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青山接流水 作者:簫樓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6:47: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9 1134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36
二〇

  十二、暗探

  藍徽容知面前這人對自己的身手起了疑心,腦中快速飛轉,面上神情卻鎮定從容:“方清既入軍中,一切聽從調令,久聞侯爺虎翼營乃精銳之師,方清有幸得入,不勝榮幸。”

  慕世琮站起身來,負手行至藍徽容身邊,細細打量於她。此時二人隔得極近,藍徽容這才驚覺他長身玉立,比自己高出許多,他冷靜地審視著自己,目光奕奕有神,雙眉斜飛入鬢,長得竟是極為英俊。

  藍徽容曾隨母親學過相術,細心觀察於慕世琮,見他鼻隆挺直,知此人性情堅毅果敢,嘴唇微薄,看來也有些冷酷無情,只是那雙眼睛又無比清澈,藏著些許柔和。

  她知若要接近慕王爺,入這小侯爺的虎翼營實是個難得的機會,現在這精明的慕小侯爺既對自己的身手起了疑心,如果再行示弱,只會更引猜疑,索性放開心神,以強抗強,或許還能釋其疑心。

  見藍徽容目中毫無怯意,與自己從容對望,慕世琮頗覺有趣,眼角掃見孔瑄從帳外進來,微微點頭,遂悠然道:“既然方校尉願留在我虎翼營,孔瑄,他歸入你轄下,你帶他去營帳歇息,明日訓練時再讓諸兄弟向方校尉討教絕招吧。”

  孔瑄輕應一聲,藍徽容向慕世琮行禮後隨他步出營帳,想起一事,趕至孔瑄身側道:“孔兄,請問——”

  “方校尉。”孔瑄轉過頭來,語氣帶上了一絲嚴厲。

  藍徽容瞬間領悟過來,身形一挺,正顏道:“是,郎將大人。”

  孔瑄滿意地點了點頭:“嗯,很好,方校尉是聰明人,以後我就是你的上司,上司問你話了,你回答就是,上司沒問你話,你不要多嘴。”

  藍徽容心掛青雲,還待再說,他已灑然轉身,向東首一營帳走去。藍徽容見他這轉身之態爽朗瀟灑,配著他高挺的身形,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從容舒展,不由一怔,猛然想起曾在何時見過此人,原來這孔瑄就是那日容州賽舟節小侯爺彩舟上的掌舵手。

  這一刻,她忽然對自己此次軍中之行生出了一絲不自信,單是今日所見小侯爺和這孔郎將身手都不亞於自己,小侯爺更是精明之人,不知那久經沙場、蜚聲宇內的慕王爺慕少顏又是何等風采與城府,該如何才能取得那‘鐵符’呢?

  孔瑄在一處營帳前立住腳步,轉身向藍徽容輕輕揚了揚頭,示意她進去,藍徽容正待舉步入帳,心頭忽起警戒。自幼莫爺爺為訓練她的警覺性,經常在會昭山的幽谷暗道中偷襲於她,故此她能察覺到此時帳內竟似有絲絲殺氣,想起坊間對小侯爺孤傲品性的傳言,知自己當眾奪旗,抹了他的面子,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心中暗嘆一聲,面上神色不變,向孔瑄微微一笑,步入帳去。

  孔瑄見她這一笑,淡定自若,偏又神采飛揚,污濁的面上似有流光溢彩,毫無畏縮遮掩之態,忽然為帳內那幾十人擔憂起來,卻又有隱隱的興奮,笑著轉身走向立於遠處的慕世琮。

  藍徽容伸手撩開帳簾,心中一凝,感覺週遭的空氣如起了漣漪似的輕顫了一下。她早有準備,氣運全身,右足勁點,避過當頭澆下的一盆污水,斜掠著飛向帳內一側。

  黑影襲來,瞥眼間見一大布袋當頭罩下,藍徽容已預到此著,早取下束腕布帶,勁力甩出,纏上帳中木柱,身軀借一牽之力在空中轉向,橫飛向木柱,手持布袋從空中躍下的數人不見了目標,不由齊齊愣住。

  眼見再有十幾人向自己撲來,使出的竟是摔跤招數,欲將自己壓在身下,藍徽容心頭火起,撇開自己身份真假不談,這慕世琮這般行事,挾隙報復,實是過份。她清嘯一聲,身子向後縱出,右足蹬上帳中木柱,大力推動下飛向營帳另一側。

  帳內諸人正紛紛向她原來立身之處撲來,均撲了個空,不及收勢,疊摞在了一起。藍徽容已乘機竄至帳角,掀帳出營,同時右足急掃向營帳支柱,木柱喀的一聲斷裂,大帳瞬間傾斜,帳內諸人猝不及防,暴喝出聲。

  藍徽容知反正自己身手已露,再行遮掩徒遭猜忌,又恨小侯爺為人行事,更想到那小侯爺公然將自己調入虎翼營,應不敢太過明裡懲戒於自己,怕落下報復之名。索性放開膽來,身形急掠,掃斷另幾根營帳木柱,大帳完全坍塌,將帳內諸人悉數壓在了下面。

  她聽著帳內一片驚怒喝罵之聲,緩緩站起,輕拍身上灰塵,臉上浮現一抹得意的笑容。

  遠處,慕世琮與孔瑄負手看著這一幕,孔瑄得意大笑,伸出左手:“侯爺,我說了這小子不會示弱,你輸了。”

  慕世琮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贏了也不用這麼得意吧。”

  孔瑄卻只顧去解他腰間玉扣:“難得贏侯爺一次,可得好好向弟兄們炫耀一番。”

  慕世琮見那方清立於帳前,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覺得有些刺心,語氣中卻帶上了一絲興奮:“這小子,越來越有意思了,孔瑄,你瞧著他像哪一方派過來的?”

  “不好說。”孔瑄輕掂著手中玉扣:“他行事做風與一般暗探截然不同,令人難以猜測。”

  慕世琮冷冷一笑:“管他是哪方派過來的,入了我虎翼營,遲早叫他露出真面目,我絕不能讓流火谷之事重演。”

  孔瑄聽他提及流火谷,手中動作頓住,眸中神光一黯,笑容也有些僵硬。

  “孔瑄,當年我如何試探於你,你還記得吧。”

  孔瑄神情恢復正常,微笑道:“孔瑄記憶猶新。”

  “那好,你去調他入你營帳,與他同食同宿,盯緊一些。估計這幾日無戰事,照常操練,你對他稍微示好,讓他放鬆警惕,過得一段時間,再給我一一試探於他。”

  慕王爺大軍駐紮之處位於蓮花關西側,這處本是青山綠水,戰爭陰雲暫散,夜幕降臨,月光透著白玉般虛幻的光澤,籠罩著接天的營帳,夏風雖然悶熱,但夾雜著一股青草的味兒,清新遼遠,撫平了將士們多日來的緊張情緒。

  藍徽容隨著孔瑄步入一小小的營帳,眼見帳內只鋪著兩床草蓆,心頭一跳,退後兩步,低頭恭敬道:“郎將大人,小人職位低微,還是和同級軍士一起歇宿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36
二一

  等得片刻,未聽見孔瑄回答,她輕輕抬起頭,卻見孔瑄正寬下身上黑衫,露出他精壯偉岸的上身來。

  藍徽容雖前一段時間在岳軍內與士兵們同帳見慣了這等情形,但那畢竟是多人同帳,此時與他獨處一帳,無端地竟有些害怕,但知眼前這人深得慕世琮信任,非等閒之輩,怕被他看出破綻,遂不再多言,平定心神垂下眼簾,行至一草蓆前躺下,雙臂交叉胸前,闔目而睡。

  耳聽得他在帳中來回走了幾趟,似是窸窣著自何處摸出什麼東西,又聽得輕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自己身前停住,一股溫熱的氣息撲入鼻中,藍徽容忍不住睜開眼來,只見那孔瑄正蹲於身前,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帳內燭火明亮,藍徽容視線正好落在他厚實裸露的胸肌上,本能下閉上雙眼,轉瞬覺得不妥,又睜了開來。

  孔瑄被她這一閉一睜晃得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怎麼覺得似有一隻受驚的小鹿,帶著怯弱和戒備自眼前閃過,欲細看時又只見一泓清水,波瀾不驚。

  見藍徽容平靜地望著自己,孔瑄伸出握住瓷瓶的右手,和聲道:“你身上還有一些傷口,雖不深,卻也得上些藥。”

  說著便欲俯身抬起藍徽容的左臂,藍徽容倏然坐起來,輕輕取過他手中瓷瓶,垂下眼簾,語氣生冷:“不敢勞動郎將大人,小人自己來吧。”話說出口又覺拂了人家的美意,頓了頓道:“多謝郎將大人。”

  孔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聳聳肩:“我可不是關心你,你的傷口若是惡化,小命不保,岳將軍還會以為是侯爺下的黑手,你自便吧。”站起身吹滅帳內燭火,行至另一側的草蓆上躺了下來。

  帳外,戰馬的嘶鳴聲間或響起,山間也偶爾傳來幾聲鳥語,孔瑄逐漸放鬆緊張了一天的神經。聽得那方清正撥出瓶塞,摸索著在傷口上塗抹著藥膏,不知是否傷口疼痛,偶爾發出輕微的抽氣聲,又恐自己聽見,壓得極低,似一隻受傷的小獸,於靜夜中,默默地舔著身上傷口,不想嚎泣,卻又於孱弱的喘息中渴望著母獸的愛撫。

  遙遠的記憶忽然破空襲來,多少年前,自己也是這般,默默地忍受著身上傷口的疼痛,躲於陰暗的角落中,任黑暗替自己療傷,待到那處黑紅了,結痂了,再走到陽光下面,再面對生命中難以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的那份煎熬。

  藍徽容在黑暗中塗抹著藥膏,聽著那孔瑄的呼吸聲悠長而舒緩,也慢慢平定下來,摸索著將身上傷口處理完畢。藥膏清涼如水,撫平了她的焦燥不安,沒有了每夜充耳的污言濁語,遐思漸漸湧起,月姨和安心安意可還安好?莫爺爺究竟去了哪裡?母親又到底是何身份?為什麼要自己踏入這個漩渦之中?

