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題材‎] 為民無悔 作者:關越今朝 (連載中)

 
z781009 2018-12-31 00:23:0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24 39533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5
第八百二十九章 村民堵路

    週六早上,楚天齊將近八點起床,和厲劍步行到外面,在早點攤吃了火燒和稀粥。然後由厲劍駕車,向鄉下駛去。

    公安局局長配車,是一輛“獵豹”牌越野汽車,是去年夏天剛剛配備的。汽車選用的是此款最高配,沒用縣局花一分錢,是省公安廳支持縣局工作專門送的新車。汽車剛跑了一萬五千來公里,車況良好,各方面性能良好。

    今天去鄉下,並沒有明確去向。而是週末相對輕閒,下去瞭解一下鄉鎮分佈,熟悉一些交通線路,順便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

    今天天氣不錯,霧霾也減少了好多,還難得的看到了藍天,這可是楚天齊到定野市這十多天唯一的一次。空氣中也沒有了難聞的味道,微風吹在身上也是暖哄哄的。

    當地三月中旬已經很溫暖了,幾乎相當於玉赤縣四月底的氣溫。縣城裡,路上的行人都穿的很單薄,尤其一些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更是直接穿著半袖、涼鞋。

    出了縣城,汽車行駛在國道公路上。路旁草皮已經一片碧綠,柳樹上的枝杈也已長出黃綠嫩芽,整個田野都籠罩在淡綠之中。這裡是平原地區,地勢平坦,視野更開闊,再加上藍天、白雲、微風,好一派田園美景。

    同樣是當下季節,玉赤縣野外還是一片枯黃,道旁的樹木也是黑灰之色。遠遠望去,在山坡之上不乏一片片的白雪。人們的著裝也還是以羽絨服、保暖衣為主,就是愛美的女孩也不得不穿著長筒棉靴,再配以緊身的厚衣服,衣服上往往還會有帶著一圈長毛的帽子。

    比較起來,許源縣天氣暖和,野外視線開闊,今天天氣也不錯,按說應該心情愜意無比才對。但楚天齊卻沒有那麼高興,反而有一種愁緒在心中蔓延,他更加意識到這是異鄉,遠非自己的故鄉。他的家鄉在千里之外,那裡有他的父母親人,有他的成長記憶,有他的青春故事,還有他摯愛的戀人。

    你好嗎?你們好嗎?楚天齊閉上眼睛,在心中呼喚著,思緒也飛到了千里之外。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家中的小院、平房,村後的樹林、空地,出現了凌晨和父親練功的畫面,出現父母經常伴嘴的場景。鄉里的平房、辦公室還是原來的樣子,她正坐在書記辦公室裡的桌子後面,笑意吟吟的望著自己,而自己也在看著她傻笑。

    腦中畫面又跳到了開發區,開發區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那些破爛的半拉子工程不見了,空曠的土地上矗立起一座座造型別緻的建築,而自己就站在這些建築中間,正仰臉望著四周的一切。

    腦海中不時變換著畫面,一會兒是很熱鬧的情景,一會兒又是很清靜的場合。那些面孔、那些景緻、那些場景,是那樣的熟悉,是那樣的親切。熟悉的已經深深印在腦海中,親切的就像在眼前一樣。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把楚天齊又帶回到現實中。他睜開眼,看了一下上面的來電顯示,號碼很陌生,應該是外省的號碼。但他還是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手機裡靜了一會兒,才傳出一個男人斷斷續續的聲音:“你是姓楚嗎?”

    對方的聲音有些壓抑,似乎信號也不太好,楚天齊一時沒聽出是誰,但回了一句:“我是姓楚,你哪位?”

    “我聽出你的聲音來了,我到外地了,當天就到了。”對方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楚天齊正要說話,發現對方已經掛斷通話,便收起手機,腦海中想著對方是誰。想了一會兒,也沒有結果,楚天齊便暫時拋開這件事,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景緻再次出現在眼前,和剛才腦海中的完全是兩樣。楚天齊也意識到,家鄉雖好,可身為官場中人,就要聽從組織安排。現在許源縣才是自己的陣地,是自己應該為之付出、為之拚搏的戰場,自己必須要為這裡的老百姓創造一個安寧的生活環境,必須要為全縣經濟社會健康發展保駕護航。

    “局長,人。”厲劍的聲音忽然響起。

    人?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樣想著,楚天齊把目光轉向汽車前面。一看才知道,怪不得厲劍提示,原來前面有一大群人。按說人也不太多,也就是幾十人的樣子,但這些人正在做的事情,讓人不得不吃驚。

    前面不遠處是一個岔路口,那些人正把好多石頭堆在岔口路中央,顯然是要阻止車輛通行。

    平坦坦的田野,哪來的石頭?這些人為什麼要堵路?帶著這樣的疑問,楚天齊讓厲劍把汽車停到路邊,下車向那群人走去。

    厲劍趕忙鎖好汽車,緊走幾步跟在楚天齊身側。

    看到有人過來,那群人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甚至還大聲嚷嚷著:“不讓我們好過,大家都別想好過。”

    來在這群人近前,楚天齊才注意到,在路的岔口拐角處停放著兩輛農用車,車上裝著石頭。剛才離得稍遠一點,有路旁的樹木擋著,自是沒有看到農用車。不用說,這些石頭是專門從別處運來,就是特意來堵路的。楚天齊還注意到,這群人中老人居多,還有就是婦女,沒有青壯年男子。

    雖然在這些人身後站了有一小會兒,但並沒有人理睬他倆,那些人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穿著褪色帶補丁綠色衣褲,在指導著眾人的行動,像是一個領頭人。

    “大叔,這是做什麼?”楚天齊對著領頭男人道,“路上堆著石頭,車輛還怎麼過呀?”。

    男人聽到聲音,轉回身打量了楚天齊一番,又看了看遠處路邊停放的汽車,才說道:“你是外地人吧?是大老闆,還是當官的?”

    楚天齊問道:“哦,為什麼這麼說?”

    “你說話發音標準,和我們區別很大,自然就不是當地人。你走到哪,這個小夥子就跟到哪,不是你的保鏢就是秘書,何況還開著好車,要麼是有錢,要麼就是有權。我說的對吧?”說著,男人得意的一笑,“我以前當過兵,有些事情還是不難看出來的。”

    楚天齊沒有順著對方的話頭繼續說,而是又提到了剛才的問題:“大叔,你們是有什麼訴求吧?可是這麼一弄的話,就影響了他人通行,對事情的解決並沒有任何益處,很可能會適得其反的。”

    “你果然是明白人。可是他們不讓我們活,又沒人管我們,我們也是萬不得以。我們只有弄出點動靜來,才可能引起當官的注意,也才有可能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們已經想好了,這只是第一步,如果沒有效果的話,我們還有第二步、第三步。實在到了萬不得以的時候,我們活不好,別人也別想安生,大不了同歸於盡。”男人越說越激動,眼眉也立了起來,呼呼喘著粗氣。

    看到對方情緒波動很大,楚天齊取出一支香菸遞了過去,並馬上打著了火機。

    男人伸手接過香菸,遲疑了一下,對著火機點著,猛吸了兩口。他稍微平靜了一下,面色一黯,語帶警惕的問,“你不是他們的人吧?”

    楚天齊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不是他們的人無所謂。反正我們這麼做,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也是為了讓當官的知道。”男人無耐的嘆了口氣,“實在沒有辦法呀,有辦法誰幹這事呢?”

    楚天齊理解的說:“你們肯定有不得以的苦衷,不妨說一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你能幫忙?你到底是做什麼的?”男人反問。

    “能不能幫上忙,要看是什麼事,要看你們有沒有理。前提是你必須說出來,而且要實事求是的說出來。”說著,楚天齊再次把一支香菸遞了過去。

    男人接過香菸,掐掉了手中菸頭的過濾嘴,接到了這支香菸上。然後猛吸了兩口,說道:“煙是好菸,就是太軟了,不如大旱菸有勁兒。”

    楚天齊笑了笑,沒有說話,把剩下的多半盒煙都遞了過去。

    遲疑了一下,男人接過盒煙,說道:“恭敬不如從命。”然後轉過身,對身旁一個叼著煙袋鍋的男人說,“老三,嘗嘗這煙。”

    叼煙鍋男人接過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支,夾在耳朵上。然後把煙盒傳給了下一個人,下一個人取出一支,又繼續把煙盒向下傳去,直到把半盒煙分完。

    今天楚天齊帶的煙,還是寧俊琦給的,煙盒上打印著“免稅”的內容。平時他不捨得抽,煙絲都有點幹了,近幾天他才一直抽。

    看到眾人分完煙,男人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前二人,篤定的說:“你八成是當官的,肯定是在上面當官,鄉里、縣裡那些官老爺才不會有這麼好的態度。”他略微停頓一下,又說,“反正我們這麼做,就是為了讓當官的能管管這事,能替我們做主。”男人語氣沉重的打開了話匣子。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6
第八百三十章 餡餅變陷阱

    通過男人的講述,楚天齊知道了事情的大致情況。

    男人叫楊二成,是秋胡鎮靠山村的人。靠山村是當地為數不多有山的地方,當年那裡就是打鬼子的一個所在。靠山村共有二十一戶人家,每家都和村裡認租了幾百畝山坡,有的認租了近千畝,他們可以從自己租賃的山上砍柴,也可以採挖一些野生藥材買錢。

    前年臘月,一家公司和村領導協商,要轉租眾人的山林。承諾租賃十年,第一年租金是每畝五元,從第二年開始,畝租金年遞增一元,一年一支付。這家公司還承諾,在平原地段建造房子,供村民免費使用,十年後房子完全歸村民,村民可自由處置。

    靠山村土地奇缺,產糧很少,房屋也建造在半山腰。平時青壯年男子基本都外出打工,家中只留老弱婦幼,生活很不富裕。按這個公司的承諾,每家每年就可以增加三、四千元收入,三、四千元對於這些家庭來說,能頂很大用處。尤其還可以告別山上破舊的土坯房,搬進平原地段,這樣不但住上了新房,孩子上學也方便了好多。

    對方的條件很誘人,但眾人心裡還是不踏實,還有疑慮。就在人們猶疑不決的時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新房子建好了,每戶三間,還有小院,甚至還有牲畜棚。在村幹部組織下,這家公司拿著新房鑰匙和整箱的錢,在村民會議上做工作。

    眼看著花花綠綠的鈔票和亮的晃眼的新房鑰匙,人們都動了心。村幹部帶頭,現場在協議上籤字按了手印,拿到了好幾千元的租金和新房鑰匙,還白得了幾千元的家用電器和家具。這些電器和家具,是做為限期簽訂協議的獎勵。過這村就沒這店,最起碼遲簽一天的話,這些家用電器和家具就沒有了。於是,人們都在協議簽字按了手印,也順利的拿上了第一年的租金和新房鑰匙。

