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鳳影空來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30 18:07: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8 2242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4
一五〇

  換一個人,看到南宮秀現身所顯露的本事後,便可知厲翼是個做慣徠城霸王的人,在他無法無天的腦袋裡只有為我獨尊,所以也就注定了他的萬劫不復!

  餘下的十多名軍士聽到他的吩咐,都紛紛拔刀圍上前去,也在那一刻,南宮秀拍了拍手,霎時間屋頂、簷角、街邊便閃電般飄出了數道人影,在沒動之前沒有一人看到他們,而當他們動時人的肉眼已無法看清他們的動作,圍觀的人群只聽得拳腳擊中肉體的聲響以及兵器落地聲音,然後那十多名軍士便都如被大風吹蕩面過的稻草,盡數倒地,一個個抱著手腕唉聲痛叫。

  出手的自然是南宮秀帶來的侍衛,一直暗中跟隨保護,都是萬中選一再訓練出來的高手,這些軍士的工夫與他們相比可謂天遙地遠。

  眼見著所有軍士頃刻間便被制服,饒是膽大包天的厲翼也呆住了,心頭生出寒意,這刻才是隱約明白今日所要教訓的人再不是往日那些任他宰割的徠城百姓。

  “阿影,你要怎麼處置?”久遙看了一眼抖著腿想要溜卻被侍衛抓住的厲翼。

  “綁了,去都副署!”風獨影淡淡拋下一句,轉身便走。

  久遙看一眼南宮秀,南宮侍衛明白,馬上走在前邊為兩人領路。

  餘下的侍衛不用再吩咐,將厲翼及二十名軍士盡數綁了,被綁途中厲翼與軍士們猶自掙扎叫罵,侍衛們干脆撕了布團塞住他們的嘴,然後押著跟在後面。

  這樣一支隊伍走在大街上自然是引得百姓好奇觀看,看到平日耀武揚威的厲家霸王竟然如此狼狽地被人綁起拖著走,許多人暗暗解氣,一路都跟著。

  走了一刻鐘,便到了徠城都副署,大門前站著挎刀的守衛,眼見著一些平民竟然將都副署公子及軍士綁了,後面還一大群百姓跟著,不由都大吃一驚。

  “喚你們厲都副出來。”風獨影負手站在階前。

  那門前的兩名守衛一人還在睖睜,一人卻反應過來,大聲叱道:“你們什麼人?敢隨便綁人!想要犯上作亂嗎?你們知道綁的是誰嗎?那可是我們都副的公子!”一轉眼看著厲翼傷著的手腕,立刻又叫嚷起來,“大膽刁民!竟敢傷了厲公子!還有沒有王法!我看你們是嫌命長了!”

  風獨影眉頭一動,久遙就知她是氣極了,但就算她是青王,要懲治臣下也不能落人話柄,還是要先禮後兵的好,他上前一步,手安撫地按在風獨影肩上,同時對那守衛道:“我們是路經徠城的商家,旺福樓用膳時與厲公子發生爭執,想找你們厲都副評理幾句。”

  那守衛一聽,更是豎眉毛瞪眼睛了,趾高氣揚地叱道:“就算有爭執也不能綁人,我們公子千金之軀是你等賤民能碰的嗎?還不快快給公子鬆綁!”

  “千金之軀嗎?”久遙挑眉笑了笑,目光望向南宮秀,反正“禮”已經盡到,人家不接,那也不必再費口舌了。

  南宮秀自然會意,身形一動便飄上台階,抬手便按住那欲拔刀威懾眾人的守衛,“去,請你們厲都副。”話卻是對另一名顯然膽子要小一些守衛說的。

  另一名守衛看著這麼多人來勢洶洶有些畏懼,早就想要去搬救兵了,一聽南宮秀的話馬上便跑進了都副署,通報都副大人去了。

  南宮秀將按著的守衛輕輕一撥,那人身不由己地連連後退,等站穩了時已是退出了十幾步。

  都副署的階前,風獨影抬首跨步而入。

  跨過大門,便是一個約有十餘丈長寬的演武場,兩旁架子上插滿了刀槍劍棍等兵器,穿過演武場正對著大門的便是都副署的正堂,兩旁的長廊各一處側門通往後院。

  此時是申時四刻,偏西的日頭談金裡微帶緋紅,灑落於演武場,點綴出幾分蒼厲之色。

  風獨影不緊不慢地穿過了演武場,然後在一排架前站定,目光略過那些已生鏽跡的兵器,臉色更是冷了幾分。

  南宮秀看她的姿態,知她不會入那正堂,便指派著兩名侍衛去堂裡搬來了兩張太師椅放在演武場的左首,請她與久遙坐下。再一揮手,被綁著的厲翼及二十名軍士整齊地被押上前來,一路掙扎到此,早給侍衛們制服得沒了氣力。膝窩處被侍衛抬腳一踢,二十一人都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

  兩人剛坐下,便聽得左旁的長廊那裡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見一名方臉中年男子領著數名親兵穿過側門出來,那名膽小的守衛正在前邊小跑著領路。不用說,這中年男子便是徠城都副厲剛。

  厲剛才走到演武場,便有一股濃烈的酒氣傳來,再加上發紅的面孔,顯然他方才正在喝酒,而且喝了不少。守衛雖是告訴他“有群強人綁了公子鬧到都副署來了”,但未親眼見到時還不相信這徠城裡有人敢動他厲家的人,此刻看到地上狼狽跪著的厲翼,頓時眉骨跳動,大聲喝道:“誰幹的?”說話的同時目光震怒地掃向端坐於左首的風獨影與久遙,怒火又添了兩分,“你們倆什麼人?好大的膽子!在本都副面前也敢如此猖狂!”

  風獨影垂眸看著地上,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久遙也坐著不動,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厲剛,道:“在下夫妻只是趕了一天的路,腿有些發酸了,所以借都副署的椅子坐坐,厲都副不至於如此小氣吧。”

  他的神色與話語放在厲剛這不啻是一種挑釁,頓時眼睛像刀子似的紮在他身上,“本都副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來人!拿下!”

  厲剛一聲令下,他身後的親兵便走向久遙和風獨影,只不過南宮秀隨意目光一掃,那兩名親兵不由自主便腳下一頓,竟是不敢向前。

  “厲都副要拿人也容我說完話呀,反正都在你眼皮底下,又跑不了了。”久遙渾不在意地擺擺手。

  厲剛眉頭擰起,目光掃過南宮秀,又掃一眼眼前這群看似普通又似來者不善的人,手按在刀柄上,同時吩咐身後的親兵,“去扶公子起來。”

  那兩名親兵當即轉身往厲冀走去,可還沒走到厲冀跟前便又被人攔住。

  厲剛見此,眼中寒光一閃,冷聲喝道:“怎麼,你們是想要造反嗎?”

  他習過武,眼光自然是比兒子要強些,知道面前這些看似平常的人都身懷功夫,雖還不知此事起因,但猜測著定是兒子不小心惹上了這些江湖強人,而江湖上的人向來仗著高強的武功,並不將官府放在眼中,所以他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向身邊一個親兵使了個眼色,親兵會意,轉身離去。

  那親兵一動,南宮秀便望向風獨影,詢問是否要拿下。

  風獨影搖搖頭,抬手招他俯耳過去,輕聲吩咐了一句。

  南宮秀點頭,轉身大搖大擺地走出大門去。

  久遙笑吟吟地答著厲剛的話,“鬧事造反這些,在下倒覺得貴公子比我等更有本事及膽量。”然後趕在他出聲之前繼續道,“都副大人,我與拙荊路經徠城在旺福樓用膳時,貴公子與其隨從不顧拙荊當時眼睛不便,只因擋住了去路便將拙荊踢倒在地,我上前想要理論,貴公子與隨從便對我拳腳相向,武力不及之時就取出匕首,竟將傷人害命視作等閒。好在我習了幾年武,在貴公子刀下保得性命,卻不想貴公子記恨在心,從軍營裡調來這一隊士兵,要將我夫妻斬於刀下,要不是這些隨從在,我們夫妻已是黃泉之客了。”他簡略地將事情述說一遍,目光看到厲剛,看似平淡溫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迫力,“如今來此,只想請都副大人評理幾句。”

  那目光令厲剛有片刻驚疑,但他很快便拋開這莫名的感覺,冷笑道:“評理?評什麼理?你那些不過一面之詞,本都副看到的是小兒與諸位軍士皆被爾等武力脅迫至此,都有一聲的傷!”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4
一五一

  “都副大人不信我的話,大可叫來旺福樓的掌櫃、夥計及當時在場的客人,還可以去問如今門外圍看的百姓,他們都是親眼目睹了貴公子的所作所為。”對於厲剛的顛倒黑白,久遙依舊笑語從容。

  “哦?”厲剛目光穿過演武場,“有誰看到了?有誰要來作證?”

  大門處圍著許多百姓,還有些悄悄跨入了門裡倚著廊柱往這邊看,可此刻厲剛目光掃過,那些百姓全都畏縮後退,並無人敢上前或出聲。

  厲剛心頭連連嗤笑,這些賤民就是這樣的輕賤!他目光移向久遙,滿臉不屑,“如此看來,顯然是你等誣陷我兒!”

  他的兒子他自然是瞭解的,但就算此人所言不假那又如何,這些賤民如何能與他們相比,本就是他們踩在腳底下的泥塵,便是傷了殺了幾個又如何,最多不過賠些銀錢了事就是,更何況眼前既沒傷也沒死,反是自己的兒子吃了虧。想至此,不由火冒三丈,這些賤民竟敢欺他!

