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埃及豔后 作者:衛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1-1 17:38: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6 28908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0
一五〇

  曼菲士堅持認為,應該是一夥潛入埃及的野心份子的所為。他說這件事不應是與詛咒和傳說有關係的。

  但是帝王谷,甚至整個下埃及都已經像過篩子一樣的濾過了一次,倒是真的濾出不少奸細探子之類的人,因為太陽神祭日和婚禮大典而各有圖謀的,但是,那些小魚小蝦既沒那個必要,也沒有那個本事去顛覆帝王谷,短短的瞬息之間斬殺千餘人,那些工匠,奴隸,士兵,還有那些潛去的巴比倫人,沒有一個可以逃脫。

  巴比倫王拉格修不見蹤影,他沒有再回驛館,也沒有在別處露過面。

  但是,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帝王谷已經死了。

  破壞與殺戮永遠是最容易的,但是,要在事後整理收拾破碎不堪的混亂局面卻是極艱難的。

  雖然消息封鎖著,但是城裡私底下,似乎有人知道了帝王谷的異變。雖然表面上,還是要迎接尼羅河的氾濫,舉行太陽神的祭日,並且忙碌的為埃及法老王的婚禮做種種準備。但是暗潮就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翻湧,不是你刻意的去忽視,它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樣。

  “陛下,請試穿禮服。”

  我轉過頭,塔莎領著女官和奴隸們在身後跪成一排,她們的手中捧著金絲織就的禮服,各式各樣華麗耀眼的首飾,鑲嵌寶石的頭冠,精心細琢的手環,煌煌華彩的串珠頸飾腰飾。

  我指指禮服:“就試這個吧。”

  塔莎指揮著兩個女奴替我將那金絲織就的衣裙換上,就算是最輕薄細密的金絲成絹,也比尋常絲衣重上何止三五倍?我轉過身,衣裾流舞著美麗的金色褶紋,就像……金色的尼羅河水,那樣細,綿,柔而遠。

  塔莎替我理好那金絲繫帶,伏下身去,深深叩首:“陛下真是美麗無雙。”

  我嘴角動了一下,苦笑:“美貌易逝,繁華如煙,這些事都是短暫的……”

  塔莎不敢接我的話,只是深伏著不起身。

  “就這樣吧,很合身。”

  塔莎應道:“頭冠也做好了,您試戴一下吧。”

  “不了。”我看看外面,烏納斯正拾階而上,斜佩長劍,一臉肅穆之色。他和宮女招呼了一聲,我說:“別通報麻煩了,你上來吧。”

  烏納斯走過來,屈一膝行過禮起身。

  “外面情形怎麼樣?”

  “一切安穩妥當……雖然有人在傳說女王陵傾塌是不吉之兆,但是這種說法並不成氣候,大多的人還是不知情的。”

  我點點頭:“那……那件事的調查,有沒有結果?”

  烏納斯眼神一黯,緩慢的搖了搖頭。

  我點點頭:“辛苦你了。”

  烏納斯終於抬起頭,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金色禮服上,停了一下,又移了開望向一旁。

  “地牢裡那女人,怎麼樣?”

  “她一個字也不說,”烏納斯頓了一下,“她說要見您。”

  149

  “我可不想見她。”見了又如何?再聽那個女人詛咒我,再聽她那些沒意義的胡說?

  伊姆霍德布也一定知道了這消息,他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嘴角眼角那些平時看起來睿智謙虛的紋路,現在刻的滿滿的全是疲倦和老態。

  他不年輕了,已經五十來歲的人。在這個時代的埃及,五十來歲相當於我們現代人活到七十多了。這時候的人普遍的不長壽,平均壽命大概就在四十多歲五十歲的樣子。這統計不算全面,如果把那些年紀輕輕就過分疲勞和營養不良而死的奴隸算上,把那些因為戰亂饑荒而死的流離失所的人數也算上,那麼那個平均數值還要降許多。

  都一把年紀了,天天一堆壓在身上忙得要命,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早幾年病故了,一個在軍中,常年駐守在外地不回來。荷爾迪婭是陪在他身旁時間最久的孩子,還有個小女兒,似乎也已經嫁了人。雖然也有有妻有妾,但是……

  “宰相他去牢裡看過沒有?”

  “沒有。”

  看來他也是灰了心放手不管了……

  只是,他心裡也難過吧?畢竟是一直在疼愛的親生女兒啊。

  “曼菲士那邊,怎麼說?”

  “伊姆霍德布大人去請罪了,因為荷爾迪婭前次與比泰多人互通消息之後,宰相大人發覺她心裡愛慕法老陛下,又有些不安份的念頭,但是還不知道她已經有通敵作奸細的事,所以那個時候趕緊物色了個人,把她嫁了出去。本想她嫁了人,痴心妄想總該能打消了,可是不想還是……”

  “人的心很奇怪,有時候,變的特別快,有的時候,卻怎麼都,不能忘記。”我輕輕撫摩了一下手腕上的小金:“看在伊姆霍德布的情分上,口供問完了,給她留個全屍吧。”

  古代中國也好,古代埃及也好,都對屍體重視。在我們古代的印象中,屍身不完整的人,地府都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在埃及也是如此,否則木乃伊為什麼要完整的身體做?

  “是。”

  我轉頭看他,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綁著布條。

  “手怎麼了?”

  “嗯,不小心傷到了。”

  我頓了一下,低聲說:“你多保重,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是,謝陛下關心。”

  我點點頭,他於是退了下去。

  還有三天,就是祭典的日子了。

  也就是,婚禮……

  前世今生,這是我的第二次婚禮了。

  前一次……前一次,我都快想不起來了。

  呵,那次婚禮和這次倒是有一個共同點。

  那一次我的婚禮對象,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那場婚禮根本只是一個陷阱,最後所有人都陷了進去,包括設下那個陷阱的人。

  最後的結局,是兩敗俱傷,我這邊,我死了。他那邊,母親死了。

  真是……我忍不住苦笑。

  難道我命裡注定,是要嫁兄弟的嗎?

  上次是那樣,這次還是這樣。

  不過……

  上一次的婚禮,失敗了。

  這一次呢?

  我不知道,沒有人可以對未知的將來作保。

  我想,曼菲士差不多已經做出了要打仗一樣的姿態來準備這婚事。

  應該是可以順利的吧?

  我把那禮服換了下來,還是穿著平時的常服。天氣悶熱的厲害,遠遠看過去,空氣漂浮升騰,景物模糊著扭曲起來。

  往年這時節可沒有這麼熱,就是一年裡最熱的時節,似乎也就是這樣。

  怎麼會這樣熱呢?熱的人坐在那裡都有心慌氣促的感覺。我覺得我已經適應了埃及的天氣了,但是現在卻覺得,自己身體裡的水分彷彿正在被蒸烤出來,呼出來的是熱氣,可吸進去的空氣更熱更干。

  “採石場那邊的奴隸,這兩天肯定……”

  宮人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是的,我知道。連這裡都乾熱成這樣,那些在烈日下勞作的奴隸們,沒有水沒有遮陽的東西,恐怕……恐怕生命力會被太陽迅速的烤乾耗盡。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0
一五一

  “吩咐採石場和其他用奴隸多的作坊這兩天歇下吧。”我晚餐時和曼菲士說,“有什麼活也不急著這兩天就要做完做盡的。再這樣下去,恐怕損失要遠遠大於所得到的。”

  “好,我等下就命令負責那邊的人。”曼菲士把熬的爛爛的米粥呼嚕呼嚕灌下去:“天這麼熱,實在讓人心煩。不知道上游怎麼樣,要是水降的也不多,那今年氾濫的……”

  是啊,埃及是個看天吃飯的農業大國,下埃及的農田都集中在尼羅河兩岸,靠著每年一次的河水氾濫帶來的大量沉淤肥活的河土來耕種。雖然我以前弄出過水車灌溉,但是離河岸稍遠的地方就難以採用這種方法了。如果上游也沒什麼降雨,河水無法像以往一樣充分氾濫……

  那麼糧食就要大量減產,難熬的饑荒年會帶來許多的其他災變。

  曼菲士提起精神說:“姐姐,婚禮的事都準備齊全了,你現在什麼也別去煩惱,好好休息,淨身沐浴祈福,等著做新娘子吧!”

  我勉強一笑,曼菲士把手蓋在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慢慢握緊。

  “姐姐,別擔心。”

  他的目光清澈而堅毅:“一切都會好的!”

  “是的……”

  我這樣回答,但是轉頭看向外面的夜空時,還是有那種危機重重的感覺,和這燥熱的空氣都要起火的感覺一起,感覺像是置身於一個沒有出路的陷坑之中……

  危機就在我們看不見的暗處,它現在沒有暴露,並不代表就不存在。

  150

  我用神殿採集的聖水沐浴淨身,然後在小神殿裡祈禱。

  一切不過是既定的儀式,什麼時辰起身,什麼時刻沐浴,念的經文是什麼,要在這裡待多久,這些都是按著慣例來,按部就班的一樣一樣都刻板而不會出錯,我雖然想認真,但是卻時常恍惚走神。

  “陛下,”塔莎在門外輕聲說,“索扎克神官求見。”

  我回過神,低聲說:“請他進來吧。”

  索扎克神官穿著一件雪白的祭袍緩緩走了進來,步態從容優雅,我愣了一下,幾乎脫口喊出伊莫頓三個字來。

  他身後跟著一個年青的僧侶,捧著一個看起來古拙木盒。

  “愛西絲陛下,恭賀您新婚之喜。”他深深的躬下身去行禮。

  “多謝你的祝福,索扎克神官。”

  他站了身,目光下垂不與我相對,客氣而恭謹的說:“我特地來奉上神殿為您的婚典而獻上的賀禮。”

  “多謝你了。”我說,“其實不必這樣麻煩,你可以讓旁人送過來,天那麼熱,你不用親自過來的。”

  索扎克微微一笑:“不,這樣東西是不同,不能假手別人。”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是什麼東西?

