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鳳影空來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30 18:07: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8 2242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6
一六〇

  所以,儘管久遙對那些貴重禮物完全沒興趣,對大東朝的皇帝與六王的承認與否也完全不在意,但是作為風獨影的兄弟而承認了他們夫妻,這一點他領情,再看風獨影如此開心,便也由衷地釋懷。

  元鼎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子時。

  鳳獨影於鳳影宮中生下一子,青州臣民盼望已久的世子終於誕生,青州有了繼承之儲君。

  久遙在為他取名時,道:“這孩子注定是要當青州的王,既然要為百姓之君,我希望他是一位明君,而做一位明君,須牢記‘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句話,所以給他取名兼明,鳳兼明。”

  隨後他再道:“不要告訴孩子,他是久羅族的後人,更不要讓他知道久羅王族擁有異能。”

  聞言,鳳獨影只是默然嘆息。

  她想到了久羅山上的慘劇,她也知道此刻久遙的心情必然是悲傷與歡喜同在。悲傷那些逝去的永遠不能回來的生命,歡喜此刻誕生的新生命。

  久遙張開臂膀抱著她,也抱著她懷中的孩子,三人相依相偎。

  “久羅族已經不存在了,讓他知道往事不過徒添痛苦,讓他擁有異能也只會徒增困擾,所以有關久羅的一切都不要讓他知道。有一身武藝的人,幾年不練,自然就荒廢了。因此,就算他有遺傳到靈力,但他不知道,不使用,那麼便也等於沒有。”

  “好。”鳳獨影點頭。

  孩子滿月的時候,宮中擺下了酒宴,舉朝慶賀。

  到了夜晚,滿天煙花綻放時,鳳獨影抱著孩子與久遙登上王宮前的長蘅樓,接受百姓的恭賀,並賜下百歲餅於王都百姓。

  那夜,煙花於夜空絢爛,青州舉國歡慶。

  國相徐史立於百官之中,目視前方一家三口——青王、清徽君和懷中的世子鳳兼明——看了很久很久,然後他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站在他身旁的南宮秀,偶爾瞅見他臉上的笑容,頗有些稀奇,“難得見相國笑得如此開心。”

  徐史看一眼他,緩緩道:“終不負玉先生所托,主上得到了平常的幸福。”

  南宮秀聞言挑了挑眉,“平常的幸福?”然後他看著前方,“到底是平常還是不平常,也許只能待後世來評價。”

  “在我眼中,主上因清徽君,而得到了平常的幸福。”徐史含笑看著前方頎長的背影,“幸則天下有一個清徽君。”

  “國相這麼欣賞他?”南宮秀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位清徽君哪裡比得上豐四郎。

  徐史默然了片刻,道:“主上這樣的女子,平常的男子見著只會自卑。而真正的大英雄,才會懂得欣賞她,才會衷心傾慕她,所以清徽君是世間少有的偉岸男兒。”

  南宮秀一笑,並不與他爭論。他看著與鳳獨影並肩的男子,雖然他與豐四郎有著深厚交情,他更欣賞、更理解、更敬重豐四郎,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適合她。

  這個男人,既可與她並肩擔天下,亦可默默守候在她身後。

  九天之上傲嘯雲霄的鳳凰,正需要這樣的伴侶,可比翼雙飛,亦可溫柔守望。

  而一旁的小宮女香儀,她看著煙花下無比耀眼的青王和清徽君,看他們懷抱寶寶幸福地立於江山之巔,也是無比的開心喜悅,她轉頭,開口到一旁眉眼如月的南宮秀,心頭跳了跳,然後伸手扯了扯他衣袖,道:“南宮大人,我明年春就可以出宮了,也可以嫁人了。”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期盼地看著他,默默地傳達心意。

  南宮秀如月溫柔的眉眼頓時便僵成了黝黑冷硬的鐮刀,好一會兒後,他很不解地看著這個小姑娘,再好一會兒後,他道:“小姑娘,你可以叫我南宮叔叔。”

  小姑娘與叔叔,那是兩輩人,隔著很遠的年齡距離。

  而一個嬰兒長成孩童、長成少年、長成大人,那似乎更是一個漫長的時光,可光陰緩緩流淌著,不知不覺中,當你再回首,便發現歲月如梭,流光似刀,漂亮的小姑娘悠忽間變成了昨日記憶,俊秀的叔叔微霜了兩鬢,蹣跚的孩童長成了英氣的少年。

  第二十章 鳳隱雲霄

  “南宮叔叔!”

  南宮秀經過花園裡一株高大的槐樹時,便聽得一聲脆亮的喊,緊接著頭頂傳來風聲,以他的功夫要躲開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若他躲開了,那樹上的人兒只怕就要摔個屁股開花。所以,他只能站著不動,任頭頂上墜下的小小少年直撲在他身上。

  “南宮叔叔,你還記不記得日子?”風兼明騎坐在南宮秀的肩膀上,兩手抱著他的頭左搖搖右晃晃,“快要到了哦,快要到了哦!”

  南宮秀就如一尊不倒翁,任憑風兼明搖著他的腦袋,身子自是巋然不動,“記得,記得,再過兩月便是世子的九歲壽辰了。”

  “那你到底什麼時候把從雲接回來?”風兼明繼續抱著南宮秀的腦袋不放,“說好了我生辰那天送我的禮物就是把從雲接回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南宮秀眨著他那雙隨著歲月的增添而越發如月溫柔的眼睛,一臉疑惑。

  “香姨答應的。”風兼明一聽此話頓時撲騰著他的兩條小短腿,“這話徐致也聽到了,他可以作證。”說著抬頭衝著樹上叫喊,“徐致你快下來。”

  “好嘞。”隨著一聲應答,樹上嘎嘎地便又爬下一個小小少年,正是小世子風兼明的伴讀,國相徐史的小兒子徐致,眉目十分靈動,一看便知是個猴精似的孩子,倒不大像其父。

  “哎i,你們倆這麼愛爬樹,怎麼就從沒摔斷過腿呢?”南宮秀此時卻疑惑此事。想當年他與師兄們為著爬樹摘果吃可是摔斷過好幾次腿的。

  “我們本事比你大。”風兼明大言不慚,“你先說好什麼時候把從雲接回來,這是香姨答應了的,徐致你也親耳聽到了對吧?”

  “恩。”徐致點頭,看著南宮秀,“香姨可是從不說假話的。”言下之意則是作為她丈夫的侍衛統領南宮大人卻是完全相反。

  香儀當初三年期滿可以出宮了,但臨到頭卻是大哭著說捨不得離開清徽君和青王,於是繼續留在宮中,而南宮秀到底是沒能抵擋住小姑娘的綿綿情意,五年前和香儀成親了,翌年生下一子,取名南宮從雲。他的師父柳重淵柳大俠,聽說小徒兒當了爹,便寫信來,說晚年寂寥,想要嘗嘗含飴弄孫的滋味,於是孩子斷奶後便送到了柳家莊,如今也長到四歲了。

  而風兼明自從小時候報過養得白白胖胖的南宮從雲後,便對小嬰兒唸唸不忘,覺得那是他捏過的最肥最軟最嫩的臉蛋兒,一直想要重溫那種滋味,於是時不時遍念叨著要把小從雲接回來。

  “從雲是我和你香姨的兒子,我和她一人一半,她答應了而我沒有答應,所以算不得數的。”南宮秀笑眯眯地看著風兼明。雖然還小,但已可看出未來的青王殿下長得極像他的父親久遙,只一雙斜斜上挑的丹鳳眼卻是像足了他的母親風獨影。至於個性嘛,其聰慧刁滑完全不似父母,就連熟悉如南宮秀,有時看著也只能對自己說,小孩子嘛,還沒定性,長大了才知道。

  風兼明卻眼珠子一轉,道:“南宮叔叔,你到底接不接回來,你要是不接……”他把小手背在身後,微側頭睨著南宮秀,不用問,這姿勢眼神肯定是學他母親風獨影的,奈何小胳膊短腿再加圓滾滾的臉蛋兒,怎麼也沒法展現出鳳王殿下冷傲威嚴的姿態來,只逗得南宮秀暗地裡忍俊不禁。

  “我要是不接如何?”南宮秀問。

  “那我就要我娘派人去柳家莊接人,到時候,哼哼……”風兼明向徐致

  抬了抬下巴。

  徐致會意,馬上便彎腰駝背,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顫顫巍巍地跪下,“草民……咳咳咳……草民接詔……咳咳咳……”

  “南宮叔叔的師傅很老了吧?唉,要老人家下跪真是於心不忍呀。”風兼明憐憫地嘆息。

  “唉喲!老頭子我骨頭給折了!”徐致馬上配合著倒在地上,抱著一條腿呻吟著,“唉喲!好痛啊!徒兒,你這不孝的徒兒……”

  南宮秀額角跳起青筋。他要收回前言,根本用不著長大,現在就可以確認這就是個小渾蛋!他南宮秀這輩子放棄了做逍遙大俠為風獨影賣命,難道他的兒子也做不成大俠,也難逃風兼明的魔掌不成?

  “南宮叔叔,只有兩個月了哦,趕緊著哦。”風兼明拍了拍手,踢了踢地上的徐致,“別裝了,快起來,我們回書房去,也不知你三哥給我們抄書抄得怎麼樣了,待會我娘可是要檢查的!”