  看到那些百姓的退縮,久遙搖了搖頭,然後執起風獨影的左手,“厲都副,我夫人手上這傷難道是為了要誣陷貴公子自己弄的不成?還有眼前這些與貴公子跪在一起的軍士,難道也是為了要誣陷貴公子所以我們想法子找來的不成?都副大人,雖然貴公子在你眼中是個寶,可在我等眼中卻比不上牆角邊的一根草,還真沒那閒心去為了誣陷貴公子而在此浪費這麼一番功夫。”

  “你……放肆!”厲剛被久遙一番冷嘲熱諷刺激得怒火沖腦,“便是如你所言,與小兒發生意氣之爭動了武,這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鬧到都副署來!小兒便是用上匕首又如何,你們不是毫髮無傷嗎?反倒是你們,一介草民竟然對堂堂都副公子動粗,我看你們就是一群心懷不軌的暴民,想借事在本都副鎮守的徠城造反了是吧?”

  從這位厲都副現身,久遙大約已知是個什麼品性的人了,所以對其言行並不意外,只眨了眨眼睛,問道:“那貴公子私調軍士要如何說?”

  “哼!”厲剛譏笑的哼了一聲,“我是徠城都副,這所有的兵馬都是我的,他是我兒子,這徠城數千兵馬自然也是他的,調幾名兵丁算什麼!”那句話說完,他感覺到那坐在左首一言不發的白衣女子向他投過來一眼,目光冷厲異常,彷彿是實質的冰箭刺來,不過一眼便寒侵骨髓。

  “原來如此。”久遙聽了也只是輕輕嘆息,“這徠城的兵馬是你的,想來這徠城也是你的,這徠城的百姓就更是你的了。所以你的兒子要在你的徠城如何橫行直走都是沒問題的,對這徠城百姓是要打要罵還是要他們生藥他們死也全在你們一念之間了。”他彷彿是自言自語,可聲音卻清晰的傳遍演武場,讓門口的百姓也聽得清清楚楚。

  門內門外一直緘默著只是看熱鬧的百姓們,至此終被一種憤怒打破了這死寂的沉默,有的怒視,有的唾罵,但怒視也只是敢悄悄的,唾罵也僅僅是衝口而出的那一句,然後便再次沉默了, 他們依舊不敢,依舊害怕著厲氏父子。

  而厲剛則無視著一切,他只是將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目光掃向門前,看到那些百姓在他的目光下畏縮退去,他滿意而又不屑地冷哼著,然後將目光移向久遙,“本都副不與你做唇舌之爭,你若識相,便快快放開我兒,本都副還可從輕發落,否則……哼!”

  地上一直跪著的厲翼聽到父親的話,頓時便掙紮著要起身,卻叫旁邊的侍衛壓制住,直衝著父親嗚嗚嗚地叫喚。

  而圍觀的百姓看到此處,知道這一場熱鬧大約也就是這般以告狀的屈服為結束了,並不會發生奇蹟,草民可以告倒權貴!他們紛紛嘆息著欲轉身離去。

  “南宮秀!”一直沉默著的風獨影慕然喚道,聲音緩慢而低沉,可聞者卻無不自那聲音裡感覺到了壓抑著的滔天怒火!

  “來了!來了!”門口傳來應答聲。便見一個身材矮小的秀氣男子扛著的人放了下來,再在那人身上一拍。

  這刻那扛著來的男人才是能出聲了,一邊整理著官袍,一邊憤怒地衝著扛他的南宮秀叫道:“你這可惡的賊子,為何挾持本館來此?”

  南宮秀卻是笑眯眯的,“姚大人,這裡有件案子急需你來審理,倉促之下只能無禮了。”

  那男人正是徠城府尹姚瑗,聽得這話打量了一圈周圍,不由滿臉驚奇,然後將目標落在厲剛身上,“厲都副,這是怎麼回事?”

  “哼!”厲剛才哼了一聲,話還沒出口,南宮秀便走到了他面前,明明看到他伸手了,厲剛卻是躲不開,瞬間便叫他抓住了肩膀,然後眼前一花,膝下一痛,再回神時便發現自己竟是與兒子及那些軍士跪於一處,頓時震怒不已,可還來不及叱罵,肩膀上便有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想要叫,喉嚨裡卻似被什麼阻住,痛苦萬分。

  “厲都副也牽涉其中,所以須與眾犯同處。”南宮秀斯文又和氣的看著姚瑗,“至於這事情嘛,我可以給姚大人說說。”他一邊說話,一邊放開了搭在厲剛肩上的手,厲剛頓時爬倒在地直喘粗氣。

  姚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左旁端坐不動的風獨影與久遙,心頭萬分疑惑,“什麼案子需本官審理?”

  “是這樣的……”南宮秀一邊輕輕地拍著手掌,似在拍灰塵,一邊輕聲慢語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姚瑗一聽完,震怒地看向地上的厲翼,“好你個厲公子!平日你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也就罷了,如今你竟然膽大包天私調兵士!只此一事便可定你死罪!”

  本來以為這徠城府尹與都副是一窩的,青王吩咐他把府尹請來是要一鍋端了這徠城的禍根,所以南宮秀聽了這話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頭,目光看一眼左邊端坐不動的青王和清徽君,他很盡職地出聲問道:“原來厲公子犯的是死罪,那請問姚大人,這厲都副呢?”

  姚瑗目光一轉望住厲剛,兩道粗眉緊緊鎖成一團,語氣中難言怒氣,“厲都副,徠城的兵權是在你手中,所有的兵馬是歸你管制,可那是陛下是主上賜予你的權利,並不曾賜給你的兒子!如今他竟然為報一己私仇便隨意調動軍中士兵,你這是縱子行兇!是懈怠軍務玩忽職守!而且,什麼時候徠城是你厲剛的徠城?徠城的兵馬又何時成了你厲家的兵馬”徠城是大東朝的,這數千兵馬是大東朝的,是為保疆衛國的!就憑你之所做所言,當革職削名充邊役使!”

  “哈哈……”厲剛冷笑,“革職充邊——你姚府尹還沒這個權利!”

  “本官是無此權,但本官自會將今日之事奏稟主上!”姚瑗的話擲地有聲。

  “奏稟主上?你的奏章能送到主上面前嗎?”厲剛又是一聲冷笑,也在這時,門口處的百姓忽然騷動了,然後一陣齊整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一絲金戈之聲。

  姚瑗並不曾注意門口,他此刻之事憤怒地盯著厲剛,“以往參你厲剛的摺子送去都石沉大海,想來李都副的岳丈楊大人功不可沒!那這次本官便拼著不做這徠城府尹,親自上王都攔主上王駕,必要將你父子二人在徠城所作所為稟告主上!”

  聽到這話,風獨影抬眼看一眼這位徠城府尹姚瑗,中等個子,膚色焦黑,額頭上橫著深刻的川紋,頜下一把短鬚,看起來像個不得志的書生,但此刻怒目挺腰,竟然也有幾分偉岸之氣。

  厲剛聽著門外的動靜,哈哈大笑,“姚大人,只怕今日之後,你再無機會給主上上奏章了!”

  “什麼意思?”姚瑗皺眉。

  似乎是為瞭解答般,門口的百姓已驚惶叫道:“不好!來了大堆的兵士!”

  “你想幹什麼?”姚瑗厲聲喝道。

  厲剛冷笑,站起身,播出腰間佩刀,“今日踏入這都副署的人都別像再踏出門去!”

  “你敢!”姚瑗目光掃著著演武場,“這麼多人,更何況本官乃堂堂朝廷命官,你敢草菅人命?”

  “哈哈,你姚府尹急病身亡,難道主上也要追究?”厲剛大笑,再目光一掃風獨影等人,“這些路人,死了一埋,誰又知道他們是誰。徠城是本都副的徠城,誰人敢言是非!”

  “你!”姚瑗已是氣得說部出話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4
一五二

  “調兵士來本來只是想教訓這幾個江湖暴民,誰叫你運氣不好偏要撞上,還敢要治本官的最!”厲剛目光陰毒地看著他。

  這時門口走進一名校尉,上來沖厲剛稟報,“稟報都副,五百士兵已然到位,將都副署前後圍住。”

  “好!”厲剛惡狠狠掃向風獨影幾人,“爾等想束手就擒還是想來個垂死掙扎?”

  風獨影並不曾看他,而是望向姚瑗,“姚府尹,此刻厲都副是何罪?”

  姚瑗面若死灰,直看著厲剛道:“妄動兵戈,濫殺無辜,一死已不足以抵罪!”

  “好,孤允你所奏!”風獨影起身。

  那刻,演武場上的人還未反應過來,都有些疑惑方才是否聽錯了。

  “南宮秀。”

  “屬下在。”南宮秀躬身上前。

  “與孤拿下厲剛!”風獨影目光冷冷地看向厲剛。

  “是!”

  這一句,不但厲剛聽清,姚瑗聽清了,在場所有人及門口的百姓都聽清了,剎那間所有人都呆住了。

  “厲都副,需要要親自動手嗎?”南宮秀走進厲剛,彎彎的眉眼不笑也似笑,只是清淡的語氣裡已帶有著莫名的壓力。

  厲剛呆呆看著前方的白衣女子,除了她曾看他的一眼令他心驚外,她一直垂眸沉默,端坐不動,可此刻她傲然而立,鳳目裡透著威嚴冷峻,只令他周身湧起寒意。

  “厲都副?”南宮秀抬手按在他得肩上,便如千斤重鐵壓下。

  厲剛手中都掉在地上,“她是誰?”

  “這天下,這大東朝,有幾位女子敢稱孤的?”南宮秀的聲音輕緩而清亮。

  厲剛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天下間能稱孤的只有七人,而其中唯有一位女子——青州青王——風獨影!

  “臣徠城府尹姚瑗拜見主上,拜見清徽君!臣不識王駕,有失禮儀,還請主上恕罪!”姚瑗回神,趕忙當頭拜倒。

  他一跪,頓時演武場的所有人及門口的百姓都回過神來,跪了滿滿一地,“擺件主上,拜見清徽君!”

  風獨影目光冷冷地看著厲剛,“徠城都副使厲剛!”

  “臣在。”厲剛抖著身子垂首。

  “縱子為惡此為一罪,懈怠軍務玩忽職守此為二罪,妄動兵戈逞欲行兇此為三罪!”風獨影每數一道厲剛身體便伏得更低,數到第三罪,已如爛泥伏地,“革職名,斬立決!厲氏一族無論男女,發配掖城,三代以內不許遷返!”