  “方校尉。”孔瑄的聲音自幽暗中傳來,似一縷不經意的夜風。

  “是,郎將大人。”藍徽容沉默一瞬,低聲應道。

  “侯爺自幼尊貴,又是要強心性,被你抹了面子,自是有些放不下。那幫子弟兄敬重他,行事過了一些,你不用放在心上。”孔瑄的聲音平靜如水:“你既入了虎翼營,就安心呆在這裡,日子久了,你會知道,侯爺並不是那等不能容人之人。”

  藍徽容睜開眼來,望向靜謐的黑暗,良久方低聲道:“多謝郎將大人。”

  天微亮,藍徽容便聽到集合的號角,迅速爬起來,投入到虎翼營的訓練之中。

  慕世琮立於旗台之上,肅然靜默,未著戰甲,一身黑衣勁裝,腰繫織錦武士巾,腳蹬黑緞鞋,豹子一樣閃爍的眼神望著台下操練的虎翼營精兵。

  孔瑄悄無聲息的走到他身後,遙望台前那一個瘦弱的身影,輕聲道:“聽夜間呼吸聲,他的內家功夫也很不錯,路子很正,不似西狄國那邊的路數。”

  “相貌瞧著不像西狄國人,但也很難說,西狄國現在的左都司不就是出身東朝嗎?他到軍中的時機又這麼湊巧,總而言之,盯緊了,他若是暗探,我要讓他死得比那狗賊更慘。”慕世琮眯眼冷冷一笑。

  孔瑄神色不變,眼中卻收縮了一下,遲疑片刻輕聲道:“侯爺,聶將軍去了也有兩年多了,你不用再責怪自己了。”

  慕世琮嘴角一顫,猛然回過身來,右拳狠狠地擊在了孔瑄的腹部,孔瑄彎下腰去,單膝跪地,慕世琮右手一甩,不再看他,蹬蹬蹬下台而去。

  孔瑄按住腹部,緩緩站起身來,望著慕世琮略顯孤寂的黑色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之色,輕輕搖了搖頭。

  藍徽容立於隊列之中,騰挪轉身中正好瞥見他二人這一番暗流,小侯爺面上痛苦神情與孔瑄憐憫之色也都收入眼內,她手上動作不減,心中暗自訝異:這孔瑄與小侯爺到底是何關係?

  集中操訓結束,便是士兵們捉對廝練時間,沙場內拳風颯颯,刀光劍影,藍徽容自昨日大鬧營帳之後,又有奪旗威名在前,無人再敢與她比較身手,便閒閒地立在了場邊。

  她細觀虎翼營士兵身手,雖不是個個高強,卻也都是驍勇之輩,而且訓練也頗為得法,縱是對那小侯爺印象不佳,也在心中暗讚他統軍有方。

  正在靜默之際,眼見較場上諸兵散立於場地周圍,遠處箭鵠架起,數十人擁著一魁梧青年走了過來,見他們手中持著勁弓,藍徽容心內一嘆,知這些人終不服氣,身手上比不過自己,要在弓箭上一較長短。

  她冷冷看了眾人一眼,也不多話,輕靈轉身,取過一人手上精弓,扣箭,弦響,三箭傾力而出,翎影劃空,白羽輕顫,她將精弓擲入箭壺之中,轉身立於場側,不再看眾人一眼。

  較場最遠處,二百步外的箭靶上,一箭正中紅心,另二箭皆剖為兩半,落於沙地之中,較場內一時鴉雀無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36
二二

  十三、青雲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西狄軍在月牙河以北休整,未再有移軍跡象,慕軍也就平靜收於大營之內。

  虎翼營士兵不知是被藍徽容箭藝武技所懾,還是上司發了命令,不再挑釁於她,間或有對擊之機,也都抱著坦誠請教的態度,藍徽容與眾人漸熟,因其言語不多,下手時又頗留情面,眾人對她好感日深,也不再像先前一樣敵視於她。

  藍徽容這幾日一直與那孔瑄同帳歇宿,數日下來,倒覺得這孔郎將頗好相處,話語不多,並不刁難於她,偶爾開開玩笑也是點到即止,藍徽容見那小侯爺也未再為難自己,慢慢放鬆下來。

  只是她為防孔瑄看出自己的女子身份,行事小心翼翼,諸事皆感不便,憋得十分辛苦,時值夏日,曬至汗流浹背,更是苦不堪言,每日看著那些士兵們赤祼著上身在營地內晃來晃去,看著他們成群結隊去山間溪流洗浴歸來,藍徽容便鬱悶至極點,只能趁著孔瑄偶爾不在營帳的時間,打盆清水草草應付一下。

  多日下來,藍徽容漸感疲倦,精神壓力日益沉重,夜深人靜之時,她難以入眠,自己現在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母親為什麼要給自己套上一個這麼沉重的枷鎖?那海闊天空、山高水遠難道真的只能是一場虛幻的夢嗎?何時才能擺脫這種桎梏呢?

  這一夜,輪到藍徽容隨孔瑄巡營,夜色碧青,星光燦爛,藍徽容默默地隨著孔瑄在大營內巡視數圈,檢查過值夜軍士,正欲回到營帳,忽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馬兒嘶鳴之聲。

  藍徽容心頭一跳,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孔瑄聽得清楚,回過頭來:“方校尉。”

  藍徽容忙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心中卻盤算起來。

  回到營帳,剛剛睡下,孔瑄猛然想起要去小侯爺帳中稟報一些事情,匆匆而去,藍徽容心念青雲,難以入睡,權衡再三,終按捺不住,爬了起來。

  她依著先前所聽聲音方位一路伏行過去,不多時便聞到馬兒腥燥的氣息,細心探查一陣,知馬廄周圍並無值守軍士,只有兩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搖曳。她貓腰閃過前排馬廄,輕聲喚道:“青雲,青雲!”

  青雲那熟悉的打噴聲傳來,藍徽容大喜,就著燈光躍過去,將青雲的頭攬在了懷中,愉悅萬分:“青雲,乖青雲,你受苦了!”

  青雲乍見主人,也是頗為歡喜,馬尾輕甩,將頭伸在藍徽容懷中輕輕廝磨。

  一人一馬相依良久,藍徽容方放開青雲,從馬廄一頭抱過一堆草料,依在木欄之上,看著青雲歡快地嚼著草料,用心察探並未有人跟蹤自己,四周也無旁人,徹底放鬆下來。

  夜空中一彎初升的新月與滿天星光交相閃爍,藍徽容望著青雲淺淺而笑,輕言軟語:“青雲,實在是對不住你了,你忍一忍,遲早我會將你要回來的。”

  她轉過身靠住木欄,仰望蒼穹,呼出胸口積鬱多日的悶氣,任夜風拂上自己的面頰,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一切,心緒如潮,低聲道:“青雲,說真的,我很想回去,呆在這種地方,每天看到的是一些血腥殘暴的場面,實在憋得難受。可是青雲,你說,哪裡才是我的家呢?青雲,要不我帶你到蒼山霧海去走一走,看哪裡水草多,咱們就在哪裡定居下來,好不好?”