  徐致一骨碌地爬起,“放心吧,我三哥那手藝,仿誰就像誰,連我爹都分辨不出,何況你娘。”

  “笨!你爹那眼神能跟我娘比嗎?”

  “倒也是,你娘那眼神比我爹可怕多了。”

  “那不叫可怕,那叫威嚴!”

  “那我爹那眼神也叫慈祥……”

  南宮秀目送兩個小混蛋飛快地跑出花園,這爬樹搗蛋、受罰抄書他小時天天要做的事,彷彿還在昨天啊,可今天卻已是兒侄輩在做了,他驀然間覺得自己老了,心頭頗有些淒淒然也。

  青州青王宮裡,風兼明覺得自己九歲的生辰禮物已經是十拿九穩了,而在遙遠的帝都裡,卻有人在為壽辰如何操辦而發愁。

  帝都皇宮。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6
一六一

  馨寧宮裡,鳳妃正在與北璇璣商量,如何安排下個月皇帝的壽辰。

  雖然東始修一直未曾立後,但他一向欣賞鳳妃的為人,所以這些年來一直由鳳妃掌管後宮之事。

  北璇璣入宮亦有十多年了,雖不曾生育子嗣,但東始修對他的寵幸卻一如往昔。這麼多年過去,她除了每年去趟華門寺上香祈福外,便只安安靜靜地守在她的翠樾宮裡,偶爾去花園轉轉,從不去主動結交其他妃嬪,從不滋事,怡然自得。因此,鳳妃倒是有些欣賞她的為人,慢慢與她走得近了些,又是宮中雜事太多,也請北璇璣幫襯一把。北璇璣倒不推脫,盡心幫忙,幫完了又退回原位,並不與她爭奪掌宮之權。

  “每年陛下的壽辰,我等都是盡心操持,只是陛下卻不曾盡興開懷過。”鳳妃輕嘆道,秀麗的臉上已有時光飛逝後留下的痕跡,“所以這回想找妹妹商量一下,看如何安排才能讓陛下喜歡。”

  北璇璣默然片刻,道:“其實想要陛下盡興開懷,只需七人走到他面前。”十多年過去了,她依然美豔如昔,眉梢眼角的細紋只為她增添歲月的風情。

  聞言,鳳妃怔了怔。

  她當然明白北璇璣言下之意,也知道那七人指的是誰,只是……想到那七人,便會想起當年梁氏、鳳氏的崩塌,儘管十多年過去,可鳳妃作為鳳氏的女兒,又怎能忘記兄長的死,怎能忘記家族淪落之淒涼,所以每每想到七人,她都心有餘悸。

  北璇璣見鳳妃沉默,輕聲道:“前天臣妾給陛下梳頭,發現陛下長白髮了。”

  這話輕緩,落在鳳妃耳中卻如重錘砸在胸口,她驀然抬眸,震驚地看著北璇璣。

  東始修如今四十有六,雖說年近半百,但他身姿挺拔,步態矯健,在她眼中依然是當日她嫁的那個偉岸無倫的英雄,她怎麼也無法想像她的英雄會白頭。

  北璇璣轉頭,目光卻穿過門口,落向殿外空曠的石地,幽幽地道:“十多年過去了,陛下有了白髮,他們大約也都老了。”

  鳳妃側首,望向對面的銅鏡。

  銅鏡裡,曾經的花容月貌已被歲月滄桑淘取青春年華,時光從不厚愛誰,從不為誰而停留,它匆匆走過十多年,帶走了一代人的風華,那七人又怎能例外。

  許久,她才喃喃道:“如今他們都是一方諸侯,各有國事在身,要請他們齊聚帝都,怕是不容易。”

  北璇璣聽了她的話,只是淡淡一笑,道:“姐姐何需操心這些,若陛下想見七王,他們無論在哪都會來的。”

  鳳妃默然。

  當夜,東始修駕臨馨寧宮。

  就寢時,鳳妃為東始修寬去衣裳,再為他取下髮冠解開發髻,頭髮放下後,她伸手摸索著,果然黑髮裡夾著幾縷銀絲,一時手顫,心頭惻然,幾乎忍不住掉淚。

  “怎麼了?”東始修轉頭看她神色不對。

  鳳妃忙收斂心神,掩飾道:“臣妾是在想下個月陛下壽辰的事。”

  “這有什麼好想的。”東始修掀開被子躺在床上,與鳳妃都是老夫老妻了,沒什麼顧忌講究的,來此也只為安穩睡一覺,“隨意擺桌酒席,大家吃喝一頓就是。”

  鳳妃脫了鞋上床,卻不睡,坐在床上看著闔目躺著的東始修,許久,她輕輕問道:“陛下,臣妾想……今年的壽辰請七王回來一起慶賀如何?”

  聞言,東始修驀然睜開了眼睛。

  鳳妃說出來了,倒是心裡輕鬆了些,也躺下身子,道:“臣妾也十多年不曾見七妹和幾個兄弟了,而且四弟、八弟和七妹的兒子陛下也都沒有見過呢,七妹的兒子今年也九歲了吧?他的生辰好像就差陛下一個月。”

  東始修鋒利的目光漸漸柔軟。

  “陛下,您也想見他們是嗎?”鳳妃頭輕輕偎在東始修肩上。

  東始修未答,只是那晚,大東的皇帝徹夜未眠。

  十二年了……已經整整分離了十二年了,他怎會不想念他的弟妹們!

  在當年下達封王的詔書時,他們心中便已清楚,他們八人注定分離,此生再難相見,又或此生再也不見。

  分開這些年,彼此天各一方,都身為一州之王,國事纏身是一因,不想朝中再生事端是一因,害怕相見便不肯再分離是一因……因著種種,他們十二年不曾再見。好在常有書信往來,聊慰彼此思念。

  而此刻,當鳳妃提出請七王回來為他慶壽,只恨不得立刻見到就好!

  翌日,從帝都發出七道詔書,分別送往七州。

  七天後,七州之王都接到了帝都的詔書,當詔書宣讀的那一刻,十數年滄桑早已練就萬事於前神色不動的七王,七張雍容威嚴的臉上,都難得地露出激動與歡喜。

  那一天,天各一方的七王,卻有著同一種心情。

  鳳獨影回到鳳影宮時,久遙已得知了消息,這會兒只看她分外明亮的眼睛,便可知她此刻喜悅的心情。

  “阿影,打算哪天啟程?”

  “雖說離大哥壽辰還早,但這路上又不比大軍奔行,就算輕車簡從,怎麼著也需二十來天的樣子,所以打算五日後即啟程。大哥的壽禮是早就準備好了,但既然這次要親自去,宮中幾位嫂子,還有天理他們幾個侄兒侄女也需要帶幾樣禮物,這幾天還得準備著。”

  “記得把你和兼明的冬衣也帶上,你們大約在帝都還得住上些時日,這眼看著就要入冬了。”

  “嗯。”

  兩人言語裡,一個並未說要同行,一個也並沒要求一起去。

  這十年來,兩人相守相伴,早已有了默契,心意相通。

  他與她是恩愛夫妻,他會協助她治理青州,但有一件事卻絕不會改變。

  他不會再踏上帝都,不在見她的兄弟--也是他的仇人。

  “男工正並兼明逼著要把從雲接回來,這下要去帝都了,兼明大約不會再記掛著從雲娃娃的事,南宮也能喘口氣了。”久遙想起那日南宮秀向他吐苦水的摸樣就暗自好笑。

  鳳獨影輕輕一笑,“這孩子,難怪這幾天老向我打聽柳家莊在哪裡。”

  “再過些年,兼明長大了,你我便可將這青州交給他。”久遙伸手拉她在窗前榻上坐下,“到時我們便可以逍遙天下去了。”

  “嗯。”風獨影依靠在他的肩上,“我答應你的,我們老了時就什麼也不做,只管去看天下沒看過的美景。”

  十年的歲月,他們並沒有老去,他們只是更為成熟,更加恩愛。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6
一六二

  久遙雖不曾臨朝理政,但群臣皆知他默默輔佐青王之功,比之國相亦不差矣,百官尊敬他;他雖不是青州之王,但青州的百姓愛戴他,溫和親切的清徽君就像他們的子侄、兄弟、朋友,他們發自內心地喜歡他,更不用說天下學子對他的羨慕,他已不再只是風王的夫婿,他是天下人敬仰的清徽君。

  而風獨影則越發的從容大氣,曾經明利冰冷得令人一見便心驚膽寒的眼睛,如今溫潤內斂裡透著渾厚的凝重,她的人亦不再像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而是收入鞘中的神兵,雖光華盡斂卻望之自有雍容凜然的氣度。

  歲月匆匆,紅塵滾滾。

  有些人從容地邁步前行,有些人茫然地徘徊後退

  元鼎十六年十月。

  大東的七王自元鼎四年封王離都後,第一次重聚帝都。

  他們帶著激動歡喜的心情而來,帝都裡也有很多人迫切地等待他們的到來。

  十月初七,未時。

  青州青王車駕抵達帝都,帝城西門,大東五皇子興王東天珵親自迎接。

  風獨影攜風兼明下車,看到城門前佇立於眾臣與侍從中的英挺青年,有瞬間的茫然。

  “七姑!”