    住著亮堂堂的三間大瓦房,用著嶄新的家具、電器,數著嶄新帶油墨香味的鈔票,人們感覺生活太美好了。尤其孩子們上學,再不用走山路和淌河去了。

    公司的人態度很好,隔一段時間就要回訪,過問房子好不好住,電器、家具有無問題。對於人們的一些要求,公司也快速給予答覆或解決。人們認為遇到好公司,遇到了好心人。

    可是去年秋天的時候,情況有了變化。一開始是不允許人們再到山上,公司言說是為了安全生產,也是為了村民自身安全。儘管對這樣的要求不太滿意,但人們還沒太在意,畢竟村口那些安全生產的條幅、標語隨處可見,公司工作人員也是經常頭戴安全帽,這可能就是正規大公司的高標準、嚴要求吧。除此以外,公司對村民還不錯,還是不時的回訪,也幫著村民解決了一些實際問題。

    本來去年十二月初就該支付第二年的租金,可是只到逾期了二十多天,村民也沒有拿到錢。村民不能自由進入靠山村區域,自是見不到公司負責人,也見不到對方財務部門的人,於是就去詢問村長。

    見村民結伴來找,村長主動說了租金的事。他說半個月前,公司領導專門找了他,說是馬上就會給錢,只不過可能周轉的要晚幾天。村長說他都看到公司做的領款表格了,這件事有他呢,讓村民儘管放心。村長還說,公司為了表示歉意,要送給每家一千斤煤。

    聽了村長的說辭,村民們回去了。就在第二天,一卡車煤運到了,每家都分到了煤,還不止一千斤呢。這些煤雖然只是不到二百元錢,但卻是白得的,人們看到了對方的誠意。何況還有村長保證呢,村民的疑慮暫時打消了。

    直到春節臨近,村民還是沒有拿上租金,便又去找村長。村長表示“快了,我再催催”,還說“人家剛白送了煤,怎麼也得多緩幾天吧”。村民覺得似乎也有理,再說也只能通過村長找人家,便又各回各家了。

    春節期間,村長媳婦去兒子家帶孩子去了,村長說是惦記著幫大家要錢,就一個人留在了村裡。正月十五一過,村長就每天早出晚歸,說是一直在找對方公司負責人,還說找到了,對方答應在正月底之前,把大家的租金要上,讓大家放心。

    一週前,村長正在他小姨子家喝酒,一起喝酒的還有其他村民。正喝著,村長就忽然犯了病,說話說不清楚,右手也不能抬起,口角還流著涎水,分明就是腦梗之類的症狀。村長比較胖,平時就有高血壓,按村長連襟的話說‘這都是因為村民很快就能領到錢,激動的’。

    村長都成了這樣,大家自是一番祝願,祝他早日康復。在村民的良好祝福下,村長更加激動的言語不清,噙著淚花坐上了縣裡來的救護車,在連襟全家陪伴下,去縣裡看病。

    第二天,好幾個村民拿著補品去縣醫院看望村長,順便也想看看村長的情況如何,能不能再幫著大家要錢。結果到醫院一找,沒有找到村長,連他連襟一家也沒見到,找醫院一問,根本就沒收治這樣的病人。再到縣城村長侄子家一打聽,根本就不知道叔叔有病一事。村民又給村長在省城打工的兒子打電話,用人單位告訴村民,昨天人剛剛辭職離開企業。

    大家一下子傻了眼,意識到情形不對。這也太巧了,村長媳婦春節去看孫子,至今未歸。村長犯病時,他連襟叫了救護車,說是到縣人民醫院治療。結果現在發現,村長和連襟一家全部不知去向,可疑的是兒子也正好是同一天辭去單位工作,不知所蹤。

    種種跡象表明,這些事應該就是村長事先綢繆好的,村長生病肯定也是裝的。至於春節獨自留下,只不過是為了遮人耳目而已,包括叫來的救護車肯定也是外面租的,目的就是把事做的逼真。從而堂而皇之的帶走好多衣物,以備出遠門之需。

    村長忽然出走,必有陰謀,必定和租金的事有關。於是,村民集體去找了那家公司。以前見公司的人很難,這次順利的見到了對方的辦公室主任。對於眾人要租金一說,辦公室主任很驚訝,言說不欠村民的錢,村民現在還欠公司的錢呢。接著辦公室主任拿出了當初的協議,和村民比對上面的條款。

    當初簽協議的時候,靠山村村委會和村民是甲方,那家公司是乙方。村委會和對方公司各執兩份,村民手裡沒有協議原件。

    ……

    剛說到半截,有兩輛貨車到了近前,石頭堵路無法前行,司機下來理論。在楚天齊調解下,楊二成讓人搬開一個豁口,把貨車放了過去。並說這是給好官的面子,一會兒該堵還得堵。

    楊二成繼續說:“當我們看到辦公室主任指認條款時,一下子傻了眼,上面條款意思變了,變成‘乙方給每戶提供一間房子免費居住,其餘兩間房子由乙方臨時墊資建設,逐年從租金扣除’。當初說好免費提供的家具、電器,也變成了墊資建設,就連年前每戶那一千斤煤也成了欠他們的。我們一下子懵了,這和當初約定的完全是兩碼事,完全是相反的。

    我們覺到這是一場陰謀,是那個公司欺騙村民的陰謀,村長就是幫凶和參與者。現在村長沒了人影,我們只好和公司要說法。那個辦公室主任一下子翻了臉,說我們是無理取鬧,馬上派出一批人高馬大的保安,把眾人推搡了出來。

    後來我們又找了對方公司幾次,對方根本不跟我們廢話,不讓我們進到靠山村,每次都是趁著天黑時忽然派人出來,對我們一頓拳打腳踢。於是我們找鄉里,請鄉里主持公道。鄉里瞭解情況後,認為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認為是無理取鬧,後來也就躲著我們。

    鄉里不管,我們就去縣裡,縣裡也派人找了那家公司。公司假惺惺的“大仁大量”,答應免除兩家欠款,意思是房子都歸我們,租金也頂平了。可這結果根本就不是我們要的,和事實完全是兩碼事,於是我們準備繼續討說法。縣裡和鄉里就派專人圍追堵截,我們根本出不了許源縣轄區。

    這還不算,這幾天睡到半夜的時候,經常就有人往院裡扔石頭,還警告我們‘小心點’。有時候早上起來,就發現院裡有死貓死狗,血呼拉的,挺嚇人。好幾個孩子放學回來說,有陌生人經常跟著他們。這才一週時間,我們覺得比一年時間還長,每天都擔心吊膽的,生怕有什麼不測。

    昨天我們又到公司去找,被好多年輕小夥子推搡了出來,還說我們無理取鬧。緊接著,鄉派出所就找到了我,警告我說‘如果再帶頭鬧事,就把我抓進去,關三五個月的。’到外面上訪出不去,我們又沒有別的門路,只好想出這個下策,希望能遇上好心人,能有當官的管一管。哎,滿以為是天上掉陷餅,到頭來卻是變成了大陷阱。”說到這裡,楊二成把頭扭向一邊,抬起手臂在眼上抹了兩下。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6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不拉人屎的東西

    楊二成說完以後,旁邊又有人做了補充,無非就是舉了一些具體事例,來輔助證明楊二成的說法。

    楚天齊想了想,對著楊二成道:“我們去那邊聊聊,如何?”

    楊二成一看對方手指方向,正是己方運石頭的農用車,稍微遲疑一下,便同意了,但同時也叫了一人跟上自己。他可能是為了和對方人數相當,也可能是為了以防不測時有個照應。

    楚天齊微微一笑,和楊二成走去,厲劍和那一個村民跟在身後。四人的狀態像極了談判的狀態,領導在前,保鏢在後。

    到了農用車旁,楚天齊用手一指車旁堆的石塊,楊二成會意,二人各坐在一塊石頭上。兩名“保鏢”站到離二位“領導”稍遠一些的地方,負責現場的警戒,但視線卻也能看到談判現場。

    撕開煙盒上的封口,楚天齊取出一支香菸遞給了對方。楊二成也不客氣,直接接煙在手,坦然的等著對方點著了香菸。

    楚天齊也點上一支菸,吸了兩口,然後說道:“你剛才說的事情,我都聽清了,但是還有幾個疑問。當時簽協議的時候,你到底看到了協議內容沒有?上面究竟是怎麼寫的?現在的合同在哪裡?”

    楊二成肯定的說:“簽協議的時候,我看到了那份協議,好多人都看到了,正是看了協議,我們才在上面簽字、按了手印。協議上有一條內容寫的清清楚楚,我到現在還記得,原話是這樣的,‘租賃期十年,第一年租金是每畝五元,從第二年開始,畝租金年遞增一元,一年一支付,乙方提前一個月支付甲方。乙方承諾,在平原地段為每戶建造房子一套,供村民免費使用。每套房子三間,另外還包括小院、牲口棚,十年後房子完全歸村民,村民可自由處置。’還有一條內容是‘在十二月十日前簽字的農戶,獎勵價值數千元的家具、電器’。

    當時簽協議時,村委會和二十一戶農戶是甲方,集體在甲方簽字、按手印。一共簽了四份協議,那家公司拿走了兩份,村委會這邊留了兩份。甲方的這兩份本來說的是村委會放一份,交由村民保存一份,但在由誰保管時,村民意見不一致,互相不放心,就全都放到了村委會。早知那樣,還不如村民手裡保存一份。”

    “那就是說,當時簽的協議,村民個人手裡一份也沒有,村委會那兩份又由村長保管著。現在找不到村長,所以也看不到協議,對不對?”楚天齊問道,“村裡其他村幹部呢?他們拿不到協議嗎?”

    “村裡總共才二十一戶人家,滿打滿算還不到一百人,書記、主任都是一個人,連計畫生育都管。還有一個會計老聶頭,那個老聶頭就是一個幌子,什麼事都管不了,村長根本就不讓他拿這些東西。現在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早就氣倒了,現在還下不了炕呢。”說著,楊二成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想了想,楚天齊又問:“當時簽的協議一共幾頁,協議主頁和簽字頁在同一頁上嗎?”

    楊二成在腿上捶了一下,無奈的說:“能在嗎?在就出不了這事了。協議一共兩頁,第一頁是這些主要內容,第二頁除了有一行無關緊要的字以外,剩下都是空白,正好是這麼多人在上面簽字按手印的地兒。當時人們兩眼都盯著錢和房子鑰匙,又親眼看了協議,還有村委會擔保,根本就沒想這麼多。等到上週看到對方拿出的協議,我們才想明白,肯定是他們把第一頁‘掉了包’,可是已經晚了。”

    楚天齊點點頭,沒有就此事繼續評論,但腦中出現了一個詞:偷樑換柱。然後他又問道:“村長這個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異常?”

    “平時村長還不賴,已經當了十多年了,挺為大傢伙考慮的。聽說正月十五以後,為了和對方說租金的事,還和一個副總吵過,最後對方承諾月底前給。”楊二成搖搖頭,“哎,現在看來,都是裝的。要是不出這個事的話,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地道。”

    楚天齊正要說話,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按下了接聽鍵。本以為是市裡有人找,接通才知道是打錯的,他便立即掛斷了。

    “對,手機。”楊二成盯著對方手機道,“村長也有這麼一個手機。”

    “手機?他用的什麼手機?”楚天齊說著,把自己的手機向前一推。

    楊二成接過手機看了看,指著手機上的摩托羅拉標識,篤定的說:“跟這個一模一樣,不光長的一樣,上面的洋字碼子也是這麼多,後面的我記不清,前三個是完全一樣。”

    雖然對方的用詞有些含糊,但楚天齊意識到應該就是這款手機。現在市場上手機就那麼幾種,尤其這款手機是近兩年最新的款式,和那幾種手機的樣式區別很大。

    楚天齊現在拿的這部手機,是歐陽玉娜送的那部,他的那個舊手機送弟弟了,留著弟弟出門時聯繫業務用。歐陽玉娜送的這款摩托羅拉手機,當時市場價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元,現在肯定也得七、八千。一個偏僻小山村的村長竟然用這麼好的手機,也太有點不正常了。於是,他問道:“村長用手機做什麼?聯繫業務?”然後又補充道,“你見過他的手機?”