  青雲輕輕地噴鼻,似在回答她的說話,藍徽容輕笑著回轉身來,撫上青雲的頭:“知道了,會說話算話的。你可得放聰明些,上了戰場,見了刀劍流箭什麼的要躲著點走,小命要緊,你是馬兒,沒人會笑你是膽小鬼的。”

  夜風似在某個方向凝滯了一下,空中瀰漫的青草香也似乎混上了一絲溫熱的氣息,青雲輕噴一聲,似笑非笑,藍徽容猛然跳將起來,在馬廄周圍探查了一番,又未見人影,心神漸漸有些不安,依依不捨地撫上青云:“青雲乖,我得空再來看你。”

  她悄無聲息地潛回帳內,孔瑄仍未歸來,半個時辰後他方輕輕入帳,不多時便聽得他呼吸聲悠長而有節奏地響起,顯是已經熟睡。

  帳內一片寧靜,藍徽容仰望黑暗,感覺不再似昨夜那般苦悶,心中的積鬱稍得緩解,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笑容,悠然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藍徽容很早便醒轉來,帳中卻已不見了孔瑄的身影,她想起昨夜那依稀的感覺,有些心疑,但轉瞬一想,自己好似也未透出什麼底細,大不了就是個私探馬廄,何況青雲本就是自己的,遂也拋開了那一分擔憂。

  她得見青雲,如同見到親人一般,多日來悶在心裡的話稍得傾訴,精神便覺清爽了很多,訓練時興致高昂,還與同組將士用心切磋,身手利落,博得眾人一片叫好之聲。

  旗台上,慕世琮與孔瑄並肩而立,霞光投在二人身上,清新而溫熱。

  “飛鴿組剛有傳信回來,方家村村民悉數南遷,暫時未能找到村民瞭解當年之事和那小子的底細,不過他們去岳將軍手下提及的那個院子看過,確有一座土墳,裡面確有一具老婦屍體,死亡時間吻合。”

  “嗯,岳叔叔倒是未說假話。”

  “是,村子裡各家各戶都供著一幅清娘子的畫像和長生牌位,已找了一幅清晰些的畫像送回來了,侯爺請看。”孔瑄伸手遞過一幅畫卷。

  慕世琮接過畫卷,慢慢展開,看得片刻,眉頭輕皺:“怎麼看著似有些眼熟?像在何處見過此女子似的。”

  “既是王爺的故人,可能王府內也存著她的畫像,侯爺曾偶爾見過也說不定。侯爺如果實在感興趣,回潭州後再細細找找。”

  慕世琮卻不答話,視線投向遠處正與軍士較量槍法的藍徽容,嘴角輕輕上勾:“孔瑄,這幾日你去探查月牙河地形,帶上這小子,把那青雲發還給他吧,也不需盯得太緊,盯緊了他怎會露馬腳,回來後我自有計較。”

  孔瑄也微微而笑:“這小子,倒是個愛馬的,對了侯爺的脾性了。”

  慕世琮聽他提及馬兒,忽然來了興致:“孔瑄,當年我們爭‘驚雷’時,就未分勝負,現在再來一場如何?”說著右拳猛然擊出。

  孔瑄大笑著閃身:“侯爺如有興致,孔瑄奉陪到底。”

  慕世琮不再多話,順手抄起台側的一桿長槍,迅雷般的槍勢向孔瑄擊來,台上頓時風影滾浪,熱氣翻湧,孔瑄微微搖動身軀避過第一輪槍勢,執起長劍,翻身下台。

  慕世琮緊追而下,槍勢時而雷霆萬鈞,時而輕靈飄忽,槍尖銀光在朝霞印襯下如漫天流星,籠罩住孔瑄全身,孔瑄卻並不驚慌,劍勢緩慢,但劍氣卻慢慢凝重,劍尖輕輕顫抖,隱隱發出龍吟之聲,封住慕世琮一波又一波的槍勢。

  虎翼營士兵見二人忽然激戰,興奮不已,知這是難得的機會,得見主帥和軍中第一高手較量,紛紛停下手中動作,散圍在較場四周觀看。

  藍徽容也立在場邊細看,覺那小侯爺槍勢如迅雷驚風,而那孔瑄劍氣則靜逸自如,一動一靜,一急一緩,卻正好鬥個旗鼓相當,再看得數招,便知二人當不分勝負。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37
二三

  慕世琮與孔瑄再鬥得數十招,知又是勝負難分,眼角瞥見那方清立於場邊,面上神情淡漠,不知怎地,心頭火起,與孔瑄身形交錯時使了個眼色,孔瑄會意,劍勢自上而下,鋒利光芒挾著霞光劃破晨霧,慕世琮倏然後飄,孔瑄急追而上,槍劍相擊,慕世琮借力在空中轉向,手中長槍雷霆萬鈞,擊向場邊的藍徽容。

  藍徽容在慕世琮轉身瞬間便察覺到一絲異樣,眼見槍影以轟山之勢向自己擊來,向後急退幾步,身形側轉,手中長槍擊上慕世琮長槍中部,借勢卸力,又在這股大力的推動下,身軀於空中急轉數圈,衣袂飄飛,霞光灑在她的身上和槍尖上,竟如一朵金蓮在較場中央緩緩盛開,濃麗炫目。

  慕世琮被那光華所感,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藍徽容略帶倔強的眼神,黑深的瞳仁中,竟似有隱隱光華,冷冷地注視著自己。他不由眯了一下眼睛,迅即揉身輕縱,再度攻來,藍徽容無奈只得見招卸招,身形變幻,卻始終不與他正面交鋒。

  過得數十招,藍徽容知這小侯爺槍勢強盛,自己終是女子之身,氣力不能長久,若是用劍,可能還能與他鬥個平手,可偏偏長槍是剛猛之兵器,不適合女子使用,如果再鬥下去,只怕會被他瞧出自己氣力不足的破綻。

  她心中有了計較,於慕世琮新招未出,舊招力盡之時,假裝用力過猛,槍桿凝神刺入慕世琮槍影之中,‘轟’聲響起,藍徽容長槍脫手,蹬蹬蹬後退幾步,面色蒼白,嘴角滲出一縷血絲,苦笑道:“侯爺高明,小人甘拜下風!”

  場邊,圍觀將士們見侯爺取勝,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藍徽容細細聽來,眾將士對這小侯爺的敬慕之情倒是出自肺腑,十分真誠。

  慕世琮緩緩站直身軀,盯著藍徽容看了片刻,只見這方清受重擊後面白如玉,頰側卻有一抹因激烈運動後留下的暈紅,淡麗得如透明一般,襯著他瘦弱身形,朝霞下似一顆明珠隱放光華,他眯起雙眼,片刻後方冷冷道:“方校尉果然好身手。”

  藍徽容被他複雜的眼神看得有些忐忑不安,低頭向後退去,慕世琮輕撣身上灰塵:“方校尉。”

  “是。”藍徽容停住腳步,恭聲道。

  “你輕功身手都不錯,不用再跟著他們訓練了,這幾日隨孔郎將出去執行任務吧。”慕世琮閒閒道。

  “是,小人遵命。”

  遠處,慕王爺輕裝便服,負手而立,看著場中一切,沉默良久,微微側頭:“去問一下,與世琮交手的是什麼人。”

  藍徽容用過早飯,回到營帳,卻撞見那孔瑄在換衣裳,她忙低下頭來,正待轉身出帳,孔瑄溫和的聲音響起:“方校尉。”

  “是,郎將大人。”

  “快換了這身衣裳,隨我出營。”孔瑄邊說邊披上一襲淡青色長衫。

  藍徽容順著他手指望去,只見草蓆上擺著一套尋常百姓衣衫,心中一驚:“這是——”

  “王爺打算採取誘敵之計,趁著西狄軍現在休整,你隨我去查探一下月牙河的地形及敵軍的動向,快換衣服吧。”孔瑄扣上長衫,望著藍徽容面無表情的模樣,奇道:“方校尉,怎麼了?”

  藍徽容心中嘀咕:我總不能當著你面換衣服吧,可這話也只能在肚子裡說說,她彎下腰來,捧起衣衫,‘唉喲’一聲,捂著肚子道:“只怕是昨夜受了涼,拉肚子,郎將大人,等我一下。”急急衝出了營帳。

  孔瑄見藍徽容捂著肚子沖得極快,不由輕笑著搖了搖頭,將衣衫扣好,攏著頭髮束了上去,卻不知想起了什麼,修長的手指在發間停住,片刻後又輕輕搖了搖頭。

  藍徽容躲於林間換過衣裳,回到營帳,只見孔瑄頎長的身形立於帳內,他此時一襲長袍,烏髮輕束,舒展從容,顯得清朗瀟灑,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陽剛之勁,藍徽容低頭道:“郎將大人。”

  孔瑄轉過身來,輪廓分明的臉上略帶笑意:“方校尉,雖說是在月牙河以南探查,為防萬一,我們得裝作平民,出了這個營帳,你就稱我一聲公子,你和另一位同行的崔校尉,都是我的隨從,就叫阿清,阿放吧。”

  藍徽容正待應答,一人掀簾進來,聲音略顯稚嫩:“崔放見過郎將大人。”

  藍徽容側頭望去,只見那崔放個頭還矮過自己,一副圓圓面孔,唇紅齒白,眉間偏還有一點紅痣,像極了年畫上的善財童子,她不料在軍營之中能見到這種粉雕玉琢的少年,又見他面上一副嚴肅神情,眼中便帶上了幾分笑意。

  崔放顯是見慣了別人這等神情,瞪了她一眼:“方校尉,在營中你我同是校尉,出了營帳你我也都是公子的隨從,請你尊重於我。”

  藍徽容眸中笑意不減,面上神情卻極嚴肅:“是,崔校尉,你我就戮力同心,同為公子效犬馬之勞吧。”說著向崔放伸出右手。

  崔放略略遲疑了一下,孔瑄大笑著走了過來,執起崔放右手覆上藍徽容之手:“不錯不錯,都為本公子效犬馬之勞吧!”