  “這個……原就該由您來保管的。只是愛西絲陛下一直忙碌,沒有什麼空閒,我們原來就想等到法老成婚之時,將這件聖物呈上,由未來的王妃收存。現在交給您,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身後的那個僧侶走上前一些,屈膝跪下,將手中的木盒托高。索扎克打開盒蓋,有些微的柔和的金色光芒從縫隙中流洩出來,我眯了一下眼,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暈眩。

  “這本就是……神殿世代相傳的太陽金經。”索扎克說,“已經不知道傳了多少年,每代都是法老授給大神官收管,但是每逢王家的重大典慶時,這聖物又會交由法老或是王妃來保管……”

  那古樸的木盒裡是一本闊厚的純金質地的——書本。

  我有幾秒鍾不能呼吸,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是覺得在這本書面前,似乎稍重一些的聲響都是對它的冒瀆。這明明只是一件沒有生命力的物件,可是,為什麼會給人這種感覺?

  我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會被黃金震懾到了,可是這本厚重的金質的經書,為什麼有這麼強的威壓感?絕不是因為它是黃金所制的原因。要知道連全是黃金打造的屋子我都見過的,這本書就算貴重,但是也絕沒有黃金屋的價值那麼誇張。

  我把那本書捧了起來,索扎克將一個多角的機巧鑰匙盒遞了給我。

  “大典的時候,您將它呈在神前的桌案上就可以了。”索扎克微微一笑,“前任法老娶王妃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然後典禮行過,這本金經我會再收起來,收藏在神殿之中。”

  也就是說,並不是贈送給我,而是做為儀式上的一項祭祀物品來使用的。

  “我知道了。”我點了下頭。原來是這樣的作用和意義。

  他低聲說:“也許陛下現在願意頌一段經文祈福,我就不多耽擱您的時間了。”

  “勞你費心了,塔莎,送神官大人出去。”我頓了一下,“大神官正位儀式,就下個月舉行吧。到時候,我與法老都會去觀禮的。”

  索扎克雖然力持鎮定,卻仍然流露出了與他平靜神情不相符的喜悅之色,朝我又行了一禮:“是,多謝陛下。”

  塔莎輕聲說:“神官請。”他緩緩的退了下去,轉過身離開。他的袍子後擺拖在地上,迤邐而去。那情景又令我想起從前,只覺得心頭不知道什麼地方猛地痛了一記,手裡的金經一滑,砰然一聲摔在了桌上。

  “啊!”塔莎驚呼著過來,急忙拿起書來檢查。左右上下都看過了,鬆了一大口氣:“還好,沒有摔壞。”但是她停了一下又皺起眉,“要是裡面的書頁有損壞可就……”

  我點點頭,把鑰匙旋了一下,卡在書冊上:“那麼檢查一下里頭。”

  塔莎卻退了一步:“陛下,我是不能碰這聖物的。”

  我意外的抬起頭:“是嗎?”

  “是的,這書只有王族和神官可以打開閱讀的。”

  我有些好奇:“你也知道這書?”

  “是的……我曾經見過一次。”塔莎有些出神,“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呢,比現在的陛下還小兩三歲,那時候我是先王妃的貼身侍女,法老與王妃舉行婚禮時,我曾經見神官們將這個托出來,打開書頁向阿蒙神祈禱。”

  “是這樣啊。”我點點頭,原來這聖物的地位如此重要。

  書頁輕輕的硌一聲響,被開啟了。

  我又有些頭暈的感覺了。

  我想多半不是因為這書,而是因為我夜間睡不好的關係。

  總是在夜間驚醒,或許是天熱氣悶,也或許是……

  我總是心悸難平。

  沉厚的書頁上鏤刻著精緻的花紋,盤旋繁複,令人讚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0
一五二

  書頁被緩緩的打開,裡面的書頁也是純金所制,不知道這本書已經在世間留傳了多少年,但是那金色如此純粹柔和,上面彷彿帶著一層光暈,柔和而美麗,卻讓人看不清那金質書頁上鏤刻的字。

  我的指尖輕輕落在紙頁上,感受著那凹凸不平的細微觸感,上面的刻字在心底一一流過。

  讚美神,拉蒙。

  我們自你而來,因你而神聖。

  語言的真實,心的寧靜,啜飲你的光明。

  過去的歲月,將來的時光。

  你將使生命從昏睡中甦醒。

  我低下頭,這與我以前唸誦過的經文略有不同,這金經上的字句更簡潔雋秀。讀起來讓人覺得有種。

  我看了一下,書頁也並沒有損傷到。

  “還好沒有弄損,”塔莎拍拍胸口,“否則可就不是吉兆了。”

  我倒是覺得吉兆凶兆這種事,倒不會體現在是不是弄損了東西上面。但是顯然古人們都是這樣以為,我們不也有常在打破東西的時候急忙念叨一句碎(歲)碎(歲)平安麼?

  “唔,這麼說來,其實那另外一本聖經書也應該在神殿裡呢。”塔莎把裝著金經的盒子拿了過來,我合起金經,正要將它裝進去,愣了一下,“這經書,還有一本?”

  塔莎露出失言的後悔表情:“公主您忘了麼,其實,法老的葬儀上,卡布達神官拿著的那本……”

  “啊,我想起來了。”

  那本全黑的,卡布達當寶貝一樣抱在懷裡的經書。

  我有印象……那本經,叫做亡靈黑經。

  那似乎是個大家都不願意娶討論的忌諱的話題,因為那東西只出現在大神官或是法老們的葬儀之上,誦經聲送他們的魂靈進入亡靈的國度。

  怪不得塔莎不肯提起,神殿中人也從來不談論。

  這書總用在國喪之時,平時誰會提它?那真是觸霉頭。

  “那書一直是由神殿保管的嗎?”

  “是的,陛下。”塔莎恭敬的說,然後很明顯的急著轉換話題,“陛下休息一會兒吧,午餐也準備好了。”

  我點點頭,也不再提起那本亡靈黑經的事情:“好吧,擺飯。”

  在神殿祈福的日子吃的很簡單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食物。因為過分細緻奢靡,追求口腹之慾,就達到不全意的淨心虔誠,那麼這祈福也就隨之失去意義了。連葡萄酒和果子汁也沒有,只喝最普通的水。

  我吃了兩塊乾乾的麵餅,喝了水,外面的燥熱空氣也蔓延到了這不見陽光的神殿側室裡面,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

  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安,就像一片始終罩在頭頂的烏雲,與這燥熱一樣無處無時不在。

  151

  我靜靜的睜開了眼。

  我不記得剛才夢中所見,只是覺得心裡……很難過,說不出來的酸楚。

  “陛下。”

  塔莎領著女奴們在床前伏地跪拜,恭謹的說:“陛下大喜。”

  女奴們清脆婉轉的聲音齊聲跟著說:“恭賀陛下大喜。”

  我坐了起來,點點頭:“你們起來吧。今天要做的事太多,不抓緊時間可不成啊。”

  塔莎站起來,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嶄新鮮亮的宮裝,拿了絲衣過來服侍我起身,宮殿外面漸漸傳來喧鬧的人聲和樂聲,塔莎說:“陛下,這兩天收了不少的賀禮呢,您還沒有來得及一一過目的,還有許多人今天一早就趕到宮門口來了,上埃及下埃及,有多少人往這裡趕哪,就為了看一眼這喜事盛典。”

  宮女們迎進十二位貴婦人,她們穿著華服,戴著金飾,各自捧著代表不同意義的吉物,我在她們的簇擁下前往神殿的泉池沐浴更衣。我褪下絲衣,步下池中。宮女們在一旁將香精和花瓣傾倒入池中,神官們祝福祈禱之聲在殿外漸漸響起。

  外面的大門被關起來,那砰然的一聲響遙遙傳進來,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我去帝王谷送別伊莫頓。最後,在黑暗中合上石棺的那一聲響。

  神殿的女樂師在外面唱著纏綿而歡快的情歌,我低下頭,有水滴從臉上蜿蜒流下,落進了池水中。

  人沒死,就還有希望。人死了,一切誓言和希冀都化成了灰,隨風而散,無跡可尋。死亡才是最後的絕望。

  在這個時候,我卻無法自抑的想起了他。

  死在遙遠的異國他鄉,死在敵人手上,死在沒有愛人陪伴的地方,死在陰謀詭計中,死在一切都未圓滿的不甘中,所有的生死承諾山盟海誓,都已經被塌陷的帝王谷那座墓所埋葬,一切都成了空話。

  而我卻什麼也不能為他做。我沒有為他報仇,沒有陪伴在他的身旁,甚至……在他離開不久的時候,就已經要嫁與他人為妻。我只是默默的給他送行,握著他冰涼的手,已經無法再寄望不可測知的未來。

  我對帝王谷那詭異的慘變,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那可怖的未知的力量,我並不恐懼,也不想逃開。

  我甚至隱隱約約有些期待著,那一切的真相,我渴望知道那魔蠍傳說究竟是怎麼樣一回事。

  也許那是對巴比倫人那些外來入侵者的天罰,是阿努比斯爆發的怒火,牽連在那裡的所有生靈。

  也許……那是誰不甘的怒氣,沖霄而起,要為自己討還一個公道。

  也許,什麼都不是,一切都只是巧合,不過是一場可怖的魔鬼沙暴和一場突發的沙層坍塌……

  我抬起手,看著水從手指縫裡流下,晶瑩的水珠一滴滴的落回水面,就像……一滴滴的眼淚。

  “陛下,差不多了,請不要誤了時間。”

  我轉過身,塔莎伏在隔著一層紗簾後的外面地上。我說:“準備禮服吧。”

  內衣,襯裙,長裙,罩裙,罩衣,紗縷,最後是外面的大禮服。塔莎和宮女們一邊服侍我將這些繁複的衣飾一件件穿上,一邊把我的頭髮一綹一綹的抹上香精和頭油,綴上金飾,用髮針固定在頭頂,禮服外面還有一件用金絲和雀鳥翎毛搓線織成的披風,下襬長長的拖曳在地下,上面的花飾像是金色的鷹的翅膀。

  最後是將頭冠戴上,我坐在那裡,塔莎半屈著膝,將金冠替我穩穩的戴在頭上,調整了一下前後位置,將繫帶扣好,再用髮針固定上。

  “是有些辛苦,不過請陛下忍耐。”

  我點了點頭。

  塔莎又拿出妝飾口脂,我說:“這些不必了。”

  今天的天氣……似乎不那麼熱,否則被這些繁複的衣飾重重纏裹,要還是像前些天的天氣那樣酷熱,恐怕我早就暈過去了。

  “陛下,今天有許多人來觀禮的,有民眾,有貴人,也有從各國趕來的使節,您應該是最完美無瑕,豔光照人的。”塔莎低聲勸說,“稍稍妝飾一點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0
一五三

  我看著銅鏡中映出來的,那燦然流光的飾物,那些錦繡富麗的衣裳,包裹在其中的我卻好像沒有什麼存在感。我看著鏡中自己模糊的面容,就像在看著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好吧,涂就涂吧。”

  塔莎替我仔細裝扮,我只是閉著眼睛,在心裡數著數,呼,吸……

  耳邊那些各種各樣的聲響似乎漸漸的消音了,周身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覺得不安。

  “陛下,請啟程。婚典將在神殿的正殿舉行。”

  神官將一支權杖托高交至我的手中,我將放在一旁的太陽金經去了出一,交給他捧著。

  一切準備妥當,我站起來,緩緩轉過身。

  那十二名貴婦人和十二名神殿的女樂師跟隨在我的身後,沿著鋪設著長長織毯的一條路,向前走。

  許多人站在路的兩側,我看到了伊姆霍德布,看到了西奴耶,看到了烏納斯,看到了許多我熟識的人和不熟識的人,他們的臉上,有著各種不同的,值得細細探究的神情。伊姆霍德布臉上有笑容,但是那笑容顯得像是粘在臉上的,那麼不牢靠。他這些天為了這場婚禮而奔忙操勞,但是我想,令他如此憔悴的原因,恐怕……很大一部分是荷爾迪亞的所作所為,對他來說是很沉重的打擊。

  西奴耶的神情顯得很緊張,他的目光雖然也在四處掃視警戒,但是還是時時的落在我的身上。

  上次聽人提起來,西奴耶他已經快要做爸爸了。那些曾經的心情,他應該是都已經放下了吧?