    “見過。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去他家串門,正看到他在炕上看手機,新手機盒就在旁邊放著。我很羨慕那東西,就湊上去看,他也很顯擺的跟我吹。結果他媳婦進來了,一把就奪了過去,還說‘東西太貴,別弄丟了’,然後又去了西屋。村長還弄了個大紅臉,說他媳婦小氣,還說這是他兒子給他買的。”楊二成道,“村裡連信號都沒有,他能聯繫什麼業務?還不是顯擺唄。也沒聽說他有什麼業務呀。”

    楚天齊問:“他兒子挺有錢吧?做什麼的?”

    楊二成搖搖頭:“不知道,就知道二兒子在省裡上班,聽說是在一個大企業裡管事,這不上週也辭職了。還有一個大兒子,整天在外地,很少回家,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反正說是混的挺好。”

    “我再問你,村裡還有他什麼人?”楚天齊盯問對方。

    楊二成回答:“村裡現在沒他什麼人了,八號那天他們兩口子都走了,就連小姨子一家都沒了影,至於他的兩個兒子更是聯繫不到。縣城裡還有他個侄子,給別人做了上門女婿,平時他們聯繫也不多。”

    一個不太恰當的詞語湧上楚天齊腦海:死無對證。

    楚天齊忽然問道:“他們是八號走的?”

    “就是八號,怎麼啦?”楊二成有些驚訝。

    “沒怎麼?我是盤算他們走了幾天。”楚天齊嘴上這麼說,但他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他想到了那天正是自己上任的日子,還想到那天似乎還有什麼事,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他轉移了話題,“對了,聽你剛才說的,這次鄉里和縣裡的反應很及時,在上週就都給了你們答覆。”

    “是呀,我也有些奇怪,平時這種事,他們怎麼也得拖個兩、三個月,可這次都是第二、三天就給了答覆。只是他們的答覆,我們不能接受,他們就是和那家公司一個鼻孔出氣。”楊二成說到這裡,罵了一句,“都他媽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東西。”

    楚天齊暗暗好笑,好笑自己肯定也在對方說的“不拉人屎”之列。他想了想,又問:“這個公司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公司叫聚財公司,做什麼的不清楚。”楊二成搖搖頭,恨恨的說,“就是騙人的。”

    聚財?似乎在哪聽說過,怎麼想不起來呢?楚天齊稍一楞神,想到了一個最該問的話題:“你說鄉派出所昨天找過你,平時也找過嗎?他們的工作怎麼樣?”

    “派出所最不是東西了。”楊二成咬牙道,然後盯著楚天齊問,“你不會告訴他們吧?”

    楚天齊搖搖頭。

    楊二成繼續說:“派出所出那幾個傢伙,比鄉幹部還壞。尤其那個死胖子陳文明,最不是東西。還文明呢,我看叫他土匪才對,當初他爹怎麼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

    “能具體說說嗎?他怎麼壞了?按說派出所應該是保護老百姓的才對。”楚天齊說著,又給對方遞過去一支菸卷。

    接過香菸點著,吸了兩口,楊二成又嘆了口氣:“也是該著老百姓流年不利,本來以前派出所的老高挺好,不但不找人們的麻煩,還總幫我們解決問題。我光是讓人家從縣裡捎東西,就捎了好幾回,好幾次還都是墊錢賣的。也是老天不公,這麼好的一個人說死就死了,是被毒蛇咬死的,前幾天剛過三週年。往年春天哪有蛇?都還在窩裡鑽著呢,可是當時有人明明看到他身邊趴著一條蛇,不過那蛇被別人打死了。老姚死了沒幾天,就派來了這個陳土匪,這傢伙真不是東西,活活一個不拉人屎的東西……”說到這個陳土匪,楊二成是義憤填膺。

    聽著聽著,楚天齊咬緊了牙關,狠狠的罵道:“媽的,不拉人屎的東西。”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7
第八百三十二章 聽你的

    聽楊二成說完後,楚天齊就給對方做工作,要對方放棄堵路這種做法。

    面對楚天齊的苦口婆心,楊二成一言不發,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倒是把楚天齊新拆封的香菸又抽了多半盒。

    看看楊二成,楚天齊又轉換了話題:“你說你當過兵,是吧?”

    楊二成沒有答話,而是點了點頭。

    “當兵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不就是時刻要聽黨的話嗎?軍人應該是要為社會、為國家解決麻煩,而不是故意製造麻煩。”楚天齊斟酌著措辭,“我知道,你們是因為覺得被人坑了,而卻又無處說理,所以才出此下策。可你們也要想想,照現在這種做法,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從有理變成無理。什麼事都要講究證據,可你們現在只是憑著兩片嘴皮子,沒有任何文字東西。而聚財公司卻是有協議在手,上面的條款寫的清清楚楚。”

    楊二成插了話:“他們協議是假的,是偽造的。我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是要聽黨的話,可也不是任人欺負而不做聲。”

    楚天齊反駁道:“即使協議有出入,可這只是你們的一面之詞,你們有什麼證據?是人證?還是物證?不要說你們這些人都能證明,你應該明白,你們的口頭證明是無效的,即使是非當事方這麼說,也是空口無憑,也無法被採信。就憑現在這種情況,有誰能為你們做主?憑什麼?你們有什麼證據?但你們堵路卻是事實,影響了他人通行是有目共堵的,這是明顯的擾亂社會治安行為,一旦因此出現人員或車輛損傷,那就是犯了妨礙公共交通罪,也是擾亂社會治安罪。

    我說的這些道理,你其實自己也明白,只是覺得這事憋屈。聽你剛才講述,聽你說的那些話,我知道你是一個明事理的人。可你現在的做法卻是糊塗透頂,是把有理變無理。這麼做,不但你自己受影響,也會牽連這些村民以及他們的家庭。一旦弄出點兒事,一旦事情不可控,等待你們的會是什麼?你心裡清楚的很。到那時,家中老小誰來管,以後的生計會怎樣?去年八月十五那天,市郊縣發生的那件事,跟你們的類似。你知道嗎?”

    “什麼事?”楊二成搖搖頭,“我不知道。”

    楚天齊講說起來:“那是村民和村幹部發生矛盾,便也採取了堵路的方式,沒有完全堵死,還留有車輛通行的空間。結果事有湊巧,當天晚上,一輛小汽車就撞在路中央的石頭上,當場車毀人亡,車上一家三口全都死了。因為這件事,好多村民被抓,帶頭的人更是跑不了。春節前,電視上有一檔法治欄目,專門採訪了帶頭的村民,當時他是痛哭流泣,說的最多的詞就是‘後悔’。可他也說‘沒有賣後悔藥的地方’,只能提醒人們‘引以為戒’。

    他說當時存在僥倖心理,想的就是嚇唬嚇唬村長,弄出點動靜,也好引起關注,從而解決問題。他還說也是該著出事,本來他在現場安排了兩個人專門提醒過往車輛,可出事時一個人去解手,一個人肚子疼正蹲著。當他們聽到聲音時,一切都晚了,晚的根本無法挽回。據電視上的專家說,估計帶頭的人怎麼也得被判個十年以上,其餘幾人也得三、五年。你沒看到這們欄目?”

    “沒看到。”楊二成搖搖頭,然後大聲道,“那,那我們就這麼認了?我們的損失誰來管?”說話時,他的牙齒有些打顫。

    當然,楊二成肯定看不到這個欄目,因為這件事就是楚天齊編的,因事因情編的。為了編的更像,他才說出了一個具體的日期,才說出了一個欄目來證明自己的說辭。

    見楊二成的情緒波動很大,楚天齊遞過一支香菸,給對方點著。待對方吸了兩口,情緒稍微平靜一些後,又說:“現在你說的這件事有些複雜,複雜的是你們沒有任何有利的證據,只是空口白牙,而恰恰相反的是對方有白紙黑字。而做為這件事中非常關鍵的一個人村長,卻沒了蹤影。他可是保存著原先那兩份協議的,一旦協議上寫的內容能證明你們的說法,那一切就都好解決了。因此找到他至關重要。”

    “上哪去找?就是找到他有什麼用?他肯定和那家公司穿一條褲子,沒準協議早不知道弄哪去了,要不就是也改了。”楊二成嘆了口氣,“哎,我們怎麼就這麼苦,這麼冤?”

    “只要找他到,就有辦法。”楚天齊說的很肯定,他這麼說既是為了安撫對方,也是為了先化解眼前的問題。

    “真的?”楊二成反問。

    楚天齊點點頭:“嗯。但是,你們現在要先撤掉路上的石頭,把所有石頭帶到安全的地方。否則一旦出事,後悔就來不及了。再說了,很快有關部門就會出面,就會制止你們的行為,你也可能會被帶走。一旦出現這些情況,你還怎麼找村長?你們的事還怎麼解決?”

    “哎。”楊二成長嘆一聲,蹲到地上,雙手不停的拍打著自己的雙膝。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著對方,“那要是找到了村長,他不回來怎麼辦?我們不能綁他呀。就是他回來了,又有誰能給我們做主?你能嗎?”說著,他話題一轉,“你要是能給我們做主,我就讓人把路上石頭都撤了。你要是也做不了主,就走吧,我們就在這兒等。反正我不管。”

    楚天齊發現,這個楊二成也有些狡黠,竟然要把自己也繞進去,當然這也是對方實在無奈之舉。從目前情形看,自己以現在的身份管這件事的話,似乎有些伸手過長,也未必能管的好。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隱患不排除,也不能對於村民的訴求無動於衷。他想了想道:“我可以幫你們,全心全意的幫你們,但是我不敢百分百保證最終結果。至於你說的那個村長,只要你能找到他,我就有辦法讓他出面。”

    楊二成又要了一支菸點著,不住嘴的吸完,然後把菸頭扔到地上,用腳在上面擰了幾擰,才說道:“我聽你的。只是我怎麼能找到你?你到底是什麼官,說話管不管用?”