  十四、崔放

  出了營帳,孔瑄帶著二人走向營後,馬鳴聲漸漸清晰,藍徽容側頭見孔瑄略帶微笑,便有些心情雀躍,待得見他將青雲牽出來交至自己手中,終忍不住開顏而笑,輕撫著歡快刨蹄的青雲,轉頭正待說聲多謝:“公子,多——”

  瞬間她又覺得有些不服氣,急忙改口:“多少算你還有些良心,沒有虐待我家青雲,也知道將它發還舊主。”只是她臉上由欣喜神情迅即轉為嘲侃神色,未免有些滑稽,崔放看在眼內,嘻地一聲輕笑出來。

  孔瑄見藍徽容面上神情由愉悅轉為輕嘲,極為俏皮生動,倒與平時那個沉默寡言、面色冷清的方校尉頗為不同,忍不住細細看了她兩眼,藍徽容忙收眉斂目,縱身上馬,孔瑄愣得一瞬,輕輕搖了搖頭,也縱馬出了軍營。

  出得軍營,孔瑄便自馬側取下一頂竹帽戴在了頭上,躲過毒辣的日頭,他輕扣韁繩,任身下駿馬奔馳,身軀巍然不動,意態悠閒,多數時間還閉目養神,似睡非睡。

  藍徽容看在眼內,微感訝異,崔放卻好似見慣了孔瑄這等形狀,不久也從行囊中取出一頂竹帽,戴在了頭上,而且也學著孔瑄模樣,悠然自得。

  藍徽容見狀笑了一笑,行得一陣,看見路邊山上生長著大蒲葉,飛身下馬,摘了幾片下來,坐回馬上,用葉筋穿住,也系在了頭上。

  “你倒是學得挺快的嘛。”崔放笑道。

  “既然你我都是公子的隨從,自當統一行動了。”藍徽容將大蒲葉頂在頭上,嘴裡咀嚼著順手摘下來的青羅葉,一股清甜沁入舌尖,滲至五臟六腑,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崔放在旁看著,圓臉上露出豔羨的神情:“方校——,啊不,阿清哥,你手上是什麼好東西?”

  藍徽容自騎回青雲,又出了軍營,渾身輕鬆,見這崔放粉雪可愛,忽然想起了二伯父的小兒子藍文容,那小子大概算是藍家唯一沒有被勢利和庸俗所污濁的孩子,也是崔放這般年紀,也是這般討人喜歡,儘管別人都看不起自己這個孤女,他卻總是得空就粘著自己,談天說地,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想著這個無端失蹤的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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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曾幾何時,因被堂兄堂姐們取笑父親沒有兒子,自己是那般渴望有一個這麼可愛的親弟弟,便纏著母親,要她再為自己生一個弟弟,母親卻撫著自己的面頰含笑說:“容兒,母親有你一個足矣,你雖是女兒身,卻勝過男兒百倍,你要記住,這世間,有多少男兒不如咱們女子的。”

  見她有些發怔,崔放將嘴一撇:“小氣樣,有什麼了不起的。”

  藍徽容掌不住笑了出來,將手中青羅葉悉數遞到崔放手中,崔放也不客氣,塞入嘴中,不一會也輕嘆了一口氣:“唉,真是好東西。”

  藍徽容見他甚是得趣,又躍身下馬,去山邊摘了一些刺兒果趕上去遞給崔放,崔放眉開眼笑,收入懷中,卻驅騎趕到前面孔瑄身邊,獻寶似的將青羅葉和刺兒果遞了一些給他,見孔瑄收下,極是開心,策馬奔到了前面,嘴裡還唱起了小曲。

  孔瑄回過頭來,輕拋著手中刺兒果:“謝了!”

  藍徽容輕夾馬肚,青雲歡快撒蹄,趕到了孔瑄身邊,不知是受崔放感染,還是出了軍營渾身自在,見孔瑄吃那刺兒果吃得極是坦然,藍徽容忽然促狹心起,眯著眼吟道:“投我賊盜,報之瓊漿也”。

  孔瑄愣了一下,片刻後笑將起來,越笑越是得意,清俊的面容上波瀾起伏,蕩氣迴腸,藍徽容慢慢醒悟過來,面上一紅,知自己圖一時痛快,譏諷他偷馬,卻沒想到這首詩的後兩句。

  孔瑄得意笑著,一邊咬著刺兒果,一邊搖頭晃腦大聲吟道:“匪以為報,永以為好也!”

  崔放聽得他的聲音,撥轉馬頭回來,笑問道:“公子,又是哪位姑娘要和你永以為好啊?”

  “多著呢,不但有姑娘,還有俊小子。”孔瑄瞥了一眼藍徽容,笑得極為狡黠。

  崔放一愣:“公子這話說得,天香館的兔兒爺們不是已讓侯爺和您打得兩個月起不了床嗎?哪裡來的俊小子?”

  孔瑄笑得雙肩直抖,聲音悶在了胸腔內,藍徽容恨不得在他那臉上揍上一拳,強自忍了下來,不再說話,板著面孔跟在了孔瑄馬後。

  崔放小孩心性,說過就丟,轉瞬又跑到了二人前面,藍徽容見他稚氣模樣,不禁搖了搖頭,卻聽得溫和的聲音響起:“阿清。”

  藍徽容側頭望去,只見孔瑄已收起笑容,專注地望著自己,忙應道:“是,公子。”

  “那日盜你馬兒,實是情非得已,有緊急軍情趕著送至王爺手中,所以需抄山路,從山上下來正好見到青雲,一時情急,還望你諒解。”孔瑄正顏說道,眼神澄淨而又明亮。

  藍徽容控制住自己心跳,平靜道:“阿清胡言亂語,也望公子莫放在心上。”

  孔瑄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藍徽容遲疑片刻輕聲喚道:“公子。”

  “嗯。”

  “阿放這麼小年紀,怎麼也入了伍,還當上了校尉,他家人就不擔心於他嗎?”

  孔瑄凝望著崔放那單薄的身形,沉默一陣方道:“阿放是十歲就入伍了的。”

  駿馬疾馳之中,孔瑄溫和而又清朗的聲音清晰傳入藍徽容耳中:“五年前,王爺與西狄軍曾有過一次直接交鋒,侯爺那時就帶著虎翼營上了戰場,在交戰的一個村內救了阿放,當時阿放全家都死於西狄人的刀下,他因被他母親壓在身下,僥倖活了下來。”

  “侯爺見他可憐,便把他帶在了身邊,自然就成了咱們虎翼營的一員。他眼見親人死在面前,有點神智不清,侯爺那時年紀也不大,卻像大人似的照顧他,夜夜帶他入睡,又請了大夫給阿放診治,他這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所以在阿放心中,侯爺便是他親哥哥一般,他跟隨侯爺五年,侯爺處處護著他,極少讓他上戰場,他卻是一心想殺西狄人,也立過幾次功勞,所以小小年紀便當上了校尉。”

  藍徽容望向崔放雀躍的身形,輕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不把他留在潭州,要帶到這修羅場上來?”

  孔瑄微微一笑:“阿放有個特長,他在潭州王府內曾被一位先生看中,授了他堪輿地理之術,加上他有這方面的天賦,只要是他走過的地方,便可繪出極精細的地形圖來,實是從軍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現在只要有需查探地形的任務,必得請出他來才行。”

  “所以,此次任務你我都只是負責保護阿放的安全,真正的執行任務者,應該是阿放。”

  日照青山,紅豔似火,藍徽容與崔放隨著孔瑄一路向北,馳往月牙河。

  由於兩國戰爭,月牙河臥龍灘以南二百餘里直至蓮花關都杳無人煙,三人一路北行,只在幾處東朝哨所見到一些哨兵,直至夕陽西下,趕到臥龍灘前軍聶葳軍營外,才得見兩軍沿河對峙、人馬鼎盛的情景。

  孔瑄在聶軍營後的小山丘上默立良久,撥轉馬頭向西行去,藍徽容與崔放忙即跟上,崔放打馬追上孔瑄:“公子,你不去聶將軍營中一敘嗎?聶將軍要見到你,會很高興的。”

  孔瑄眉宇間似有淡淡的憂傷:“還是不去了,聶將軍就是只剩一口氣,也會守住這臥龍灘的。西狄軍只有另闢蹊徑過月牙河,我們得抓緊時間,好好看一下這臥龍灘的上游下游各處地形才是。”

  崔放嘴張了幾下,終沒忍住:“侯爺怕見聶將軍我還能理解,公子你咋也怕見聶將軍?當年要不是你背著聶老將軍出了流火谷,聶將軍和蕤姐姐只怕都沒辦法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這份恩德,他們記著呢。”

  孔瑄清喝一聲,駿馬飛奔下山丘,向臥龍灘上游而去。

  崔放嘟起嘴來:“一個這樣,兩個也是這樣,你們倆倒是有一個給句明白話,免得蕤姐姐苦等啊。”

  藍徽容略感好奇,笑問道:“蕤姐姐是誰啊?”