  “臣……領罪。”此刻厲剛已是魂飛魄散。

  “厲剛之子厲翼!”風獨影再看向厲翼。

  一旁的侍衛早已取出了他及軍士口中的布團,這會兒聽到叫名,他趕忙伏地,“草民在。”

  “這會兒你倒有自知之明了。”風獨影冷笑一聲。

  厲翼顫著身子不敢出聲。

  厲剛神魂略略歸位,趕忙為兒子求情,“主上,還求主上饒恕,他所有的罪責都是因罪臣而起,還求主上看在岳丈楊大人曾為主上效力盡忠的分上饒他一條小命,我厲家就這一根獨苗,請主上開恩。”

  “你已第二次提到楊大人,你岳丈是哪位楊大人?”風獨影心頭一股無名暗火升起。

  厲剛卻只道有了生機,忙道:“中丞尹楊英。”

  “原來是他!”風獨影冷冷一笑,“各地奏摺都是先送到章承閣,他這位章承閣主事的中丞尹自然是可以將參你的全部挑出不發!”

  “求主上饒小兒一命。”厲剛叩頭。

  也在此刻,驀然傳來叫喊,“主上,請為草民伸冤啊!”

  門口跪著的那群百姓中一名蒼老的老漢跪行上前,“草民要告這厲翼,半年前他縱馬過街,將小女生生踏死馬蹄之下!草民向府尹報官,府尹判厲翼死罪,可厲剛厲都副卻派了一幫兵士掄著刀劍從府尹堂上搶走厲翼!主上,他們仗著手中有兵馬,欺負府尹沒辦法治他們厲家父子啊!主上,小女死得慘啊,求主上為小女伸冤啊!”

  這位老漢才一說完,人群裡又有人上前狀告厲翼,告他縱僕行兇,將他的兒子生生打死……不過片刻工夫,厲翼便已數條人命在身。

  “厲翼,你百死不足贖罪!”風獨影氣得渾身發抖,轉頭滿面寒霜地盯著厲剛,“若天下之父皆若你厲剛,這天下必復禍世!”

  厲氏父子已知難逃一死,頓時軟倒於地。

  “爹!我不想死!爹……我不要死……”厲翼涕淚交加地哭喊著。

  可曾讓他橫行無忌的父親此刻面若死灰,無能為力。

  “姚瑗!”

  “臣在!”

  “將厲氏父子關押大牢,明日午時押往刑場,孤親自監斬!”

  “臣遵命!”

  “主上聖明!主上聖明!”告狀的百姓們連連叩首稱頌。

  風獨影看一眼地上的厲氏父子,難掩憎惡,轉身離去,走出都副署,門外那些兵士早已得知了府中情形,滿滿地跪了一地。思及這些人為虎作倀,她只恨不得一律斬首!

  “阿影。”

  震怒中驀然聽得久遙輕喚,這一聲入耳,頓如甘霖灑落,緩了心頭火氣,風獨影回頭看久遙一眼,再看了看地上的士兵,片刻後喚道:“校尉何在?”

  “臣在。”門內跪著的校尉趕忙奔上前來,滿頭滿腦的冷汗。

  “帶所有兵士即刻回營,每人杖一百軍棍,以示懲戒!”風獨影道,“你降為百夫長,自領兩百軍棍!”

  “是!”校尉保得性命,頓時鬆了口氣。

  等風獨影一離開,他趕忙領著一眾士兵回營,百姓們慢慢也散了。

  姚瑗命人將厲氏父子押在牢中,自己趕忙飛步追著前去的青王。

  當日,身份暴露了的風獨影與久遙宿在了姚瑗府中。

  晚間,久遙洗浴後,見風獨影坐在桌前不動,便走過去坐下,問道:“阿影,可是在考慮如何處置那位中丞尹楊大人?”

  風獨影點頭,“他包庇親眷,以至歷氏父子稔惡盈貫!哼,我只恨不得將之梟首示眾!”

  久遙凝眸看著她,片刻後道:“阿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風獨影挑眉,“怎麼,難道你要我放著不管?”

  久遙搖頭,語氣裡帶有勸誡,“阿影,楊大人包庇親眷,這等行逕自然不對,卻也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沒有一塵不染的世界,也沒有白璧無瑕的完人。世間之人,誰都有私心私慾,世間之事,總有些陰暗齷齪。你是王,是一國之主,不應該做一個目下無塵的高潔君子,王要有寬厚仁愛之懷,是要包容萬生萬物之人。”

  風獨影微愣,凝眸定定看著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5
一五三

  “楊大人有過,你此刻親自嚴懲他,舉朝上下都不會有異議。但治國非同治軍,你日後若發現任何一位臣民有任何一點過錯,即罷黜或定罪問斬,那長此以往,上行下效,青州必將是嚴刑酷法之地,如此則青州臣民畏之苦虎。若一位王者一個國家在臣民的眼中如同一隻老虎,時時刻刻要提心吊膽擔驚受怕,試問這樣的王,哪位臣民會愛戴?這樣的國家,哪位臣民又願意於此生活?”

  此番話一出,風獨影頓時心頭巨跳,背上微生涼意。

  “阿影,你的品行我自然瞭解。”久遙伸手握著她的手,“若你是執掌刑罰的解廌府尹,那自然是要嚴明執法。但你不是解廌府尹,你也不再是朝堂上的將臣,你是青州的王。”

  溫暖的體溫自手心傳來,另風獨影心神一定,沉吟片刻,才輕聲道:“久遙,謝謝你提醒我。”

  久遙知道她是聽進去了,微微一笑,道:“你我夫妻一體,你是在謝你自己嗎?”

  風獨影不由也綻顏一笑,道:“那此事便讓徠誠府尹上奏章,到時讓國相酌情處置楊英就是。”

  久遙點頭,“我的阿影果然是最英明的。”

  風獨影睨他一眼,然後嘆氣道:“說到底,徠誠會有厲氏父子,是我的過錯。”

  “傻瓜,你怎能將別人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呢。”久遙抬手掠過她耳畔的發絲,神態語氣裡自然而然帶出愛憐之色,“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並不是每一位官員的品性你都能一目瞭然,也不是每位官員都能由你親自考察任命,你能做到的便是,日後儘可能多的為老百姓選出賢良之臣。”

  風獨影沒有說話,只是想著這青州也不知有多少厲氏父子這樣的奸佞之臣,便皺緊了眉頭。

  “來,別皺眉了,不然我看著都糾心。”久遙抬手抹開她的眉頭。

  聞言,風獨影展開眉頭,移眸看著他,看了片刻,忽的輕笑出聲。

  “笑什麼?”清徽君很愛看妻子這樣難得的微帶慧黠的笑顏。

  “賢內助。”青王輕聲吐語。

  “啊?”清徽君愣了一下才反映過來,伸手便去刮她的臉,“好啊,你竟然調笑我,怎會是賢內助,明明是大丈夫!”

  青王殿下自然要躲閃的。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看看時辰還早,彼此又都沒有睡意,於是久遙壓低著聲音故作神秘地道:“阿影,你有沒有過在大家都睡了後,偷偷翻牆出去玩?”

  風獨影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道:“小的時候常和六哥、八弟溜出去玩,但每次都給三哥發現,然後二哥就冷著臉想要怎麼處罰我們,五哥一邊責怪一邊同情,四哥只是無奈嘆氣,大哥就為我們求情。”

  “哈哈……”久遙頓時笑了,“今晚我們也溜出去玩,保證不會有人罰你。”

  風獨影想了想,卻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久遙驚奇,但隨即應道:“好啊。”

  “我們先出去,然後喚青鳥帶我們去。”風獨影道。她不想青鳥來此驚動了姚府的人。

  久遙心頭一動,竟然不在徠誠?不過風獨影能有如此興致實是少有,所以他馬上點頭,“好。”

  於是兩人換過衣裳,悄悄翻過圍牆出了姚府。

  此時不過戌時兩刻,城裡的百姓競多是未睡,飯館酒樓裡依舊是燈火通明人潮熙攘,街上也是三兩一群四五一堆的,兩人經過時偶爾聽著三言兩語,才知滿城的百姓都還在為白日裡青王懲治了厲氏父子一事而歡騰著,也為王駕至此而稱幸,完全沒有注意到走過去的就是他們在談論著的人。

  走在街上,看著百姓的笑顏,聽著百姓的歡語,風獨影心頭最後那一點因厲氏父子而起得不開心也就煙消雲散了。穿過那些熱鬧的街道,兩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以免青鳥至時驚動百姓,只是在轉過一條街時,久遙卻腳下一頓。

  “怎麼?”風獨影停步問道。

  久遙沒有說話,卻是笑指對面。

  對面街道與小巷相接的一片空地上,一幫孩子在玩。

  一個女孩兒指著兩個比較高的男孩道:“你們倆,一個扮厲剛,一個扮厲翼。”然後又指著餘下的那些孩子道,“你們分成兩派,一派是淶城那些不聽話的士兵,一派是鳳王帶著的那些本領高強的侍衛。”

  有孩子問,“那誰扮鳳王?”

  女孩挺著小胸膛,昂著小下巴,道:“當然是我!”

  於是有的孩子不干,都不願意做厲家的壞蛋,都要做鳳王。

  女孩子皺著鼻子頗有大姐派頭地一揮手,“鳳王是女子,當然只能我當,你們一群臭小子怎麼能當鳳王!”