    聽得出對方語句中的不踏實,當然對方也想套住自己。楚天齊一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解決你們的問題。假如你發現了村長的行蹤,就打這個電話,我就知道了。”說著,楚天齊把一個號碼給了對方,號碼是厲劍的手機號。然後他又說道,“不要向別人說起這件事,更不要說我會幫你們,至於我們的談話內容你也不能完全據實告訴村民,怎麼說你自己想辦法。”

    “好,我聽你的。”說著,楊二成面露尷尬之色,支吾道,“要是,要是你不管的話,我們還堵路。”

    看來是把自己賴上了,楚天齊嚴肅的說:“找到村長才是關鍵,記住不要聲張。”

    ……

    看著村民把全部石頭裝上農用車,看著楊二成帶著村民走了,楚天齊才和厲劍動身。汽車向靠山村方向駛去,他想去村子周邊看看。

    走了二十多分鐘,已經遠遠看到了村子,楚天齊才意識到不妥。自己坐的汽車可是公安局局長專用,聚財公司肯定有人認識,那樣豈不是打草驚蛇?這麼一想,他讓厲劍馬上掉轉車頭,直接回縣城,原打算到秋胡鎮飯館吃飯的計畫也取消了。

    坐在車上,楚天齊想著剛才的事情。從楊二成他們的說辭和做法看,應該是他們受到了不公正對待。但這畢竟是一面之詞,而且又沒有文字性的證據,事實真相究竟如何,還有待深入瞭解。

    對於楊二成說的事情,更適合出面的是政府方面,自己這個公安局長肯定不適合。當然,一旦楊二成他們連續堵路,一旦他們去縣裡上訪,肯定縣公安局還是要派人的,但那僅是維持秩序,僅是輔助。即使真像楊二成說的那樣,即使認定聚財公司真的改了協議,那也應該是法院出面才對。

    哪有那麼多即使?自己是公安局長,就應該是代表正義,就應該維護社會穩定。再說了,自己還是縣政府黨組成員,還是政法委副書記,管管這事也不算出格。當然不便於大張旗鼓,只能是悄悄的進行。想到此,楚天齊便不再想該不該管的問題,而是開始想如何管的問題。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是厲劍的手機。

    因為要安心開車,厲劍並沒有接,而是直接掛掉了。可是連續掛斷了兩次,手機鈴聲就又響了起來。

    楚天齊道:“接吧,肯定是有當緊事。”

    厲劍答了一聲“是”,放慢車速,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手機裡傳出一個很大的聲音:“我是楊二成,你是不是那個……那個大高個?”

    對方聲音足夠大,楚天齊也聽到了,知道是找自己,便接過了手機,說道:“楊二成,我是大……高個,有什麼事?”

    “是你呀,那就行,沒什麼事。”裡面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忘了問你姓什麼了,也不好稱呼。”

    意識到對方是在核實自己留的號碼,楚天齊說道:“記住咱們說的事,記住這個手機號就行了。”

    “好的,聽你的。”說完此話,對方聲音戛然而止。

    掛斷手機,楚天齊輕輕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7
第八百三十三章 怎麼都是聚財

    當楚天齊二人回到縣城的時候,已經將近兩點了,二人在外面飯館吃過飯,就回到單位,回了各自的房間。

    今天是週末,除了個別值班人員外,其他人都休息,整個辦公樓很是清靜。

    坐在椅子上,楚天齊沏上一杯茶,喝了幾口。然後拿出手機,準備給家裡打個電話,告訴一下自己的情況。前兩次母親打來電話,自己都因為沒有正式上任,說的很模糊。現在應該告訴一下家裡,也好讓二老踏實一些,要不又以為自己把工作丟了。

    手指觸在手機按鍵上,一個號碼進入了眼簾,看到這個號碼,楚天齊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上午在去鄉下的路上,他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說過“我到外地了,當天就到了”的話。當時對於這沒頭沒尾的話,楚天齊很不明白,不知道對方是誰,不明白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再看到這個號碼,他忽然想起來,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了。

    怪不得聽楊二成說起聚財公司覺得耳熟呢,“聚財”兩個字在上週就曾聽人說過,說這兩個字的人就是這個打電話的人“痦子趙六”。聽聲音是趙六,而且楚天齊這個號碼是到定野市才辦的,知道的人非常有限,他給趙六留的就是這個號碼。

    上週五凌晨三點多,“痦子趙六”去刺楚天齊,結果被楚天齊現場制服。懾於對方的軟硬兼施,“痦子趙六”交待了一些事情,其中就說到了“聚財公司”。趙六交待,自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雇自己出手的人,是以前一個同事,被人們稱之為“三哥”。而兩人共事過的地方,就是聚財公司,“三哥”是保安隊副隊長,趙六是保安。只不過趙六剛去十多天,就被對方辭退了,所以對於聚財公司的事幾乎什麼也不知道。

    趙六說的那個聚財公司是在蒼南縣,不知道和靠山村這個“聚財”是不是一回事。但楚天齊覺得應該是有聯繫,同屬於定野市,同為投資公司,又都叫同一個名字,如果沒有聯繫的話才不正常。否則,就不應該叫同一個名字,就可能不符合工商部門的註冊要求。

    不到十天時間,就兩次聽到“聚財公司”,而且干的都不是好事,看來這個公司值得關注,值得重點關注。

    想到今天堵路的事,想到聚財公司,自然也就想到了村長,同時還想到了一件巧事。巧的是趙六在三月八日躲到了外地,村長也在同一天失蹤,而他們又都和聚財公司有某種關聯。那麼聚財、趙六、村長三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呢?

    聽那天趙六交待,“三哥”是從“傻子”那裡得到的自己消息。那麼那個“傻子”是什麼人,會不會和玩易拉罐的那個“傻子”是同一人,“傻子”為什麼又會認識自己?這又是一連串的疑問。

    疑問不止這些,楊二成說的那個老高之死也值得懷疑,春天怎麼會有蛇?怎麼就會咬死派出所所長?好人被咬死,馬上就派去一個惡人,這也太的具有諷刺意味了。

    短短一週,已經聽到關於公安系統三個死訊,而且都是非正常死亡。一件凶死還好理解,這竟然出了三件,也太邪乎了,太的不正常了。

    來不及給家裡打電話,楚天齊先給厲劍撥去了電話,讓厲劍過來一趟。

    厲劍很快就到了,問局長有什麼事。

    楚天齊直接說道:“安排你關注三件事,一是注意聚財公司動向,搞清他們業務範圍,搞清他們在靠山村做什麼,觀察他們有什麼異常。二是關注楊二成打來電話,一旦有村長的消息或是有什麼新情況,立刻報告。三是關注一下玩易拉罐的人,尤其是是他們中間扮‘傻子’那個人要重點關注。”

    “是。”厲劍回答的很乾脆,“局長還有什麼吩咐?”

    “暫時沒了,你先去吧。”楚天齊揮了揮手。

    厲劍又答了一聲“是”,出了局長辦公室。

    雖然厲劍和自己剛到許源公安局,雖然厲劍對這裡情況不熟,雖然厲劍在局裡沒有什麼可用之人,但楚天齊並不擔心對方無法去做以上事情。厲劍是偵察兵出身,在部隊還榮立過二等功和三等功,在玉赤縣開發區的時候也小露過兩手。楚天齊相信厲劍有的是辦法去做這些事,也相信厲劍一定會做的極其保密,不會洩露半點消息。

    暫時看似風平浪盡,看似社會安定,只是這許源縣之行未必平坦呀。楚天齊暗自感嘆著,同時心中也湧起無盡鬥志,與不法之人和事一較高低的鬥志。

    ……

    星期一剛上班,楚天齊就接到辦公室主任楊天明的電話,楊天明是請假的,屬於先斬後奏。但對方事出有因,楚天齊不但不能怪罪,還得囑咐對方先忙著,部門的事不用操心。

    原來楊天明的父親昨夜突然腦梗,到縣醫院後,醫生建議轉院到市。於是,楊天明陪父親,隨救護車連夜到首都,住到了首都第三人民醫院。昨天出發時已經後半夜,楊天明不能打擾局長,只好現在請假。在楊天明打電話的時候,他的父親還在重病監護室,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放下電話,楚天齊意識到,想要調看陳文明檔案的事得推幾天了。本來楚天齊想以瞭解轄區派出所情況為由,讓楊天明送一些鄉鎮派出所檔案過來。然後重點翻閱秋胡鎮派出所檔案,瞭解陳文明的具體情況,同時也關注一下那個老高的一些信息。

    陳文明昨晚走的急,檔案櫃鑰匙肯定在他手裡,大部分檔案也肯定都取不出。即使文員或是厲劍能拿到個別檔案,也不易和他們要那些資料,那樣可能就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當然,要想瞭解秋胡鎮派出所的人和事,還有很多辦法。但和陳文明要所有派出所檔案,從中重點關注秋胡鎮情況的方式最妥帖,最不容易引起他人警覺。現在既然暫時不方便瞭解了,那就先做其它事情,反正也不急在一時,於是楚天齊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看著這幾天記錄的一些事情。

    “篤篤”,敲門聲響起。

    在楚天齊說過“進來”後,政委趙伯祥走了進來。

    “局長,選一個號。”說著,趙伯祥來到楚天齊對面坐定,把一張紙放到楚天齊面前。

    看著上面的幾串數字,楚天齊大致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還是問道:“這是做什麼?”

    “哦,局長,請你選一個手機號,手機由市局統一配備,以後相關費用由局裡報銷。”說著,趙伯祥又補充道,“這是省廳和市局的統一要求,這些手機也有專門加密配置,通話安全性更高。”

    “好,那我選一個。”說著,楚天齊在這張紙上看了起來,然後指著一個號碼,“就它了。”

    趙伯祥接過這張紙,在上面做了標記,裝進了衣服口袋。他歉意的一笑:“局長,本來上週就應該把這事落實了,可是一直沒有好號,這才等到了現在。”

    楚天齊也笑了:“沒關係,這也不晚。”

    “號碼最遲明天就能辦利索,手機應該一半天也能回來了。”趙伯祥看著楚天齊身上衣服道,“局長,這服裝和警銜沒到,也太不方便開展工作了,我給再催催,爭取快點到位。有了警銜,也才能擁有持槍證,才能有配槍資格,你的安全也就多了一重保證。”

    “穿便裝更自由,也方便多瞭解一些情況。不過這些天淨在屋裡看資料了,確實也應該多出去走一走了。”說到這裡,楚天齊話題一轉,“對了,趙政委,我想向你求證一件事。”

    看著對方表情,趙伯祥意識到是重要的事情,便也嚴肅的說:“局長,你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看著趙伯祥鄭重的態度,楚天齊話到嘴邊,又換了一個話題:“就是給我配備的那些廚具,一共多少錢。”說著,楚天齊從身上向外掏錢。

    趙伯祥面上表情一鬆:“局長,我以為什麼大事呢,就是這呀?不用,完全不用,買這些設施的錢就該局裡支付,相關文件上都有明確規定。”停了一下,趙伯祥緩緩的說:“局長,有件事向你匯報。”

    楚天齊正要答話,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按下了掛斷鍵。然後對著趙伯祥道:“你繼續說。”

    趙伯祥點點頭,接著說:“局長,聚財……”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打斷了趙伯祥的話。

    楚天齊微微皺眉,就要掛斷電話。

    趙伯祥馬上站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局長,你先忙,等你有時間我再說。”說著,已經走出了局長辦公室。

    見對方已經走出屋子,楚天齊便按下了接聽鍵,手機裡立刻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楚大局長,換了手機號,也不告訴一聲,剛才打電話又不接,是不是在故意躲我呀?”