  東天珵激動地喚著,看著那襲一如記憶中皎潔的白衣,看著那一如記憶中風姿如風的女子,頓時眼眶一紅,幾乎要失態哭出來。

  “天珵,你都長成大人了。”風獨影忍不住感慨。當年她曾手把手教著練劍的幼小孩童,如今卻是站著比她還要高的青年。

  “七姑!”東天珵上前幾步,看著風獨影溫柔凝視他的眼眸,終是忍不住目中熱淚盈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抱緊風獨影的腰,“七姑……這麼多年,侄兒很想你。”

  “天珵,你都是開府封王做了父親的大人了,快起來。”風獨影亦眼眶濕潤,抱著腰下的青年,如同他小時一般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然後扶他起身。

  東天珵長吸口氣抑住眼淚,才站起身來。

  風獨影拉過風兼明,“兼明,這是天珵哥哥。”

  風兼明眨了眨眼睛看著東天珵,這個哥哥肯定會對他很好的,他喜歡這個哥哥,於是很脆地叫一聲:“天珵哥哥。”

  “哎。”東天珵立即應到,看到他那雙神似風獨影的眼睛,頓就喜歡上這個弟弟,他伸手抱起風兼明,“七姑,兼明長得真像你。”轉頭又跟風兼明道。“兼明,你來了住天珵哥哥府中如何?哥哥知道你要來,給你準備了很多的東西,吃的玩的都有,和天珵哥哥住好不好?”

  “嗯,嗯。”風兼明連連點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呀轉,“那天珵哥哥你陪我玩嗎?”

  “當然陪你。”東天珵滿口應下。

  風獨影聽了,只是搖頭微笑。

  “天珵哥哥,你真好。”風兼明吧唧一聲親在東天珵臉上,“娘都不給我生個兄弟,都沒人陪我說話,也沒人和我玩,一個人孤零零的可不好了。”青州世子這刻完全忘了宮裡徐致那幾個陪他嬉鬧耍玩陪他受罰挨訓的玩伴。

  東天珵一聽這話心都化了,趕忙應承,“哥哥陪你,哥哥府裡還有個小侄子,五歲了,也能陪兼明玩。”

  “天珵哥哥,兼明最喜歡你。”風兼明吧唧一聲再親在東天珵另一邊臉上。

  “哈哈……”東天珵樂得樂得臉上都開了話,“兼明真是聰明可愛。”

  就這樣,大東五皇子的心很順利得被青州世子兩句甜言收買了,只有隨同而來的南宮秀抬頭望天,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感慨小渾蛋裝乖裝得太肉麻了,

  周圍前來迎接的大臣這刻才是向著風獨影行禮,恭迎青王平安抵達。

  “七姑,我們走吧,父王和幾位叔父都在等著。”

  風獨影目中柔光一閃,“他們都到了嗎?”

  “侄兒前兩天已陸續接到了二叔、三叔、五叔、六叔、八叔,今天又接到了七姑,就四叔沒到了。”東天珵道。

  聞言,風獨影嘆道:“這這帝都城我和你幾位叔父閉著眼睛走也不會迷路,你何必這般辛苦。”

  “不辛苦。”東天珵笑著,一臉孺慕之情,“侄兒就想早一點見到幾位叔父和姑姑,所以侄兒很開心。”

  而後,一行登車前往皇宮。

  風兼明這會兒換到了東天珵的車中,趴在窗邊打量著帝都,只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很新鮮有趣,喳喳喳地拉著東天珵說個不停,一路上都興奮不已。

  到了皇宮,幾人下車,換成肩輦。

  剛過第一道宮門,穿過廣場,風獨影遙遙望見第二道宮門乾門前佇立著一道身影,她心頭一震,命人停下肩輦。

  她下輦,一步一步走向乾門,身後東天珵牽著風兼明默默跟隨。

  離那道身影越來越近,漸漸地可看清那人的面容,看清他額頭上的紋路,看清他眉梢眼角的滄桑,看清他臉上悲喜交加的神情……終於,她站在了他的面前。

  隔著漫長的十二年歲月,他們兄妹終於重逢,此刻相視都目光朦朧,呆看許久許久,誰也不敢動。

  “大哥。”

  “鳳凰兒。”

  這久遠的一聲,穿過漫漫光河,終於再次抵達彼岸。

  那刻,兩人都忍不住哽咽,都止不住眼中熱淚。

  “鳳凰兒!”

  “大哥!”

  乾門前,東始修張開雙臂抱住妹妹,風獨影撲入兄長的懷抱,如幼時相依。

  一個擁抱,訴盡彼此這十多年的掛懷,也慰藉了彼此十多年的思念,他們是自幼相伴,她自襁褓之中有他一手帶大,她支撐著他一路前進直至登上至尊之位,他們之間情誼之重,已非兄妹可表。

  乾門前,一眾侍臣、隨從都大氣不出地靜立著,看著相擁的兩兄妹,東天珵也眼眶濕濕的。

  只有風兼明很是奇異地看著他的母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6
一六三

  自他出生,父母不曾對他有所拘謹,學業之外那是任他宮裡宮外遊戲玩鬧,有時徐致兄弟看著還眼紅,說國相家教導兒子比王室教導世子還要嚴苛,父母對他的養育方式與民間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毫無二致。所以他一向與父母親近,並無尋常人以為的天家隔閡與敬畏。但如果要問他怕不怕父母,那麼相較父親而言,他略略有些怕母親,身為青州之王的母親本就稟性冷肅,是統軍千萬的名將,又為王多年,周身自然而然便有名將之凜然與王者之威勢。

  而此時此刻,那個冷肅凜然的青州女王卻彷彿瞬間小了二十歲,如同一個柔弱的女孩一樣倚在兄長的胸前,緊緊抱著她的哥哥,眼中無聲地流下淚水。

  “鳳凰兒,我的鳳凰兒終於是回來了!”東始修緊緊抱住了妹妹,他的至寶終於回到了他的懷中,這刻他只恨不能嵌入骨血,從此不用再受那骨肉分離之痛。

  “大哥。”風獨影閉目偎在兄長的胸前,“你不應該出來,你應該坐在棲龍宮裡,等著我……鳳凰就算離家萬里,終也知道回家的路。”

  “我的傻鳳凰,如果可以,大哥真想去七州把你們一個個接回來。”東始修撫著妹妹的頭,眼中的淚水滴入漆黑的發中,“既然不能去七州接你們,那大哥至少要站在家門口親自迎接你們。”

  “大哥……”

  兄妹兩沒有再說話,只是含淚相擁,歡喜又悲傷。

  許久,東天珵眼見兩人情緒慢慢平復,拉了拉風兼明,向他使了個眼色,指指相擁的風獨影和東始修。

  風兼明頓時咚咚地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東始修的兩腿,“大舅舅!”

  那甜脆脆的聲音直令得南宮秀起哆嗦,可聽在東始修耳中那就如同一股甘甜的泉水流入心田。他終於放開懷中的妹妹,一低頭便看到了腰下那張仰望著他的小腦袋,白嫩得如同粉玉似的臉蛋上,嵌著一雙他最愛的鳳目,他心頭頓時歡喜又激動,卻故意板起臉,道,“誰教你這麼叫朕的?”

  風兼明馬上便蔫了臉,眼中湧起一圈水光,略帶委屈地小小聲道:“是兼明自己叫的,兼明覺得叫陛下太生分,叫舅舅才親熱。我們是一家人嘛。”

  “哈哈哈……”東始修大樂,彎腰抱起風兼明,“不愧是鳳凰兒的孩子,果然聰明,知道跟大舅舅親。”說著低頭在風兼明粉嫩的臉蛋上啃了一口,“這才是我的好外甥。”

  “大舅舅。”風兼明頓時滿臉歡笑,抱著東始修的脖子撒嬌,“兼明第一次來皇宮呢,你帶我看看好不好?”

  “好,好,好。”東始修抱著他往肩膀上一放,轉身往宮裡走,“舅舅帶你看皇宮,以後你就住在宮裡,舅舅陪你轉遍宮中每一個角落,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好不好?”

  “嗯,嗯。”風兼明點著小腦袋,“兼明要和大舅舅一塊兒住,還要去天珵哥哥府裡和小侄兒玩。”

  “好,都依你。”東始修滿口應承,轉頭對東天珵道,“你回去吧,按你四叔的路程算,也快要到了。”

  “兒臣知道。”東天珵垂首答道。

  東始修抱著風兼明,雨風獨影並肩往宮裡走去。

  一路,無數宮人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坐在大東皇帝肩膀上的孩子,皆吃驚不已,便是幾位皇子、皇孫都不曾有過此殊遇。再看到皇帝身旁雍容嫻雅的白衣女子,儘管宮中的人已換了幾撥,但只看形貌便知這肯定就是七王中唯一的女王——青州只王風獨影。

  到達一道宮門前,一眾隨從停步,東始修抱著風兼明與風獨影抬步跨入,宮門在身後悄悄合攏。

  前方是一片廣場,廣場正前方一座高塔,左邊一座漢白玉高台,右邊一座巍峨宮殿。這便是——八荒塔、六合台、凌霄殿。

  此刻,凌霄殿前,站著數到人影,翹首望著這邊,眼見三人到來,皆大步往這邊迎過來。

  “七妹(七姐)!”