  崔放眼中放出光芒:“蕤姐姐就是聶將軍的妹妹,去了的聶老將軍的女兒,也是咱們潭州城第一美女,凡是見了她的男子,沒有不為她傾心的,不過,她只看得上侯爺和公子兩個人,潭州城還有人下賭注,賭她喜歡的到底是侯爺還是公子呢。”

  藍徽容笑了起來:“那到底她喜歡的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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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崔放搖了搖頭:“不知道,勝負未分,這賭局還繼續著呢。”

  見他面上悻悻之色,藍徽容忍不住取笑道:“看來阿放也是仰慕者之一吧。”

  崔放頓時漲紅了面頰,大聲道:“你這話說得無禮,我可是以嫂嫂之禮對待蕤姐姐的。”

  藍徽容連忙道歉:“好了,算我胡說八道,阿放快莫生氣了。”

  崔放瞪了她一眼,不再理她,打馬追了上去。

  藍徽容越來越覺得這阿放可愛至極,微笑著搖了搖頭,也追了上去。

  月牙河由西面霧海而來,蜿蜒曲折,至臥龍灘時,彎成一個半圓,像極了初升的弦月,故此得名。

  時值盛夏,晚霞照映下,河邊草地與密林綠意蒸騰,河水晶瑩圓潤,光影霞色氤氳著天空,燦麗無比。

  三人沿著河岸而行,崔放左顧右盼,目光凝重,神情嚴肅,一掃先前活潑形狀,有時還左右前後奔跑細量,顯是極有經驗。藍徽容曾隨母親學過一些堪輿地理之術,也默默將沿河地形記在了心裡。

  直行至暮色深深,視物不清,三人方離開河岸,在河邊一座小山谷歇腳休息。

  這座小山谷樹木繁茂,甕郁蒼翠,水流潺潺,空氣清新。三人奔波一日,孔瑄和藍徽容尚好,崔放小臉上已是有些疲倦之色,孔瑄見狀奔上一側小山坡的密林內,不多時便聽到林內傳來一陣‘古哇古哇’的鳴叫聲。

  崔放咧嘴而笑:“哈哈,就知道跟著公子,一定有口福!”

  過得一陣,孔瑄拎著只褐色野雞步出樹林,崔放跳了過去,接過野雞,掏出匕首向溪邊奔去。

  藍徽容見狀架起火堆,道:“公子學得很像嘛。”

  孔瑄坐落於地,微笑道:“天黑之時,野雞不敢輕易挪動,只要用叫聲逗引它們出聲,身手快些,一抓準著。”

  崔放手腳極是麻利,一會兒便拎著野雞奔回火堆邊,藍徽容向他伸出手來,崔放愣了一下,藍徽容輕笑道:“阿放,讓我來烤,保你滿意。”

  崔放猶豫片刻,見火光映照下藍徽容笑容甚是可親,便將野雞遞給了她。

  藍徽容將野雞架於火上翻烤,又不時用匕首在雞身上劃上幾刀,手法利落,不多時空氣中便瀰漫著一股濃香,崔放小臉上神情極為興奮,躍躍欲試,躺於地上的孔瑄也耐不住這股香氣的誘惑,坐了起來。

  見二人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藍徽容忍不住微微而笑,孔瑄坐得極近,正好看得清楚,不由眯起雙眼,若有所思。

  藍徽容將烤好的野雞撕下一邊遞給了崔放,叮囑道:“小心些,別燙著了。”又將另一半遞給了孔瑄。

  孔瑄伸手接過,將雞腿撕下遞給藍徽容,藍徽容正待推讓,那邊崔放‘唏律’著抽氣嚷道:“阿清哥,你真是太棒了,居然還有鹹味!怎麼弄出來的?”

  “你拜我為師,我就教你。”藍徽容推掉孔瑄手上烤雞,起身從馬側取出乾糧細嚼起來。

  崔放大口啃著雞肉,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我已經有師傅了,不能再拜你為師,要不,我把蕤姐姐介紹給你認識,你教我這手藝好不好?”

  孔瑄猛然嗆住,咳了起來,伸手拍上崔放額頭:“你個小鬼頭,知道出賣你家蕤姐姐了。少廢話,吃你的吧,還要辛苦好幾天,吃飽了才有力氣。”

  眼見崔放吃完手中烤雞,孔瑄輕舒長臂,將他摟了起來,崔放開心大叫聲中,被他丟進小溪裡,藍徽容抬起頭來,正見孔瑄也脫去身上長衫,跳入溪流,與崔放打水而戲。

  藍徽容心頭一跳,裝作撥弄火堆,低下頭去,視線所及,卻見一隻雞腿被樹葉包著,靜靜放於自己的身邊。

  她拾起雞腿,慢慢吃著,遙見那二人在溪水中鬧得正歡,心中豔羨無比,想起自己這數日來憋得十分辛苦,不由有些愣怔。

  孔瑄眼角瞥見藍徽容面上神色,湊到崔放耳邊悄悄說了句話,崔放哈哈大笑:“阿清哥,下來一起洗啊!”

  十五、夜沐

  火光照映下,藍徽容見孔瑄似笑非笑,斜睨著自己,心頭微微一沉,面上卻保持鎮定,應道:“好啊!”說著便站起身來。

  她手停在腰間,裝作正在解開衣裳,腳後跟卻輕輕一磕,一粒石子悄無聲息地彈向繫於林邊的一匹馬兒,那馬吃痛,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青雲和另一匹馬兒受驚,也十分不安,原地跳騰著。

  藍徽容‘啊’了一聲,回頭向林邊奔去,她裝作安撫受驚的青雲,卻悄悄地解開了青雲的韁繩,青雲向前急奔,藍徽容忙呼叫著追了上去。

  崔放也未放在心上,轉頭激起一大片水花,又和孔瑄鬧在了一起。

  待二人盡興回到火堆旁,藍徽容方牽著青雲轉了回來,將它重新繫於樹上。崔放衣衫全濕,大笑著將衣服脫下掛於樹枝上,盡余貼身褻褲。

  孔瑄披上長袍,坐於火堆旁微眯雙眼,似在打盹,藍徽容卻總覺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幸得她已及時調整好心態,坦然望向崔放幾近赤祼的身軀,淡定笑著,神情自若,片刻後,孔瑄將頭轉開,和崔放猜起拳來。

  夜漸漸深沉,山谷脫去日間的蒼翠與蔥蘢,幽靜地釋放著深邃與純真,星月淡淡,一切景物顯得輕盈、靈動,野蛙聲聲,鳥鳴陣陣,在夜色裡,這些聲音清幽而遙遠,讓人的心慢慢沉靜下來。

  藍徽容靠在一棵樹前,聽著不遠處孔瑄與崔放有節奏的呼吸聲,見孔瑄的手枕在崔放頸下,清剛的男子與俊秀的少年並頭而眠,忍不住微微而笑。

  這是她自從軍以後第一個過得如此靜謐、如此悠閒的夜晚,她遙望星空,手卻無意中撫上胸前那半邊玉珮,這一刻,忽然想起在會昭山與簡寧相處的那夜,淡淡苦笑,那時的自己只想著天高海闊、遊俠江湖,怎麼也不會料到多日後會在這戰場之上,承受這份苦楚吧。這真的就是自己的命運嗎?

  她的心在輕輕呼嘯,那蒼山的雲,霧海的風,呼捲著衝入她的心間,她只想騎著青雲,追著這自幼的夢想,長奔而去,不顧一切世俗與束縛,不顧一切艱難困苦、恩怨榮辱。

  可天上的星星,為何那麼象母親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淡淡的懇求著自己,母親,為何你教會容兒灑脫與率真,卻又給容兒戴上這沉重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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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她低下頭來,晶瑩的淚珠悄悄滑落,她用手指輕輕抹拭,放入唇邊,苦澀激上心頭,這一刻,她竟有一種豁出去的衝動,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走向溪流的上游。

  黑夜中,孔瑄的眼睛悄悄睜了開來,凝望著她迷濛難辨的背影,又望向臂間酣睡的崔放,眸光閃爍良久,終又合上了雙眼。

  藍徽容先前追趕青雲時,瞥見溪流上游似有一小小湖泊,在星光下反射著淡而飄渺的白光。她依著先前所記路線行得一陣,便到了那小湖旁邊。

  湖不大,依於兩座山峰之間,細小狹長,夜色下透著晶瑩的光亮,似一顆掉落塵世的星星,藍徽容一路前行,知那孔瑄並未跟蹤自己,放鬆下來。她在湖邊靜立,呼吸著清新的風霧,一股靜謐的傷感淡淡襲上心頭。

  悵立良久,她緩緩解開衣衫,將自己投入到那悠遠深沉、委婉細膩的湖水裡,如同投入了母親溫柔的懷抱,又如進入了一個久遠的夢幻。幽然的白影在湖水中淺游搖曳,湖水是如此清涼而透徹,星光灑落下來,飄飄蕩蕩,流動著難已言說的神秘氣息。

  藍徽容將頭沉入湖水之中,內息在體內不停地循環往復,身軀在水底如一條銀魚輕輕擺動,與世隔絕之中,她的心漸漸寧靜,腦中也慢慢由迷濛而清醒,不管怎樣,已經選擇了這條道路,已經答應了無塵師太,總是要勇敢走下去的,那‘鐵符’要拿,太子皓要找,以後,可能還會有更艱難的事情,既然不願讓母親在天之靈失望,那麼,只能坦然去面對這一切吧。

  銀光飛濺,她‘嘩’地一聲從水中高高躍起,呼出一口長氣,如從夢中醒來,環顧四周,山影朦朧,湖光渺渺,她於夜色之下,靜靜地洗滌著多日的塵埃,蕩盡了身心的污垢。

  遠處山間,傳來大鳥‘嗚哇’的鳴叫聲和‘撲楞’的展翅聲,藍徽容悄然上岸,著上衣衫,將長發打散下來,坐於湖邊,讓風吹乾著滿頭秀髮。

  微弱的火光閃爍,輕不可聞的人聲傳來,藍徽容一驚,如暗夜魅影,飄至湖邊林內,她輕輕地將頭髮束起,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有數人由西而來,隱隱約約的對話也傳入耳中。

  她凝神細聽,心中驚駭,這些人的步伐沉穩堅定,顯是身具武功的高手,口音竟似是西狄國人,耳聽那些人越走越近,竟是要往先前三人所處山谷而去,藍徽容斂氣屏神,提氣疾行,奔了回去。

  孔瑄由沉睡中驚醒,微眯雙眼,盯著黑暗中那纖瘦的身影疾奔至身邊,正待開口,一股帶著水霧的清幽撲面而來,他的話便堵在了喉間。

  藍徽容並未察覺他的異樣,見他眼神閃爍望著自己,俯到他耳邊,低聲道:“有西狄國人過來了,八個,身手都不錯。”

  孔瑄倏然坐起,抓起身邊長劍,搖醒崔放,沉聲道:“你先帶阿放把馬牽遠些,不要離阿放左右。”

  “是。”藍徽容與迅速清醒過來的阿放牽著三匹馬向林間深處走去,青雲自幼受訓,另兩匹也是久經訓練的戰馬,二人輕拍著它們的頸部,馬兒不嘶一聲,靜默地隨著二人向密林深處而行。

  二人將馬繫於樹上,對望一眼,心意相通,藍徽容解下馬側長劍,拉過崔放右手,又悄無聲息地潛了回去。

  只見密林邊,孔瑄高挑的身形掩在大樹之後,二人悄悄潛到他的身邊,孔瑄有些不悅:“怎麼又回來了?”