    “哪能呢?我剛才正和旁人說話,準備一會兒給你回過去。”楚天齊解釋著。

    “權當你說的是真話吧。”女孩說著,話題一轉,“聽說你還是縣政府黨組成員,政法委副書記,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我們公司和你轄區下的聚財公司有……”

    聚財?怎麼都是聚財?楚天齊就是一楞。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8
第八百三十四章 不作為

    星期四的時候,厲劍來了。『『』 』

    看看屋子裡沒有旁人,厲劍徑直坐到楚天齊對面椅子上,匯報起來:“局長,這幾天我對聚財公司進行了初步瞭解,但瞭解到的信息並不多。聚財公司總部在省城雁雲市,許源縣的項目是定野市分公司在做。在定野市範圍,聚財公司在很多地方都有業務,比如蒼南縣,比如何陽市,比如定野市。他們的業務範圍很龐雜,涉及醫藥、地產、教育、環保等眾多領域,應該是屬於投資公司。

    雖然現在知道了聚財公司涉足的一些領域,但具體業務及運作卻不甚清楚,只知道在各個地方很有名氣,起碼在定野市名頭很響。至於聚財公司在靠山村的經營項目,到目前我還沒有掌握,營業執照上也很籠統,只寫著‘投資’。在蒐集消息時,關於靠山村經營項目的說法有好幾個版本,有林木育苗說,有藥材種植說,有礦產開採說,還有環保產品說。

    對於這幾個經營項目的說法,人們也有一些所謂的‘證據’做支撐。有人說看到過整車的小樹苗運出,有人說從村邊經過能聞到濃重的藥材味。還有人看到汽車上運送東西時,散佈下的形狀很奇特,猜測是環保設施。人們在夜裡的時候,曾經聽到了沉悶的巨大聲響,便推測是在開採礦石,有人還說在那裡現了全定野市最大的玉石礦。

    儘管人們對靠山村經營項目說法很多,還有所謂依據,但在進一步求證時,他們又很含糊,最起碼沒有真正見過他們口中所說的項目,更多的是推測或是聽別人所言。他們還說原來有一個人言稱後來進過靠山村,到過聚財公司的經營場所,就在人們等他講說的時候,那人家中來了客人,講說中斷。等人們幾天後想讓他再次講說時,現他得了失語症,沒幾天就死了。

    我也曾試圖到村裡去看看,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村口共設了三處停車檢查站,對於到近前的車輛和行人進行盤查,必須有他們的證照,同時還要進行指紋輸入,才能進入。前天晚上,我瞅準一個空子,混過了一處檢查站,可剛沒走出幾步,迎面就有幾條黑影向我衝來。我看到情形不對,迅跑掉了。我當時化了裝,裹的嚴嚴實實的,他們肯定看不到我的樣貌。而且我從村裡跑出後,開無牌車到了外地,然後輾轉坐車,昨天半夜才回來,就是有尾巴的話,肯定也被我甩掉了。”

    聽著聽著,楚天齊的眉頭微皺起來,他覺得這個聚財公司有些不正常。

    厲劍繼續說:“楊二成昨天給我打電話了,他說前天晚上聽到院子裡有動靜,但他沒敢出去。昨天早上就現院子裡有好多石塊,肯定是有人故意扔進去的,但並沒有打壞東西,估計是在嚇唬他。他還說沒有現村長的行蹤,聽那意思想讓我們幫著他打聽。”

    楚天齊盯問:“你怎麼回答的?”

    厲劍回答:“我告訴他,那個村長我們沒見過,更不知道他的社會關係,尤其我們是有正經工作的,也沒那時間,還是得他們自己打聽。不過我告訴他,只要他知道了村長的準確行蹤,我們指定能找,也指定能讓他配合。”

    “嗯,很好,既不能把責任攬過來,也給了他們信心。”說著,楚天齊話題一轉,“對了,你那個手機號是用的你的名字吧?”

    厲劍“嘿嘿”一笑:“局長,當時我就考慮到公安工作的特殊性,是用一張撿到的身份證複印件辦的。”

    楚天齊點指著對方:“真有你的。”然後面色一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操之過急。以後像是夜探山村的事,必須經過我的允許,不能再單獨行動了。”

    “是。”厲劍也嚴肅的回答。接著說到了另一件事,“局長,我瞭解了一下,近十天那些玩易拉罐的人再沒出現,好多班車線路上都沒見到他們,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楚天齊點點頭:“哦,我知道了,還有其它消息嗎?”

    “沒有了。”說著,厲劍站起身,在徵得楚天齊的同意後,退出了屋子。

    靠在椅背上,楚天齊把厲劍說的話又過了一遍,他覺得一個企業弄的就跟軍事禁區似的,這個聚財公司就是透著邪氣。想到“邪”字,他又聯想到那個所謂知先是失語,後又死亡的事。如果這事真如厲劍打探到的情況,這個人的死也透著蹊蹺。

    沒來幾天,聽到的儘是聚財公司,即使不是聚財公司直接的事,也和它有著各種。比如這個知的死,就是因為知曉聚財的事,再比如那個派出所老高的死,也是生在秋胡鎮,離聚財公司的經營場所靠山村也很近。不只這些,遠在千里之外的王語嫣也在週一打來電話,她所言說的事也涉及到了聚財公司。

    雖然現在聽到了聚財公司的好多事,雖然覺得它有些異常,但楚天齊卻又覺得無從下手。現在沒有理由,也沒有證據,更沒有可用的人手,暫時肯定是難有作為了。再說了,現在自己對局裡的情況還沒完全摸清,在局裡連腳跟都沒站穩,連自己可用人馬都沒組建,想這些事情還為時過早。

    ……

    一週又快過完,楚天齊到開源縣公安局將近兩週了。

    許源縣公安局的人現,新局長自從上任開始,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本來在上任那天,人們看到新局長當時的做派,尤其是調理曲剛的事,都認為是來了一個強勢局長,都以為會有好戲上演。好多人心裡都在暗暗關注著“新官上任三把火”,同時也加了小心,生怕“三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可現在新局長已經到任將近半月,卻連任何變化也沒看到,就像沒有這個人似的。好多人沒和新局長有過一句交流,甚至都沒看到過新局長的正臉,只遠遠看到是一個大個子,模樣像是一個大學生的樣子。

    人們注意到,楚天齊到單位兩週,沒有到任何部門進行過巡視,沒有召集過任何會議,也沒有參加過任何會議,更沒有表過什麼“語錄”之類的講話。一些會議還是由政委或常務副局長主持,不知道是沒有收到邀請,還是他姓楚的沒有出席。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正常,要不就是政委、常務二人不鳥姓楚的,要不就是姓楚的腹中羞澀,沒有能拿出手的東西,故而露怯不敢參加。

    好多人不禁懷疑,肯定是來了一個花架子,來了一個鍍金的人。也難怪,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走出校門才幾年?之所以能混到現在的位置,肯定是家中有門路,用錢或權給拱到現在位置的。

    好多人都在心中腹誹:想鍍金的話,什麼部門不行,非得選擇這麼一個位置。這可不是坐坐辦公室,照稿唸唸就能出成績的。公安局局長可是需要有較強的專業素養,有豐富的工作經驗做基礎的,好多時候都需要衝鋒到第一線,有時更是需要把腦袋別在腰上的。領導也是,就是有關係的話,也不能弄這麼一個“擺設”呀,萬一有個特殊情況的話,他能應付的了嗎?就是他想應付的話,什麼情況也不瞭解,還不是聾子、瞎子?

    “哎,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好多人已經在心中感嘆了:就這樣不做為,局裡工作談何進步,社會穩定從何說起,老百姓的安危繫於何人?感嘆過後,這些人又暗自調侃著:有我們,有我們這些六、七十年代的年青人。

    怪不得人們有此看法,在這半月裡,楚天齊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屋裡看資料、做筆記。近幾天倒是出去多一些,但並沒有到分部門考察,沒有到派出所走訪,而是到大街上或是市場裡去轉悠。他出去不坐汽車,而是步行,也沒有著裝,又沒在縣委、政府會議上露面,更沒有上過電視報紙。好多許源政界的人都沒見過他,絕大多數老百姓更是不知道縣公安局換了局長,自是不知道有楚某人這個人了。

    表面看楚天齊“不作為”,其實楚天齊這些天的做法就是為了以後更有作為。他這些天學習、掌握了好多縣局情況,瞭解了更多基層縣局的工作特點,也觀察到了局裡和社會上好多情況。完全不是好多人認為的聾子,更不是瞎子。他不但有政委趙伯祥向他進行例行“匯報”,還有厲劍這個探子蒐集信息,更有周仝這個“暗哨”向他傳遞情報。

    楚天齊之所以現在沒有動作,一是他在瞭解情況,他剛到許源縣,又是警務系統的新兵,必須要多充電、多學習,以便做到有的放矢。二是他也想得到上級的一些指示,現在已經到任半月,市局、縣委和縣政府沒有任何領導找過他,更沒人向他提要求。他不清楚這是定野市的一貫作派,還是對自己有什麼說法。三是他需要找一個契機,聲的契機,現在這樣的契機沒有出現。另外,近半個月許源縣沒有生什麼惡性事件,楚天齊也才能夠得以貓著不言聲,否則即使他不想表態也不成。

    對於人們的評論,楚天齊也有所耳聞,但他也只是一笑了之。他在找機會,也在等待機會再次亮相,他覺得機會應該很快就有了。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9
第八百三十五章 不懂規矩

    楚天齊沒有參加任何會議,也沒有主動找任何人談心,好多人都認為他在混日子。這些人警惕的心情放鬆下來,也樂得輕閒,心裡想著“你不找我,我還不找你呢,更省心”。

    可有的人卻因為局長不找自己,而焦急不已,並不是這些人想和局長匯報工作,而是有一件事卡在局長那裡,讓他們心裡沒底。但這些人又不敢追問局長,擔心這個“不作為”衝自己發威,雖然好多人認為楚天齊是“擺設”,但卻也不是自己一個小兵可以擺弄的。於是,他們都去找一個人財務科長,讓財務科長出面找局長。

    財務科長也不想去見局長,但這些人實在追的緊,她也就只得去見局長了。

    楚天齊正在電腦上總結一些東西,一個女人敲門進來了。

    用眼角餘光掃視到,這個女人有三十歲上下的樣子,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體形較勻稱,樣貌稱不上漂亮,但也不醜,有一些少婦的風韻。雖然沒有和這個女人說過一次話,但楚天齊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女人進來後,見局長雙眼盯在電腦屏幕上,並沒有看自己,也沒有說話,便一時楞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她見局長還是沒有要說話的樣子,便故意輕咳了兩聲。

    女人進門是經過自己允許的,而且女人就在屋子當地站著,香水味還不時飄進鼻孔,楚天齊當然知道有人進來。但他就是不說話,聽到咳嗽也是不言聲,不抬頭。

    見咳嗽不管用,女人眼珠轉了轉,向前走上兩步道:“局長,您好,我想向您請示一件事。”

    楚天齊抬起頭,目光投向女人,但並沒有說話。

    “單位好多人都找我,讓我到您這兒問問,那些報銷憑證批了沒有?什麼時候能報銷?他們可都等著呢。”

    “報銷?”楚天齊說了話,然後停了好大一會兒,才道,“你是誰?”