  孩子們沒話說了,只是心底依舊是有些不樂意的。

  “我們先玩了鳳王懲厲家壞蛋,回頭我們再玩鳳王臨朝,到時就封你們做大官。”女孩許以諾言。

  於是孩子們都點頭了,開心地玩起遊戲來。

  久遙看著那些孩子,樂呵呵地道:“看來我們得生個女兒來繼承你的王位。”

  “若有個女兒才不叫她當王,我就讓她習一身武藝,然後仗劍江湖,逍遙快活去。”風獨影卻不認同。

  久遙一聽,眼珠子一轉,道:“那我們還是趕緊先生個兒子吧。”

  “誰跟你生兒子了。”風獨影臉一熱,轉身快步走進一條僻靜的小巷,久遙笑著追了過去。

  不一會兒,青鳥飛至,馱著兩人展翅飛離淶城。

  青鳥養在風獨影身旁多年,自然是聽其命令,所以久遙一直不曾說話,待飛了兩刻鐘,往下看去,依稀是到了淺碧山,不由疑惑,但依舊沒有出聲。

  在淺碧山的西面山峰,青鳥放下兩人。

  十月初,一彎弦月淡淡掛在天邊,滿天繁星閃耀,那密密麻麻的屋子連成一片,就彷彿一襲輕薄的銀色光紗鋪展於墨色的夜空上,溫柔明亮,美如幻夢。

  “這裡離別院很遠了,我還不曾來過呢。”久遙道。

  風獨影仰望夜空片刻,吩咐青鳥侯在此處,然後牽起久遙的手,“我們走吧。”

  “恩。”久遙點頭,握住她的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5
一五四

  淡淡星光下,兩人靜靜走著,約莫一刻後,風獨影停步。

  透過枝縫,朦朧的微光裡,隱約可看見前邊是一處山洞,黑漆漆的洞口在夜裡顯得無比幽深。

  風獨影站立不動,久遙可以感覺到她身體微微地顫抖,他不由心驚,忙伸手握住她的手。

  相握的手是如此的堅實溫暖,風獨影深吸一口氣,抬步往山洞走去,久遙自是跟隨。

  踏入洞中,便是一片黑暗襲來,耳邊只有兩人的腳步聲,腳下踏著的地面平整無坑,久遙一步一步跟在風獨影身後,又走了片刻,只聽得一聲響聲,然後洞中便亮起一點火光,久遙不由停步。

  火光又陸續亮起,卻是風獨影陸續點燃了洞中燭台,然後在一片暈紅的燭光裡,久遙看清了眼前的山洞,頓時呆住。

  山洞很深,也很寬廣,一眼看去,倒似是一件寬敞的屋子。屋的左邊擺著屏風、檀木、軟榻,屏風上畫著墨竹,床上垂著青帳,榻上置著瓷枕,還有一些小擺設,佈置得像間臥房;而右邊則擺著書案、籐椅,案上鋪著紙,紙上壓著玉石鎮紙,旁邊置著墨硯、筆架,架上數支紫毫,書案之旁排著幾排木櫃,櫃裡滿是書籍,一看就是間書房。只看左右,大約都會以為這是那位博學愛書之士的屋子,可沒有人的屋子裡會有墳墓!

  山洞的正前方,堆著一座墳,墳前的墓碑上刻著——風青冉之墓——儘管蒙塵,可赤色硃砂依舊鮮明,如薄薄塵土灑在鮮血上,像一道經久不癒的傷痕。

  風獨影點亮了山洞裡所有的燭台,讓洞中置於一片混紅的燭光裡,然後她丟下火石,目光痴痴地望著墳墓,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走到墳前,她站立許久,最後緩緩跪倒,輕聲喚道:“哥哥……”聲音顫如風中琴音,彷彿下一刻便將斷了。

  久遙輕輕移步過去,她抬首看他一眼,然後望著墓碑道:“這是你的妹夫久遙,我帶他來看你。”

  久遙在她身旁屈膝,與她並肩跪在墳前。

  風獨影伸手輕輕撫著冰冷的墓碑,一遍一遍撫著那朱色的字痕,眼眶裡酸酸的,眼中彌上霧氣,令她看不清墓碑,於是她再靠近一點,慢慢將身子依在墓碑上,伸手抱著墓碑,就如同依靠著擁抱著——那個人。

  久遙看著她,卻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喚他哥哥。”風獨影的嗓子似乎被什麼塞住了,有些嘶啞,“當年……我與他第一次相見,可我沒有喚他一聲哥哥,他也沒有喚我一聲妹妹。”

  久遙起身,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攏著她的肩膀。

  “我們既不敢叫,也不能叫。”風獨影眼中水光閃動,“我怕叫了便動不了手,他怕喚了便會不捨,所以我們雖然知道彼此是這世上最親的唯一的骨肉,可我們卻不曾喚過對方。”

  久遙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攏在她肩膀上的手輕輕地撫摸著。

  “我們兄妹是這世間最狠心的人!”彷彿有尖銳的爪子在她胸口抓繞著,痛得她忍不住仰首急切地吸氣,想要緩解胸口的劇痛,“我能親手殺死自己的親哥哥,而他寧死也不肯與我共存!”

  “阿影……”久遙抬手抹去她臉上無聲流下的淚水,可才抹去又流下,怎麼也抹不乾淨。

  “可是再狠的心也會痛——”風獨影哽嚥著,“殺死他時我的心彷彿被劍刺了千百下,痛不欲生。而我的劍刺入他的胸膛,他也一定痛不可當!”

  “傻瓜,痛的話就哭啊。”久遙抬手一遍一遍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哭?”風獨影微仰著頭,彷彿那樣眼中抑制不住的淚就能倒流回去。

  “哭了就能不痛了。”久遙的聲音溫柔若水。

  風獨影緩緩轉頭,淚眼朦朧。

  “哭吧。”久遙將她攬入懷中,“只要哭出來,那些痛便會隨著哭聲消失。”

  那刻,許是因為這個人,許是因為他的目光,許是因為他的聲音,許是因為此地,許是因為此時……一直以來護在她周身厚厚的盾甲募然間被這樣溫柔的軟劍擊碎,露出了裡面傷痕纍纍的身心,讓她變得無比脆弱,她不由自主地順從了他的聲音他的目光,胸口一股悲慟破腔而出,擊垮了她疲憊不堪的堅強,以至當他伸出手,當他敞開懷抱,她只能無助地倒入他的懷中。

  “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

  那夜,在錢碧山的山洞裡,在風青冉的墳墓前,風獨影平生第一次放聲慟哭,哭盡她這半生的悲辛,流盡她這半生的眼淚。

  為著親手殺死的哥哥,為著保護她而死的杜康,為著不得不生離的兄弟,為著這麼多年那些並肩作戰卻最終留在了戰場上的部眾……為著一路走來的艱辛,為著一身無法消除的傷口,為著那個糾纏半生相思不得的人,為著最後的緣滅情斷……也為這可悲可憐可敬可嘆的半生風雲……所有的過往,所有的人事,一切的一切,都隨著這一夜的淚水傾瀉而出。

  久遙抱著她,任她痛哭流淚,任她嘶聲哀泣,臉上卻有著淡淡的笑容,平靜安然。

  她所有的過往他都接納包容。

  從今以後,他的懷抱,便是這九天白鳳的棲息之所。

  那一夜,哭聲何時止的已然忘記,哭得累了的時候,她沉沉睡去。

  他靜靜地抱著她,依著墓碑,輕聲說:“你放心吧,以後有我照顧她。”

  彷彿這洞中還有第三個人,他們靜靜地相依相守一夜。

  當第一縷晨曦射入山洞,風獨影在久遙溫柔的懷抱中醒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5
一五五

  第十九章 雙飛翼

  進入十月後,天氣便日趨寒冷,待到十月中,便虛穿上棉衣,正是步入冬天了。

  雖天氣日冷,但青王宮裡卻瀰漫著春天一般的朝氣與歡快。

  自從月初主上與清徽君自徠城一道回宮後,宮中上下皆以感覺到了兩人不同往日的溫馨恩愛,便是朝堂上的群臣也發現主上不同往日,雖還是冷峻凜然不可犯,但眼睛裡不再是冰寒一片,而是蘊著一種柔淡的暖光,偶爾還會對著群臣微笑讚賞。這種變化,無論是徐史等朝臣,還是葉蓮舟,香儀等宮人,都為之稱幸。

  這日,風獨影下朝後回到風影宮,卻沒有看到久遙的身影。

  自從她病好歸朝,他就不曾再踏入紫英殿,也從不主動問詢政事,但他一直與她同食同宿風影宮中,除了她上朝的時候,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只要她下朝回來,必然會看到他的身影,或門口等她,或窗前吹簫,或捧卷閱讀,或桌前寫字,或倚塌休憩……無論何種情態,總是暖暖地令她心安。

  “清徽君哪去了?”她問宮中的女史葉蓮舟。

  葉蓮舟答到:“回稟主上,清徽君去了司制閣。”

  風獨影聽了眉頭一挑,暗想九遙去司制閣幹什麼,腳下抬步往宮外走去,想去司制閣看看,半路上經過章華園,心念一動,便往泱湖方向走去。轉過章華園,果然便見湖邊水亭裡坐著久遙,正垂頭看著什麼,冬陽淡淡灑落在他身上,天青色的衣袍就像風雨過後的天空,一洗無塵乾淨清柔。

  風獨影靜靜地看了片刻,才走了過去,她的腳步聲驚動了久遙,他抬頭看到是她,頓時微笑,淡淡地如冬陽般溫暖怡人。

  “在看什麼?”她步入亭子。

  久遙將手中的一個鏤花木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我前些天在宮裡轉悠時路過司制閣,聽到閣裡的師傅們在抱怨說“主上不愛珠寶首飾,弄得我們都成了吃白飯的”,於是我就畫了幾個圖樣,讓他們給你打製了幾樣首飾,你看看喜不喜歡?”

