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〇
曼菲士堅持認為,應該是一夥潛入埃及的野心份子的所為。他說這件事不應是與詛咒和傳說有關係的。
但是帝王谷,甚至整個下埃及都已經像過篩子一樣的濾過了一次,倒是真的濾出不少奸細探子之類的人,因為太陽神祭日和婚禮大典而各有圖謀的,但是,那些小魚小蝦既沒那個必要,也沒有那個本事去顛覆帝王谷,短短的瞬息之間斬殺千餘人,那些工匠,奴隸,士兵,還有那些潛去的巴比倫人,沒有一個可以逃脫。
巴比倫王拉格修不見蹤影,他沒有再回驛館,也沒有在別處露過面。
但是,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帝王谷已經死了。
破壞與殺戮永遠是最容易的,但是,要在事後整理收拾破碎不堪的混亂局面卻是極艱難的。
雖然消息封鎖著,但是城裡私底下,似乎有人知道了帝王谷的異變。雖然表面上,還是要迎接尼羅河的氾濫,舉行太陽神的祭日,並且忙碌的為埃及法老王的婚禮做種種準備。但是暗潮就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翻湧,不是你刻意的去忽視,它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樣。
“陛下,請試穿禮服。”
我轉過頭,塔莎領著女官和奴隸們在身後跪成一排,她們的手中捧著金絲織就的禮服,各式各樣華麗耀眼的首飾,鑲嵌寶石的頭冠,精心細琢的手環,煌煌華彩的串珠頸飾腰飾。
我指指禮服:“就試這個吧。”
塔莎指揮著兩個女奴替我將那金絲織就的衣裙換上,就算是最輕薄細密的金絲成絹,也比尋常絲衣重上何止三五倍?我轉過身,衣裾流舞著美麗的金色褶紋,就像……金色的尼羅河水,那樣細,綿,柔而遠。
塔莎替我理好那金絲繫帶,伏下身去,深深叩首:“陛下真是美麗無雙。”
我嘴角動了一下,苦笑:“美貌易逝,繁華如煙,這些事都是短暫的……”
塔莎不敢接我的話,只是深伏著不起身。
“就這樣吧,很合身。”
塔莎應道:“頭冠也做好了,您試戴一下吧。”
“不了。”我看看外面,烏納斯正拾階而上,斜佩長劍,一臉肅穆之色。他和宮女招呼了一聲,我說:“別通報麻煩了,你上來吧。”
烏納斯走過來,屈一膝行過禮起身。
“外面情形怎麼樣?”
“一切安穩妥當……雖然有人在傳說女王陵傾塌是不吉之兆,但是這種說法並不成氣候,大多的人還是不知情的。”
我點點頭:“那……那件事的調查,有沒有結果?”
烏納斯眼神一黯,緩慢的搖了搖頭。
我點點頭:“辛苦你了。”
烏納斯終於抬起頭,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金色禮服上,停了一下,又移了開望向一旁。
“地牢裡那女人,怎麼樣?”
“她一個字也不說,”烏納斯頓了一下,“她說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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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想見她。”見了又如何?再聽那個女人詛咒我,再聽她那些沒意義的胡說?
伊姆霍德布也一定知道了這消息,他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嘴角眼角那些平時看起來睿智謙虛的紋路,現在刻的滿滿的全是疲倦和老態。
他不年輕了,已經五十來歲的人。在這個時代的埃及,五十來歲相當於我們現代人活到七十多了。這時候的人普遍的不長壽,平均壽命大概就在四十多歲五十歲的樣子。這統計不算全面,如果把那些年紀輕輕就過分疲勞和營養不良而死的奴隸算上,把那些因為戰亂饑荒而死的流離失所的人數也算上,那麼那個平均數值還要降許多。
都一把年紀了,天天一堆壓在身上忙得要命,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早幾年病故了,一個在軍中,常年駐守在外地不回來。荷爾迪婭是陪在他身旁時間最久的孩子,還有個小女兒,似乎也已經嫁了人。雖然也有有妻有妾,但是……
“宰相他去牢裡看過沒有?”
“沒有。”
看來他也是灰了心放手不管了……
只是,他心裡也難過吧?畢竟是一直在疼愛的親生女兒啊。
“曼菲士那邊,怎麼說?”
“伊姆霍德布大人去請罪了,因為荷爾迪婭前次與比泰多人互通消息之後,宰相大人發覺她心裡愛慕法老陛下,又有些不安份的念頭,但是還不知道她已經有通敵作奸細的事,所以那個時候趕緊物色了個人,把她嫁了出去。本想她嫁了人,痴心妄想總該能打消了,可是不想還是……”
“人的心很奇怪,有時候,變的特別快,有的時候,卻怎麼都,不能忘記。”我輕輕撫摩了一下手腕上的小金:“看在伊姆霍德布的情分上,口供問完了,給她留個全屍吧。”
古代中國也好,古代埃及也好,都對屍體重視。在我們古代的印象中,屍身不完整的人,地府都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在埃及也是如此,否則木乃伊為什麼要完整的身體做?
“是。”
我轉頭看他,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綁著布條。
“手怎麼了?”
“嗯,不小心傷到了。”
我頓了一下,低聲說:“你多保重,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是,謝陛下關心。”
我點點頭,他於是退了下去。
還有三天,就是祭典的日子了。
也就是,婚禮……
前世今生,這是我的第二次婚禮了。
前一次……前一次,我都快想不起來了。
呵,那次婚禮和這次倒是有一個共同點。
那一次我的婚禮對象,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那場婚禮根本只是一個陷阱,最後所有人都陷了進去,包括設下那個陷阱的人。
最後的結局,是兩敗俱傷,我這邊,我死了。他那邊,母親死了。
真是……我忍不住苦笑。
難道我命裡注定,是要嫁兄弟的嗎?
上次是那樣,這次還是這樣。
不過……
上一次的婚禮,失敗了。
這一次呢?
我不知道,沒有人可以對未知的將來作保。
我想,曼菲士差不多已經做出了要打仗一樣的姿態來準備這婚事。
應該是可以順利的吧?
我把那禮服換了下來,還是穿著平時的常服。天氣悶熱的厲害,遠遠看過去,空氣漂浮升騰,景物模糊著扭曲起來。
往年這時節可沒有這麼熱,就是一年裡最熱的時節,似乎也就是這樣。
怎麼會這樣熱呢?熱的人坐在那裡都有心慌氣促的感覺。我覺得我已經適應了埃及的天氣了,但是現在卻覺得,自己身體裡的水分彷彿正在被蒸烤出來,呼出來的是熱氣,可吸進去的空氣更熱更干。
“採石場那邊的奴隸,這兩天肯定……”
宮人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是的,我知道。連這裡都乾熱成這樣,那些在烈日下勞作的奴隸們,沒有水沒有遮陽的東西,恐怕……恐怕生命力會被太陽迅速的烤乾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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