  烏納斯站在外圍的侍衛的隊伍裡,因為慶典的關係,他們的兵器上都包著一層彩色的絹紗,看起來不像是兵器,倒像是 彩色的儀仗。他和西奴耶不同,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

  我一步一步,緩緩的向前走。

  空中飄著人們採摘來的鮮花的花瓣,紮成束的蓮花在人們手中揮動,空氣中浮動著一種令人迷醉的香氣。

  我微微抬起頭,曼菲士穿著一身錦繡繁麗的禮服,戴著正冠,舉著權杖,正注視著我。他的神情嚴肅中掩飾不住歡喜,雖然還離著遠,可是我卻好像可以體會到那複雜又興奮的心情。

  這一段路並不長,可是,我卻覺得……好像走過了很久,很久的一段歷程。

  我走到正殿的台階下的時候,曼菲士從台階上緩緩的走下來迎接我,他一手平端著權杖,一手朝我伸了過來。

  “愛西絲。”

  我垂下眼簾,緩緩的將一隻手抬起,放在他的手掌中。

  曼菲士挽著我,一起走上了神殿的台階。

  152

  主持典禮的神官,自然是由索扎克擔任。他的年紀也並不大,三十來歲得到他這個地位,並不比當年的伊莫頓差,也稱得上是有為。但是,他比伊莫頓少了許多東西。

  不,不要再想伊莫頓。

  我和曼菲士並肩站在殿中,穿著華麗的金邊祭祀袍子,戴著香木頸珠的索扎克神官緩緩的沉聲誦經祝福,他的聲音低沉但咬字卻很清晰,一字一字像是水珠一樣在掌心上彈過去,而整句整句的祝福詩又連貫成一片,彷彿流水連綿不斷。殿裡殿外的人雖然極多,這一時刻卻都屏息凝神,安靜的彷彿一片寂靜的曠野。

  索扎克在讀的就是那本太陽金經,他讀的是其中一篇,神情虔誠而肅穆。

  這一刻我忽然想起來,父王去世的時候,那時候是卡布達在讀祭文吧?我現在想起來了,那時候的確有一本黑色的經書,沉重厚實,和這本太陽金經看起來大小厚度全然一樣。卡布達唸誦的時候有一點含混不清,他的聲音也不好聽,有些沙啞,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時候忽然就想起那時候在讀經的卡布達的樣子,那葬禮的情景一下子就浮現在眼前。

  明明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但是這種奇怪的聯想,是怎麼冒出來的?揮也揮不去,趕也趕不走。

  我閉了一下眼,一時間神思恍惚,竟然感覺著索扎克捧著一本黑色的經文在讀亡靈經文一樣,再眨一下眼,一切仍舊是原狀,那本金色的經書在神殿的香氣繚繞下仍然可以看到一層霧朦朦的金色光暈。這神殿的設計極為巧妙,每年的太陽神祭日這一天,這一時刻,太陽的光線會穿過層層的穹頂,反射照耀在現在這神像的位置上。塗著金漆的神像看起來熠熠閃亮,光芒燦爛耀眼。既顯得神聖凜然,又有一種……讓人呼吸不暢的威嚴感。

  我沒來由的有些心慌,微微側過頭去看曼菲士。

  曼菲士緊緊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熱,目光專注的看著煙氣繚繞中的,前方高大的太陽神拉蒙的神像,那樣堅定不移的姿勢,彷彿前方就算是有無數的險阻也不能構擋住他的去路,也不能磨滅他的決心。

  我的心似乎踏實了一些,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以最純潔的心禮讚,稱頌神之名,真愛與時光一般永恆!”神官的祈福聲告一段落,我和曼菲士共同點燃了一束香,然後將它奉到神像前面的石案上。

  外面的人知道這一段儀式算是圓滿完成,紛紛歡呼起來,一瞬間兩隻耳朵裡被這似乎要地動山搖一樣的聲音灌滿,曼菲士和我說句話,我也沒有聽清楚他說的什麼,不過看他的唇形,好像只是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神殿到大門前站著兩排僧侶和女樂師們,他們打扮成神祇模樣,手裡拿著權杖或是象徵他們各自神靈身份的聖物,紛紛向我們表示恭賀。裝扮成愛之女神阿魯特的特別把手裡的一捧鮮花遞到了我的手裡,歡喜的笑著說:“恭喜法老,恭喜王妃!”

  我以後就會被人改成為王妃了嗎?

  在宮中的神殿的這一部分典禮完成了,還是另外一部分,連同河祭一起要在宮外的太陽神神殿完成。中間有獻祭這一項,要曼菲士親自去獵來一頭獅子作為獻給神的祭品,而我則不與他同去,乘船穿過獵場,直接在那座神殿再登岸。

  我忽然想起了那本久遠的書裡,那也有一場婚禮,只是曼菲士娶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凱羅爾。獵獅的時候……出了意外。

  那意外是當時的愛西絲與伊茲密那些人一起促成的,結局是凱羅爾被獅子幾乎咬斷了半邊肩膀,傷勢過重,又掉下了尼羅河……

  現在斯情斯景相同,那事情呢?事情可會也如書中一樣有變故波折麼?

  曼菲士看出了我的擔憂,把我輕輕抱了一抱,低聲說:“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獵場平時我也經常去的,再說,今天西奴耶他們安排很周到,一切都會順利的。”

  我當然知道,獵場的獅子平時都是有人喂養的,所謂的安排,肯定是已經把獅子的勁頭兒精力都想辦法做了手腳,讓它已經比平時虛弱很多,再加上曼菲士帶著一隊人馬一起上,就算獵不著,受傷的幾率也不大。

  “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說,想了想又加一句,“你也一樣。”

  我看著他上馬而去,一旁宮女和貴婦已經請我上船。

  從船上還是可以望見獵場的,因為差不多獵場就是靠著河岸,有水有草才好養那些獅子和其他的野獸。就像宮中有蛇奴一樣,獵場也有獅奴,平時飼養馴獸都歸他們來做。

  我站在船頭,長長的彩漆描金的船平靜的劃開河面。

  然後陸陸續續的,其他的船也都跟了上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0
一五四

  我的左後方船上有許多侍衛,西奴耶也在那船上,但是卻沒有看到烏納斯。等宮女端來果酒給我解渴時,我才看到烏納斯竟然在我的這條船上,守在船舷的一邊。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他緩緩的轉開頭。

  我喝了兩口果酒,宮女把杯子接過去退下。

  右邊有一艘船緩緩的跟上來,我看那船上的上裝束並不是埃及打扮,仔細注目——竟然是亞述人。

  亞述也派使者來了麼?

  從上次引水沖垮亞述城,埃及與亞述的關係就算不是水火不容也是絕不往來的。我沒有想到這次亞述也有使者前來,只是不知道現在做了亞述王的路夏派的是什麼人。

  這些事都是曼菲士和伊姆霍德布經得手,接待使者,安排觀禮的事,我都沒有插手過問,所以現在看到亞述人才會如此意外。

  這樣說的話,那麼其他國家……也都有派使者前來吧?

  比泰多……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舉措。正大光明的派人來似乎是不太可能,但是既然沒有公開撕破臉,那麼來不來的倒也說不定。至於密諾亞,那是一定有派遣使者前來摘自道賀的。至於別的國家……

  我遠遠的,不著痕跡的掃視了一圈。

  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明明是一件喜事,一樁盛典,但是有這麼多居心叵測的人在一旁窺探伺伏,讓人怎麼能放得下心來。

  曼菲士的獵獅……真的不會有什麼差錯吧?

  153

  期望平安無事不過是我的心願,這世上,怎麼可能你想要,就能夠心想事成。

  我站在那裡,只覺得身上的衣飾越來越沉,重重的墜在身上,那麼站在這裡其實對我來說並不舒服,雖然兩旁宮女執著大的羽毛扇替我遮擋太陽,但是陽光仍然可以透過羽扇的間隙照到我的臉上和身上,河上的風大,吹得人直要向後倒。我可以感覺到臉上已經出了汗,緩緩的洩稱一滴,沿著臉頰向下慢慢的流淌,那種刺癢讓人真的很想抬手去拭。塔莎拿著棉巾過來,半跪下身,輕輕替我拭去那滴汗。但是那種熱癢而煩躁的感覺卻沒有辦法一起被拭去。

  遠遠的,可以看到河邊的獵場,有人騎著馬在靠河岸的紙莎草叢裡穿行,吆喝呼喊,獵祭自然不是只獵獅子一樣,這獵場裡豢養的也不止獅子一樣猛獸。

  塔莎輕聲說:“陛下不用擔心,法老英武無雙,必定會無恙歸來,滿載而回的。”

  我唔了一聲,但是心裡又怎麼能放得下來。

  岸上那些人大聲呼喊著,銅鞭抽打著長草發出很響的聲音,連成一片,分不清到底是哪裡在響,他們用這種方法將野獸都從藏身處驅趕出來。我看到一抹灰影被掠的走投無路,竟然反向河邊跑,躍起身扎進了河裡。

  原來是一隻狼,緊跟在他後面的,還有好幾隻動物也跳進河中,可見曼菲士帶領那些衝進獵場的人有多麼凶悍。河面上近岸的地方有幾朵蓮花已經開了,花是嫣紅的顏色,在一片碧綠的蓮葉襯托下,那麼亮眼而鮮明。宮裡的蓮花顏色多是粉紅,粉白的,這裡的蓮花為什麼紅的這樣濃重呢?這紅色明明如此鮮亮奪目,為什麼看起來卻只讓人想到流血與殺戮,一般蓮花的那種沉靜而出塵的感覺,它全然沒有。

  我吁了口氣,轉過頭注目朝獵場的方向看,曼菲士為了方便騎馬縱獵,已經把剛才我們典禮時的那身大禮服脫了,金冠也沒有戴,遠遠望去,人影幢幢,實在分不清楚哪一個是他。侍衛們驅馬奔馳,將獵物趕到開闊的地帶令它們無處藏身,雖然我看不清楚那裡的詳情,但是曼菲士這時候,一定是一手持弓,一手控馬,隨時準備抽出佩在腰間的長劍去斬殺猛獸吧?