  風獨影走過去在久遙身旁坐下,看他打開盒蓋,盒中鋪著深藍色錦緞,緞上置著一套白銀雞血石首飾。

  一隻手鐲,鐲子打製成兩根纏繞的樹根,樹根每隔指寬之距便長著新發的樹芽,新芽的莖上分別嵌一顆綠豆大小的雞血石,粗樸中透著精巧。

  一支步遙,筆直的銀笄上,嵌著一朵約莫一寸方圓的雞血石雕成的海棠花,花瓣下垂著三股花串,都是以小指尖大小的雞血石雕成的海棠花苞,色澤殷紅,比真花更添豔色。

  一柄小梳,是可以梳頭又可以當頭飾的那種,小梳的脊背打製成彎月形,周邊嵌著六顆雞血石琢成的星子,可以想像當這梳子插入烏黑的雲鬢之中,就彷彿是星月懸於無限夜空。

  一條項鏈,細巧的銀色鏈條,串著一枚雞血石墜子,墜子大約拇指頭大小,卻是雕成一片鳳羽的形狀。

  一枚扳指,大約半寸寬,以雞血石打磨而成,厚實的指套上雕著一隻斂翅眺望的鳳凰,再經鎏銀工藝,於是此刻看著的便是赤紅的扳指上嵌著一隻銀光閃閃的白鳳,顯得高貴華美。

  這套首飾,簡約而不簡單,華貴而不華豔,赤紅與銀白相間,雅麗之中微微透出兩分清冷之意,就算是一向不在首飾上花心思的風獨影看著也不由讚賞。

  “很漂亮。”

  她伸手拈起銀鏈,看著飄蕩於風中的血石鳳羽,不由綻顏微笑。

  見她真心喜歡,久遙自然是滿懷高興,“回頭我再想些圖樣,讓司制閣的師傅去打製,我要把我的阿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風獨影輕笑,也不拒絕,只道:“可別弄多了,到時像你說的上行下效,可不得了。”

  “我有分寸。”久遙笑道,一邊伸手取了扳指套在她手指上,“嗯,大小正好,都不需要修-------啊啾!”話沒說完便打了個噴嚏。

  “冬日坐在水邊,容易受涼,我們先回宮吧。”風獨影將扳指取下放回木盒,“回宮了再一樣樣試戴。”

  “好。”久遙笑著點頭。

  當下兩人回鳳影宮,擺弄了那幾樣首飾後,便到了午時,一起用過午膳,風獨影便去了含辰殿處理日常政務,久遙則想著還要為愛妻多畫幾樣漂亮首飾,各自忙活了一天。

  到了晚間,風獨影沐浴時,習慣性地伸手摩挲著胸前的半片玉月,摩挲了片刻,驀地心頭一動,呆坐在浴桶,半晌後才喃喃自語,“難道是因為這個?”那還真是難為他,吃個醋也吃得這般千回百轉的。”

  洗沐後,她穿好衣裳坐在床上,抬手取下頸上的銀鏈,看著掌心的半塊玉,想起豐極,不由得握緊了玉飾,黯然出神。如今的他們,就如這手中的玉,被生生割裂,天各一方,亦各自婚娶,再已無法玉璧團圓,曾經的那些情緣終化作了鏡花水月。

  默默呆坐許久,她收起玉飾,然後將久遙今日送的那血石鳳羽項鏈戴在頸上。

  “阿影,還沒睡嗎?”久遙進來便見她坐在窗前的軟塌上仰首望著夜空的姿態,這讓他想起當年在冬溟海邊時她望著夜空想著豐極的事,於是他走過去,抬手放下窗,“這麼冷的天,開著窗會受寒的。”

  風獨影轉過身,看著他淡淡一笑,“我哪有這麼嬌弱的。”

  久遙看到她胸前墜著的血石鳳羽,頓時一呆,痴痴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移目光落在風獨影面上,便見她鳳目盈盈淡笑含情,不由心神蕩漾:“阿微影。”

  風獨影垂首,摸著血石鳳羽,輕聲道:“這個我很喜歡。”

  “阿影……”久遙聲音微抖。

  她胸口從前掛著的那片玉飾意味著什麼他怎會不知,雖每每見著心頭便似螞蟻噬咬般,只是從不言語。而此刻,她取下玉飾,換上血石鳳羽這又代表著什麼,他豈會不懂。因為懂得,所以他才會如此激動,幾乎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耳中所聽。

  眼見他如此反應,風獨影心頭頓時湧起一股酸酸的柔軟,伸手握住久遙的手,柔聲道:“久遙,只要出自你手,便是路邊拾起的落葉,我也會喜歡,也會接受,也會珍惜。”

  話音未落,眼前一道陰影覆下,嘴唇被吻住,滾燙的彷彿要融化她的靈魂,激狂得若飆風席捲。

  久遙緊緊地抱住風獨影。

  她取下玉飾,戴上血石鳳羽,這本是他心中的一個奢望,他幾乎是認定他今生都不可能等到,可是—忽然間它就這樣出現了,就在他眼前,這樣的真實,卻叫他不敢置信。此時此刻,他狂喜而又滿足,歡喜的都要停止跳動,滿足的眼眶陣陣痠痛,彷彿有什麼火熱的東西在身體裡流動,一直湧上眼眶,都要溢出來了。

  他終於—得到了她的心。

  從今以後,他與她,心心相印,白首偕老。

  至此,他再無所求。

  那天夜裡,久遙就像一把火,團團將風獨影圈在懷中,彷彿要將她融化在他火熱的情海裡,又像江河深處的暗流,將風獨影緊緊地束縛在他洶湧的懷抱裡,隨著套捲浪湧起伏沉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5
一五六

  一夜的顛鸞倒鳳直折騰到天邊微白,才雙雙倦極睡去。

  翌日,本該寅時四刻起身的風獨影自然是未能起床,久遙也沉在甜夢裡,只苦了侍候的宮女、內飾們,想叫卻又怕擾了主上的清夢,不叫卻又怕誤了早朝回頭主上發怒,在寢殿前左右徘徊著。

  如此猶疑著,時辰便到了卯時,清晨的紅日冉冉升起,梧桐樹上棲著的青鳥仰頸啼鳴,那清亮的啼叫吵醒了殿內的久遙,他睜開眼,看著窗外的天光,不用問也知是什麼時辰了,看著枕產旁還在甜睡的風獨影醒,實在不忍心叫醒,於是悄悄起身,披上外袍,走出寢殿,果見殿外葉蓮等人已在等候著。

  “主上累了,今日早朝免了。”久遙吩咐她。久遙回到寢殿,輕輕掀開被子重新躺下,靜靜地看著枕邊安寧的睡容,看著看著,腦中自然而然便湧出一句話,“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1,反反覆覆默唸著,只覺胸膛溢滿了幸福與甜蜜。晨光就在這靜謐中緩緩流淌。當風獨影睜眼醒來,已是紅日高照,天地俱朗。她躺著,怔怔看著窗前,似乎有些發呆。久遙看她呆呆的模樣,心頭分外憐愛,俯近她耳邊輕聲念道:“雞既鳴矣,朝既盈矣。”這一聲入耳終於是徹底清醒了,移眸看向他,自然也看到了他面上調笑的神色,便回了一句,“匪雞則鳴,蒼蠅之聲”。久遙忍笑,繼續道:“東方明矣,朝既昌矣。”於是風獨影也微笑著回答:“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2久遙裝模作樣地做出幾分苦惱之色。兩人將一首《雞鳴》唸完,面面相覷,然後不由都噗嗤偷樂。笑完了,風獨影道:“自我六歲習武以來,幾乎每天都要天不亮便起床練武,好久不曾睡得如此晚過。”“偶爾為之,也不為過”。久遙與她頭並頭地躺著。《詩經.東方之日》。1(大意,東方的太陽啊,那美麗的姑娘在我屋中。在我屋中,與我相親相隨。)2《詩經.雞鳴》。(大意,雄雞已經叫了,朝堂上該站滿了上朝的大臣了。那不是雄雞叫,是蒼蠅的聲音。東方都亮了,朝堂上該熙熙攘攘了吧。那不是東方亮,是月亮的亮光,蟲子嗡嗡的飛著,和你再睡會兒多麼好。可朝會就要散了,希望大臣們別埋怨你我就好。)

  “算了,反正早朝上不成了,又好多年不曾嘗過賴床的滋味了,今日干脆就賴回床。”風獨影將頭倚在久遙頸窩裡舒服地躺著。

  “好啊,不過我在淺碧山住著時倒是常常睡懶覺的。”久遙抱著她躺在被窩裡,只覺得人生至此已是幸福得無以復加。

  兩人躺了一會兒,風獨影動了動,道:“我們說說話吧。”

  “好啊,你想說什麼?”久遙道。

  風獨影想了一會兒,道:“在徠城的時候雖是處置了厲氏父子,但回來後我卻一直在想這事。”

  “哦?”久遙挑眉。

  “我在想徠城的百姓。”風獨影目光望著床頂,“在你被厲氏主僕持刀攻擊時,酒樓裡無論是用膳的客人還是掌櫃、夥計,竟沒有一個敢上前幫忙或是制止,有的也只是勸說你我莫要與厲翼相爭。厲氏主僕不過兩個年輕小夥,可酒樓裡那麼多的人卻害怕他們兩個。而後無論是在客棧前還是在都副署裡,無論厲氏父子如何囂張跋扈,那些百姓也不敢指責,他們只是看熱鬧。”

  久遙聞言微怔,側首看著風獨影。

  “那厲翼犯下那麼多條人命,當斬無錯,可是……”風獨影轉過頭看著久遙,“你不覺得厲翼之所以有今日,一半是其父厲剛寵縱所至,還有一半是徠城百姓放縱所至嗎?若在一開始,厲翼第一次當眾欺凌弱小之時,百姓敢阻止他,敢對他反抗,又豈會縱容得他到如此無法無天的地步。”

  久遙默然片刻,微微嘆息,“你這樣說,再仔細一想,倒確實如此。”

  “天下間,有海家、牛家夫婦那樣良善的人,有厲氏父子這樣蠻橫無道的人,有像校尉兵士那樣不問是非盲從的人,也有徠城掌櫃以及百姓那樣害怕權貴惡人而畏縮沉默的人。”風獨影移眸望向杏色的帳頂,就彷彿是望著整個天下,“久遙,這些人中,厲氏父子那樣的惡人本只佔少數,可若百姓都如徠城百姓那樣,有朝一日天下便會變成——權貴肆無忌憚,百姓沉默順從!這麼多年,我與兄弟們流血受傷,失去了那麼多的同伴,斬殺那麼多的敵人,經歷那麼多的悲楚哀痛,不是為了建一個這樣的大東朝。所以……”她轉頭重新望著久遙,鳳目裡盈著某種光亮。

  “所以?”久遙等待著她的下一句。

  “久遙,去碧山書院當先生吧。”風獨影看著他道,那認真的目光彷彿是她在託付著一件舉國重任。

  聞言,久遙是真正的驚訝了,他呆呆看著風獨影,半晌後才反應,道:“你是讓我去書院裡講學?”