  “二哥,三哥,五哥,六哥,八弟!”

  十二年的漫漫歲月,紅塵浸染,風霜刻畫,如今兄妹(姐弟)再相見,彼此依稀舊時模樣。伸出雙臂擁抱著,感受彼此的體溫,拉著對方的手,細看額頭鬢旁歲月的痕跡,心底歡喜與酸楚同在,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激動情緒。

  兄妹們平靜下來後,寧靜遠瞅著還趴在東始修肩上的風兼明,故意問道:“這小傢伙難不成舊時我的小外甥兼明?”

  風兼明側頭看著他。來的路上,風獨影早就跟他講過他這回會見到七個舅舅,也跟他說了些七個舅舅的形貌習慣,所有這會兒,他扭著小短腿爬下東始修的肩膀,撲向寧靜遠,“三舅舅!”

  “哎!”寧靜遠笑著抱起他,“你怎麼知道我是三舅舅?”

  “娘說三舅舅是大東朝最聰明的人,果然三舅舅一眼就認出兼明來了!”風兼明小腦袋紮在寧靜遠的懷裡揉了揉啊,揉得寧靜遠心花怒放,也就沒去想按小傢伙的話說,若沒認出來可就是愚笨了。

  “哈哈,七妹,你這小傢伙可比你小時候會說話。”寧靜遠抬手捏著風兼明的小鼻子。

  “確實。”一旁白意馬點頭,“七妹小時是金口難開,還特別不喜歡叫人。”

  趴在寧靜遠懷中的風兼明聞言,眨巴著眼睛望著白意馬,然後伸出手,“五舅舅。”

  “小傢伙知道我是五舅舅啊。”白意馬伸手從寧靜遠懷中抱過風兼明,“你娘是怎麼教你認五舅舅的?”

  “娘說五舅舅是大東最博學的人。”風兼明先吧唧一口親在白意馬的臉上,接著小臉兒微皺,“兼明看著五舅舅就想到滿屋子怎麼背也背不完的書。”

  “哈哈,看來怕背書這一點跟你娘小時候一樣。”白意馬笑呵呵地伸指刮了颳風兼明的臉蛋兒。

  “可不。”華荊台聞言接道,“七妹小時背不出書來,每次都是哭喪著臉看著四哥,看得四哥心軟了,就去向玉師傅求情寬限一日,回頭再幫她背書。”

  “呵呵……”風兼明傻笑著扭頭去看風獨影,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說,原來青州百姓眼中威若神明的青王小時候也有這麼一遭啊,接著就向華荊台伸出手,“六舅舅,兼明也要抱抱。”

  華荊台伸手抱過風兼明,抬手搓揉著他的小腦袋,問:“說吧,你娘是怎麼編排你六舅舅的?”

  風兼明一邊努力在華荊台的大掌中抬起腦袋,一邊道:“娘說,比廟裡的菩薩還要金光閃閃的肯定就是六舅舅。”他說完了眼睛瞅著華荊台肩膀上的豹頭金臂環,“六舅舅,這只豹子真威風!”瞅完了豹環,眨巴眨巴看著華荊台,亮晶晶的眼裡滿是期待。

  華荊台頓時就想起小時候搶了風獨影半隻包子後被她咬的那一口,真是血淋淋地痛啊!可這會兒——和這雙跟風獨影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眼睛對視,倉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疼痛,最後只能咬牙摘下手臂上戴了多年的臂環,“來,威風的小豹子當然要給我威風的小外甥戴!”

  “嘖嘖嘖!六哥竟然把金子養人了!”南 片月抬手撐在額頭上望著天,“這天是要下紅雨了吧?”

  華荊台瞪他一眼,“送我外甥,我心裡樂意!”

  “謝謝六舅舅!”風兼明歡快地接過臂環納入懷中,然後從華荊台身上滑下,撲向了南片月,"小舅舅!兼明一直想去找你玩,可就是商州太遠了,娘不給我出門,還以為得等我長大了才能去商州,那時才能見著你呢。”

  南片月見小外甥獨獨就說要找他玩,可見是另眼相待,頓時喜笑顏開,一把抱起扛到肩上,拍著他的小屁股問道:“兼明為啥要找小舅舅玩呀?”

  “因為娘老指著我的鼻子罵’你怎麼比你小舅舅還淘氣搗蛋‘,所以我一直想找小舅舅啊,要是跟你一塊玩,說不定我娘就不罵我了。”風兼明一派天真地道,童稚的眼神瞅著南片月,似乎在說,我娘罵的肯定就是你了。

  “哈哈哈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7
一六四

  東始修率先大笑出聲,餘下幾個兄長也是忍俊不禁。

  南片月抱著風兼明,委屈地望向風獨影,”七姐,你怎能把兼明和我相比呢,你不覺得我小時候那叫可愛嗎?”

  “娘,到底是淘氣還是可愛呀?”風兼明也望向風獨影。

  一大一小兩張臉,形貌不同,卻神情相似,風獨影看著,便忍不住去按額頭。

  “八弟,你是不是到八十歲還是這副模樣?”一直不曾吭聲的皇逖終於忍不住嘆氣,“我忍不住嘆氣,”我不用問也能想像到,嚴國相在商州該是如何地操心勞神。”

  ”二哥,你不覺得八弟若能活到八十歲,會要比現在還不如嗎?“風獨影也嘆息著道,”大哥當年真是英明,派了嚴相國去商州,他們一臣一君,是以向世人詮釋何謂嚴父頑子。”

  ”哈哈哈哈……”

  寧靜遠、白意馬、華荊台皆大笑點頭,只東始修略側頭轉向一邊,似乎也對嚴玄嚴國相懷歉意。

  被兄姐一番嘲笑,南片月垂頭與兼明面面相覷。

  然後歲兼明伸出小胳膊同情地抱了抱南片月,”小舅舅,沒事的,兼明喜歡你。到你八十歲了還是和你一塊兒玩。”

  ”兼明真乖。“南片月眼含熱淚,還是小外甥可親,他放下風兼明,”來,咱們拉鉤約定。”

  ”嗯。“風兼明伸出小指,兩人還真是認認真真地勾手,“小舅舅一定要活到八十歲哦,到時兼明一定會去商州找你玩的。”

  “還用說,小舅舅一定等著你來。”南片月點頭承諾。

  拉完了鉤,風兼明乖巧地走到皇逖面前,既不撲,也不纏,只是仰著小腦袋,認認真真恭恭敬敬地叫道:“二舅舅。”

  皇逖看著眼前的小人兒,這說是七妹的兒子,這說是他七妹的骨血,頓時心頭熱流滾過,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

  一旁的南片月卻要使壞,“兼明,你娘是怎麼跟你說二舅舅的?”

  風兼明用小臉蛋貓一樣在皇逖的頸窩蹭了蹭,“娘說,要是看到一個人,你就手腳規規矩矩地不敢亂動,那個人肯定就是二舅舅。”他伸手摟著皇逖的脖子,悄悄地卻又以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二舅舅可威嚴了!”

  “哈哈哈哈……”

  幾人再次大笑。

  “七妹,這孩子的性子真不像你。”寧靜遠再一次道,“鬼精鬼精的,倒像是我兒子。”

  “我覺得像我的兒子。”南片月爭道。

  “哎!一見面就摘了我的金臂環,這撈金的手段想我才是。”華荊台卻道。

  “我倒覺得膽子大,像我。”一直含笑看著這一切的東始修出聲道。

  “好了,你們也別爭了,反正不管性子像誰,都是咱們的孩子。”白意馬好笑地看著幾個兄弟,“都別站這兒了。進去吧。”

  風兼明趴在皇逖懷中,目光從他肩膀望去,正看到凌霄殿門口探出一隻腦袋,悄悄地看著他。

  “啊!有老鼠!”他猛地叫一聲,嚇的那隻腦袋縮了回去。

  “什麼老鼠?”