  “將船靠岸。”

  塔莎愣了一下:“陛下,這……”

  “靠岸。”我望著這一片獵場,“我又不是軟弱無依的女人,我和曼菲士一樣都可以上馬殺敵,可以治理國家。沒有道理讓他一個人冒險而我在這裡看著。”

  塔莎深深的伏下身,行完禮站了起來,我轉身走回船艙裡,塔莎吩咐人將船靠岸,然後仔細的替我取下頭上的金冠,解開那長而中的織金的披風,再把身上沉重的首飾摘去。

  船已經靠上了岸邊,先得了消息的侍衛們已經過來迎接,並且牽過來一匹馬。

  烏納斯從後面過來,挽住馬籠頭,躬下身說:“愛西絲陛下,獵場危險,請您無必要當心。”

  “我知道。”

  一個奴隸伏下身去,我踩著他的背,側身騎在馬上,一手接過了烏納斯遞過來的弓箭。烏納斯鬆開韁繩,翻身上了另一匹馬,緊緊跟隨在我身側。

  “法老在什麼地方?”

  一個侍衛朝西面指著說:“就在那裡,有兩隻獅子,法老正獵殺。”

  我點個頭:“去那邊。”

  剛才心頭那種壓抑的感覺似乎消散了一些,但是獵場裡緊張的氣氛讓我心中又慢慢發緊,長長的紙草葉子,葉緣硬實,從腳邊和小腿兩側掠過去,那種感覺微微發疼發緊,感覺那一片皮膚都有些發熱。我張弓搭箭,射中了一隻從前方不遠處的草叢中經過的野羊,侍衛們歡呼一聲,有兩個奔過去撿獵物,其他人仍牢牢的守在我的身旁寸步不離。比我落後半個馬身的烏納斯緊緊跟隨著我,一雙眼警惕的四處注目探查,我一瞬間想起了在密諾亞的時候,還有從密諾亞回來的海船上,我和他兩個人,也算得上是相依為命。在海船上共處一間小小的艙房之中,聽得到彼此呼吸的聲音,近的可以感覺到對方皮膚上散發的熱度。但是回到了埃及,那一份曾經有的默契就被打碎,減淡,當時那種安靜寧定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

  烏納斯,他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呢?對於這場婚禮……對於我終於要與曼菲士結婚這件事。

  我愛的是伊莫頓,要嫁的人是曼菲士。和烏納斯……我們終究只有一段同船同路的短暫的緣分。

  “姐姐!”曼菲士遠遠的喊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我拋下那些思緒,催馬迎了上去:“我來和你一起祭獵。”

  “我自己能行!這裡人多事雜,剛才我射傷了獅子,它帶著傷逃到那邊去,那裡的草深,說不定還有別的危險,馬倘若一失蹄可就糟了,姐姐你先去神殿等我吧!”

  我揚起馬鞭指了一下不遠處神殿的高台:“已經很近了,那麼你去獵獅,我在這兒看著你,等下我們一同去神殿。”

  太陽越來越高了,照得人幾乎無法抬頭向高處看。曼菲士看著是勸不走我,皺著眉頭,吩咐他身邊的侍衛分一半看護我。我搖頭說:“我這裡安全得很,你把人都帶去,早些獵完獅子,我們好去神殿完禮。”

  曼菲士答應著,撥馬掉頭,帶著人往草深處去,尋找那隻受了傷的獅子。

  我勒馬停佇在原地,遊目四顧,這裡的草已經讓人踐踏的凌亂不堪,倒壓成一片,人和馬還有野獸就在這被碾壓過一樣的草上來來去去。

  我眼角的餘光忽然瞄到了一點金色!

  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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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我來不及去細想為什麼又有一頭獅子從完全不同的方向過來,拉開弓一箭就射了過去!長草茂密,那金色一閃而逝,我也不確定射中沒射中。

  “那邊有頭獅子!把它捉住殺了!”侍衛們大聲應諾,齊齊的動作,把長矛都拿了出來,沒有矛的就拔出了長劍,紛紛朝那個方向圍了過去。

  烏納斯也橫過劍,但是卻是護在了我的身前,並沒有要去圍獵獅子。

  他背向著我,我看著他的背部和肩膀。在海上的時候,他總是盡力避免和我面對面,所以我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肩膀和後背。

  其實他與我都明白,我們的關係,也頂多是這樣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只覺得什麼話都顯得無力。

  他比那麼時候,似乎更瘦了。但是精神卻還好,看得出他現在渾身都繃的緊緊的,全身在戒備著,唯恐有什麼危險伺伏在周圍。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低聲說:“烏納斯,你這樣太累了。”

  他沉默著,沒有應聲。

  “我上次說的事,你再考慮一下。”烏納斯什麼都很好,就是這一點讓人沒轍。只要不開口,神仙難下手。他一招沉默是金,抵得上我說十句百句話,我清清嗓子:“你應該有自己的人……”

  我的話被前面侍衛的驚呼聲打斷:“陛下!”

  那聲音驚惶而急切,我心裡一沉,覺得頭皮發緊身體僵硬,驀然轉過頭望去。

  154

  當前衝過來的侍衛兩手是血,他身後的一個人背著個人影,一頭散亂的金發沾著血跡披在身上,我愣了下,凱羅爾?

  “愛西絲陛下剛才射的不是獅子,是……”

  我已經看到了,我射出去的那隻箭還留在她的肩膀上,我怎麼會看不見。

  一看到她的剎那間,我就覺得頭腦嗡的一聲,似乎一下子腦袋漲到了一倍大。

  一見到她我馬上想到的竟然不是麻煩,陰謀,意外,竟然卻覺得腦袋雖然開始疼,但是胸口卻一下子鬆了。就好像那半夜等樓上仍另一隻鞋的可憐人,終於等到了第二下聲響的心情。烈陽之下,我卻覺得猶如夜之淒冷,心裡浮現出的四個字是“終於來了”。

  侍衛把她輕輕從背上放下來,讓她臥在草上。我翻身下馬,走到近前蹲下身看她。凱羅爾比上次我見她時瘦的多了,面色有些發黃,不知道是不是生了重病。我那一箭力道既強準頭又足,幾乎貫穿她的肩膀,雖然不是要害部位,但是血出的卻不少,也許傷到了血管。我想,這和原著中可不一樣,那是獅子快咬掉了手臂,現在只是沒傷到要害的一箭,只要不流血過多,就不會有生命危險的。現代人總覺得古人的醫術野蠻落後,殊不知現在埃及的醫官們也很厲害,聽說底比斯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大夫連眼部手術都能做,這樣發展發展,開顱也不是難事。想到開顱不免我又想到了神醫華佗,不過他是三國時人,離現在還有好些年的時光。

  我問:“醫官?曼菲士隨隊帶著醫官來的吧?”

  “跟法老去那一邊了,我馬上去叫。”一個侍衛翻身上了馬背,催鞭去了。我讓人拿布帶繫著她的手臂以阻止血流,烏納斯又拿出腰間暗袋裡的一粒丸藥給她含在嘴裡。凱羅爾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又或是失血,眼睛一直緊緊閉著沒有睜開。

  我吩咐過了,眼看著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了,才微微吁了口氣,更多的疑問隨之浮上心頭。

  她怎麼從比秦多回來的?為什麼……

  我不認為她有那個本事能逃得出伊茲密的手掌心,那個人的心機手段我很明白,上一次若不是有烏納斯和伊茲密來救我,而且他意外受傷,比秦多宮亂作一團,我也恐怕很難脫身。

  凱羅爾能出現在這裡,兩個可能!

  一是她無敵禍害本領發作,憑著那無敵的好運氣跑回來的。

  二是,伊茲密的設計。

  兩樣都有,兩樣都須戒備。

  我遞個眼色給烏納斯,口型說的是:“比秦多。”

  烏納斯意會,到一邊去叫過他的手下吩咐這事情。遠遠的馬蹄聲雜亂急切,曼菲士帶的那隊人又馳了回來,最前頭的就是一身簡練明裝的曼菲士,只是他的目光卻沒有看我,而是被躺在地下的那個受傷的人吸引去了。

  “凱羅爾她怎麼會在這裡……受了傷?”

  他身後的醫官急急的從馬背上滾下來去給凱羅爾看傷,不過倒是一下子就下了判斷:“還好還好,傷勢不重。”

  他在那裡研究是不是先拔箭好,曼菲士的臉色可是不太怎麼好看。

  “姐姐,你怎麼……會失手的?”

  我的箭術倒還真不錯,起碼,失手射到人以前還真沒有過,這頭一次,就射到了一個重要人物了。

  “誰讓她頭髮金光閃閃呢,我以為是雄獅的長鬃呢。”我說,“怎麼,你要興師問罪啊?”

  曼菲士居然臉一沉,似乎有默認的架勢。

  乖乖,不是吧。

  雖然弟弟我沒愛上你,可是你一見到命定天女這個XX河女兒就給我撂臉子,實在也不太給姐姐面子了!況且今天還是結婚的日子呢!

  我心裡有點犯嘀咕,曼菲士難道命中注定要被凱羅爾克的死死的嗎?