  “嗯。”風獨影在枕頭上點了點頭,“我聽香儀說過,碧山書院的那些先生都敬仰你的才學,一直想延請你去書院裡給學子講學。”

  “為什麼要我去?天下間博學大儒很多啊,便是書院裡那幾個都是滿腹經綸。”久遙還是很驚訝。

  “因為我相信你。”風獨影微笑,目光柔和地看著久遙,“因為你教出的學生不但有才學,更具有善良而正直,堅強而勇敢的品性。”

  久遙看著風獨影的眼睛,有瞬間的怔呆。

  那雙素日冷冽明利的鳳目裡,此刻一片溫潤,那是一個女人看著她心愛之人的目光,那時一個妻子看著她丈夫的目光,溫柔地溢滿欣賞與仰慕。

  這世間,能讓“鳳王”風獨影有如此目光的人,寥寥無幾。

  “歷百餘年的亂世,百姓們畏懼兵刀與強權,情有可原,但我不希望我的臣民代代如此。”風獨影伸手握著久遙的手,“所以我希望久遙能去碧山書院教那些學子,不止是教他們詩詞文章兵家韜略,更要教他們‘為人者,應有良知骨氣,應不畏強權暴力,遇老弱病殘,知相扶相助,遇不平不公,要敢言敢為’,我希望大東朝有這樣一種敢言敢做的風氣!”

  “原來如此。”久遙長久地看著風獨影,彷彿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久遙你願助我一臂之力嗎?”風獨影目光明靜地看著他。

  久遙輕輕頜首,握緊了她的手,“我是你的丈夫,但凡是你肩上的擔子,我都會分擔一半甚至大半。”

  “久遙。”風獨影喃喃喚著他的名字,心頭湧起一股溫暖的甜意。

  “只是我實在捨不得與你分離。”久遙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摩挲著,默默傳遞著他的眷戀之情。

  風獨影輕笑,“傻瓜,又不是要你天天守在淺碧山上,一年之中你只需去幾次即可。”

  “哦,久遙挑眉,然後明白了,“你是讓我不要以易三的身份去?”

  “當然。”鳳獨影點頭,“你要以青王的夫婿清徵君的身份去,如此才不會引得天下矚目,才會有“一人往,而天下皆隨”的影響。你就如同農夫在田裡撒播種子,有朝一日,你教出的那些學子再於民間廣揚撒播,如此一代一代,天下鳳氣必然翻出新貌,會有更多正真正義的人,更少懦弱醜陋之輩。”

  久遙聞言不由微笑,“撒播種子?這種說法倒是新奇又貼切。”

  “其實我希望不止如此。”鳳獨影目光穿過窗紙,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一是那此年輕的學子日後必然會有一些成為朝廷的柱石,我希望他們之中能多出一些賢臣良吏。二來居上位者,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三丈,能聽到了也只是明堂內的稟報,我是希望百姓在被侵犯被迫害之時,敢於反抗強權,敢於據理力爭,讓我看到讓我聽到他們的悲傷的憤怒。久遙你今日撒播下的種子,他日就是百姓的聲音,就是王者的眼睛與耳朵。”

  “阿影。”久遙讚歎地伸手擁住她,“青州百姓有你,是他們的福氣。”

  鳳獨影溫順地偎入他寬厚溫暖的懷抱,“久遙,似乎和你在一起,我就能變得格外的平靜,就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久遙輕輕滿足地笑了,胸膛微微震動,令彼此相擁的身體泛起陣陣酥麻。

  於是他抱著鳳獨影一個翻身,相擁側躺的兩人頓變換了位置,一個在上,一個在下,血石鳳羽正落在她的胸口,鮮紅的一點臥於雪白酥胸間,有著一種清靡豔色,他忍不住伸手摩挲,迷醉之中喃喃道:“阿影,先別管民間的種子,我們還是先種出一個兒子吧。”

  話落,便擁著鳳獨影再次捲入雲雨纏綿中。

  那日,兩人廝磨到午時才起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5
一五七

  梳洗過後,鳳獨影拖著痠軟的身體步出寢殿,殿外的宮女,內侍見她出來,都是偷笑著低頭,饒是向來可以做到無視天下目光的鳳王殿下,此該也不同得心底發虛,忍不住狠狠瞪了身後的罪魁禍首一眼,可那個禍首是笑眯眯地伸手為她整理著衣帶,“阿影,雖然你有內力護體,但還是披件狐裘在外面,不然寒氣入了體,老了時可得受罪了。”

  於是乎,鳳王殿下很是難得地臉紅了。

  她卻不知,比之往日的端麗威嚴,因著昨夜與今晨的纏綿的她,眼波似水薇蘊春意,玉面沁霞略帶倦意,身姿懶散腳下虛浮,步履間反添裊娜之態,周身縈著楚楚鳳韻,以至好些個宮女,內傳為著鳳王這罕有的鳳情而看呆了眼。

  眼見清微君給青王披好了狐裘,葉蓮舟上前,“主上,清微君,午膳已備好了。”

  “擺在暖閣吧。”鳳獨影吩咐。

  “是。”

  兩人用過午膳後,鳳獨影去了含辰殿批閱奏摺,久遙則去了大醫院的藥房,選了幾味補藥,然後吩咐送到膳房煲一盅雞湯。

  湯煲好了,他親自提著送去了含辰殿,推開殿門,便見鳳獨影正埋首小山似的奏摺裡。

  “阿影,休息一會兒喝碗湯。”他將湯盅放在桌上。

  “嗯。”鳳獨影應一聲,卻沒有抬頭。

  久遙見此,將熱湯倒在碗裡,然後端到書桌前,再以湯匙舀了送到鳳獨影嘴邊。聞得香味,鳳獨影自然張口接了,目光依舊停留在奏摺上,眉頭慢慢鎖起。

  一碗湯喂得差不多時,鳳獨影驀然啪地合上摺子,怒叱道:“蠢材可惡!”

  久遙見她動怒,知道這湯大約是喂不成了,便將剩下的自己一口氣喝完,放下碗,才道:“怎麼了?”

  鳳獨影將摺子遞給他,道:“覃城府尹一起上摺,要在漏河上修一座大東朝第一的水壩!到底該是何等愚蠢的人才能想出如此愚蠢的主意?以傾國之力來一座水壩,等到有朝一日敵國來襲,只需派上百人將堤壩掘開,則青州十數城都淹於洪潮中!”

  久遙翻開摺子,凝眸掃去,不由也皺起眉頭。

  覃城位於瀾河邊,遇上雨量豐足的年月常遭水淹,而塑城與瀾河則隔著一個覃城,雖與覃城毗鄰而居,卻與覃城恰恰相反,從無水患不說,反而是

  到了旱季抽水。風獨影自到青州,體察民情,順從民意,於是這兩城府尹一合計,便決定上摺,請求主上允他們所請,在覃城的上游莫山谷修一座大水壩,一來是汛期攔截洪水以確保覃城不再遭災,二來是水壩建好後,可自莫山谷那兒修一條人工運河到朔城,以引水解救朔城旱情。還道兩城名士皆認為此舉利國利民,並有數名富商願共同捐資十萬銀葉修壩,兩城百姓更是翹首以待,如今冬季少水,正是動工之期。

  “這真要是修了水壩,豈不以後再也吃不到雪雁魚了。”久遙喃喃道。

  “嗯?”風獨影不解,“什麼雪雁魚?”

  “一種像雁一樣南北遷徙的魚,因它通體雪白若銀,所以叫雪雁魚。它一年中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南邊的碧涯海裡,但每年的春季它們都會逆流北上游過瀾河到達昆梧山下的極淵湖產卵,然後到夏季它們再帶著小魚們順流南下游回碧涯海。”久遙合上摺子,“如果在莫山谷修一座水壩,攔截了瀾河,那雪雁魚就沒法回極淵湖產卵,豈不就要絕種,以後就也吃不到了。”

  風獨影本來是滿肚子的怒火,此刻聽得他的話,不由失笑,“你就記著吃雪雁魚。”

  “那是。”久遙笑著點頭,“你是兵家出身,看到這份摺子第一反應便是水壩修成後於軍事上的弊端,而我大閒人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好吃好無的。這雪雁魚肉質細嫩鮮美,可說是魚中之王,吃過一次就決不能忘懷呀。”

  風獨影聽他如此推崇也不由好奇,道:“既然如此美味,那改天我們去瀾河裡捉幾條來吃,只不過……”她斜睨久遙一眼,“你可千萬要離河遠一點。”顯然是調侃上回久遙把魚兒全嚇跑了的事。

  久遙從容一笑,“放心,你下水捉魚,我岸上釣魚。”

  風獨影想想那情形,頓時忍不住撲哧笑了。

  “是了,要多笑,我的阿影笑起來美得天女似的。”久遙湊近親了她一下,趕在她動作前又飛快退開。

  於是乎,風王殿下方才滿肚子的火氣頃刻間消失化無,看著案上的摺子也只是微擰著眉頭,道:“虧他們想得出這等無稽之談。”

  “天太冷了呀,兩人靠著會暖和些。”久遙一邊說道一邊擠在風獨影的身旁坐下,再長臂一伸,將她抱在懷中,“那阿影的意思是不修水壩了?”

  “當然。”風獨影任久遙抱著,靠得更舒服一點,“難道你認為該修?”