  幾人皆疑惑,看著風兼明。

  風兼明指著殿內,“剛才看到一隻很大的老鼠,我一叫他就跑了。”

  風獨影卻清楚兒子是什麼性子,她也看到了殿中探出的腦袋,猜那肯定是南片月的兒子南承赫,抬手拍了風兼明腦袋一掌,叱道:“沒禮貌,要叫承赫哥哥。”

  這會兒人都明白了,不由暗自好笑。

  南片月沖殿裡喊道:“承赫,你出來。”

  他的話落下,片刻後,才從殿內走出個十歲的少年,比風兼明要高出半個頭,五官面貌卻是端秀裡微帶陰柔之氣,正是南片月的長子——南承赫。

  “承赫見過七姑姑。”南承赫先向風獨影行禮。

  “乖,起來。風獨影扶起他,看著他的面孔讚道,“這孩子生的可真好看,比小八要強。”

  那邊風兼明已從皇逖身上滑下,走了過來。

  “兼明,這是你小舅舅的兒子,叫承赫哥哥。”風獨影把他拉到南承赫面前。

  風兼明歪著腦袋看著南承赫,只把南承赫看的臉紅了,他才行禮叫道:“承赫哥哥。”

  南承赫紅著臉重重點頭,然後向風兼明回禮。

  “哎!”南片月看著直嘆氣,“我怎麼覺得兼明才是我的兒子。”

  “哈哈哈哈……”

  幾個兄長再次大笑,那朗朗的笑聲穿過廣場,直傳到宮門口。

  那些守候在門外的侍從無不驚訝,這些人竟然在宮中如此喧嘩,而那些老人如侍衛統領龍茶、內廷總館申歷這些,卻皆眼角微濕地感慨,這宮中有多久不曾有過這樣的爽朗笑聲,陛下又有多久不曾如此開懷。

  那日,凌霄殿前兄妹團聚歡喜不已,而在青州淺碧山上,久遙剛給學子們講學完畢,正慢步往行宮走去。

  書院離行宮並不遠,走路不過小半個時辰,所以久遙來碧山書院講學時,總是早上從行宮出發走到書院,下午再從書院走回行宮,也不帶隨從,一個人優哉游哉地走在山路上,看山看樹看花,自有一番滋味。

  這時正是金秋時節,滿山的黃葉、紅葉裡夾著幾抹淺綠色,山風吹過,樹木婆娑,遠遠望去,只見黃色的滔洊推湧著赤色的波濤,夾著綠色浪花翻舞,就像是連綿不絕的彩河,讓人看著便耳目生妍,心曠神怡。

  久遙就走在這滔滔葉河中,一邊欣賞著山景,一邊想著阿影和兼明應該已經抵達帝都了,大約正開心地與她的兄弟相見。走著走著,他心頭驀然一動,不由轉頭,便看到右旁遠處坡上的楓樹下站著一名青衣男子,雖已年近不惑,形容氣韻依然冷逸出塵,趁著火紅的楓樹,像幅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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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久遙震驚地看著對面的男子,疑那是一道幻影,以至他那刻呆立著不能動。

  對面的青衣男子亦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動。

  “二哥?”久遙呢喃,拔動兩腿移過去,走至楓樹下,激動欲泣地伸手,想要確認這是活生生的人還是只是他的夢,他已經歷過太多太多這樣虛幻而痛苦的夢了,他已不敢相信他的親人他的族人還有存活於世的,“二哥,真的是你?你還活著?”

  青衣男子微有動容。伸出手,拉住久遙的手,那份力道讓久遙確認了這是真實的。

  “二哥!”久遙熱淚盈眶,緊緊地握住兄長的手,生怕一放鬆便是一場幻夢。

  久迤默默看著她,過得片刻,眼神漸漸變冷,“你還記得我是你二哥?和仇人成婚,和仇人生子,教治仇人的子民,你還配為九羅人嗎?”

  久迤頓時臉色劇變,灰白一片。

  “你忘記了九羅山上的血?忘記了九羅山上無辜死去的族人?”久迤冰冷的眼睛裡湧現仇恨,“你現在還有臉叫我二哥?”

  “……”久遙張口,卻無言以對。

  他從來不曾忘記九羅山上的血,從不曾忘記九羅山上那夜的慘劇。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九羅族就余他一人,雖有風獨影相伴,雖有愛子相親,可是從不曾忘記他是九羅人,他永遠無法根除心底深處那份族滅親亡的刻骨痛楚,那些血與痛總會有他一人獨處時襲上心頭,可是……他只能將那些收起藏起,以他的心為墓地,在心底建一座墳墓,埋葬著他的親人,他的族人,埋葬他的仇恨,他的悲痛。

  “你還是九羅人嗎?你還叫久遙嗎?”久迤冷冷盯著久遙,“享受仇人溫存的你,沒有資格再用這個名字,你是九羅族的叛徒!”

  久迤的目光與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劍,瞬間刺入久遙的胸膛,直達深處那道舊傷,頓時血肉翻飛,劇痛難當!

  “二哥……”久遙面色慘白,眼中光芒明灰不定,彷彿風中之燭。

  “不要叫我!”久迤厭憎地看著他,“看到你如今的模樣,想起我們這些年的痛苦,我便以與你曾是兄弟為恥!”

  聞言,久遙眼中驀然閃現一點光芒,“我們?你是說……族中還有人活著?那大哥……大哥活著嗎?久玖呢?他們都活著嗎?”

  他的聲音那樣的小心翼翼,語氣中的期待是那樣的急切,以至久迤那刻轉過頭去,有些不忍面對這樣的弟弟,“大哥從山上摔落,雖為人所救,但重傷之下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才算是活過來。”

  久遙忍不住嘴唇哆嗦,心頭歡喜又痛苦,“活著……活著就好。”話落,眼中的淚也滾下,終於……不再只是他一個,這世上還有兩個血脈相連的親族活著。

  “久玖當日從山上逃出時動了胎氣,又經一番驚嚇,身體耗損過甚,拖了兩月生下早產的孩子後便死了。”久迤的聲音低澀,如同在石上碾過般,沉滯而痛苦。

  久遙眼中才冒出的一點歡喜頓時熄滅了。

  一時,兩人皆靜默無語,山間只有秋風拂過,帶起一陣瑟瑟冷意。

  許久,久遙望著空曠的山野,滿懷蕭索道:“二哥,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之說,亦有‘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之說,我們算是哪一種?”

  久迤不語,只是看著遠處的山峰,看著那些枯黃或殷紅的秋葉,恍然間看到的是妻子死時枯萎的容顏,是九羅山上留下的族人的鮮血,那令他痛苦不堪,忍不住閉上雙目。

  良久,他才喃喃,“ 那又有何區別,總之死去的再不能返來,活著的總是無能為力。”

  久遙回首,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二哥,你如今住在哪裡?大哥呢?他在哪裡?”

  久迤轉頭看著他,靜靜地看了許久,從弟弟的神態裡,他知道弟弟是真心地關懷著他們,想要知道他們的近況,只是……他沉吟許久,才開口,“我來,便是想要你幫幫大哥。”

  “大哥怎麼啦?”久遙頓時急了,“要我做什麼?”

  “你只需做一件事,便是幫了大哥,也等於是救了大哥。”久迤看著他,眼中有著期待,也有著忐忑。

  “什麼事?”

  “將青州掌握在你的手中。”

  那輕淡的語氣落在久遙耳中,卻如驚雷當頭劈下,他瞪目望著兄長。

  “你幫不幫?”久迤追問一句。

  “二哥,為什麼要這樣做?”久遙滿臉驚愕之色。

  “我只問你,你要不要幫大哥,願不願掌握青州來救大哥?”久迤卻不答他,只是目光盯緊了他。

  “二哥,為什麼要如此才能幫大哥?你告訴我!”久遙心頭驚疑不定。

  “我只問你答不答應。”久迤守口如瓶。

  “二哥。”久遙無奈又酸楚,“只要能救大哥,我願意拿我的命去救。”

  久迤微震,可隨即他卻輕輕笑了,笑聲淒涼,笑容慘淡,“你是不願意?青州是她的封地,在你心中,我們兄弟的性命又怎及得上那個女人,是嗎?”

  久遙看著兄長,亦是滿懷苦澀,“二哥,青州不止是阿影的封地,青州是無數百姓的家園,那些百姓和我們的族人沒有兩樣,我不能拿青州冒險可我願意救大哥,就如同我願意拿我的性命來保護阿影一樣,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

  久迤聽了,依然只是淒然而笑,“你不願意掌握青州,又談什麼相救。”他說完即轉身離去,他知道他沒法說服他的弟弟,早在當年年少的他執意下山,他就已清楚他的性格,他來此與其說是抱著一點希冀,不如說是來讓自己徹底死心。

  “二哥?”久遙追上他,“你要去哪?大哥他在哪裡?他到底怎麼啦?”

  久迤搖頭,“大哥離開前跟我說,讓我從此當他死了,那麼你也就當大哥已經死去。我現在要去找我的侄子,大哥臨別前跟我說過,他有一個兒子,託付給了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現在要去找到大哥的兒子,至於你我,從此永不相見,各自保重。”

  “二哥?”久遙要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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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久遙震驚地看著對面的男子,疑那是一道幻影,以至他那刻呆立著不能動。

  對面的青衣男子亦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動。

  “二哥?”久遙呢喃,拔動兩腿移過去,走至楓樹下,激動欲泣地伸手,想要確認這是活生生的人還是只是他的夢,他已經歷過太多太多這樣虛幻而痛苦的夢了,他已不敢相信他的親人他的族人還有存活於世的,“二哥,真的是你?你還活著?”

  青衣男子微有動容。伸出手,拉住久遙的手,那份力道讓久遙確認了這是真實的。

  “二哥!”久遙熱淚盈眶,緊緊地握住兄長的手,生怕一放鬆便是一場幻夢。

  久迤默默看著她,過得片刻,眼神漸漸變冷,“你還記得我是你二哥?和仇人成婚,和仇人生子,教治仇人的子民,你還配為九羅人嗎?”

  久迤頓時臉色劇變,灰白一片。

  “你忘記了九羅山上的血?忘記了九羅山上無辜死去的族人?”久迤冰冷的眼睛裡湧現仇恨,“你現在還有臉叫我二哥?”