  剛才一直在不安的心倒是放回肚裡去了,大多數時候,事情發生也就不會緊張了,反而是臨發生之前,那種對未知的揣測和懷疑以及緊張和恐懼,那才是最讓人疲累而難過的。

  不過我理解規理解,當著這麼多人我可不能忍氣吞聲。

  “曼菲士,別說我只是失手,就是射死她了,難道你要因為這個和我爭吵?”

  要不說,姐姐的威嚴還是在的,我一板臉,曼菲士就有點洩氣:“這個……”

  “你別給我這個那個的。這是已經是王家獵苑,她怎麼溜進來的啊?被我當成獅子射,我有錯嗎?你倒不是去治治她擅闖的罪。”

  “那個……”

  這一刻曼菲士好像又變成了以前那個做錯事被我訓的小孩子。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關心她三個字我嚥下了,“為了今天的喜慶事情不想添麻煩,可是彆扭自己找上來了咱們也沒有辦法。請醫官給她好好醫治,剛才我吩咐人去四周查探,把城防的也叫上了,上次我恍惚聽說凱羅爾是被哪一國的奸細綁走的,現在突然出現這裡一定有蹊蹺,不得不防。”

  “說的是。”曼菲士習慣的答應了一聲,又驚怒交集的反問,“她被哪一國的奸細綁走的?她不是自己回了家?”眼看架式就要暴跳起來了。

  得,我還以為他長進了穩重了呢,原來是沒遇對人,萬事都說的過去,唯獨一遇到凱羅爾的事情就立刻像換了個人似的?這算什麼?前世冤家?主角效應?至於她有沒有回家?我苦笑,看樣子,她的確是沒有回家去兜那一圈兒,到比秦多去做客的可能性比較大,荷爾迪婭的確沒有在這件事上撒謊。不過伊茲密這人絕對不是吃乾飯的,而且他和凱羅爾八字嚴重不對,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如果不是凱羅爾毀他就是他害她,絕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那醫官已經手腳利索的替凱羅爾拔了箭包紮了傷口,大概是因為太疼了,所以她發出細微的呻吟聲,眼皮動了一下,似乎要醒過來了。

  我轉過身:“她怎麼樣了?”

  醫官說:“陛下,她沒有大礙,休養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我點點頭,凱羅爾已經睜開了她的眼,藍藍的眼珠還是讓四周的人有些瑟縮驚奇。她一抬頭看到我和曼菲士並肩站在那裡,忽然爆發出來的大嗓門讓我意外之極,那聲音又尖又急,嚷的話更叫我張口結舌。

  “你們不能結婚!”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1
一五六

  155

  我和曼菲士一起愣了一下,這種話她也敢說?

  凱羅爾掙紮著要坐起來,但是肩膀估計是太疼,動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仍然重複了一句:“你們不可以結婚!”

  我轉開頭,已經懶得理她了,至於一邊的侍衛,已經變了臉色,看起來只要一聲令下就顧不得什麼憐香,什麼惜玉,那長矛利斧的砍起小姑娘來也一點不會含糊。

  我懶得兜圈子,直接問她:“你是怎麼回來的?比秦多人有什麼陰謀?”

  “怎麼會有什麼陰謀,你不要把別人都想的那樣壞。”她飛快的看了曼菲士一眼,急急的說:“伊茲密王子對你一往情深,纏綿病榻,他,他一直說當時很對不起你,可是他對你是真心的。你既然也愛他,為什麼現在又要和曼菲士結婚?你們是親姐弟啊,血緣這麼近,不,不適宜結婚的。”

  我和伊茲密……那啥啥?

  她這番話一說,我心裡立刻很明敞敞的。

  這小丫頭要和伊茲密鬥心眼那是不成的,伊茲密要是成心了想騙她也是一定可以得手的。這些話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但是……

  伊茲密,實在是個心腹大患,不除不行。

  我給比秦多下了這麼多套子,害得他們這一年大傷元氣,軍力受損,百姓挨餓。他自然也不能白白吃虧,反過來的招也沒少使。可是我有時候就覺得奇怪,世人常說,最毒婦人心。但是和伊茲密一比,我倒是宅心仁厚得多了,起碼我不似他這麼陰損詭詐,無所不用。

  就拿今天這事兒來說,凱羅爾給人當了一桿槍還不知道。

  曼菲士喝斥她:“你胡說什麼!也不看看現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凱羅爾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曼菲士,果然不愧是少女卡通的主角啊,這一招式使出來,倒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而且聽了那麼話的人,反應各個不同,但是都是曼菲士的近衛,忠心是絕對沒問題,聽到這種秘事緋聞,一個個全把眼鏡往地下瞄,好像那雜草裡有萬兩黃金等著他們去撿拾一樣。

  “姐姐,這事現在怎麼說?”

  “有什麼好說?你糊塗了!我們造比秦多的謠也不少,你自己現在倒要去信他們的謠言?現在是理會這事的時候嗎?帶她去治傷,婚禮還得舉行下去!”

  “是,姐姐說得對。”曼菲士又看看凱羅爾,“你們人分一隊來快把她帶回去,醫官同去!其他人,將獅子抬起,這就去神殿完禮!”

  凱羅爾卻不肯識趣下台,侍衛要把她抬起,她卻推搡掙扎,嘴裡還要嚷。我使個眼角,醫官立刻過去,嘴裡說:“這位姑娘重傷,快歇歇吧。”

  他自然身上有常用的藥物東西,沒見著他使什麼手法,凱羅爾說了半句的話就消了音,人軟軟的倒了下去,眼也閉上了。

  “姐姐,我們去神殿吧。”

  他的衣擺有些凌亂,身上隱隱有點傻氣,應該是獵了獅子才會這樣。

  他過來虛扶我一把:“姐姐,我們走吧。”

  我看一看他,忽然間明白了一件事。

  曼菲士要娶我,是一件他從小就要做的事,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信念,更是他的目標。況且,這既符合埃及的慣例,又能鞏固王族的統治,消除一切不安因素,這幾乎已經變成了他的執念,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完成這個目標。他對我的感情誠然不是假的,但是,我想,應該不是那種生死相許的愛情。

  但是這種感覺糾纏他太久太深,我想,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來了。

  他對凱羅爾究竟怎麼樣?我想這個問題問他自己也不會有答案。

  不過這樣一想我的心裡倒是平衡許多了,我既然不愛他,就覺得心裡對他有愧。

  曼菲士其實對我的愛也不是他自以為的那樣,這樣我心裡卻覺得正好。

  我們手挽著手離開了獵場,曼菲士騎馬,我坐上了步輦。烏納斯派去打探的人也已經回來了,低聲說:“四周沒有什麼異樣。”

  “不可能……”

  若沒有周全的計畫設陷,伊茲密把凱羅爾拋出來就太不合理。

  “的確沒有。”烏納斯低聲說,“已經細細的查清楚了,沒有一處遺漏。”

  我眉頭皺了一下。

  伊茲密若想破壞婚事,必得在午後之前,若不然等最後的儀式一完,開始河祭,他再破壞就沒什麼意義了。

  我抬起頭看著神殿,那裡的防護可以說是固若金湯,獵場應該是想下手的人最後的機會了。

  他怎麼能放過這機會?除了凱羅爾出來擾攘,他還有什麼計畫?

  最後的這段路,又有什麼危險?

  但是,最後這段路竟然平靜得很,兩旁的人眾向曼菲士歡呼,扛著獅子的衛隊行進並不算慢,神殿已然在望。

  曼菲士下了馬,伸手過來扶我。

  我挽著他的手從步輦上起身,隨著曼菲士一步一步走上太陽神殿高高的台階。

  我曾經在這裡看伊莫頓主持典儀,還在回去的途中遇到烏納斯。

  那些舊事像光影一樣從眼前掠過,我隨著曼菲士一步一步踏進神殿裡。

  手腕上的小金忽然間身體扭動了一下,慢慢的纏緊昂頭。

  我臉上容色不動,抬起沒被曼菲士挽著另一隻手來掠了一下鬢邊。眼角的餘光看到烏納斯迅速的退至一旁。

  這看起來更不可能出危險的地方,卻偏偏隱藏著危險。

  比秦多人的手竟然能伸到這裡來?倒是我小看他們了。

  我們走到了神殿正中,神官們已經等候在這裡。

  這些人裡……不知道有幾個是包藏禍心?

  156

  索扎克神官站在正中的位置上,捧著那本金色的厚重經書繼續唸誦經文,我與曼菲士向神起誓與對方終身不背叛不離棄。

  “走過黃泉,渡過死之國度,我們將永在,我們將歸來……”

  似乎又有風吹來,隱隱的,卻又讓人覺得凜然的。似乎空中一下組多了些什麼,又好像空氣也有了重量,有了壓力似的,讓人覺得身體莫名的一沉又一鬆,感覺說不出的奇怪。我回過神,聽到低沉的誦念聲還在迴蕩著,迴蕩著,似乎要響徹腦海,傳遍四方。殿堂裡充滿著令人心神寧定的香氣,我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片無垠的空曠的沙漠裡,那樣寂寥。

  但其實……我與曼菲士之間的關係,也就是這樣了。

  我們是親人。

  這個孩子啊……到現在還是想不通這個。

  他不愛我我並不惱火,反正我也不愛他。但是他和凱羅爾那個丫頭扯不清,我可不樂見。那個丫頭實在是……唉,實在不想提起她。

  我上次把那副需要定期服下的解藥配方給了她,本來是想和她徹底斷絕關係的,可是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不回現代,還是留在了這裡,居然還被比泰多人擄了去,真是麻煩無窮。若是這樣的話,我真得另做打算。

  手腕上小金的身體又突然的縮了一下,我看著,一個頭臉身體都塗著金漆扮成太陽神使者的僧侶正捧著象徵力量與吉祥的聖酒過來請我與曼菲士同飲,儀式就可以結束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1
一五七

  我看著那暗紅的聖酒在金盃中微微搖蕩。那個僧人躬下身來,將金盤托高。

  曼菲士伸手要去取酒杯,我一伸手抄到盤底,一把給掀翻了。那酒潑到了那個僧人的臉上,那人頓時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索扎克神官變了腔調的聲音喊起來:“來人!來人!有刺客!”