  “這壩是決不能修的。”久遙趕忙搖頭,“開天闢地以來,瀾河便自北向南,乃是天地自然法則,強行攔截便是違背天道;況且瀾河寬廣,春夏汛期又濤急水猛,想要修壩實非易事。再且,便真是修一座水壩,先不說於青州安危不利,只說修壩的錢,那些富商捐的十萬銀葉不過九牛一毛,真正修起來又豈止百萬金葉了得,國庫必不堪重負,到頭來豈不是要增徵賦稅加重百姓負擔;然後,修如此大的水壩必是浩大工程,需要動用大量勞力,那民間便將荒廢了耕種;還有,如果水壩修成,若遇旱季,上下游百姓必然爭水,反會引發禍端。”

  聽著久遙一件一件分析,風獨影一邊點頭,一邊抬手從案上又揀了幾份摺子,隨手翻了翻,眉頭又銷起來,“果然,我就猜著兩城府尹敢上此折,必然是上下疏通了,看看這些,朝中有這麼多大臣上摺附和。”她將摺子甩在案上,冷冷一笑,“這些人……哼,以為我不青楚他們的伎倆!若我同意修此水壩,國庫必然撥下巨款,到時上下官員定是彼此掩護中飽私囊;至於那些讚揚著這‘利國利民之舉’的所謂名士們,是想著這大東朝第一的水壩若是修成,必然驚動天下載人史冊,他們便可借此揚名立萬百世留名;那些富商則可趁機苟營私利,捐資十萬銀葉……哼!他們到時只怕要從中謀利百萬還不止!這此人,真是其心可誅!”

  想著這摺子之後代表著的污潭髒淵,久遙不由嘆了口氣,“阿影,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風獨影眉一揚,可才說了一個字收住,反而問久遙,“先不說這些人,只說覃城的旱季,久遙可有什麼好法子?”

  久遙想了一下,道:“我記得以前看過何敘著的一本《山水經》,講的是山川地貌,其中有一篇《汜水注》提到百姓家掘井挖渠該如何探查地貌,簡單說就是指點你哪兒挖才會有水。”

  “哦?你的意思是說,旱時讓百姓挖井取水?”風獨影道。

  “若到旱季,此法是可暫解燃眉之急,但想要一勞永逸卻還得再想法子。”久遙說著起身,取過一張白紙鋪在案上,再提筆蘸墨,於紙上畫。

  風獨影起身湊過去看,片刻間便見他已在紙上畫了一個簡略的地形圖。

  “兩城府尹建議的攔河修壩之法不可取,挖一條人工運河也不實際,但是挖一條渠溝卻可解朔城之旱情。”久遙以筆指著圖,“這裡下來是瀾河到朔城最短的路線,可挖一條一米五深的渠溝,自東向西將瀾河的水引到朔城,再在渠溝的兩旁植以樹木抓牢土壤,便不用擔心渠溝會垮掉。”他說完抬頭看著風獨影,“比起修壩,挖這樣的渠溝要省錢省時多了,而且也不用擔心雨季渠溝而生水禍,你以為如何?”

  風獨影聽了他的建議早就在心裡同意了,是以此刻只是含笑頷首,道:“多謝清徽君的良策,孤笑納了。”

  久遙聞言,眼眸一動,笑道:“那主上可有賞賜給小臣?”

  “請問清徽君想要何賞賜?”風獨影側首斜睨他。

  “嗯?”久遙放開筆,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看著風獨影,“只要主上親小臣一下就好。”

  風獨影撲哧一笑,然後抬手在久遙臉上輕拍了一下,“雷霆雨露皆是君願,清徽君就接著吧。”

  “主上不肯親小臣,小臣親主上好了。”久遙順勢捏住風獨影的手,將她拉入懷中,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才抬起頭,“阿影,我們回宮去。”

  “不行,摺子還沒批完。”風獨影推開他,重新再案前坐下。

  “唉,我竟是摺子也比不上。”久遙嘆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5
一五八

  風獨影抬頭,看著他正容道:“我就像白天都處理完了,才不會佔用晚上的時間。白天我是青州的王,要以國事為重,晚上我就只想做久遙的妻子,想陪伴我的丈夫。”

  久遙呆了,許久才自心頭長長嘆息,“阿影,你這樣對我,我會奢望著生生世世的。”

  聞言,風獨影放下手中的摺子,伸手握住他的手,“久遙,你都說過生生世世那些太飄渺了,我們先好好地過完這一生。”

  “嗯。”久遙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翌日上朝,風獨影將覃城、朔城府尹調離兩城,分別遣往西南邊地循城、礫城,另選派能臣為兩城府尹。然後又自何敘家族中挑選熟知地理者為督川尹,專門負責瀾河通至朔城的渠溝工程,至於各地若發生旱情,幫助百姓挖井取水稍解燃眉之急也是督川尹分內之事。

  元鼎六年的最後兩個月,青州各地安泰,風獨影與久遙的日子也過得平靜安然。

  白日裡,風獨影忙著朝政,久遙則多待在書房;晚上,兩人定都拋開所有事情,同棲鳳影宮中,或閒聊趣事,或吹笛賞月,或小酌品茗,或只是靜靜相伴,恩愛之情可比鴛鴦。偶有空閒之時,兩人則換了裝出宮,雖不能去天涯海角,但在王都裡走走看看卻還是行的。

  過了年後,地處西南的青州便漸漸回暖。

  二月初二,久遙去了淺碧山。

  碧山書院早有甾城府尹知會,今日會有青王詔書送來,是以院中皆早早準備著迎接王詔,甾城府尹更是親自在山下等候。

  當看到“易三”先生在一眾侍從、侍衛的擁護下到來時,書院眾人禁不住滿目驚愕,直到府尹介紹這就是清徽君時才回神,忙跪地行禮,而後由內侍宣讀了青王期待書院多多培養人才的嘉勉詔書,書院上下歡喜一片。

  而當久遙站在書院裡,驀然間想起了在久羅山上的日子,作為久羅三位王族之一的他,本負責教治久羅後代子孫,而今物非人亦非,他卻依舊面對菁菁學子,這彷彿帶有一種宿命式的注定。

  自那以後,久遙每月都會到碧山書院講學三日,他曠澹飄逸的風度,儒雅正直的品性,卓絕淵博的學識,幽默機敏的談吐,無不令學子拜服。而在他教過的那些學子中,有的於朝廷效力,有的於民間成才,有的周遊天下宣揚著說……皆有凜凜風骨,不同凡俗。

  偶爾,風獨影得閒時也會陪伴他到淺碧山,別院後經擴建,已作為行宮,曾經一次她駕臨碧山書院,令書院上下倍感榮耀與驚喜。

  於是,因為青王與清徽君的關係,碧山書院聲名大噪,令得整個青州側日,無數學子嚮往之,及至後來成為大東朝第一的書院,從淺碧山中走出無數大儒、名士、俊傑……青州亦是直臣、諍臣的搖籃,出了無數為國為民敢於直言犯上的賢臣良吏,而青州之人多輕貴藐權,便是垂髻小童亦有路見不平仗義相助的俠氣。

  這也就是為何青州第一代女王明明是武功蓋世的鳳王風獨影,卻在後世成為九州中最具文化氣息的,有著“文在青州”“天下之才,七分在青”等等美譽。

  也因此,史書中的青王夫婿清徽君便是一個博學文人的形象,到後世人們不知有久羅族,都只認為一介書生的清澈君,以無雙才華傾倒了絕代鳳王,成就了一段傳奇式的姻緣。

  這些----都是後話。

  五月,青州北部的潯城發生蝗災。潯城地廣土肥,又處潯水之畔,乃是魚米之鄉,每年所產幾乎等同其他五城的收成。因著地理優勢,潯城一向極少天災,偏生今年春夏少雨乾旱,便發生了蝗災,因此時正是稻子抽穗的時候,蝗蟲一來,這一年的收成便要泡湯了,不只是潯城府尹急得上火,便是風獨影也為此焦慮。

  久遙才自淺碧山回來便得知了此事。

  晚上,風獨影回宮,依舊愁眉不展,看到久遙回來了才算是展了笑。

  “潯城蝗災的事,大臣們有什麼意見?”久遙拉她在窗邊榻上坐下。

  “唉,除了捕蝗外,也就是灑草灰、石灰防止蟲吃這些老法子。”風獨影搖頭,“可捕捉的畢竟有限,蝗蟲殺不絕,百姓這一年的收成便要沒。”她長於民間,深知蝗災對百姓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了,所以才如此憂心。

  久遙看著她,沉默了會兒,道:“那我到潯城看看吧。”

  風獨影一愣,然後明白過來,一時看著久遙默然。

  “你不用太憂心,我會有法子的。”久遙伸手擁住她,側頭依偎著她的面頰,“我說過,你肩上的擔子我可以分擔一半。”

  風獨影閉目依入他的懷中,半晌後道:“我和你一起去。”

  “嗯?”久遙微怔,垂眸看她。

  “我和你一起去。”風獨影重複一句,抬起手,落在久遙摟著她的手上。

  久遙點頭。“好。”手掌一翻,與風獨影十指相扣,默默相依。

  當夜,兩人安睡。

  翌日,紫英殿早朝時,風獨影宣佈要親自前往潯城巡視災情,群臣自然無話。

  隔日她便起程,前往潯城。

  青王的王駕抵達潯城是在五月十六日,那一日的情景許多年後,潯城的百姓都難以忘懷,那一日的事蹟,史官亦在史冊上濃墨重彩地記下一筆。

  潯城的府尹在得知青王要來巡視的消息後,十六日早早便領著一城大小官員在城門前候著。

  到辰時,只聽得噠噠噠的蹄聲自遠處傳來,不一會兒便見數百騎如白浪翻滾般奔行而至,眨眼間便到了城門前,為首的兩騎勒馬,身後數百騎頓齊齊止步,動作一致,頃刻間蹄聲馬鳴便消失。城門前便顯出鴉雀無聲的靜寂。

  府尹知是青王與清徽君駕到,趕忙跪迎王駕,身後一眾官員跟隨。

  青王抵達潯城後,卻連水也不曾喝一口,即命府尹帶領著前往受災的田地查看。

  府尹豈敢不從,忙前頭領路。

  當府尹陪著青王穿過潯城,往郊外走去時,百姓們忽然發現,鳥雀啼鳴聲比以往要多要響。在一陣多過一陣的喳喳鳴叫聲裡,偶有百姓抬頭,便見空中飛著一隻通體青碧的大鳥,它張開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盤旋著,如同天上的影子般跟隨著地上的青王。在青鳥的周圍,還飛著許許多多的鳥兒,那些不絕於耳的嘈雜鳴叫便是它們發出的,而且鳥雀還在陸續增加,似乎有把整個天空填滿的趨勢。

  如此異象頓讓潯城百姓震驚,他們不知道今天為何會多了這麼多的鳥雀,這些鳥雀又為何而來?