    合著說了半天,對方不知道自己是誰,太傷自尊了。雖然心裡不痛快,但女人還是沒敢說出格的話,而是陪著笑臉道:“局長,我是財務科長小賀,您上任那天咱們見過,我向您微笑來著。當時在您講話的時候,我聽的最專心,鼓掌也最熱烈。”

    “財務科長小賀?”楚天齊疑惑的說著,還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沒想起來似的。

    雖然楚天齊故意這樣做派,其實他早已在大腦中調出了對方的信息:賀敏,女,三十一歲,市財貿中專畢業。畢業後分配到縣供銷社工作,後調任縣公安局,先做出納,後任財務副科長,兩年前任現職,工齡十一年,在縣局工作八年。

    從對方的神情可以看出,似乎還想不起自己來,但轉念一想,賀敏就明白了,哼,我看你就是裝象。於是,她沒有繼續和對方套近乎,而是直接說道:“您這沒有簽批,他們的票據就不能報銷,自然也就不能拿上錢,好多工作都會受影響。而且好多人都是從財務借的錢,票據不能報銷的話,就不能沖帳,眼看到月底結帳時間了,財務帳目也不好做。”

    “哦,是嗎?聽你的說辭,好像因為我沒有簽批票據,影響財務科工作了?”楚天齊反問。

    聽出對方語中的不快,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生硬,賀敏面帶微笑,柔聲道:“局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按照財務科工作職責在做。如果那些票據不能在二十五號前簽批的話,那就把它們暫時做成應收款,待下個月報銷了再衝帳。”

    “二十五號結帳?今天是二十二號,還有三天了。”楚天齊緩緩說著,然後話題一轉,“你剛才說到是按工作職責在做,那你給我說一下,財務科長的職責都有什麼?”

    賀敏稍微楞了一下,然後身板挺直,開始背了起來:“許源縣公安局財務科工作職責。為了規範公安局財務工作,為了加強局財務工作制度建設,特製定本職責。一、……”她挺胸抬頭,雙臂自然下垂,背誦的很是投入,也很是流暢。

    楚天齊靠在椅背上,雙臂環於胸前,眼前盯著電腦屏幕,聽著對方背誦。

    看到楚天齊的神態,賀敏以為對方在“欣賞”自己,更是自得,背誦的也更加抑揚頓挫。十分鐘後,她停了下來,看著楚天齊,意思很明顯:我背的怎麼樣?

    就在賀敏的期待中,楚天齊說了話:“看來你背誦的挺熟,不過我有的沒聽清,你再背一下第二、三條。”

    沒有聽清?什麼說辭?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想到這個“壓”字,賀敏的臉無來由的紅了,她忙在心中“呸”了一聲,暗道:老娘可是正派人,可沒那麼隨意。調整了一下情緒,她又背了起來:“二、嚴格按照局財務管理制度規定,要求會計人員遵守財經紀律,執行財務制度,嚴格審查收支憑證的客觀性、合法性、真實性。三,按時編制月、季、年度各種會計報表,按時編制年度預算,做到數字真實、內容完整、說明清楚。”

    楚天齊微微點點頭:“那你再說一下第四條。”

    “四,每月五日前,向局長上報……上報上月度會計報表。”背著背著,賀敏支吾起來,“在一、四、七、十月的十日前,上報上季度報表。次年一月十五日前,向局長上報上年度會計報表。”她現在已然完全明白對方的意思,便馬上補充道,“局長您是三月八日上任,四月份的報表已經過了上報日期了,年度報表也過了上報日期了,所以沒有報給您。”

    “哦,是嗎?我記得好像有這麼一項內容,每年年初局裡都要有財務預算,預算要經過相關部門和領導批准,並在會上通過。然後,依據相關預算,才好調配相關資金。我到現在沒有見到這個預算審批件,不知道是沒做,還是沒有通過。還有你剛才說到月、季度和年度報表都已經過了上報日期了,所以沒有報給我。”說著,楚天齊一笑,“既然你因為過了日期而沒有報給我相關預算和報表,那我就不瞭解局裡財務狀況,自然也就無法簽批那些票據。”

    賀敏心中暗道:真不是個東西。但嘴裡卻只得說:“局長,雖然過了上報日期,不過您要是想要的話,我還可以馬上補報給您。”

    楚天齊沒有順著對方的話,而是繼續按自己的思路說著:“基於沒有財務預算和月度、季度、年度報表,所以致使人們的票據不能及時報銷,你這個財務科長是要負全部責任的。”

    “對不起,局長,是我的工作失誤。我馬上把相關報表找出來,一會兒就報給您。”賀敏低垂著頭,一副道歉的口吻。

    楚天齊沒有回覆她,而是嚴肅的說:“制度和規矩對於一個集體非常重要,尤其財務人員更要懂規矩,如果財務部門不遵守規矩,是非常可怕的。”

    “是,是,局長批評的對,我一定嚴格遵守規矩和制度。”說著,賀敏鞠了一躬,“我現在就回去,馬上按規矩辦。”

    楚天齊“嗯”了一聲,算是做了回答。

    “咯噔,咯噔”,女士皮鞋聲響起,賀敏走出了局長辦公室。

    ……

    看著已經關上的屋門,楚天齊哼了一聲:“不懂規矩。”

    今天楚天齊就是故意要給賀敏難堪,讓她認清自己的職責。

    在一個單位中,人事和財務大權必是一把手親自抓的。因此,這兩個部門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的,表面上一般都會聽命於一把手,哪怕是陽奉陰違。賀敏做為公安局財務科長,理應主動向楚天齊這個局長匯報工作,最起碼應該把月、季、年度報表報上來。

    按說做為一個財務中專畢業生,又有著十一年財務工作經歷的人來說,這個規矩是再簡單不過,賀敏不應該不清楚。可自從楚天齊到任後,她竟然一次都沒來匯報工作,也沒有把報表送來。一開始那幾天,楚天齊也想找財務瞭解一些數據,他認為對方怎麼也該主動過來,就一直等著。可是都這麼長時間了,對方根本就沒有要來的意思。楚天齊意識到對方對自己的輕視,於是他記住了那個女人,倒想看看她難道永遠也不來。

    今天賀敏倒是來了,可是一進門就想質問自己這個局長,還扣上了“影響局工作、影響財務做帳的帽子”。好啊,既然你不識好待,那我就教教你。於是楚天齊才批評對方不懂規矩。說實在的,現在楚天齊剛到許源縣公安局,並不想拿財務部門開刀,但適當教訓一下對方,讓她知道一下規矩還是很有必要的。

    ……

    就在楚天齊暗道賀敏“不懂規矩”的同時,在同樓層另一間辦公室裡,一個男人也在說著同樣的話:“不懂規矩?我看是他姓楚的不懂規矩。”說著,右手拍在桌子上,然後他對著站立當地的女子道:“好啊,他要就給他送去。”

    “好的。”女人答應一聲,走出了屋子。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19
第八百三十六章 又是昏招

    將近十一點的時候,賀敏送來了上年度財務報表,也送來了本年度一、二月的報表。

    楚天齊沒有多說什麼,只讓賀敏把報表放下。待對方出去後,他翻了一會兒報表,開始撥打電話。

    通話剛接近尾聲,就傳來“篤篤”的敲門聲,楚天齊和對方說過“就這樣”三個字,掛斷了電話。

    “篤篤”,敲門聲很急促,而且也較重。與其說是敲門,不如說砸門更形象。楚天齊不禁眉頭一皺,旋即意識到是誰,心中暗道:終於來了。

    敲門聲越來越重,漸漸變成了“咚咚”聲,估計整個樓道都能聽到了。楚天齊眉頭皺的越來越厲害,然後忽然舒展開來,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進來”,在說過這句話後,楚天齊目光投向門口方向。

    “吱扭”一聲響起,一個人帶著風聲走了進來,直接到了局長辦公桌前。粗聲粗氣道:“那麼多票據沒報銷,同志們都反映工作沒法做了,要不是我壓著,早都來找你了。”然後語氣一緩,“你沒做過一天警察,不知道警務工作的特殊性,這是要誤事的,要誤大事的。同志哥,做什麼事情都要講規矩,不但要下面同志們講,我們做領導幹部的更要講。”

    這話聽著看似為對方著想,實則是在奚落楚天齊,奚落他是外行,奚落他壓著票據不報,更是用“規矩”二字諷刺他。在一個小時前,他可是剛說過賀敏“不懂規矩”的,這個人分明是在為她找面子。聽到這些奚落,楚天齊沒有怒容滿面,反而衝著對方一笑。

    這笑容可以理解為不屑,可以理解為責怪來人小題大做,也可以理解為麻木不仁,反正笑容裡面的內容很豐富。

    來人分明從笑容中看到了蔑視,頓時火氣更甚。心中暗道:跟我兒子年歲相差無己,牛什麼牛?然後老氣橫秋的說:“楚天齊同志,我以一個老兵的身份,以一個縣局老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不能再這麼不作為了。否則會出事的,會令上級對我們失望,也會令社會對我們失去信任的,好不容易形成的大好局面就會毀於一旦。”

    真是越來越上綱上限了,楚天齊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對方說話這麼過分,竟然這麼不拿自己這個局長當回事,也不禁胸中騰起怒火。

    忽然,楚天齊聽到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儘管聲音細微,儘管儘量放輕腳步,但他的耳力異於常人,還是捕捉到了。他不由得向門口瞟了一眼,注意到屋門是虛掩著的,再聯想到來人氣粗的表現,明白這是對方故意要的效果。恐怕在來人進門前,已經讓好多人知道剛才要有何表現了。

    想到這一點,楚天齊把怒火壓了下去,再次換上笑容:“曲剛同志,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剛才的說辭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曲剛語氣很驚訝,隨即見怪不怪的說了句“也難怪”。然後蔑視的“哼”了一聲,那意思很明確:你本來就是外行嘛!

    見楚天齊沒有回話,曲剛接著道:“今天已經是三月二十二日,從你上任那周算起,正好是兩週時間。在這兩週裡,別人都忙的屁股不挨地兒,可是你卻幾乎沒出過辦公室。當然這話也有點絕對,吃飯還是要出去的。已經半個月時間,你沒有參加一次會議,更沒有召集一次會議,就連最應該召開的班子成員會都沒召開。到現在為止,竟然還有班子成員沒和你對過話,更別說普通警員了。

    現在同志們都有意見了,都說新局長每天就知道坐辦公室學習那些資料,還說這裡是公安局又不是警校。他們的說法雖然也有一些道理,但也多少有些偏頗,我就教育他們說,局長剛剛入行,總得有適應的過程呀。他們又說,那還不如到警校速成班培訓幾個月,最起碼還能學的更全面一點,總勝於這種閉門造車,總勝於紙上談兵。

    雖然同志們的說法有些不中聽,但也是好心,因為公安工作畢竟專業性很強,平時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只是現在你一直在‘閉門只讀聖賢書’,而‘兩耳不聞窗外事’,同志們可就累苦了。按說我的體質在全局都算不錯的,也快有點吃不消了。你這一直就沒有什麼指示,同志們都不知道怎麼幹了,照這樣下去,局裡非亂套了不可。”

    “曲剛同志,就這些?還有嗎?”楚天齊反問,“不妨一塊說出來。”

    曲剛心裡話:喲,裝得倒挺淡定,不過我還沒想好。便說道:“暫時就這些。”

    “既然你說完了,那我就來回答你這些問題,看看你的這些說辭能不能站住腳。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把你的說辭簡單總結一下。你剛才說的這些,無非就是要證明所謂的‘新局長不作為,不懂規矩’。為此,你舉了報票的例子,你又說我不瞭解情況,只知道在屋裡啃資料。你還說你們累的吃不消,同志們也不知道怎麼幹了,還說照此下去,局裡會亂套等等。”說到這裡,楚天齊問了一句,“是這些吧?”