  藍徽容壓低聲音道:“聽腳步,那些人武功不錯,如果要動手,得我們二人聯手才行。”

  孔瑄回頭看了一眼崔放,藍徽容伸出手指向樹上指了一指,孔瑄會意,兩人托住崔放腰間,將他向樹上拋去,崔放也不驚慌,就著二人一拋之勢穩穩坐於樹杈上,將身軀躲在了樹冠之中。

  腳步聲由遠而近,幾個人影由溪流上游而來,藍徽容湊到孔瑄耳邊嘴唇微張:“要不要動手?”

  孔瑄強忍著耳際那麻麻癢癢的感覺,輕輕搖了搖頭,藍徽容這才驚覺自己隔他太近,悄悄地拉開了一些距離。

  人影漸行漸近,從二人前方而過,孔瑄手中松子悄無聲息地彈出,擊中一塊石頭,正是其中一人將要踏足的地方,石頭滾動,那人‘唉呀’一聲,眾人停了下來。

  “怎麼了,撒爾木?”正是西狄人口音。

  “見鬼了。”撒爾木輕罵道:“居然會崴了腳。”

  其餘人爆出一陣嘲笑:“撒爾木,你平時不是自命阿爾善郡第一高手嘛,怎麼還會崴腳啊。”

  一個厚沉的聲音響起:“撒爾木,還能不能走?還得趕去向都司大人報告,不要拖累了大家。”

  撒爾木站直身軀:“沒問題,走吧。”

  黑暗中,孔瑄輕輕拉過藍徽容的左手,清靈溫潤的感覺讓他一愣,旋即在那手上輕劃了幾個字,藍徽容會意,反叩了一下他的手掌。

  孔瑄猛喝一聲,二人同時撲出樹林,孔瑄如騰龍出水,直奔前方四人,而藍徽容則如翔風當空,長劍蜂鳴,森森劍招將後四人捲入光影之中。

  西狄眾人猝不及防,瞬間便有兩人倒在劍下,其餘人暴喝聲起,嗆聲不絕,躲過二人第一輪截殺,與二人戰在了一起。

  藍徽容知這些西狄國高手冒險過河,必有重要任務,說不定關係到慕軍的安危,下手絕不留情,使出的都是一擊必中的招數,劍聲錚然,劍芒層疊地幻出,若流光溢彩一般,團團飛舞,將兩名對手的兵刃格開,身形變幻間,右腳猛然踢出,正中另一人胸腹,那人猛然後退,藍徽容長劍忽然變換方向,從自己肋側閃過,刺入從後面撲來的一人胸中。

  她手握劍柄,帶著身後之人向前衝出數步,身形旋轉,將劍猛然撥出,灑出一蓬血雨,劍尖劃過後退那人的腹部,轉得數圈,正好避過最後一名對手的刀風。

  這最後一名對手武功顯要高出同伴許多,刀風老辣而沉穩,舞動間隱有風雷之聲,藍徽容與他纏鬥數十招,雖佔著優勢,卻一時無法取勝,移動間瞥見那孔瑄好整以暇,籠著手站在一邊,他的對手皆倒在了地上,想起他先前試探自己,竟無端地有些氣惱,格鬥時漸漸向孔瑄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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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眼見對手勢大力沉的一刀騰空掃來,藍徽容雙足釘於地上,腰板向後急彎,刀風從空閃過,直掃向她身後的孔瑄。

  孔瑄微微一笑,手中長劍架住這威猛的一刀,一纏一繞,藍徽容仰於半空之中,手中長劍急出,孔瑄道:“留活口!”

  藍徽容輕應一聲:“得令!”手腕轉動,長劍在空中盤旋,劍柄戳上那人腰間穴道,又轉回到她手中,只是她因身軀後仰,又中途變招,真氣不繼,腰一軟,便往地上倒去。

  正在閉眼祈求後腦不要碰到石頭之時,卻覺一隻腳勾上自己的背心,托住即將倒地的身軀,她睜開雙眼,只見一雙如寶石般閃亮的眼眸正在頭頂,靜靜地與她對望,眸中略帶笑意,笑得意味深長。

  藍徽容借孔瑄一勾之力躍了起來,輕聲道:“多謝公子!”

  孔瑄重新點起火堆,將被點住穴道的那人拖了過來,踏上他的前胸,慢條斯理地道:“虎翼營中有十八種酷刑,相信你聽過吧。”

  那人身子一抖,眼中露出恐懼之色,嘴唇卻閉得很緊,將頭扭了過去。

  孔瑄拔出匕首,想了一下,向藍徽容道:“你帶著阿放去把馬牽回來。”

  阿放早從樹上滑下蹦了過來,興致勃勃地道:“公子,我要看十八酷刑,侯爺老不讓我看,說我是小孩子,沒勁。”

  孔瑄卻只是望著藍徽容,藍徽容見他眼神漸轉嚴厲,忙上前拖住崔放:“阿放,這是軍令,快走吧。”

  崔放無奈只得擎起火把,跟著藍徽容向林內走去,走不多遠,便聽到夜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藍徽容對敵時毫不畏懼,此時卻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崔放見她面上神情,將嘴一撇:“阿清哥,你殺敵時不手軟,怎麼此刻倒心慈起來了。”

  他一句話解動藍徽容心事,想起這段時間以來造下無數殺孽,便有些悶悶不樂,崔放似是知她心事,邊行邊道:“阿清哥,西狄國人個個該殺,他們殺我們東朝人還殺得少嗎?我們村子的人,便是——”

  藍徽容知他想起慘死在西狄軍刀下的親人,握住他的左手,輕聲道:“阿放,我不是對他們心慈,只是想著,你年紀還小,就跟著侯爺征戰沙場,見慣這些血腥之事,不好。”

  崔放卻不以為然:“能跟著侯爺,是我崔放修來的福份,咱家侯爺武功又高,人長得俊,打仗又在行,就是心慈了些。”

  藍徽容笑了出來:“你家侯爺還心慈啊,坊間可是說他心狠手辣,孤傲絕塵。”

  “那是他們不瞭解侯爺。”崔放大聲辯道:“侯爺懶得和那些庸俗之人打交道,才裝出一副冷酷的樣子,他對我們虎翼營的弟兄,不知有多好,你看看那些弟兄多敬重他。”

  兩人邊說邊行,不多久便將馬兒牽回原地,只見孔瑄悠閒地坐在火堆邊,地上眾西狄人已不見了蹤跡。

  藍徽容一愣,問道:“那些人呢?”

  孔瑄揚了揚下巴:“丟到那邊灌木叢裡了。”

  “他們過來做什麼的?”

  孔瑄側頭想了一下,沉吟道:“有些奇怪,他們是從霧海一路下來的,說是西狄國左都司派他們去容州擒拿一位老者,卻失了手,死了數人,還被那老者反追蹤,他們一路逃到霧海,擺脫了那位老者的追蹤,沿月牙河而下,要去與他們的左都司會合,卻不知我軍已將西狄大軍趕回了月牙河以北,又正好撞上了我們。”

  藍徽容心頭一跳,忍不住輕聲驚呼,孔瑄望了她一眼:“怎麼了?”

  藍徽容攝定心神:“沒什麼,只是覺得那老者武功肯定很高,有些好奇。”

  她心頭怦怦直跳:這些人去容州要擒拿的老者是不是莫爺爺?為什麼西狄國的左都司要派人捉拿莫爺爺呢?如果莫爺爺一直跟蹤這些人,那是不是也會來到這月牙河邊?自己心中所有的疑惑,是不是可以得解呢?

