我去找找。”
藍徽容騎著馬向北門而去,一路行來,百姓和士兵們皆對她極為恭敬,還不時有人上前向她行禮,她面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由於她那日是在晨霞下一劍退敵,自此,安州城的百姓便皆稱她為‘藍霞仙子’,藍徽容聽到這個稱呼,也只是微微一笑。
她打馬出了北門,一路往茶恩寺方向尋找,由於西狄大軍剛撤,路上皆是調動往來的慕王軍,卻始終不見慕世琮身影,尋了大半日,眼見已近黃昏,她又掛念孔瑄傷勢,只得回了安州城。
太守府內,東花廳之中,諸官吏將領正在細稟戰後安置事宜,慕王爺面色陰沉,眾人皆有些心驚膽顫,小侯爺失蹤,藍小姐又單獨出了城,在這敏感時刻,著實讓人替他二人捏了一把汗。
待侍從來報,說藍小姐已回到府中,慕王爺面色才緩和下來,眾人也皆鬆了一口氣,見藍徽容從廳前迴廊飄然而過,步往後院,也不進來見禮,慕王爺輕嘆一聲,道:“都散了吧,那小子也不用去找了。”
孔瑄和崔放一整日悶在房中,又不見二人回來,正有些焦慮,見藍徽容推門進來,皆長舒了一口氣,崔放急道:“找到侯爺了嗎?”
藍徽容搖了搖頭,見孔瑄已能下床行走,柔聲道:“雖好些了,還是多躺著的好。”
孔瑄微笑道:“我這人,能站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躺著。”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人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三人齊齊轉頭望去,只見慕世琮滿頭大汗,塵土滿面,神情卻極興奮,直衝到藍徽容面前,拽住她的左手便往外走,口中說道:“快跟我來!”
孔瑄和崔放還來不及出聲,他已拖著藍徽容出了房門,孔瑄忙對崔放道:“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藍徽容被慕世琮大力拽著往府門口疾走,她急運內力,將慕世琮的手甩開,停住腳步,冷冷道:“侯爺,你——”
“青—雲。”慕世琮微微側頭,眼中透著得意的笑容,輕輕吐出兩個字。
藍徽容‘啊’了一聲,眼晴一亮,身形如乳燕投林,穿庭過院,直奔到太守府大門口。
到得門口,藍徽容縱身上前,抱住被繫於門前石柱上的青雲的頭頸,喜極而泣,青雲乍見主人,也是極為興奮,不停地甩著馬尾,將頭在藍徽容懷中輕輕廝磨。
藍徽容輕撫著青雲光亮的鬃毛,顯見是已用心洗刷過,想起青雲當初是放逐在月牙河畔,而由這安州城到月牙河畔足有數百公里,慕世琮一日一夜間竟將青雲尋了回來,又是在敵軍剛退之際,不知是何等的奔波與勞累,她凝望著他滿面的灰塵和汗水,心中感動,低聲道:“侯爺,多謝你了,當初我入你軍中確是別有目的,實在是對不住你。”
慕世琮輕咳一聲,淡淡道:“不用謝我,雖說你是不懷好意而來,但你救過我一命,我幫你找回青雲,正好扯平,好了,欠你的債,我還清了。”說著拍拍身上塵土,揚長而去。
藍徽容望著他的背影,笑了一笑,回轉身來,早有士兵恭敬地帶著她將青雲牽往馬廄。
她將青雲繫於木欄之上,輕輕地替它梳理著鬃發,見四周無人,低低道:“青雲,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青雲仰起頭來,長長地嘶鳴了一聲,藍徽容笑著拍上它的頭頂:“知道了,會走的,我記得答應過你,帶你到蒼山找水草最美的地方,放心吧,我不會食言的。”
片刻後,她眉頭微蹙:“可是青雲,我還欠著他一件事情沒做,還欠了好幾頓東道,是不是得還清了再走啊?”
青雲輕輕噴鼻,將頭甩了一甩,藍徽容有些好笑,也覺自己如孩童一般,竟在這與青雲一問一‘答’,決定人生大事,未免太過幼稚,不過這樣一來,徬徨的心情也略得放鬆,她抱過草料放至槽中,轉身走向後院。
天色漸晚,藍徽容到廚房端了一碗粥,走進孔瑄房內,慕世琮和崔放正與他說笑,見她進來崔放忙上前接過粥碗。
看著孔瑄老老實實將粥吃完,卻吃得愁眉苦臉,藍徽容柔聲道:“等你傷勢好一些,軍醫說可以了,我再弄只烤雞給你吃。”
崔放大喜:“那有沒有我的份?”
藍徽容笑道:“我可只負責烤,這雞嘛,得是野雞才烤得出美味,阿放你負責去抓來。”
崔放拍胸脯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等過幾天回了潭州,我帶你去小寒山遊玩,那裡野雞多得很,順便捉它幾隻回來,讓王府裡的人都見識見識你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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