  直到青王到達郊外田地,空中那些鳥兒頓時鋪天蓋地地飛向田地裡,他們才猛然明白過來。

  燕子、烏鴉、喜鵲、百靈鳥、燕隼、灰鶴、燕鶴……無數的雀鳥密密麻麻地撲向田地間,就如同天網罩下,將那些肆掠在稻田間的蝗蟲啄食入肚。

  在這些天敵的面前,蝗蟲都化作果腹的美味。

  那一刻,潯城的官員、百姓,都為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個個呆如木雞,不敢置信。

  等鳥雀們啄完一片田地裡的蝗蟲再飛去另一片時,有些農夫忐忑走下田埂,生怕鳥雀們將稻穗也啄食乾淨了,結果卻發現除了一被蝗蟲咬食過的外,餘下的稻穗依舊完好地掛在稻苗上。

  “天啦,這些鳥雀難道是上蒼遣下,來幫助我們度過災難的?”

  百姓們驚異萬分,仰頭問詢蒼天,天上朗日高懸,碧空萬里無雲。

  而後,他們將目光望向佇立在田地前的青王。

  白衣如雪,風姿凜然,如鳳凰般高傲美麗的女王,神色平靜地看著田地間啄食蝗蟲的鳥雀,淡定從容得如同看著麾下忠誠勤勞的臣子。

  “鳳王!是我們的鳳王!”

  潯城的官員,潯城的百姓,紛紛跪倒,滿懷激動與敬仰。

  是鳳王的功勞!是鳳王來了,這些鳥雀才來了!

  這奇蹟般的景象,都是因為鳳王!他們的天上鳳凰轉世而生的青州之王!

  鳳凰,是天上尊貴的神祇,統馭百鳥,傲視四方!

  鳳凰化身的鳳王驅使這些鳥雀,解救了潯城的百姓!

  ……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6
一五九

  蝗蟲在鳥雀的幫助下消滅,而風獨影巡視潯城蝗蟲絕跡的事,已成為傳奇。

  翌日,當她起駕離開潯城,滿城的百姓擠滿了長街,以至潯城府尹為她準備的車駕根本無法通行,百姓們都想親眼看看他們的女王,看一眼這個舉世獨一的鳳王到底是何等的風采無倫!

  那日的最後,在百姓的呼喚中,風獨影啟開了車門,在她步車廂的那刻,長街上的百姓齊齊一靜,然後便是潮水一般的跪拜。

  世間,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王!

  世間,再沒有比她更美麗的女王!

  眼前的鳳王無論是容貌還是儀容,都是如此的完美,百姓們心悅誠服地跪倒在他們敬愛的女王腳下。

  風獨影回首看著久遙,然後微笑地伸出手。

  車廂裡,久遙從容步出,伸手牽住了她的手。

  兩人步下步輦,並肩行走在長街,百姓們自動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鳳王萬歲!清徽君萬歲!”

  “鳳王萬歲!清徽君萬歲!”

  ……

  在百姓們山呼海嘯般的恭祝聲裡,兩人攜手同行,不時相視微笑,彼此心意便在這一眼一笑間傳達。

  平常人擁有異能,只會引起他人的忌恨與恐慌,只會招來窺圖與災禍,可一位王者擁有異乎尋常的能力,百姓卻會百般敬畏甚至歡喜,因為那在百姓眼中代表著這位王深受上蒼恩寵,是上蒼格外眷顧這片土地才會賜予。

  以久遙你的身份,若令天下知曉你身具靈氣,必引禍端,可是--我雖不能讓百姓知道這全都你的功勞,但我要與你一起領受他們的謝意。

  所有的榮華,你我共同分享!

  兩人帶著潯城百姓的謝意與感恩起程回到王都 。

  群臣早已聞得消息,全都出城迎駕,王都裡的百姓亦都夾道迎接。

  風獨影與久遙,並肩同行,領受了君臣與百姓的尊敬與愛戴。

  這種尊敬和愛戴,可以讓臣民凝聚一團,可以讓整個青州都凝聚一團。

  自潯城回來後,日子依舊如從前,風獨影與久遙也日趨恩甜蜜。

  這天,久遙換了便服獨自出宮,他想挑幾本宮中缺了的書,買完書往回走時,看到街上有賣新鮮楊梅的,買了一小籃。回到宮中,看看時辰才巳時,便挑選了一些楊梅洗淨了,然後去了含辰殿。

  “我剛有些瞌睡了,你送這個來正好。”風獨影看著白瓷盤裡一堆紅中帶青的鮮楊梅,頓時口舌生津,拋下奏摺拈起便吃。

  久遙看著風獨影吃得有滋有味的樣子不由奇怪,問,“阿影,你都不怕酸嗎?”他設計者嘗過,這些楊梅雖說看著很是漂亮誘人,但到底還不是成熟期的,滋味很酸,像風獨影這種一顆接一顆的吃法,還不要酸掉一口牙。

  “酸嗎?”風獨影又吃下一顆,搖頭,“酸中帶甜,我倒覺得滋味正好。”

  久遙聞言,看著她,片刻起身走出含辰殿。

  風獨影自顧吃著楊梅,不一會兒便吃光了,頗有些意猶未盡,擦乾淨手,重新拿起了摺子。

  又過了會兒,久遙回來後,身後跟著一位老太醫。

  “這是干什麼?”風獨影不解。

  “讓太醫給你把把脈。”久遙將她自書案前拉起,然後在榻上坐下。

  太醫先行了禮後,才在她身前的矮凳上坐下,伸手把脈。

  過得片刻,老太醫眉頭一動,然後橘皮似的老臉蕩起了喜色,緊接著起身當頭拜倒,“恭喜主上!恭喜清徽君!主上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風獨影頓時楞在當場,而久遙雖則心頭已有猜測,但依然呆了呆,然後便是欣喜若狂,顧不得老太醫在場,一把抱了風獨影叫道:“阿影,我們有孩子了!”

  “恭喜主上!賀喜清徽君!主上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我們青州有王嗣啦!”老太醫也是喜不自禁。

  有老太醫這麼一番大聲嚷嚷,殿外的宮女、侍從、侍衛們全都聽到了,一時此起彼伏的恭賀聲,很快主上有孕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王宮。

  送走了老太醫後,風獨影還有些發怔,坐在殿內,低頭看著腰部,伸手輕輕摸了摸。這裡面竟然有了小孩,而她竟然沒有發覺。這感覺太奇怪太複雜了,她都辨不清是喜多於驚,還是驚多於喜,但抬頭看到滿臉喜氣的久遙,她心中驀然間便有了歡喜的感覺。

  久遙在她身旁坐下,拉著她的手,“阿影,我們要當爹娘啦!我真高興!”

  風獨影低頭一笑。

  “幸好,我叫太醫來把脈,否則這都三個月了尚不知道,還不知道你這糊塗蟲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發覺。”久遙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肚子。

  “真是奇怪。”風獨影也頗為疑惑,“懷孕的女人不是都要害喜嗎?我記得以前幾位嫂子懷了孩子,一天到晚不知要吐多少回,什麼都不能吃,可我完全沒這回事。”

  久遙笑道:“剛才我問過太醫了,他說大部分的女子懷孕都會那樣,但也有少數的沒什麼反應,只是會吃得多些睡得多些而已。”

  “吃得多睡的多,說豬呢。”風獨影撇了撇嘴。

  “哈哈哈哈……”久遙大笑,“是說鳳凰。”

  第二天,紫英殿上,群臣滿懷歡喜地恭賀主上,恭賀青州有了王嗣。

  下朝回到鳳影宮後,風獨影第一件事便是親自提筆寫信,將有孕的是告知七位兄弟。他們八人雖則分離,但一年裡都會彼此寫上幾封信,而他們八人中,除風獨影外,其餘都早已生兒育女,連最晚成親的豐極、南片月也各生有一子。

  風獨影的信送出不久後,七位兄弟除了馬上回信外,更是派遣親信為使臣,送來許多禮物。

  吃的、穿的、用的,其兄弟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最好的都送到妹妹(姐姐)跟前,於是那禮物幾乎把半座宮殿都堆滿了,而除了給做母親的風獨影及肚中的寶寶外,使臣們也都轉達了各王的心意——清徽君的生辰快到了,所以這次一起將壽禮帶來了。

  久遙的生辰在八月初七,離“快到了”還遠,但這是自風獨影與久遙成親以來,她的七位兄弟第一次明確提到清徽君這個人,第一次堂堂正正派人送一份禮給久遙。御座上,風獨影與久遙都有片刻的發怔,隨後風獨影綻開明朗的微笑,謝過七位兄弟的厚禮。

  回到風影宮,風獨影命人將七位兄弟送給清徽君的禮物都搬來。

  那些禮物雖然貴重,但以他們今時今日的地位,天下間已沒什麼令他們側目的,但風獨影卻一件一件地看著摸著,滿懷喜悅。

  這些禮物與貴賤無關,它們卻代表一個意思——七兄弟承認了久遙的身份——承認了他是他們妹婿(姐夫),承認了他與風獨影是夫妻,承認了他們是一家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