  孔瑄托著下巴道:“難道西狄國的左都司也來到前線軍中了嗎?真是怪了。”

  “公子,有什麼奇怪的?”崔放好奇問道。

  “西狄國的左都司在他們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僅在西狄國王之下,聽說此人出身東朝,姓仇,西狄國這些年國力漸強,內政平穩,國土擴張,據說都是此人之功,但此人一直不統領軍務,怎麼此次也會來前線軍中呢?”孔瑄再想得片刻,抬起頭來:“我們得抓緊時間,勘探好地形,趕回去將此事向王爺報告才行,仇都司親到軍中,這一仗,只怕會非常艱苦。”

  十六、火蓮

  第二日清晨,三人早早起身,繼續沿著河岸前行,過河灘,爬險峰,涉溪谷,藍徽容一路看來,覺這月牙河邊多為險峻的山峰,溝壑縱橫,植被豐茂。行到險竣處,馬兒無法前行,三人只得將馬放於林間,徒步前行。

  經過那夜的合力殺敵,藍徽容與孔瑄漸漸熟絡,不再似先前在軍營之中那般疏離,話題也由軍旅生活聊了開來,藍徽容這才發覺這孔瑄學識也是非常豐富,她曾於言語中想套出他的出身來歷,卻總是如隔紗觀花,迷濛而又神秘。

  崔放一路觀測地形,一路和二人說笑,三人談笑風生,十分融洽。藍徽容越來越是喜歡這個阿放,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還經常用母親以前教過的方法弄出些小玩意,逗得阿放眉開眼笑,孔瑄在一旁看著,望向藍徽容的眼神也漸漸複雜起來。

  三人在臥龍灘上游探查了兩日,又返身尋回駿馬,向臥龍灘下游而行。

  這日,行到距臥龍灘約百餘公里處,三人勒馬於河邊,孔瑄輕皺眉頭:“怎麼這幾日來,水位不斷下降,難道今年又要大旱麼?”

  藍徽容指向河中幾處露出來的小洲:“如果真是大旱,可得防著西狄軍乘河床暴露,從這些淺灘處突襲過來。”

  崔放看了幾眼,道:“這倒不妨,即使他們從此處上岸,後方為險峰,馬兒不能直接南下,還得沿河岸過聶將軍軍營,咱們前軍三萬將士可不是吃素的。”

  孔瑄微微頷首:“嗯,阿放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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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藍徽容仔細看了看附近地形,不再說話,三人繼續打馬前行。

  這日天黑,行到臥龍灘下游三百公里處的一個峽谷內,三人用過晚餐,依於溪邊大石邊,夏風送來濃濃花香,山溪泉水叮咚作響,勞累了一天,崔放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自從那夜偶遇西狄人之後,孔瑄和藍徽容便輪流值夜,藍徽容不慣早睡,主動承擔起了上半夜值守的任務,耳聽得孔瑄和崔放睡了過去,她靠於石邊,微眯雙眼,傾聽著峽谷內嘈嘈的蛙鳴聲,啾啾的鳥啼聲,想起這幾日與這二人相處的時光,嘴邊帶出一絲微笑來。

  微不可聞的‘絲絲’聲傳來,藍徽容心中一驚,聽清楚聲音是從崔放身後約丈餘處發出的,側頭就著火光一望,大駭下持劍撲了過去。

  剛撲至崔放身邊,右手長劍來不及揮出,一個黑影如巨石壓頂,將她壓在了身下,一股大力扼住她的右手,長劍脫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要做什麼?!”

  藍徽容側頭望向崔放,急呼出聲:“蛇啊!”

  孔瑄心一驚,從藍徽容身上滾落,撲向崔放,可是一條花斑蛇已咬上了崔放的左臂。

  孔瑄拾起長劍,寒光一閃,蛇斷作兩截,在地上扭了數圈,不再動彈。

  他回過頭來,只見藍徽容正撕下崔放衣袖,右手急點傷口處穴道,左手匕首在傷口處劃了個十字,黑血噴濺而出,待第一股黑血噴出,藍徽容俯身將嘴湊至傷口處,替他吸吮毒血。

  孔瑄知形勢危急,忙將崔放扶起,只見他已昏迷過去,正在內疚之時,藍徽容抬起頭來喝道:“快紮住他肩頭!”孔瑄清醒過來,忙撕下布條將崔放傷口上方用布條緊緊紮住,見藍徽容微微喘氣,忙道:“我來!”

  藍徽容也覺舌尖有些麻木,閃過一旁,孔瑄繼續替崔放吸吮著毒血,藍徽容過得一會,將那布條輕輕解開一陣,不久又捆了起來。

  兩人輪流替崔放吸毒,心都跳得十分厲害,直至傷口處不再流出黑血,崔放也呻吟出聲,方才松出一口長氣,這時,兩人才發覺均是大汗淋漓,幾近虛脫。

  孔瑄伸手點住崔放胸口穴道,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睛,知已無大礙,回頭見藍徽容委頓於地,面色慘白,急忙將她扶了起來,藍徽容卻只覺雙足無力,怎麼也無法站立。

  孔瑄心中焦慮,俯身把她抱起,急奔至溪水邊,將她放落於地,藍徽容迷糊中湊到溪水中漱淨口中黑血,孔瑄用力拍上她的背部穴道,一陣嘔吐過後,兩人都躺於地上喘著粗氣。

  這一番驚險,實比二人過去所經歷的所有陣仗都要令人恐慌,靜夜中,只聽得‘呯呯’的劇烈心跳聲,二人靜靜地對望著,孔瑄眼中閃過一絲愧意,站起身來:“你看著阿放,我去尋些草藥。”

  孔瑄舉著火把在山間尋找良久,方在一處石壁邊找到治癒蛇毒的草藥虎杖草,他跨過溪澗,彎下腰去,將虎杖草連根拔出,一股清新的草味撲面而來,綿綿的,糯糯的,像極了先前將那方清壓在身下的感覺。他愣了一下,嘴角輕輕勾起,眼中露出愉悅之意,轉身回到崔放身邊,將草藥細細嚼碎,敷於他傷口處,又幫他包紮起來。

  崔放呻吟著睜開眼,見孔瑄與藍徽容守於自己身邊,面上儘是關切之色,有些茫然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孔瑄將他摟入懷中,輕聲道:“沒什麼事,你睡吧。”

  崔放輕應了一聲,閉上眼,又沉沉睡去。

  見藍徽容面色不佳,孔瑄低聲道:“你也睡吧,我來守著。”

  這一夜,藍徽容睡得心驚肉跳,整夜都夢見母親冷冷地甩開自己的手,驚醒過來,總見那孔瑄深沉的眼神望著自己,只得又合目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崔放便恢復了正常,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渾然不知昨晚發生了何事,孔瑄與藍徽容也閉口不提,只說是被一條小蛇咬了一下而已,崔放聽過就算,也未放在心上。

  三人餐風露宿,晨起夜營,配合也日漸默契,孔瑄不時從山間打來野味,藍徽容則負責燒烤,崔放直呼這幾日不同往日堪查地形,大快朵頤,享盡了口福。

  每當看到他一副滿足的樣子,藍徽容與孔瑄便相視一笑,笑過以後,總是一個低下頭去,另一個則若有所思。

  將臥龍灘上游下游數百公里地形查探完畢,三人打馬趕回了蓮花關大營,回到營中,已是夜幕降臨。

  孔瑄吩咐藍徽容回營帳休息,自己則帶著崔放直接進了慕王爺的大帳。

  見二人進來,立即有人在案上擺好紙墨,崔放全神貫注,將沿河地形細細繪了出來。

  慕世琮在旁細看了崔放幾眼,笑道:“阿放這幾日倒還長胖了,是不是偷懶了?”

  崔放頭也不抬,嚷道:“我可沒偷懶,辛苦著呢,只是吃得太好了,有些虛不受補。”

  滿帳的人掌不住大笑起來,一貫嚴肅的慕王爺也忍不住微笑:“看來阿瑄任務完成得不錯,不但護得阿放周全,還將他養胖了。”

  孔瑄淡淡一笑:“這可不是我的功勞。”

  崔放邊畫邊點頭道:“是得謝謝阿清哥,他可是一手好廚藝,也怪了,不放鹽,他也能將雞肉烤出鹹味來,濃淡正好,我還想學上這門手藝,將來萬一侯爺成了親,不要我跟著了,我就到王府門前賣烤雞去。”

  岳鐵成一口茶沒吞下,悉數噴了出來,慕世琮笑罵道:“就知道你跟上孔瑄幾日,回來保證沒好話。”

  岳鐵成瞧了慕王爺一眼,笑道:“阿放是沒福氣試試王爺的燒烤手藝,絕對讓你不想再吃第二個人烤的東西。”

  “這我可不敢。”崔放放下筆來,躍到慕世琮身邊:“畫好了。”

  眾人圍了上去,細觀那沿河地形圖,帳內一時寂靜無聲。

  崔放呆得一陣,略覺無聊,取出腰間囊內藍徽容織給他的棕葉蚱蜢,擺弄起來。慕王爺伸手去取案側茶壺,眼角瞥見,面色微變。

  “父王,怎麼了?”慕世琮抬頭問道。

  “阿放,把你手上的東西拿過來。”慕王爺沉聲道。

  岳鐵成聽言望向崔放手中物事,也是面色一變,大步過來從崔放手中拿過棕葉蚱蜢,翻轉來細細看了幾眼,身軀微晃,慕王爺伸手奪過,眯眼看了一陣,緩緩問道:“阿放,這是誰織給你的?”

  “阿清哥,就是方校尉。”崔放見慕王爺面色凝重,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忐忑。

  見慕王爺有些疑惑,慕世琮忙解釋道:“父王,阿放說的就是我從岳伯伯軍中要過來的那個方清,這次我派他出去保護阿放了。”

  “方清?是不是那日晨練時與你比試槍法的那個?”

