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我看人清點著被搶出來的書籍,凱羅爾縮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我看過宮人整理過的書卷,點頭說:“好,分類的先裝進箱子裡。等到後殿收拾出來之後再入進去。”
“是。”
“愛西絲……陛下。”凱羅爾終於找到了機會:“那個,是我錯怪你了……我以為你真的要殺掉我呢,剛才對你很不禮貌,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搖搖頭,“這不算什麼。我讓人把你送起來,主要是想讓你老實幾天不要再闖禍,然後河祭的日子也要到了,那時候就送你回家去。卡布達這件事是意外,誰也想不到,我不會因為這個生你的氣,你也把這不愉快的事情忘了吧。”
她嘻嘻一笑,她的古埃及話講的還算流利,可是一高興居然冒出句英語來:
“Great!”
我愣了下,只覺得有種奇異的感覺。
好像……這一句話帶來了許多久遠前的回憶,久到我以為自己已經把那些事忘記了。
“愛西絲?”
我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她嚇了一跳,馬上說:“陛,陛下……對不起,我總是不習慣……”
“沒關係,反正你也快走了,稱謂這東西,本來就很無所謂。”
或許是因為她的緣故,我想起來自己曾經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回憶,語氣也溫和了許多,“你也受驚了,好好休息吧。”我轉頭說:“塔莎,帶她去休息吧。”
“不不,我想和你在一起。”她拉著我的手,“愛西絲,我快要走啦,我想多和你呆在一起。說起來,你也一夜沒休息呀,你現在不休息嗎?要去哪裡?”
我微微一笑:“我要去練劍。”
“啊,那我要去看看!”她睜著一雙大眼看著我:“可以嗎?”
我點點頭。
我也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練劍了,和我對打的侍衛一共換了四個,用的都是沒有開鋒的劍,他們再留手,臂力也不會弱到哪裡去。等第四個人行禮退下的時候,我已經覺得疲憊,不能再打,否則過勞的話手臂會非常痠痛難受。我把劍交給身邊的宮人。回頭看時,倒是很意外。凱羅爾一雙眼幾乎成了心形的,臉上全是讚歎的表情:“愛西絲,你好酷,好厲害啊!”
“這也沒什麼。”我說,“開始是為了強身,後來是為了防身。我這一手其實用處也不算大,花架子居多。”
“已經很厲害了!”她說:“我也想學一學。”
我說:“這也不難,就是得有毅力,開始的時候,每天只練揮劍,每天一千下,這樣的基礎要練一年到兩年呢。”
她咋舌:“好辛苦啊,你也是這麼練的?”
“所以我說我的用處不大,我的基本功不太好,體力和臂力也不能跟男性相比的。”我有些出神,響起伊莫頓教我劍法時那種含蓄的笑,優雅又充滿力度的動作。這些話他都跟我說過,不過我還是想學。
那時候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學劍的時候,可以和他十分靠近。
“愛西絲,我要走了……可是,我還想去阿蒙神殿看一看,可以麼?”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我想了想:“可以的,我讓人帶你去。”
看她又要高興的跳了起來。
雖然這個人我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她,可是她的快樂如此單純簡單,我卻忍不住,對她有些羨慕。
一直以為自己是少不了的人物,可是離開一段時間,一切還是如常,地球照轉,河水照流,太陽每天會照耀在這片土地上。
原來每個人都不是不可或缺的。
這發現讓我有些悵然。舞孃手裡的鈴板一下一下的打著拍子,從容,單調,午後的陽光顯得有些蒼茫。
伊莫頓現在在那裡?在船上?在密諾亞?
我想起他的眼睛,夜裡看是深黑的,其中如有星光。在陽光下卻是半透明的琥珀一樣,說不上來,好像很美麗,但是又有些無情似的……
他說教我觀星的,可是現在也沒有教成。我自己卻每晚上看到星星,總得多多少少想起他一回。這個人啊,快變成一道咒語了,而我這樣,就算是惡咒纏身了吧?