    曲剛點點頭:“差不多吧,也不全是我說的,是同志們說的。”

    楚天齊眉毛一挑:“好,那我就回答你,逐條回答你,不過回答順序未必是按你的。你說你快累不消了,那我就真得懷疑你的體質了,我從三月八號到局裡,到今天正好兩週。據我所知,你連續兩個週末全部休息,十四天中你一共休息了四天,這就剩下了十天時間。另外,上週三你整天沒來,這週二整天沒來,上週四、週五又連著兩個下午沒來,這些天算起來就是三天,你平均每週只到崗三天半。

    你可能要說自己出去辦事,但即使辦事,也應該向上級領導匯報一下的。再退一步講,出去半天的時候,可能是事情緊急,沒來得及說,但整天脫崗,你總該向我匯報一下吧。每週只到崗三天半,其餘上班時間都脫崗,你卻說忙不過來。別人信嗎?你這說法站的住腳嗎?

    再退一萬步講,即使那些脫崗天數也是去辦公了,那也不應該累壞了呀。那只是每一個公務人員的正常出勤天數,你才四十多歲,又自詡體質不錯,應該不會累壞的呀。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只能說明你的體質不錯完全站不住腳,只能說你的體質難以勝任工作。

    你說沒有局長的指示,同志們都不知道怎麼辦,就更站不住腳了。在我沒來之前,你一直暫時代理行政領導工作,趙政委一直代管著黨務工作。現在我來了,把全面工作都接了過來,你無形中減輕了擔子。局裡還沒有重新調整分工,你負責的是你多年分管的工作,按說應該得心應手,同志們也不應該不知道怎麼辦呀。如果真像你說的不知怎麼辦,那問題就出在你的身上,是因為你分管不力。如果你也不知道怎麼辦,那怎麼沒向我匯報?要麼就是你沒看到問題,要麼就是你自以為是,把問題壓下了,責任還在你身上。同樣做為老同志,趙政委就沒抱怨忙不過來,也沒喊一聲累,而是有事情及時和我溝通。

    我來到縣局後,不論白天晚上,不論是否週末,都在加班加點熟悉縣局工作,這是每個一把手到任新崗位後都會做的工作。雖然你工作多年,但你沒有做過一把手,最起碼沒有做過正科級一手,更別說副處級了,不熟悉一把手的工作方式也情有可原。還有,我剛剛通知辦公室,下午召開班子成員會,估計你很快就會接到通知吧。

    本來我沒義務向你講說我這些天熟悉工作的情況,但既然你問起來了,那我就說一說。回顧過去,瞭解以前的得與失,是為了借鑑和警醒,是為了指導當下工作更加有的放矢。我瞭解到,許源縣公安局,在成立之初,主要是由部隊同志轉業而來,後來逐步充實了一些警校學員。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縣局連續五年獲得‘全省公安系統先進稱號’,更有趙石柱、王滿江二人獲得‘全國優秀公安衛士’,獲得省級榮譽的也有十七人,那五年是縣局最輝煌的時代。從七十年代開始……”

    對方竟然對這些“陳年往事”如數家珍,曲剛也不禁暗道:這小子看來也是下了一些功夫的,是個有心的傢伙。聽著聽著,他意識到了不對,姓楚這小子說到了近幾年的事,還點出了幾處失誤,而那些失誤都是自己在負責。於是,他趕忙插話道:“楚局長,過去的這些當然要總結、回顧,我們這些老同志當然懂,也一直在做。不過這都是為了面對當下,應對未來,最終還是為瞭解決現實問題。比如我們要按規矩做一些事情,比如我們要按規矩及時簽批票據。”

    “本來今天我不想多提‘規矩’二字,本來有些事情想要給你自悟的機會,既然你非要揪著不放,那我就說一下。我到任那天,就講過敬軍禮的事情,就講過下級見上級的規矩,可今天你並沒有做。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蔑視軍禮,還是業務素質過差?權當你是一時疏忽,那今天就強化熟悉一下吧,請你按規矩來,你按標準程序做一遍。”說著,楚天齊向門口方向做了一個手勢。

    明白對方要讓自己做什麼,曲剛楞在當地,氣的呼呼直喘粗氣。他心中暗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又是一個昏招。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20
第八百三十七章 如芒在背

    儘管覺得自己理虧詞窮,但曲剛不甘心就這麼向對方屈服,於是梗著脖子站在那裡,就是不說話。反正現場也沒領導在場,我看你能怎麼樣?

    見對方這個態度,楚天齊也不著急,就那樣笑咪咪的看著對方,一副氣死人不嘗命的神態。他倒要看看,誰能耗的起。

    看著楚天齊那個德行,曲剛真想罵娘,但他還是忍住了,緊咬牙關,心裡盤算著怎麼辦?

    在局長缺位這幾個月,曲剛一直主持局裡行政工作,充分享受了一把手權威。雖然趙伯祥名義上代管黨務,但那也只是一個名分,實際權利都在曲剛手裡。本來就對局長職位覬覦已久,市局又把權利交由自己掌管,這是推自己上位的節奏。於是,曲剛加緊活動,並得到了相關領導支持,眼看著就要上位,大功即將告成。

    不只是曲剛覺得局長位置跑不了,就連縣局幹警也是這麼認為。無論從資歷、經驗、成績看,曲剛都有優勢,更重要的是好多人都沒有爭這個位置。這讓人們覺得,曲剛做一把手是板上訂釘的事,就差那一紙文書和一個宣佈儀式了。

    誰知,原以為春節前就會宣佈的事,卻一下子推到了年後,直到初八上班,也沒了動靜。曲剛急忙向上面打聽,得到的回覆也是“再等等”。

    等著等著,有了動靜。正月十五那天,有領導告訴曲剛,他的事可能黃了,聽說新局長要從外地來,很可能是從兄弟市交流過來。聽到這個消息,曲剛的心涼了半截,儘管領導寬慰“還沒最後決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沒戲了。經過痛定思痛,曲剛下了狠心:我當不上,別人也休想當好。

    在楚天齊正式上任那天,曲剛看到來的竟是一個胎毛未褪的後生,更加心裡不平衡:這是哪個混帳領導的安排?也太的不拿我曲剛當回事了,難道我一個從警二十多年的老警察,還不如一個外行毛頭小子嗎?於是他憋足了勁,想要楚天齊好看。

    在曲剛發言時,藉著市委組織部王處長的話題,他很自然的把“新兵”這個詞掛到了嘴上,處處都是一副老革命的做派。他就是要以老賣老,就是要給姓楚的來個下馬威,讓姓楚的顏面掃地。

    誰讓你不開眼,搶了老子位置呢?你不就是一個只有四年官場經歷的生瓜蛋子?在老子眼裡,你什麼都不是,太嫩了,嫩的簡直不能再嫩。正是帶著這種心理,曲剛把對方看成了他手中的孫猴子,而把他自己當成了如來佛。於是,他傲慢的一口一個“新”字,還過分的把新局長和自己兒子相提並論。當他看到人們那種幸災樂禍的表情,當他看到那小子難堪的臉色時,心裡樂開了花,盡等著看對方如何灰溜溜走出會議室。

    不曾想,常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本來自以為用以貶低對方的“新兵”二字,卻成了對方借勢的著力點,成了對方不合時宜敬禮的遮羞布。這還不算,小兔嵬子竟然把老子繞了進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老子敬禮,以下屬見上級的方式敬禮,真是在折辱老子。但是誰讓對方說的在理,誰讓人家現在是局長呢,再說了,還有市委組織部和縣委領導在場,自己想耍賴都不成。於是,帶著十二分的不願意,曲剛向對方敬了軍禮。

    從那次會後,曲剛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覺得人們在背後對自己戳戳點點。他發狠,一定要報此仇,一定要把這個面子找回來。

    經過這一階段的觀察,曲剛給楚天齊總結出了一個最大的錯誤不作為。堂堂公安局長怎能不作為?那不是尸位素餐,那不是佔著茅坑不拉屎嗎?本來想要在某一個會上發作,本來想要在眾人面前出對方的醜,可這小子竟然不參加會,也不召集會。這可怎麼辦?正自找機會,機會來了,你姓楚的竟然不簽人們的報銷票據,這不又是不作為嗎?於是,曲剛這才來了個上門問罪。而且他在從自己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故意嚷了幾嗓子,讓大家都知道自己去找姓楚的晦氣,讓大家免費觀摩。

    本來想著是給姓楚的來一通雷煙火炮,把對方打懵,本來是想著讓同事們見識到自己在姓楚面前的威風。不曾想又讓對方繞了進去,這可是同一塊石頭摔倒兩次呀。怎麼辦?

    楚天齊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繼而換上一副森冷的面孔:“曲剛同志,難道你真的要藐視軍禮不成?”他語氣異常嚴肅,直接給對方扣了個大帽子。然後又補充道,“你可別後悔。”

    曲剛恨的牙根癢,恨對方狡猾,恨對方威脅自己,更恨自己不長記性。但他想了又想,還是沒敢擰著幹。他現在可知道了,這個小兔嵬子儘是鬼點子,千萬不能再意氣用事。於是,他不得不走出了屋子,站到了門口。

    曲剛注意到,好多屋子都開著門,在自己走向門口的時候,還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他知道,儘管那些人回了屋子,但耳朵卻仍留在走廊裡。他暗自嘆了口氣,收攏心神,喊了聲:“報告。”

    雖然對方聲音夠低,但相信好多人都聽到了,楚天齊也就不想和對方耗時間,於是說了聲“進來”。

    曲剛邁著整齊的步伐,進到屋子裡,來到辦公桌前,“啪”的敬了一個軍禮:“局長好。”

    “曲剛同志辛苦了。”楚天齊也還了一個軍禮,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聽著對方一副領導的口吻,看著對方一副長輩的做派,曲剛心裡彆扭極了,也窩囊極了,但卻又不便發作。他轉念一想,對方還有問題沒回答呢,正要張嘴追問。

    “哈哈,這是在軍禮實操啊,精神可嘉。”聲到人到,趙伯祥走了進來,“不過也該先填飽肚子呀,早過開飯的點了,領導不到場,我們也不敢開餐,這才特來請局長的。”

    “好吧,吃飯去。曲剛同志,你說呢?”楚天齊一笑,對著曲剛反問。

    “是。”曲剛憋著氣,回了一句。這種情形下,他也不能再掰著那個問題不放,只能這麼回答了。

    三人走出辦公室,剛到樓梯口,一個人走了上來,是辦公室主任楊天明。

    楊天明今天剛從市回來上班,老父親還在市第三人民醫院住著呢。看到三位領導,楊天明馬上打過招呼。然後又對著曲剛道:“曲副局長,下午三點在小會議室召開班子成員會。剛才去你辦公室你不在,打你電話也一直沒接,我正準備現在到辦公室通知你呢。”

    “知道了。”曲剛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他心裡話:媽的,有屁不早放。其實他完全錯怪楊天明了,楊天明接完楚天齊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到局長辦公室了,楊天明又怎能找到他?