  “……”久遙張口,卻無言以對。

  他從來不曾忘記九羅山上的血,從不曾忘記九羅山上那夜的慘劇。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九羅族就余他一人,雖有風獨影相伴,雖有愛子相親,可是從不曾忘記他是九羅人,他永遠無法根除心底深處那份族滅親亡的刻骨痛楚,那些血與痛總會有他一人獨處時襲上心頭,可是……他只能將那些收起藏起,以他的心為墓地,在心底建一座墳墓,埋葬著他的親人,他的族人,埋葬他的仇恨,他的悲痛。

  “你還是九羅人嗎?你還叫久遙嗎?”久迤冷冷盯著久遙,“享受仇人溫存的你,沒有資格再用這個名字,你是九羅族的叛徒!”

  久迤的目光與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劍,瞬間刺入久遙的胸膛,直達深處那道舊傷,頓時血肉翻飛,劇痛難當!

  “二哥……”久遙面色慘白,眼中光芒明灰不定,彷彿風中之燭。

  “不要叫我!”久迤厭憎地看著他,“看到你如今的模樣,想起我們這些年的痛苦,我便以與你曾是兄弟為恥!”

  聞言,久遙眼中驀然閃現一點光芒,“我們?你是說……族中還有人活著?那大哥……大哥活著嗎?久玖呢?他們都活著嗎?”

  他的聲音那樣的小心翼翼,語氣中的期待是那樣的急切,以至久迤那刻轉過頭去,有些不忍面對這樣的弟弟,“大哥從山上摔落,雖為人所救,但重傷之下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才算是活過來。”

  久遙忍不住嘴唇哆嗦,心頭歡喜又痛苦,“活著……活著就好。”話落,眼中的淚也滾下,終於……不再只是他一個,這世上還有兩個血脈相連的親族活著。

  “久玖當日從山上逃出時動了胎氣,又經一番驚嚇,身體耗損過甚,拖了兩月生下早產的孩子後便死了。”久迤的聲音低澀,如同在石上碾過般,沉滯而痛苦。

  久遙眼中才冒出的一點歡喜頓時熄滅了。

  一時,兩人皆靜默無語,山間只有秋風拂過,帶起一陣瑟瑟冷意。

  許久,久遙望著空曠的山野,滿懷蕭索道:“二哥,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之說,亦有‘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之說,我們算是哪一種?”

  久迤不語,只是看著遠處的山峰,看著那些枯黃或殷紅的秋葉,恍然間看到的是妻子死時枯萎的容顏,是九羅山上留下的族人的鮮血,那令他痛苦不堪,忍不住閉上雙目。

  良久,他才喃喃,“ 那又有何區別,總之死去的再不能返來,活著的總是無能為力。”

  久遙回首,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二哥,你如今住在哪裡?大哥呢?他在哪裡?”

  久迤轉頭看著他,靜靜地看了許久,從弟弟的神態裡,他知道弟弟是真心地關懷著他們,想要知道他們的近況,只是……他沉吟許久,才開口,“我來,便是想要你幫幫大哥。”

  “大哥怎麼啦?”久遙頓時急了,“要我做什麼?”

  “你只需做一件事,便是幫了大哥,也等於是救了大哥。”久迤看著他,眼中有著期待,也有著忐忑。

  “什麼事?”

  “將青州掌握在你的手中。”

  那輕淡的語氣落在久遙耳中,卻如驚雷當頭劈下,他瞪目望著兄長。

  “你幫不幫?”久迤追問一句。

  “二哥,為什麼要這樣做?”久遙滿臉驚愕之色。

  “我只問你,你要不要幫大哥,願不願掌握青州來救大哥?”久迤卻不答他,只是目光盯緊了他。

  “二哥,為什麼要如此才能幫大哥?你告訴我!”久遙心頭驚疑不定。

  “我只問你答不答應。”久迤守口如瓶。

  “二哥。”久遙無奈又酸楚,“只要能救大哥,我願意拿我的命去救。”

  久迤微震,可隨即他卻輕輕笑了,笑聲淒涼,笑容慘淡,“你是不願意?青州是她的封地,在你心中,我們兄弟的性命又怎及得上那個女人,是嗎?”

  久遙看著兄長,亦是滿懷苦澀,“二哥,青州不止是阿影的封地,青州是無數百姓的家園,那些百姓和我們的族人沒有兩樣,我不能拿青州冒險可我願意救大哥,就如同我願意拿我的性命來保護阿影一樣,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

  久迤聽了,依然只是淒然而笑,“你不願意掌握青州,又談什麼相救。”他說完即轉身離去,他知道他沒法說服他的弟弟,早在當年年少的他執意下山,他就已清楚他的性格,他來此與其說是抱著一點希冀,不如說是來讓自己徹底死心。

  “二哥?”久遙追上他,“你要去哪?大哥他在哪裡?他到底怎麼啦?”

  久迤搖頭,“大哥離開前跟我說,讓我從此當他死了,那麼你也就當大哥已經死去。我現在要去找我的侄子,大哥臨別前跟我說過,他有一個兒子,託付給了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現在要去找到大哥的兒子,至於你我,從此永不相見,各自保重。”

  “二哥?”久遙要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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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鳳霄哥哥好。”風兼明行禮。

  “兼明弟弟好。”豐鳳霄也行禮。

  “承赫,你還沒行禮呢。”南片月拍了拍兒子。

  “承赫見過四叔。”南承赫先上前給豐極行禮。

  “乖。”豐極扶起他。

  南承赫再跟豐鳳霄見禮,“鳳霄哥哥好。”

  “承赫弟弟好。”豐鳳霄還禮。

  東始修看著站在一塊兒的三個英秀少年,驀然輕輕嘆息一聲,“看到他們,就想起當年的我們。”

  他的話頓時勾起了弟妹們的回憶。

  “可不是,當年我們相遇時,比他們還要小呢。”南片月道。

  “真是……人生百年,彈指之間。”寧靜遠感嘆。

  風獨影看著三個孩子,然後伸手牽過安安靜靜的豐鳳霄,“這孩子的性情很像四哥。”

  豐鳳霄抬頭看著姑姑,從她的目光神態裡,他能感覺到這位姑姑對他的疼愛之情,於是他對著風獨影微微一笑,眉眼間頓有了春風醉月之意,可以想見當他長大成人時,該是何等的迷醉人心。

  “真像。”風獨影喃喃,看著豐鳳霄的目光也慢慢地有了複雜神色。

  豐極看著風兼明則道:“兼明倒是長相性格都肖似他的父親一些。”

  “四叔,侄兒倒覺得兼明長得像七姑,你看他的眼睛。”

  一道聲音插入,卻是東天珵跨入宮門,他身旁一名青年與他同行,身後則跟著一列內侍、宮女,手中皆捧著或者提著食盒,為皇帝與他們弟妹們送來了晚膳。

  幾人看著那名白衣青年,都有剎那怔忡。

  “見過幾位師兄、師姐。”青年上前與幾人見禮。

  “是師曠!”南片月當先走過去拉著他,“天啦,剛才我都以為是玉師到了!”

  “師曠長得可真像玉師。”寧靜遠也是看呆了眼。

  “無論是容貌還是神韻,真是一模一樣,方才我都要以為是玉師再生了。”華荊台也走過去拉著玉師曠,“小師弟也是大人了。唉,我一直想找你算賬呢,當年玉師去世,你竟然是下葬了後才寫信告訴我們,讓我們連玉師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玉師曠淡然一笑,“師兄與師姐的孝心父親是知道的,他老人家並不在意這些形式。”

  “雖則如此,我們這些做弟子的卻總有遺憾。”皇逖開口道,“日後你成親,一定要告訴師兄、師姐,你不在意形式,我們幾個卻早已備好了禮物,你總不能讓我們一輩子也送不出去。”

  “二哥說得有理,師曠要記下。”白意馬也道。

  玉師曠微微一笑,點頭,“師曠記下二師兄的話了。”

  “來,兼明,鳳霄,承赫,去見過小師叔。”風獨影道。

  風兼明三個與玉師曠見禮後,他悄悄附在豐鳳霄的耳邊嘀咕,“鳳霄哥哥,你有沒有覺得小師叔像畫上的神仙?真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鼻子,看有沒有熱氣呼出。”

  他的話雖輕,但在場之人哪一個不是耳聰目明的,一個個頓時忍俊不禁。

  “滿腦門子的古靈精怪。”寧靜遠敲了敲風兼明的腦門。

  “好了,都別站在這兒。”東始修牽起風兼明,當先往大殿走去,“我們去用晚膳。”

  風獨影牽著豐鳳霄、豐極牽著南承赫,並著皇逖、寧靜遠、白意馬、華荊台、南片月、東天珵、玉師曠一道往殿內走去。

  今日的家宴,是他們八人分離後的第一次團圓宴,是夜開懷暢飲,歡醉一宵。

  元鼎十六年,十月初八。

  這一日,帝都皇宮是熱鬧而又繁忙的。

  東始修八人終於團聚,心情無比的歡快,幾人都聚在凌霄殿,彼此有說不完的話,都珍惜著每一刻相聚的時光。

  鳳妃是宮中最忙的人,這些年她主掌後宮,歷年來宮中無論大小事都由她操持,正在明日的壽宴做最後的準備。

  北妃則出宮去了一趟華門寺。自從當年她向東始修請旨去華門寺祈福後,這十來年裡,她每年都會在東始修壽辰前夕去一次華門寺,為他祈福祈壽。

  宮中其他的妃嬪,則招來了兒女們,讓他們明日一定好好討得父皇的歡心,同時也要多與七王走動,畢竟大東朝還未立太子,七王深得陛下信任,他們的一句話別人便是一千句一萬句也及不上的。而且此次興王不僅領旨親自迎接了七王,還得陛下允許入了凌霄殿共進家宴,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殊寵,你們要警醒啊。