  曼菲士就算有小金提示也立刻反應出,那酒液潑到人臉上無論如何不會令人痛的滿地打滾的。

  衛兵們在殿外紛紛拔出武器朝裡沖,而近處的兩個僧侶也拔出短劍朝曼菲士撲了過來,劍刃上一閃而過的光芒說不出的詭異,有些綠油油又有些藍微微。曼菲士反手一格,我的驚呼聲還沒出口,就看到曼菲士當然不是用手臂去格的,他從斗篷下面抽出的長劍,格擋的同時一腳踹在那刺客的小腹上將人給踢開。這個曼菲士啊!他腰間的長劍並沒有解下留在神殿之外,看來他對今天的情勢也有充份判斷。另一個刺客則衝我撲了過來,我閃身一躲,從斗篷的遮掩下拔出一柄短劍擎在手中,可是不等我有機會用這暗藏的武器防身或是殺敵,烏納斯已經衝了過來擋在我的身前,手裡的劍用盡全力的劈出,那刺客為了能夠方便攜帶,手裡的武器是短兵器,在力道上根本無法與他相抗衡。有句話叫,一寸長,一分強。一分短,一分險。烏納斯這一劍用盡了全力的力氣,還借了下躍的重力速度,那刺客當然再握不住,短劍脫手掉落。他一翻身,忽然手裡舉著樣什麼東西在口邊一晃,曼菲士從旁撲過,一把摟住我翻身滾地,兩根吹箭嗖嗖的擦著髮絲飛了過去,身後的一個僧人啊的一聲叫,被那飛箭結結實實的扎中,沉重如朽木似的仆倒下去。

  曼菲士低罵了一聲,又說:“姐姐小心!”他翻身躍起,呼喝衛士將那兩名刺客圍住,自己也揮著劍打算給那刺客還以顏色。

  我的手剛才倒地時磕破了一點皮,顧不上理會,我握著短劍站起來。其實曼菲士剛才不需要那樣做,我並不是躲不開。

  但他還是選擇飛身過來撲倒了來救我。要知道那吹箭上百分百是有毒的,他這樣做,自己被飛箭射中的危險卻是大大的增加了。

  他們的時機應該說是選的很好,但是毒酒沒效,刺客雖然身手不凡,但是一擊不中之後,他們的優勢徹底喪失殆盡。

  但最後我們也沒有拿著活口,那兩個刺客服了毒。不是像我以前在小說裡電視裡看到的那樣,咬破藏在嘴裡的毒囊,不是那樣的。他們根本就是預先已經服過毒,無論他們能不能成功的幹掉曼菲士和我,他們都會在此時毒發身亡。

  “是比泰多人?”曼菲士氣得真要兩眼發紅光了。也許是錯覺,地下,柱子上,他的劍上面都沾了血,有紅色血光也不奇怪。

  “不像。”

  我問他:“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烏納斯呢?”

  他搖搖頭,臉色還有些不對,可能剛才那短短幾下驚險凶狠的比鬥太讓人……

  “也沒有。”

  “很好。”我撿起死去刺客拿的短劍仔細端詳:“這劍上有毒,很厲害的蛇毒,我的小金都沒有辦法,是無藥可救的。所以你們兩個真是很幸運,因為哪怕被擦破一點兒皮的話,也不可能活過一天。”

  我再看看他們:“確定沒受傷吧?”

  “沒有。”曼菲士抬起胳膊,手肘紅腫:“這是我一肘搗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總不會也塗了毒吧?”

  我的目光再移向烏納斯。

  “我沒事……”他在我的注視下,停了一下又說:“肋上挨了一腳,骨頭應該沒事。”

  “叫醫官來給你看看。”

  我看看那劍:“這可能不是比泰多人派的刺客。”

  “為什麼?”兩個男人都有疑問。

  “比泰多人已經會制鐵了,而且工藝還不錯。凱羅爾被他們綁去了這麼久,可能還有大幅度的改進提高,如此重要刺殺計畫,為什麼還用發脆的不夠堅韌的銅的短劍?要是比泰多刺客,應該用鐵的才對吧?”

  “這倒也是,看劍的式樣,嗯……”曼菲士沉吟不決,忽然間蹦出一句完全不相關的話來:“我先讓人去審問凱羅爾,比泰多人陰謀裡既然也包括了她,那麼她那裡應該可以得到更多線索。姐姐你先料理這邊的事情,居然有刺客混進神殿來了,哼哼!我去把衛隊收攏一下,再去吩咐西奴耶全城戒嚴,非把那些刺客的同黨們給搜出來不可!”

  曼菲士大踏步的走出神殿,我再看看烏納斯:“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陛下。”烏納斯苦笑:“真的沒有。如果我中了蛇毒,現在也該發作了吧?”

  “你這個人總是不誠實。”我低聲說,覺得自己好像。

  索扎克神官剛才被打鬥波及,不知道被誰絆住重重的摔了一跤,正一拐一拐的撐起身朝我走過來,一臉惶恐:“愛西絲陛下,我真的不清楚怎麼會有刺客混入的神殿,我可以擔保我絕對沒有……”

  “好了索扎克神官,我相信你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神殿裡混入了刺客是不爭的事實。需要怎麼做,還要我教你嗎?”

  “是是是,”他猶豫一下,又小聲說:“陛下,婚禮的最後一步……還沒……”

  我盯著他:“婚禮已經完成了,明白嗎?”

  對這個奉神的人來說,雖然他不算百分百虔誠,可是讓他昧著心在神殿說這樣的話,他還是有些躊躇:“這個……”

  “索扎克,你是個聰明人吧?用不著我再多說。”

  他終於下定決心:“是,陛下說的沒錯。”

  “不是我說的,是本來事情就是如此。”

  “是,正是如此。”他緊張的舔舔唇:“但是殿裡還有這麼多僧侶在看著……”

  我轉過頭笑:“殿裡不知道還有沒有比泰多人的同黨,你可要當心他們造謠作亂啊,回來一個個審查詢問的時候,可要弄個清楚明白,務必不讓流言蜚語影響王族和神殿的名譽權威才對。”

  索扎克馬上恍然大悟:“是是,陛下教誨的是,我明白了。”

  神殿裡的人固然要清查,不過看索扎克那麼歡喜,他也可以趁機立威,排除異己吧?如果有人敢說這婚禮不算完成,那索扎克會不會給這人扣上奸細的罪名,我可就管不著了。楞頭青可沒好果子吃,在哪裡這道理都是一樣的。

  “陛下,我們現在……”烏納斯低聲問:“要回宮去嗎?”

  “回,當然要回。”我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裙襬,挺胸昂頭。

  我倒要回去看看,法老陛下他是審問女犯人,還是慰問老情人去的。都是一個問字,可是意義卻是大不相同了。

  157

  我乘步輦回宮去,曼菲士留了二百人給我,我們沒走大道,繞了一條路,比大路近些人也少些,塔莎遠遠的迎出來,她剛才隨船先回了宮,臉上帶著驚惶擔憂之色,把我仔細的從上到下看過,才松了口氣:“還好陛下平安無事,我剛才聽到刺客的消息,一顆心都快不會跳了。”

  我微笑:“勞你擔心,我沒有什麼事。對了,曼菲士呢?晚宴預備好了嗎?”

  “宴會慶典早已經都準備好了,我剛才遇到西奴耶將軍,說城防城裡,各處都多多的加派了兵力。陛下一回來就去了後宮,這……”

  我知道她不便說,我也不再問,搖手說:“你去忙,叫宮衛們也把皮都繃緊了,我估計今天晚宴也不能太太平平,保不齊下毒的行刺的還在算計個沒完。”

  “是,我這就去吩咐。”

  我帶著宮女,烏納斯佩著劍隨行,穿過前殿和大花園就奔著後宮去了。曼菲士也真是有意思,你就算是意思意思,也該把凱羅爾放個不那麼扎眼的地方,就算不關牢裡,也得弄間靜室偏殿的看管起來吧?就這麼把他帶後宮來,我的面子還要不要?要知道今天可是我和他成婚的日子啊。

  “陛下……”

  門口的奴隸和宮女們跪了一地,我看看侍衛隊長:“法老呢?”

  “在裡面。”

  這間宮殿靠河岸近,漲水的時候甚至會連下面的石基也會被淹。今天是太陽神祭日,也是河水開始氾濫的第三天,我聽著外面河上的波浪聲嘩嘩直響,沿著台階一步一步朝上走。

  太陽斜斜的照在台階上,不似往常那樣明亮,彷彿有一層雲靄遮擋一樣,陽光有些柔和,有些無力。

  我想起初到這裡,漲水的時候覺得新奇,就到這宮殿上來看河水。那時候父王還在,曼菲士還小,三個人和樂融融……

  正殿裡沒有人,我轉過頭,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便循聲尋了過去。

  “你別痴心妄想了,我是不會留下來的!”

  呃?

  我撩開紗簾,迎面一樣什麼東西飛過來,我愕然住腳,一邊烏納斯已經把那飛來的東西一把抄在了手裡,原來是個盛瓜果的金盤。

  “你們這是鬧什麼?”我看看依著露台圍欄站著的凱羅爾,又看看和他對峙的曼菲士,兩個人活像兩隻鬥雞,怒氣滿臉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曼菲士,你就是這樣盤查問話的嗎?居然縱容得她扔東西?是你審她還是她審你啊!”

  曼菲士嘴唇動了一下,不知道想說什麼又縮了回去,臉色又紅又紫,煞是熱鬧。

  我清清嗓子:“讓侍衛把這丫頭……”

  “不不,王姐,不必叫侍衛進來了。”

  沒志氣啊。我就說他一見了凱羅爾,理智鎮定什麼的都不翼而飛,整個象呆頭鵝似的,大失水準不說,還淨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那你們在爭執什麼?我怎麼聽著什麼留下不留下的?”

  曼菲士有些惱怒,看起來又有幾分心虛的把臉側過去。凱羅爾衝我嚷:“他居然讓我做他的妾!”

  啊?

  我可真是意外了。

  曼菲士啊曼菲士,你可真給我長臉啊!

  我淡淡的看他一眼:“那你怎麼說?法老願意讓你做妾,你應該覺得榮幸才對!”

  凱羅爾恨不得尖叫大嚷,只是邁出了一步,目光一觸到我的神情,又退了回去:“我才不會做他的妾!我要回家去!我要離開這不講道理的地方!”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1
一五八

  “你要回就回吧,誰攔你拉你了?下面就是河水,跳下去啊!”

  “姐姐!”

  “你閉嘴。”我看他一眼:“曼菲士,你真是人大心大呀,今天是什麼日子?嗯?你在這裡跟這個居心叵測滿嘴胡話的丫頭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你就不覺得臉紅?”