    ……

    食堂裡,眾位幹警果然沒有用餐,正在等著諸位領導,不過這完全是巧合。因為食堂是到點就開飯,除非提前有特殊安排,除非是提前接到了通知。今天之所以都等著,是因為絕大多數人也剛“聽熱鬧”結束,只不過比領導們早到幾十秒而已。至於趙伯祥剛才說的在等局長,也就是那麼一說而已。

    三位領導一同走進食堂,很出乎大家意料,好多人不禁自問:怎麼可能?別說是三位,就是以前兩位的時候,也是幾乎從來沒有一同到食堂就餐的。

    人們浪費著自己的腦細胞,心中自問自答著:

    “難道是小的制服了老的?”

    “應該是吧。按照剛才的劇情發展,也只有這一個可能。”

    “這老曲也太熊了吧,他可是二十多年的老獵手,就這麼被小家雀收拾了?他就能嚥下這口氣?”

    “我看未必。好戲在後頭呢。”

    三人坐到了一張圓桌上,有說有笑吃著飯,似乎看不出來剛剛發生過不愉快。但曲剛坐在那裡卻坐針氈一般,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屋子裡的焦點,幾十隻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他深刻體會到了“如芒在背”這個成語的含義。

    快速吃完午飯,曲剛以“有事”為由,和楚、趙二人打過招呼,向食堂外走去。臨到門口的時候,他略微駐足,扭頭向屋裡眾人投去狠狠一瞥,疾步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曲剛心情煩悶,點著香菸吸了起。一直吸完三支,他的心情也沒好轉,反而因為菸捲的薰嗆,咳嗽不停。狠狠把菸頭扔到地上,曲剛用腳掌恨恨的在上面擰來擰去,就像腳下是那個小兔嵬子似的。

    曲剛快步走到裡屋,“撲通”一聲躺到床上。雙人床立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彷彿不堪重負,隨時像要散架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渾身難受,於是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電視上屏幕上,正放映的是一部古裝電視劇,到處都是吶喊聲,還有戰馬的嘶鳴聲。正合老子心意,老子現在就想打打殺殺。聽著電視上的聲音,曲剛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一些,閉著眼睛聽著劇情。

    忽然,電視上傳出士兵的喊聲:“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周郎妙計安……”

    “都他媽跟老子作對。”曲剛狠狠關掉電視,嘴裡罵罵咧咧著,“這不是在諷刺老子嗎?”剛剛平復的心情,遂又煩燥起來。
z781009 發表於 2019-1-1 14:21
第八百三十八章 會上交鋒

    許源縣公安局小會議室,班子成員會正在召開。參加會議的有局黨委書記、局長楚天齊,黨委副書記、政委趙伯祥,常務副局長曲剛,副局長兼副政委常亮,副局長張天彪,紀檢組長孟克。指揮中心、辦公室主任楊天明也出現在會議室,他不是班子成員,只是負責現場做記錄。

    從下午三點開始,會議開了將近兩個小時。會議由楚天齊主持,政委趙伯祥及各位副局長分別匯報了各自工作,楚天齊對局工作做了整體要求和指示。

    楚天齊的講話,已經接近尾聲:“同志們,我們要以維穩為重點,嚴厲打擊和嚴密防範各種刑事犯罪活動,維護全縣社會治安秩序穩定。要進一步加強公安行政管理工作,提高全縣公安機關服務水平,加強執法監督考核,規範執法活動。要強化業務素質,提高執法質量,苦練基本功,努力建設一支業務精湛、素質過硬、充滿戰鬥力的公安隊伍。”停頓了一下,楚天齊看著眾人道:“誰還有補充?”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會議馬上就要結束,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就要宣佈散會。局長問這句話,也不過是體現一把手對大家的一種尊重,並不能當真。往往這時候,人們一般都不會有什麼“補充”,都不會去和一把手搶話。就是有什麼事情的話,剛才已經在會上說了,如果實在想起了新的事情,也可以在會後向領導匯報或請示。

    就在好幾人認為會議即將結束,等著局長說“散會”時,有一人卻說了話,說話的人是張天彪。張天彪三十來歲,人長的精神,身穿筆挺的警服,更顯得英武帥氣。只是這話說出來,卻沖的很,很沒有禮貌:“局長,幹警的票據報上去已經快一個月了,到現在卻還沒批,同志們都說這活沒法幹了。本來近期幹警工作積極性很高,工作熱情就像一鍋沸騰的開水,可現在卻被直接抽掉柴火,立刻開水就變成了夾生水。夾生水能喝嗎,喝了不是要壞肚子嗎?只讓馬兒跑,不給馬吃草,怎麼行?”

    意料之中,果然有人跳出來,果然還是這件事。楚天齊沒有立即予以答覆,而是環視了眾人一圈,說道:“關於這件事,誰還有補充?”

    靜了一會兒,曲剛說了話:“確實是這樣,就因為不能及時報票,幹警們議論紛紛,我也聽到了好多報怨。有人說是公安局經費出了問題,有人說是故意刁難,還有的說法更難聽。”說著,他看向楚天齊,“人們的情緒確實不穩,士氣低落,這很值得我們高度重視。如果因此影響工作,破壞了來之不易的局面,那這個責任可就大了。”

    明白對方又扣帽子了,但楚天齊還是沒有答覆,而是沉聲道:“還有嗎?誰還有補充?”說著,他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

    其餘幾人或搖頭,或低頭不語,只有曲剛和張天彪把目光投向楚天齊,和這個年輕局長對視著。

    “在座七個人,看來只有極少數人有所謂的這種說法呀!”感嘆過後,楚天齊又道,“不過這種說法卻站不住腳,不是我不簽批,而是財務科好多資金被大量佔用了。在財務科送來的會計報表中,應收款是一筆很大的數字,我感覺很疑惑,於是看了她提供的一份詳單。我這裡有她手寫的明細,列舉出了應收款對應的人頭。對外的就不說了,揀公安局內部人員的借款例舉一下,就很能說明問題了。”說著,他把目光投向曲剛,又掃視了張天彪一眼,然後打開了面前的筆記本。

    此時,曲、張二人很是驚愕,卻又有些懷疑,懷疑賀敏怎麼就給楚天齊提供了詳單,而自己卻不知道。尤其曲剛更是如此,上午賀敏可是專門到自己辦公室進行過匯報,而自己指示她提供報表時,特別強調了不能提供詳單。難道她陽奉陰違?按說不可能呀。

    就在曲、張二人狐疑的時候,楚天齊已經從筆記本中拿出一張摺疊的紙。打開後,他向眾人簡單展示了一下,然後照著紙上面,說道:“截止目前,曲剛共從財務借支十一萬三千元整,張天彪共從財務借支五萬五千元整,兩人合計借款就達到了十六萬八千元整。而目前送到我那裡的票據合計也才三萬一千多,並且這些報票的人從財務借支也有將近三萬,報票也不過是沖帳而已。我不知道‘不報票影響士氣’的說法從何而來,是明知故問、故意混淆事非,還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我倒要問問,執此說法的人是何用意?該不會就是為了給我出難題吧?”

    張天彪脖子一梗:“我是從財務支了款,可那些都已經為公事支出了,只不過正規一直沒有回來而已。”

    “就是,就是,我那些借款也是這樣,現在好多單位都是這樣,一開始做活的時候什麼都好,等到要的時候就推三阻四的。”曲剛也隨聲附合著。

    楚天齊把紙張重新夾到筆記本裡,然後合上本子,看著二人,道:“曲副局長,你有一筆借款可是前年十月五日的,到現在已將近一年半了,就連借條上標註的相關事項都已在去年十二月支付完畢。可是如果到現在仍然沒有的話,那就是經辦人失職,假如一直不能到位的話,就給局裡造成了損失。三萬多元的付款項目,至少也應該是兩千多的稅金,要是增值稅票的話,那就是五千多元。假設十多萬借款都是因為的原因不能沖帳,那所涉及的稅金可就是一、兩萬了,甚至更多。張副局長,你也有這種情況,還需要我一一列舉嗎?”

    列舉個屁,都被你摸的門清了。曲剛自知理虧,用腳踢了張天彪一下,示意對方不要說話。然後他滿臉陪笑的說:“局長,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得趕緊把的事追一追。”

    “好吧,那就在四月底之前把那些應收款全部沖帳,實在有特殊原因的,寫出詳細情況說明,報我那裡審核,如有必要的話,上班子會審定。當然,雖然你二位借款較多,也不能只針對你倆,全局幹警都照這個執行。”說著,楚天齊把臉轉向趙伯祥,“趙政委,你覺得呢?”

    趙伯祥回了三個字:“我同意。”

    “常亮同志、孟克同志,你們以為呢?”楚天齊又問了這二位。

    二人異口同聲答道:“同意。”

    “舉手錶決一下吧,同意我提議的,請舉手。”說完,楚天齊率先舉起了右手。

    趙伯祥、常亮、孟克紛紛舉手,曲剛、張大彪也極不情願的抬起了右手。

    “好,全票通過。”說著,楚天齊把目光投向楊天明,“楊主任,在記錄上記清楚了,會後形成文件,分到各部門。”

    楊天明肯定的回答:“是。”

    “局長,還有一事。”說著,曲剛從本子裡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楚天齊,“這是我近兩週因公外出的情況說明,有同行人員的證明。”

    楚天齊沒有看紙上內容,而是說道:“曲剛同志,做為老同志,更應帶頭執行局裡相關規定,該履行手續的必須履行。”

    “是,是,以後絕對不會因為工作緊急就省了程序,即使當時情況特殊,事後也會及時補上。”說完,曲剛把頭轉向楊天明,“楊主任,辦公室就相當於局裡的大管家,往往督促著相關規定的推進,因此也需要帶頭執行。在你請事假這些天,辦公室人員做的就很是不好,你重點查一查,比如有沒有整天不在崗的,有沒有相關記錄?我聽說本週三就有人整天沒在崗。”

    大家都明白曲剛的說話指向,楊天明當然也明白,便把目光投向了楚天齊。楚天齊知道曲剛是想拿厲劍前天缺崗的事說事,可那天的事又不便明說,但他微微一笑,沒有接曲剛的話,而是把頭轉向孟克:“孟克同志,我這裡有一封舉報信,你看一下。”說著,楚天齊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信封,放桌上推了過去。

    孟克從桌上拿起信封,抽出裡面的紙張看了起來,看完後,說道:“局長,我知道,馬上去核查。”

    “孟克同志,一定要嚴查。我在收到這封信後非常重視,當時星期三,正好你去縣政府開會,就讓厲劍去核實了一下,經過初步瞭解,情況基本屬實。你再好好調查一下,一旦調查清楚,要對當事人嚴懲不貸,還要視嚴重程度,追究部門負責人或是主管領導的責任。要給舉報者一個圓滿答覆,給社會一個交待。”說著,楚天齊把目光從孟克身上移開,特意瞟了曲剛一眼。

    正在狐疑楚天齊為什麼顧左右言其它,卻見對方把目光投向自己,曲剛不由的一楞,意識到不妙,忙道:“局長,我,我能看看嗎?”

    “你要看?”楚天齊語氣很冷,意思是說“不合適吧”。

    對方這麼一問,曲剛更意識到這事和自己有關,便道:“我管的部門比較多,萬一是我分管部門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我也好自查自究。”

    “自查自究?”楚天齊又是一個反問,然後道,“要是早這麼做的話,恐怕也不會生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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