  至於風兼明、豐鳳霄、南承赫三人,那也是忙得很,忙著在皇宮裡玩耍。

  整個皇宮被高高的圍牆圍成了一個巨大的方形,簡單地可分成前中後三部分。

  前部分是以昭明殿為中心的外朝,乃是大臣們上朝、參政的地方;中間是以凌霄殿為中心,圍繞著當年八人的宮殿棲龍宮、締焰宮、靜海宮、極天宮、寫意宮、金繩宮、鳳影宮、幼月宮;後部分則是妃嬪們居住的後宮。

  鳳兼明三人隨其父母居於昔日的宮殿,所以今天的目標就是把這八座宮殿逛個遍,這些宮殿都不小,又環繞著亭台花園水榭湖泊等等,所以他們從早上逛到中午還沒逛完。

  在從金繩宮出來時,因皇宮的兩旁各有一條通往後宮的通道,右邊的就在金繩宮的旁邊,所以三人從金繩宮出來時,鳳兼明跑得最快,跑出側門時便一頭撞到了正從通道經過的人。

  那刻北璇璣正自華門寺回宮,一眾侍從抬著軟輦正緩緩往翠樾宮而去,鳳兼明撞到的正是走在前頭的一名內侍。

  “唉喲,真是對不住了,撞疼你了嗎?”鳳兼明一邊揉著腦袋一邊問被他撞到的人。

  被撞著的人,卻是呆呆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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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鳳兼明見他不言語,想應該是不疼,再看這麼一幫人全不認識,便拉著豐鳳霄、南承赫走了。

  身後,那人依舊呆呆望著,而軟輦上,北璇璣望著遠去的孩子,輕聲道:“這就是青州的世子。”她側目,看一眼那名內侍,“這孩子看起來就很聰明可愛不是嗎?”

  那人沒有出聲,只是收回目光,垂首繼續前行,就如同每一個公眾的內侍那樣,恭謹而卑微。

  北璇璣沒有在說話,一行靜靜往翠樾宮而去。

  那日,鳳兼明三人玩得累了,最後的落腳點是棲龍宮,於是晚上便都住在了棲龍宮,東始修將自己的龍床讓出來,另命人抬了一張榻置在外間。

  晚上他靠坐在榻上,隔著一道珠簾,看著龍床上的三個小少年,聽著他們的童言稚語。

  “我一共有七個舅舅,啊不對,是九個舅舅,我娘說還有兩個舅舅,只是他們都死了。你們誰也沒有我這麼多舅舅吧?”鳳兼明炫耀著。

  南承赫一聽,頓時低了頭,因為他只有一個舅舅。

  豐鳳霄瞅一眼因為南承赫的低頭而越發下巴翹得高高的鳳兼明,然後淺淡道:“我們有姑姑。”

  鳳兼明一聽,頓時癟嘴了,他們的姑姑可不就是自己的母親嘛,而他卻沒有姑姑,但緊接著他想到了香儀,道:“我有一個姨!”

  豐鳳霄便再道:“我娘有四個姐妹,所以我有四個姨。”

  南承赫跟著道:“我也有兩個姨。”

  連著兩回被比下,鳳兼明有些不干了,轉過頭拉著他的手道:“我沒有舅舅。”

  南承赫也道:“我只有一個舅舅。”

  “噢!我贏了!”鳳兼明頓時眉開眼笑了。

  東始修聽著也笑了。

  他想,小時候的七妹可是這樣的鬼精靈?然後他想起了久遠的往事,那時候他們居無定所食不果腹,有一回六弟華荊台掙回了一隻雞腿,七妹和八弟都爭著要吃,八弟就說七妹是姐姐,應該要讓著她,七妹卻說她排行每七,緊挨著六哥,所以六哥的雞腿應該給她。

  想著想著便止不住笑容,那夜,大東的皇帝帶著微笑入眠,而在夢中他也在笑。

  夢裡,他回到了少年,那是在天支山下,玉師在給他們授學。

  三弟、四弟、五弟總是最先聽懂了明白了,而六弟卻不肯學,他說讀書的人都會變傻,以後掙不到錢,八弟則在桌下偷偷逗著蛐蛐玩,七妹在撕著書摺紙劍,而他呢……噢,他擔心玉師發現了要罰七妹,玉師七妹每折一柄劍他就收起藏在袖子裡……

  當年不經意,如今夢中重溫,才知那是一段快活的時光。

  第二天,大東的皇帝是笑著醒來的,睜眼,看著窗外的天光,聽著內室少年們平緩香甜的呼吸,而他的弟妹們在離他不遠的宮殿內安歇,那一刻,他歡樂而幸福,希望今後的每一天都能這樣醒來。

  元鼎十六年,十月初九。

  這日是東始修的壽辰,文武百官入宮為他賀壽,慶華宮裡也擺開了壽宴,共席數與排場都不同以往的隆重。

  午時將近,東始修與七王駕臨慶華宮,文武百官跪迎聖駕,一番恭賀後,盛宴開席。

  寬廣的大殿裡,東始修坐與首位,他的左右兩旁分裂七王之席,接著是諸位皇子和豐風霄,風兼明、南承赫三位小世子,其後才是文武百官!一人一席,置滿珍肴美酒。

  百官偶爾抬頭,看到御座上暢飲的皇帝,看著他與七王不時相互敬酒,不時發出朗朗笑聲,南是以往所有的盛宴不曾有過的情形。

  曾經歷經當年風雨的老臣會感慨,陛下待七王到底是不同的,而不曾見過七王的臣子則豔羨,為人臣者當若七王。

  悅耳的絲竹聲隔著珠簾徐徐傳來,如花的宮女與殿前翩然起舞,殿內繡衣朱履,觥籌交錯,一派昇平歡騰。

  那一日壽宴直至中時才散。

  出了慶華宮,東始修與弟妹道:“好多年不曾如今日開懷,我們再去凌霄宮喝酒,一定不醉不休。”

  七個弟妹豈有不答應的。

  東天珵請示父親及幾位叔叔和姑姑,想當著三位弟弟豐鳳宵、南承赫、風兼明去他的興王府玩耍。東始修幾人自然允許,風極、風獨影、南片月三人對東天珵也很放心,沒派什麼從人,各讓自己的近身侍衛石衍、南宮秀、一塊兒玩去,玉師曠自然只有陪同。

  東始修八人轉往凌霄殿,到了宮門前,南片月忽然道:“這些年我跟謝茱學會了釀酒,這次我親自釀了一罈美酒帶來帝都,就是要送於大哥賀壽的,不如此刻取了來一道喝了。”

  聞言,東始修大喜,“好啊,小八快去取了來,讓我們幾個嘗嘗你的手藝。”

  “嗯。”南片月點頭,轉身去了幼月宮。

  “八弟這麼一說,我想起我為大哥親手抄寫了一部祈福經文,這會也取了來給打個,壽禮還是要當日給為好。”白意馬若這也轉身去了寫意宮。

  眼見兩個弟弟都去取壽禮了,東始修於是轉頭看著餘下的幾個弟弟,滿臉調侃地道:“小八和五弟都親手準備了壽禮?你們幾個應該也不例外吧?都準備了些什麼?”

  皇逖掃一眼弟妹,然後看著兄長道:“冀州產一種雲石,色澤雪白,質地堅硬,甚為難得,我選了一塊上品,削成鎮紙,大哥寫字用得上。”

  “哈哈,像二弟會做的東西。”東始修點頭,看著寧靜遠,“三弟你呢?”

  寧靜遠笑笑,道:“閩州多山,自然也就多獸。今夏打獵時,我獵了幾頭毛皮不錯的狼和鹿,就取了些尾毛,親手做了幾支鹿狼毫給大哥。”

  東始修聞言也笑了,“哈哈,有了鎮紙又有了筆。四弟你該不會親手給大哥做了紙吧?”

  豐極搖頭,道:”我也就種花的手藝比幾位兄弟要好,所以我種了一盆雪鶴蘭給大哥。”

  華荊台不等東始修問,撓了撓頭道:“反正大哥你也知道我是個俗人,所以就用黃金親手鑄了九十九枚小壽桃,我把它們串一起鑲在腰帶上,等於是做了根腰帶給大哥。”說完了他去看風獨影,“七妹,你做了什麼?”