  他被訓的臉漲得通紅,走到我跟前,神情倒是顯得十分慚愧:“姐姐,我……我真是……反正不能讓她就這麼輕易的走了啊!”

  “你還說?這是當務之急嗎?刺客的事有頭緒沒有?比泰多人的圖謀動向你探聽出來了嗎?我轉頭看凱羅爾:”你今天在獵場胡言亂語,我就不追究你了。比泰多人的陰謀絕不止把你丟出來混淆人的視線,你是怎麼被比泰多人綁去的,又是怎麼回來的?今天獵場警戒森嚴,你怎麼進去的?比泰多人有什麼圖謀?伊茲密王子,她也來了嗎?”

  凱羅爾臉上紅通通的,又是汗又是眼淚,伸手胡亂抹了一把,對我說:“愛西絲,伊茲密王子他一直……”

  “行了,那些比泰多人造的謠你就不用再說了,我和伊茲密是仇人,他比泰多與我埃及勢成水火仇深怨厚,他說的那些話也只能騙騙你這不知情的人。你先把我剛才問的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再扯那些沒用的,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說最後一句話時聲色俱厲,她嚇的退了一步,居然也不抱柱子靠圍欄了,一步竄到曼菲士身旁,戰戰兢兢像隻兔子。

  呵?這會兒倒不說曼菲士無禮了?這小丫頭倒是識時務啊,本能就知道曼菲士不能怎麼著她,去尋他當靠山。

  我今天遇到的這些事煩也煩透了,沒耐心和她蘑菇,直接向曼菲士說:“你去前殿,多少大事得料理,別在這兒耽誤功夫。”一邊吩咐烏納斯:“叫人拿繩子鞭子上來,今天我得讓她知道點規矩。”

  穿越了不起啊?倚小賣小的一派老天真,我現在實在是煩的厲害,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還真以為自己無往而不利,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呢。這樣還了得?如果曼菲士真要留她在身邊,那我從今兒起就得好好調教她!

  曼菲士為難的走上前一步,有意無意似的把凱羅爾遮在了身後,有些求懇似的語氣說:“姐姐,她是不懂事,不過……”

  “你想留下她,我沒說不答應。但是她得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話能說。在宮中目中無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覺得這樣下去她會變什麼樣?她能乖乖聽話的留下嗎?”

  “姐姐,你先消消氣。規矩得讓她學,我,我不是想……”他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來為什麼在結婚的當天就說出要納另一個女子為妾的話,漲紅著臉退到一旁:“那姐姐就管教管教她吧。”

  好樣的,管教這個詞都出來了。管教和懲戒,那可是兩碼事,這是明退實進,還是要保她,而且字裡話裡已經敲實了要把她留下來的意思了。

  凱羅爾尖叫一聲,在曼菲士背上就錘了下去:“你說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這兩個人……真讓我無語。

  一個兩個都違心的敢做不敢當,又不敢說,嘴硬的很,行動卻成了軟腳蝦。烏納斯已經召來了健壯女奴和宮侍,拿著混纏的結實繩子就上來要將凱羅爾綁住。

  “不許碰我!我才不要留在你們這種地方!虧我還擔心你,從比泰多人那裡跑來跟你報訊,你,你們姐弟卻這樣對我!”她兩步就衝到露台邊上要往圍欄外面跳。

  我離得最近,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發什麼瘋!給我老實點!”

  她怎麼老實得了,撒潑的掙扎揮打,身體懸在圍欄外,下面是已經漲起來的河水。

  曼菲士大步衝過來:“小心!”

  也不知道他這個小心是衝著凱羅爾說的還是衝我說得,這麼短短的剎那間我發覺他眼中的急切和擔憂,都不是衝著我來的。

  真是……有句話說有人媳婦忘了娘,他這是有了情人就不要姐姐了。

  曼菲士伸手來抓凱羅爾,她掙得更加厲害,一腳蹬在牆上,身體借力更加猛烈的動彈,我手扶在欄上,忽然間腳下一滑,身體靠著的圍欄發出卡卡的聲響,木蘭一下子崩裂,我的身體被凱羅爾的重量力氣拉扯著,一頭朝下栽了下去。

  158

  糟,下面的水漲了還沒有二尺深,我們這麼掉下去,先別說淹死,撞在樓基石台上就要了半條命!

  我現在還有個選擇,把凱羅爾扭在身下,有她墊底,我就不會有事,起碼不會傷重。

  可是她的金發在眼前飄過,我明明一抖手就可以辦到的事,卻不知道為什麼手軟了。

  曼菲士喜歡她,她要是傷了死了,曼菲士會難過……

  可是,我若是死了,那還管得著曼菲士難過不難過麼?

  這些思量在腦海中不過是一剎那的功夫,我一手扭住凱羅爾拖在身下,水面迅速的朝我們壓了過來。

  這是一種視覺上的錯位,明明是我們砸向水面,可感覺卻是水面撲向了我們。

  凱羅爾的金發飄落著掠過眼前,我有些不忍,閉上了眼睛。

  但是預期中的落水聲,碰撞聲和慘叫聲並沒有響起,那總震動撞擊也沒有如預期到來,甚至連耳邊呼嘯的風聲都消失了。

  抓住我的臂膀的凱羅爾的手忽然鬆開了,腰間卻被人一把托住,我訝然的睜開眼。

  我看到一雙眼,黑如耀石,燦如星空,像是深的看不見底,又好像,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令人沉迷的神髓。

  我是不是,在夢中?

  不然,我怎麼會看到,伊莫頓?

  他的面容依舊輪廓分明,俊挺威嚴,看到已經永遠……永遠被埋在那坍塌的陵墓裡,埋在那不知有多厚多寬的流沙下面的人?

  我曾經在夢中見過他,每一天醒來都不記得夢中情景,可我卻知道我見過他了,因為醒來時那種失落,那種胸口要裂開一樣的悲傷,可是卻不得不醒來,不能不醒來。

  眼前,難道,又是我摔暈了,看到了自己過去的記憶,又是在做夢嗎?

  可是即使是夢,我也不想放過。

  我反過手緊緊的摟住伊莫頓的脖子,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摟住他,死死的。

  就算是夢,也讓他多停留一會兒。

  這樣鮮明而真實的手感,我甚至聽到他有胸腔中有心臟在跳動,我可以聽到他在呼吸。在他結實的有彈性的皮膚底下,我可以感覺到血脈在流動,他那麼真實,甚至連他身上的氣息,那種陽光,沙漠,還有神殿香料的氣息都沒有改變。

  “伊莫頓……”我喃喃的說:“我好想你,我希望每天都能夢到你……”

  “愛西絲……”

  我聽到幻覺中的聲音,他喊我的名字,他說:“我回來了,以後,我也不離開你,再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

  夢果然是美麗的,只有在夢中伊莫頓才會出現,才會這樣和我說甜蜜的誓言。

  胸口一陣刺痛,我知道,這些誓言不過都是空話,永遠,永遠也不能夠實現。

  就像那已經塌掉的,被流沙掩埋的石墓,就像我已經成了泡影的美麗愛情,就像我再也不能夠得到的幸福。

  是假的,是虛幻的。

  但即使是假的,我也願意,多看他一眼,多聽他說一句話。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我不願意理會,但是驚呼聲不止那一響,有更多的,噪雜的……似乎周圍有許多人,而且都看到了難以接受,令人驚駭欲絕的怪事異相一樣,甚至有人喊著魔鬼,喊著含義不明的,能夠表達恐懼的所有的話語。

  我抬起頭來,眼角的餘光,看到呆呆的靠著石基,站在齊腰深的水中的凱羅爾。

  她也呆呆的,半張著最看著我。

  還有,正急匆匆的奔來的曼菲士,還有,拔了劍正衝過來的烏納斯,還有那些目瞪口呆的侍衛們……我記得,他們是和我一起去王陵送別伊莫頓的人,他們怎麼都在……這是……

  烏納斯的劍已經斬了下來,卻好像被什麼兵器擋住。

  我轉過頭,烏納斯的劍,被伊莫頓抬起的手擋住了。

  當然,他的手並非金石,不是武器,不可能直擋利劍,但是在他的手腕上,扣著個正在西斜的曝光下,熠熠閃亮的,魔蠍手鐲。

  “這手鐲,你喜歡嗎?”我喃喃的低聲問,不等他回答,我轉頭看烏納斯:“你的劍怎麼能對著他?收起來。”

  “陛下!”烏納斯的眼睛裡全是血絲,不知是情急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快,快過來!”

  “我不。”我搖了搖頭:“你……你們這是怎麼了?”

  伊莫頓的手腕微微一翻,烏納斯的劍被蕩了開去。

  我忽然間腦子裡像是電光閃過,陡然全明白了!

  這不是夢!

  這些人也不是夢中人。

  剛才我和凱羅爾從露台上墜下來,應該摔在這裡的石基上面,但是……

  這個人,他不是幻覺!

  我在這一刻只想到了這個!

  “伊莫頓!”

  他不是假的,不是夢中人,不是幻影!

  他……他是還魂的惡鬼,還是復活的殭屍?

  “放開我王姐!”曼菲士也從震驚中回神,拔出長劍一喝,侍衛們紛紛跟著拔劍衝了上來!

  “請各位暫時住手。”伊莫頓聲音平和,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之感,曼菲士領著的那些人只愣了一下又要繼續衝過來,伊莫頓輕聲一嘆,忽然我們身周的河水全都翻騰波湧,憑空就有一堵豎立的水牆,如被人推移般朝衝過來的人們砸了過去。

  “伊莫頓!”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不許傷我弟弟!”

  “我不會傷他。”伊莫頓向我微微一笑:“這些水只是讓他們冷靜一下。”

  他抬起頭,向那些被水牆打的向後跌出去,但是看起來並沒有受傷的人朗聲說:“請勿動手,我不是惡鬼,更不是什麼魔屍,請大家不用害怕。”

  曼菲士喝道:“誰怕你!你這……你快放開我姐姐!”

  “愛西絲與我是傾心相愛的,我們不會分開!”
li60830 發表於 2019-1-2 23:01
一五九

  “胡說!姐姐今天已經和我完成了婚典,她是我的王妃!”