  “正是,父王,那日您也見著了?”

  慕王爺恢復冷清神態,將那棕葉蚱蜢收入袖中,平靜道:“都仔細看看地形圖,回去想一想這一仗如何打吧。”

  聽他此話,孔瑄想起一事,忙將那夜在山谷中殲滅西狄國武士之事說了出來,慕王爺聽罷,思忖片刻,道:“仇都司來了西狄軍中嗎?前一段與他們交手似看不出有此跡象?聽說此人作風詭異,行事狠辣,愛行險著,如果真是他來主持西狄軍作戰,可得小心應付了。”

  眾人議得一陣,前後出了營帳,岳鐵成走在最後,猶豫片刻,回轉頭來道:“王爺,可能只是巧合吧,當年蒼山出來的人,會這麼織蚱蜢的很多,雖說死得差不多了,但總有人傳出去的。”

  慕王爺從袖中取出那棕葉蚱蜢,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鐵成,你看,這收尾的這處,世上只有清娘才會這樣打結,當年我笑過她很多次,她總是不改,還反笑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38
二九

  遙遠的往事襲上心頭,慕王爺的手竟有些顫抖,岳鐵成沉默良久,道:“王爺,你早些歇著吧,方校尉那處,我明日會去詢問於他。”

  “不。”慕王爺逐漸平靜:“先不要驚動他,我自有打算。”

  岳鐵成行禮退出大帳,帳簾擺動之間,一股潮濕而燥熱的風吹了進來,帳內燭火閃爍,將慕王爺投射在帳上的身影拉得時長時短,似一隻孤獨的飛鷹,在空中盤桓鳴叫,叫聲淒厲而冷森。

  慕世琮與孔瑄前後出了營帳,立住腳步:“孔瑄,覺不覺得父王和岳叔叔有些奇怪?”

  孔瑄微微一笑:“王爺和岳將軍是幾十年的交情,自有一些往事,是我們後輩所不知曉的。”

  慕世琮道:“那小子怎麼樣?”

  孔瑄低頭望向腳下的青草,沉默片刻,道:“很正常。”頓了頓又道:“挺好的。”

  慕世琮斜睨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帶著崔放回了營帳。

  藍徽容躺於草蓆上,一直未能入睡,聽得帳外有‘沙沙’的腳步聲傳來,又在帳門外停住,良久都不再移動,不禁有些好奇,忍不住爬將起來,伸手掀開帳簾,卻不料孔瑄也正好掀簾進來,兩人便撞在了一起。

  孔瑄捂著下巴苦笑道:“方校尉,我這下巴跟你有仇是吧。”

  藍徽容面上一紅,幸虧帳內沒點燭火,不虞被他看到,轉身在草蓆上躺下,淡淡道:“誰讓郎將大人回自己的營帳象做小賊似的,不過,這帳內可沒有馬兒讓你偷。”

  孔瑄嘴角抽搐了一下,仰面躺落於草蓆上,許久都不能入眠,聽得藍徽容的呼吸聲也是時長時短,輕笑一聲,悠悠道:“原來也有人和我一樣,在野外睡了幾天,回到這營帳內反而不習慣了。”

  藍徽容索性坐了起來:“是啊,覺得悶得慌。”

  孔瑄忽然來了興致:“方校尉,不如我們去林中較量較量,放鬆放鬆筋骨,回來興許能睡個好覺。”

  藍徽容一直沒有和他正面交過手,又曾聽聞他是慕家軍中第一高手,也來了興致:“好啊,郎將大人有此雅興,方清自當奉陪,只是軍規規定夜間不能離營的。”

  “管他的,我們就當還在外執行任務未歸好了。”孔瑄笑得有些賊嘻嘻:“以前侯爺想溜出去玩,也是藉口要和我出去執行任務,那任務有時可能只是一隻野豬,或者是某某樓的一位姑娘。”

  藍徽容聽他將野豬和青樓姑娘連在一起,忍俊不禁:“原來在郎將大人的眼中,姑娘們都是野豬啊。”

  孔瑄但笑不語,兩人出了營帳,走到大營門口,值守士兵大聲道:“參見郎將大人!”

  孔瑄神情肅穆:“嗯,夜裡得打起點精神,雖說西狄軍暫時未過來,也不可鬆懈。”

  “是!”士兵們齊聲應道,一為首軍官笑道:“這麼夜了,郎將大人還要出去啊?”

  “是,有緊急任務,開門吧。”孔瑄正顏說道。

  藍徽容強忍住笑,隨他出了大營,避過眾守衛的視線,進了大營南面一片有空地的樹林,孔瑄點燃幾根松枝,藍徽容蹲於他身邊,正待開口,孔瑄忽然執起一根燃燒的松枝,向她攻來。

  藍徽容身軀急向後仰,右足挑起一根松枝,半空中火光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藍徽容探手接過,架住孔瑄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孔瑄邊攻邊笑道:“我們來個別緻點的,誰的火把先熄滅,誰就算輸了。”

  藍徽容知如果要在激烈打鬥中讓火把保持不熄滅,實需將內力運轉得十分嫻熟圓潤才行,她好勝心起,朗聲應道:“就是如此。”

  藍徽容曾見過孔瑄與慕世琮比試,知他劍招舒緩沉穩,靜逸自如,內力應當也是極為綿長的,她腦海中浮現當日莫爺爺編織竹簍時的悠閒從容,這一瞬間,忽然對那其中的劍意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身形輕舞,騰挪側閃,手中火把在身邊翻飛,架過孔瑄一波波攻勢,卻始終不曾熄滅。

  孔瑄朗笑道:“方校尉果然好身手!”

  藍徽容圍著孔瑄遊走,微笑道:“郎將大人不愧為軍中第一高手。”

  二人招式越來越快,火光在空中盤旋飛舞,遠遠望去,如兩顆流星從空中冉冉劃過,又似兩朵火蓮於靜夜幽幽盛開。

  斗至激烈處,二人均覺酣暢淋漓,孔瑄胸中似有激流洶湧,氣運全身,長袍隨風輕鼓,身形忽然一側,閃過藍徽容攻向其右肋的一招,手中火把自身後在空中一個迴旋,擊向藍徽容面容,藍徽容不料他竟將火把脫手擊來,眼見火光逼近,不由身軀後仰,腳下卻被孔瑄一勾,站立不穩,向後倒去。

  孔瑄探出左手接住火把,擊落藍徽容手中松枝,右手如海底撈月,摟上藍徽容後仰的身軀,低頭悠然笑道:“方校尉,承讓了!”

  藍徽容感覺到他摟住自己腰間的手滾燙而有力,看著他那雙如寶墨石般的眼睛,心中有些慌亂,面上卻依然保持鎮定,微微一笑:“郎將大人果然高明,小人服輸了!”說著便欲挺直身軀。

  孔瑄面上笑容不減,身子慢慢下俯,逼得藍徽容再度倒回他的手中,溫熱的氣息撲近:“方校尉,你怎麼這麼喜歡在我面前躺倒呢?”

  十七、夜聚

  眼見著孔瑄的笑容在面前逐漸放大,他呼出的氣息帶著夏風的潮熱,撲入全身每一個毛孔,腰間的手滾燙地灼燒著每一寸肌膚,藍徽容竟使不出一絲力氣,心慌意亂,情急下閉上了雙眼。

  “太好了,阿瑄哥贏了!”崔放爽朗的笑聲響起,孔瑄笑容收斂,右手一鬆,藍徽容失去依託,倒於地上,‘啊’的一聲輕喚出來。

  崔放笑著走近:“侯爺說得對,阿瑄哥一定會贏。”

  孔瑄緩緩站直,鬆開左手鬆枝,拍了拍身上塵土,轉過頭來悠然道:“侯爺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慕世琮冷著臉從黑暗中走近:“我倒不知你還有深夜比武的習慣。”

  藍徽容已從地上迅速爬起,低頭行禮道:“末將參見侯爺!”

  慕世琮負手在她身邊轉了一圈,又踱到孔瑄身邊,湊到他耳旁低聲道:“我現在覺得,天香館那幫兔崽子被打得實在有些冤。”

  孔瑄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慕世琮瞪了他一眼:“笑什麼?我還沒問你擅離軍營之罪呢。”

  孔瑄笑著盤腿坐於草地上,將火堆架起,慢條斯理的道:“既然都來了,就一起治罪吧。”

  崔放蹦到藍徽容身邊:“阿清哥,我同侯爺誇了你的手藝,侯爺想試試,你可得給我掙面子,免得侯爺說我誇口。”說著揚起右手中一隻野兔。

  藍徽容伸手接過,看了面無表情的慕世琮一眼,默默走到火堆邊架枝燒烤起來。

  “明天吳伙頭又會抱怨營中進了賊了。”孔瑄笑道。

  崔放拉著慕世琮在二人身邊坐下,賊嘻嘻地從懷中掏出一壺酒來:“還有這個呢,老吳頭在營中私藏烈酒,他絕對不敢聲張的。”

  濃郁誘人的香氣在林間散開來,崔放眉開眼笑,擠到了藍徽容身邊,不停地與她說笑,孔瑄也坐了過去,偶爾和崔放打鬧一下,藍徽容被他二人一鬧,也忘記了先前被孔瑄戲弄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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