  眼見兄長們一個個報了壽禮,風獨影轉過頭看著別處,道:“我既不會釀酒又不會種花做筆,所以就沒親手做什麼東西。”

  “不信。”幾個兄長都搖頭。

  “七妹你這會兒不說,待會兒我們還是會知道的。”華荊台瞅著妹妹道,很是好奇她準備了什麼禮物。

  “哈哈哈哈……”東始修大笑,也不追問,只道:“你們都快去取了來,省得待會兒喝醉了就忘了。五弟說得對,壽禮就得當日給,你們取來了讓大哥我今日高興個夠。”

  他發話了,幾個兄弟自然從命,都回宮去取壽禮。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2:57
一六九

  東始修便於風獨影先入了凌霄殿。

  那扇落地圓窗前是他們八人以前很喜歡待的地方,窗一如從前,窗前輔著的軟毯亦如從前。

  東始修脫了鞋在窗前坐下,然後看著風獨影,笑道:“我才不信鳳凰兒會不親手給大哥做份壽禮,這會兒他們都不在,你就拿出來了吧,就算你是捉了只小烏龜來,大哥也不笑你。”

  “怎麼可能。”風獨影笑了,自袖中抓出一物,看了東始修一眼,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但還是手一抬拋給了他。

  東始修伸手接著,卻是一隻錦袋,大約三寸寬半尺長,赤紅的緞面上繡著一隻白頭鷹,黑羽黑眸,張揚著翅膀,美麗又兇猛,十分神氣。

  “淺碧山上長著一種矮竹,成竹大約有丈高,竹竿枝葉翠綠如玉,所以名‘翠玉竹’。我在山上閒著無事時,就用那竹子削了八支短箭,大哥可以當暗器收著。”風獨影扭著頭看著窗外道。

  東始修接在手的時候自然知道錦袋裡裝了東西,只是這會兒看她解釋的神情,心中一動,倒不急著看箭,道:“難道……這錦袋是鳳凰兒親手做的?”

  他這話一出,風獨影脖子僵了僵,依舊望著窗外,但還是點了點頭。

  頓時,東始修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滿臉驚訝之情,可風獨影一直扭頭望著窗外。

  “鳳凰兒竟然會鍼黹刺繡了?”好半晌後,東始修才喃喃著。

  這個妹妹自襁褓中起便由他一手帶大,從小到大無論是寒微之時還是日後富貴一身,她都不曾碰過針線,也不喜女紅之事,若是論到武藝兵器,那卻是少有她不會的。活了幾十年了,他真真沒想到,此生竟然還能看到一件妹妹親手做的繡活,而且還是送給他的,你讓他如何不驚訝。

  風獨影似乎對這窗外光身禿禿的梅枝很有興趣,一直盯著不移目光,只不過還是解釋了一句,“這有什麼難的,不過是讓久遙先在緞面上畫好了鷹,我再照著畫兒飛針就好了。”她頓了頓,又道,“柳叔叔的夫人當年不是教過我一手飛針牽魂的暗器功夫麼,用那個來繡東西正好。”

  “啊?”東始修又是一愣,“柳夫人的絕技被你用來繡花了?”

  “有何不可的?”這迴風獨影轉回頭了,斜睨著東始修,微抬著下巴,那神態依然是多年前在哥哥面前驕縱任性的妹妹。

  “哈哈哈哈……”東始修爽朗大笑,“說的不錯,功夫到了鳳凰兒手中,自然是鳳凰兒想要如何就如何!”

  風獨影抿唇一笑,顯然對兄長的話很滿意。

  “唉,他竟有如此本事,讓鳳凰兒親手繡東西。”東始修忽然又嘆氣。

  當年封王離都時,鳳凰兒都不曾碰過針線,可現今卻可以做出如此精緻的錦袋,這些年裡必然是練過的,由此可見那個久羅人的影響之大。一時他心頭酸甜苦辣皆有,感覺頗為複雜。

  這酸溜溜的話一出,風獨影倒並不意外,只是有些無奈地道:“這錦袋是我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女紅。”

  頓時,東始修眉眼舒展了,滿心歡喜,“如此說來,鳳凰兒為了大哥才學的女紅?”

  這迴風獨影不再順著他了,把頭一扭又望向窗外,“大哥,我送你的壽禮是那八支短箭,這不過是裝箭的袋子,你不看我送的壽禮,光看這袋子幹什麼。”

  “哈哈哈哈……好好好,大哥這就看鳳凰兒親手做的壽禮。”東始修自然知道妹妹這是在鬧彆扭呢,他一邊應著,一邊打開錦袋,從裡面取出了一把短箭。

  那一把短箭果然是八支,每一支約莫三寸長,雖然短小,箭頭箭身箭羽卻削得十分精巧,箭的表皮翠綠,箭支磨得很光滑,看著不像兵器,倒像是翠玉做的精緻飾物。

  “修、逖、遠、極、意、荊、影、月。”東始修唸著箭羽上刻著的字,八支箭八個字,就像他們八個人。他指尖摩挲過箭上的每一個字,然後將短箭收回錦袋,看著風獨影,臉上溢滿溫柔的淡笑,“鳳凰兒,這份壽禮大哥真是太喜歡了。”

  風獨影回首,看著東始修的神情,,她心頭也歡喜一片,口中卻道:“大哥可要收好了,我也就做這一回。”

  “嗯,要收好。”東始修鄭重將錦袋收入懷中,“不過等會兒二弟他們來了,我得把這東西給他們看看,讓他們也眼紅眼紅。”

  “撲哧!”風獨影忍俊不禁,“大哥這話可別叫大臣們聽到,不然都得笑話大東朝的皇帝跟三歲孩子一樣。”

  在東始修收起錦袋時,締焰宮裡,皇逖正自箱籠裡取出裝有雲石鎮紙的盒子,開啟察看了一下,然後關上,卻就在他蓋上盒蓋的瞬間,他驀然覺得頸後寒意沁膚,幾乎是無從思考,他迅疾側身一躲,一道劍光自胸前劃開,若沒有方才一躲,那這一劍當是自背後穿胸而過!

  “什麼人?”他喝問的同時,左手出招擒向握劍的手腕。

  握劍的人顯然是個高手,一招失手,已迅速變招,長劍頓時反切而來,直襲向皇逖頸脖。

  皇逖右手一拋,將木盒拋落書案上,同時身子後仰躲過切來的長劍,然後全力迎戰刺客。

  兩人閃電般便對了數招,皇逖暗暗驚心。他的武藝不止是八人中最高的,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的,而這刺客竟招招不落下風,這等功夫已是絕頂高手之境,而且辛辣狠毒,不守只攻,招招預奪他性命!

  在皇逖為刺客的武藝震驚時,他那聲厲喝及打鬥的聲響已驚動了殿外的侍從,趕忙大聲呼喝,“有刺客!有刺客!”

  頓時,侍衛們聞訊而來。

  但那位刺客卻完全不為所動,依舊出招狠辣,全力攻擊皇逖,似乎只求刺殺成功,而不惜自己性命。

  “全力拿下刺客!”皇逖一聲令下,侍衛們圍湧而上。

  皇逖武功本就高出刺客一籌,又有了侍衛相助,那刺客前後難顧,很快便身添數道傷口,但他依然不顧己身,長劍招招不離皇逖。只是此際他良機已失,片刻後右肩便中了皇逖一掌,長劍落地的同時骨頭咔嚓直響,刺客心知右肩必然是廢掉了,行刺已然失敗,於是他猛然轉身撲向身後的侍衛,侍衛們萬劍齊出,噗噗幾聲,數柄刀劍或砍中或刺入刺客身體,皇逖那句“留下活口”還只喊了話頭,刺客已砰然倒地。

  “冀王,您沒事吧?”有侍衛擔心地詢問皇逖。

  皇逖搖頭,看著地上的刺客。內侍的打扮,尋常的面孔,是個看過轉眼便會忘記的人,卻有這等高超的武藝,若方才那一劍他稍慢片刻,那麼現在倒在地上的便是他了。

  “你們可認識此人?”他問。

  幾名侍衛上前察看,然後搖頭。

  皇逖滿腹疑惑,這人是誰?為何要行刺他?又是如何進入皇宮的?幾個念頭才起,他胸口驀然一跳,當即吩咐。“快!快去通知禁中都統,宮中混入了刺客!”他同時迅速往外奔去,“你們這些人一半隨我去凌霄殿,一半分別去通知其他各宮,看看閩王、雍王、北王、幽王、商王他們如何了!”

  “是!”

  在皇逖擔心的同時,靜海宮、極天宮、寫意宮、金繩宮、幼月宮前後都猝然生變。在他領著恩往凌霄殿奔來的時候,大殿裡東始修與風獨影也聽到殿外傳來的腳步聲。

  “這麼快就來了,肯定是二哥。”風獨影道。

  “也只他的動作快,要照六弟和八弟磨蹭的性子,絕對是最後到的。”東始修也聽到了殿外傳來一人的腳步聲。

  兩人轉頭望向門口,隨著腳步聲越近,一道人影跨入大殿,卻不是皇逖,而是一名內侍。

  “誰讓你們來的?”東始修皺眉。這凌霄殿沒有他的旨意,是沒人敢隨意進入的。

  那名內侍沒有答話,而是緩緩移步走向兩人。

  東始修與風獨影心中一動,迅速起身,卻也在同一刻,那名內侍手一揮,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落在兩人之間,東始修還未覺得怎樣,可風獨影卻感覺到了周身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禁錮起來。

  “大膽!你是何人?”東始修厲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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