  “愛西絲不愛你,現在我回來了,她不會再和你在一起的。”伊莫頓看起來很好脾氣的和他解釋:“但你仍然是她最重要的弟弟,這一點我也承認。”

  現在不是將這些的時候吧?我看看曼菲士,再轉頭看看烏納斯,最後目光還是移回伊莫頓的臉上。

  他看起來……這麼真實,他,他怎麼會再次出現的?我明明確認的,他已經死了,我親手將他封入了石棺,把他埋葬在了帝王谷。

  現在的這個人,這個人他怎麼會,怎麼……

  我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他可能是假的,是冒充的,或者,是象曼菲士他們以為的那樣,是,是無法解釋的恐怖來歷。但是我的手還是緊緊抓著他,我們還是緊緊的靠在一起,伊莫頓的一隻手臂環著我的腰,我沒有半分想離開他身邊的意願。我的理智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的胸口好像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充滿了,那麼酸楚,那麼燙熱,像是就要裂開了一樣。我嘴唇動了一下,用盡自己的力氣也只還是說出了三個字。

  “伊莫頓。”

  “讓你傷心了,你怪我嗎?”

  “不……”我微笑著,卻感覺有熱的液體湧出眼眶,留下面頰:“我……我愛你,此情不渝,永不後悔。”

  伊莫頓含笑點頭:“我亦是……就算是最後的時刻,我也在想著你。我只恨自己不能再回你的身旁,許下的誓言無法應諾,我怕你難過,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伊莫頓,你是,怎麼回來的?”我話一出口,卻緊著換了一句:“不不,你先回答我,你還會不會,再離開我?”

  “不,不會。”他的聲音在河水起伏的波浪聲裡,像是暮鼓晨鐘:“因為你的愛才讓我能夠回來,這一生我絕不會再離開。”

  159

  太陽落進了茫茫的沙漠之中,夜色彷彿一張巨大的絹紗,溫柔的一下子罩住了整個視野。

  我們從河裡上來,我身上的衣裙上半身倒是沒事,下半身都被濺濕了,太陽一下去風就涼起來,衣裳貼在身上,風一吹直打哆嗦。

  奇怪,伊莫頓的身上,為什麼,沒有水?

  我們兩個上了岸,女奴們已經湊過來,她們不知道伊莫頓已經過世的事情,看到他也不覺得害怕,一個宮女說:“陛下快換下濕衣吧,晚上風涼。”是的,身上的水淌在腳邊迅速積了一灘。而挽著我的手走上岸來的伊莫頓,身上竟然不濕。

  我心裡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想起了聊齋,握著伊莫頓的手也緊了一下。

  他是實在的,不是什麼鬼影子。

  那他為什麼不沾水的問題我也不再去細想了,總之,不明白的事情不止這一件,最重要的是,他回來了就好。

  就算他是妖怪,是殭屍,是什麼惡鬼,那也沒關係。

  總之他還是他。

  曼菲士在一邊看著,眼光閃爍。我知道他琢磨什麼,他的手還緊緊扣在劍柄上,一雙眼死死鎖的盯著伊莫頓,嘴裡說:“姐姐你去更衣,我和他……有話要說。”

  “你還是先顧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朝凱羅爾的方向示意,然後說:“伊莫頓,你跟我來。”

  他優雅的向曼菲士致意,然後跟在了我的身後。

  尼羅河的漲水期到了,嘩嘩的水聲灌滿人的耳朵。

  塔莎卻是知道伊莫頓已經死掉的人,她從殿裡迎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陶盤,裡面盛著葡萄與蜜瓜,嘩啦一聲全打碎跌在地下,人愣愣的站在那裡,面如土色,手腳發顫。

  “扶夫人下去休息,今天實在太勞累了。”

  旁邊的女奴也緊張,她們倒不是怕伊莫頓。她們是害怕在這大喜的日子裡塔莎打破東西,就算她地位很高恐怕也會受些責罰。

  “塔莎,你好好休息,不要多說話。”

  她根本無法開口回答,那些女奴急忙簇擁著她下去了。

  另幾個朝我走來的,我搖頭說:“不必了,我自己換,你們下去吧。”

  她們緩緩退了下去,我看著疊好放在涼塌邊的一件常穿的裙袍,腳步卻沒動。

  “你去換,我不會走。”

  伊莫頓知道我在想什麼,他說:“你放心。”

  這三個字說得聲音並不高,但是其中的認真與堅決我可以聽得出來。

  我點點頭,走過去拿起裙子,到簾幕後去換衣。

  外面燈亮,簾幕後的內室要暗一些,我隔著紗幕能看到他就站在那裡,沉穩而安靜的身形。

  我覺得莫名的酸楚和悲傷,熟悉的,那種失去的感覺。

  明明他已經回來了,我卻仍然沒有真實感。

  我把衣帶匆匆系攏,站在遠處深吸幾口氣定了定神,去了枕邊的東西走出來。

  伊莫頓站在那兒,緩緩回過頭來看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正如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從容,那樣溫和,高貴而又親切。

  只是,比那時多了……那樣深沉的愛意,就在他的眼中,像是深潭一樣平靜而深邃。

  “你瘦了。”他柔聲說。

  “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沒有問,你是怎麼死而復生的,我不想提起那個死字。

  他拉起我的手,在指尖輕輕吻了下去。

  他的唇是有溫度的,他的觸摸是真實的。

  可是我覺得……不夠。

  我總怕下一刻我就會醒來,發現此情此景不過是一場夢。

  “我們……坐下說吧。”

  我把手裡的東西拿出來:“我……在密諾亞找到了這個。”

  是那管笛子,我後來想過,這個由伊莫頓送了給我,而我又無意中不記得將它遺落在了哪裡,應該是伊莫頓將塌它收了起來一直帶在身邊。然後他偷繪密諾亞的軍港圖的時候,就將其藏進笛管中間以掩人耳目,隨身帶一管木笛實在是很平常不起眼的事。後來……他一定發覺事情有變,所以將笛子藏匿起來的。

  “依你的聰明,其實很多事情,都可以猜出來了吧?”

  “我想聽你告訴我。”

  他點點頭:“好。”

  “陛下!”

  我轉過頭,塔莎正站在殿門外,她端著托盤和水瓶,神情僵硬而緊張的看著我,然後緩緩走過來,在我們身前屈下膝:“陛下勞頓一天,先喝些水吧,食物馬上就可以奉上。”

  她聲音雖然力持鎮定,可還是在隱隱發顫。

  我心裡一軟,知道她是不放心我,雖然恐懼,卻還是堅持著走過來了。

  這時代的人對鬼神的恐懼是極重極深的,她們對神的信仰有多深,對惡鬼的恐懼就有多重。即使是最忠心的奴隸,最勇猛的武士,最親近的家人,也不得不懼,不的不怕。

  “塔莎,你不用怕,也不用告訴別人。”我微笑著柔聲說:“伊莫頓是大神官,身有異術,所以他能夠去而復回,你不要害怕,也不用為我擔心。”

  塔莎應道:“是。”把水瓶放下,手微微發顫。她取過桌上的金盃,將水緩緩倒進杯裡,目光還是不敢去望伊莫頓。

  說是一回事,事實是另一回事。

  怎麼說呢?埃及人期望的死後的世界,還有永恆的安樂,以及或有一日已逝去的人可以歸來,不過是一種嚮往,打個貼切的比方,就是葉公好龍。雖然人人都這樣說,這樣盼,但是真的看到一個去了又來的,還是如葉公見龍一樣。

  我不知道此時我怎麼還能夠向這些,或許,這可以讓我的思路靈活一些,讓自己更輕鬆自在一些。

  “唔,你去吩咐擺飯吧。”

  塔莎放下水瓶,又行了一禮,緩緩退了出去。

  “不知道曼菲士這會兒是不是在召集神殿的人,要對你不利呢。”我笑:“這事兒他肯定幹的出來。”

  “不要緊的。”伊莫頓低聲說:“神殿那一套我最深知。”

  “是的。”

  我說了這句話就沒有再出聲,抬起一隻手,輕輕地觸摸他的眉毛,鼻樑,只見緩緩地畫到他的嘴唇上。

  “你在這兒,真好。”

  “是,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了。”

  我苦笑:“我知道你這話是由衷的,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上一次你也說會回到我身邊,再也不離開我。可是……你缺失約了。”

  “以後再也不回了。”

  我們並肩坐在一起,雖然這裡離河有些距離,但是漲水時的嘩嘩聲響這裡也隱隱可以聽到。

  “我之前在密諾亞的時候,也在一隻留意他們的軍力。密諾亞稱霸海上,水軍無敵,雖然一時沒有對埃及有所盤算,但是將來也未必每一甌。就算密諾亞王太后自己不思進取,比泰多人,亞述人甚至巴比倫人也都有可能盤算著和他們聯手。只是之前我一直沒有線索。密諾亞島嶼密諾亞王宮幾乎是全部設防的所在,水軍平時巡邏,但是軍港所在卻是絕密。我在那裡耗時良久,四周可能的大小島嶼都想辦法試探過。呵,說到這個,神殿的格拉多斯,倒也是和我打的同一個主意。他是米肯尼人安插在密諾亞的,我知悉他的秘密之後,想辦法搜索過他的密室,他也一直想要探聽這個最大的軍事機密,卻始終得不到。他所探到的,與我的結果結合在一起,已經將大部分的小島全都摒除在外了。這一次我與你告別之後再回去,經過聖島看到火神像的時候突然想到,雖然島上有地火,時時有爆發毀滅的危險,但是,說不定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所以……你,就去冒險了?”我閉起了眼:“你難道覺得密諾亞的機密值得,你拿命去換嗎?”

  “是,它是不值得。可是,你的快樂卻值得。我希望可以幫你,我希望你平安無憂,快樂。”

  我已經猜到的事,再聽到他說出來,心中的感覺絕不會一樣的。

  我轉過頭,忍住要決堤的眼淚,低聲說:“可當我知道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想是我害了你,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赴死……”

  他從背後用抱住我,臉龐靠在我的肩膀上。

  “別哭,不要再流淚了,我已經回來了。”

  160

  “我會盡力,讓你幸福。”

  我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人沒受過什麼挫折的時候,要說起想要的幸福來,那是頭頭是道。要美貌,要財富,要智慧,要權勢,要為所欲為要天下無雙……

  可是越成長,對幸福的要求也就越淡漠,越稀少,最後,你如果問一個歷盡風霜的成年人,你幸福不幸福,你要怎麼樣才會幸福……那人也許會告訴你答案,也許,會很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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