我站在自己常待的小神殿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心神不寧,小金在我手腕上已經換了三四回姿勢,似乎也有點不大適意。
我在石殿中站了一會兒,如果說我不信神,但是,有些時候,有些玄妙的感覺,倒也真的可以體會得到。但是,那些感覺是什麼事情的預兆,卻不明白。就像是一團雲,遠遠的過來了,你看到了,可是你卻不知道這團雲會不會落雨。
我繞到石殿之後,一個啞奴過來,我朝他比了個手勢,他取下脖子上的石鑰匙,打開供在一邊桌的石盒。
石盒裡面有個銅殼的八角圓盤刻印團盒,我身手拿起來,在底部緩緩的旋動,銅盒硌硌的響了一聲,八片三角形銅頁狀如太陽散射的光芒,一瞬間彈放出來。
我緩緩走向甬道深處的石門,啞奴跟隨著我,把石門一道道開啟,最後面一道是銅鑄的大門,上面澆灌了金汁,顏色看上去有點沉暗,但仍然高貴,我感覺到更多的是,是一種時光層層堆疊起來的重負。
我將銅盒扣進門上的機關裡,閉上眼睛,慢慢想了一想這機關的詳情,然後緩緩轉動。
左邊三度,再向右兩週,銅盒的頁片尖角一一對準了應該停留的位置,我將銅盒拿下來,退了一步,沉默卻有著蠻力的啞奴緩緩走上前,將沉重的銅門推開。銅門後,就像一個阿里巴巴的寶庫,這是父王陸續給我的東西,他給了曼菲士權力,卻把他積攢的財富都給了我。
這些東西,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金碧輝煌,玲瓏寶光……
但是一點生命也沒有。
我拿它們做什麼呢?
我緩緩向裡走,啞奴守在門口。
這間地下的石殿裡被各種珍寶堆滿,最中間的石台上,放著一個金色的箱子。
我手裡的鑰匙自一次扣在箱蓋的凹痕上。
輕輕一旋,箱蓋咯一聲彈開了。
箱底靜靜躺著一樣東西——
那隻帶著傳說故事的,蠍子王的手鐲。
這東西大家搶來搶去,其實沒有一個人知道它有什麼用。只是,它上面的血痕是一代英雄的絕唱悲歌。那些末爾諾人供奉它,人們傳說它……
但是大家都不懂的它。
小金噝噝的吐信,似乎這裡太悶,令它不安。
“其實我並不在乎這鐲子。”我低聲和它說:“但是有些東西,是不能想讓的。”
小金轉著紅眼珠,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前世的我,不喜歡和人爭搶東西。但是現在的我明白,有些東西,你不能想讓。因為你退讓了,別人卻還是不放過你。退一步海闊天空,這話不過是勸別人用的,自己若是事到臨頭,是一步也不能退的。”我頓了一下,忽然微笑:“小金,說起來她算是我們兩個殺掉的。”
小金又噝噝兩聲。
“你說,我拿這個做禮物,送給他好不好?這也算他們部落從前的聖物吧?他會不會喜歡?”
小金當然不會回答。
我把鐲子拿起來,重新合上箱蓋。
或許我給不了伊莫頓太多,但是我想讓他儘量,多感受到一些幸福。
106
我把那個鐲子拿了出來,放在枕頭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做夢是經常的事情。
這個夢有些不同。
或許是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夢。
我夢到了魔蠍之王的傳說。他將靈魂出賣,換取了阿努比斯的手鐲,這手鐲讓他殺了敵人,可是他永遠淪為手鐲的奴隸,靈魂永不超生。
他生前勇武非常,可是謀略不怎麼太強,況且,他沒有根基,又不會治理。打一仗,勝一次,樂一回,就結了,完全沒有什麼長期規劃。我一邊做夢一邊不屑,你輸了活該。
不過呢,這伙計和中國古代的某男非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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