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愛西絲!”
兩個人都忘了爭執,一起把注意力又投到了我身上。
很好,很有效。
而且幸好我剛才撲過來的時候避過了要害,這一劍刺的雖然血流的好像有點多,
但是這個傷勢並不算太重,與我計畫的結果出入並不大。
還好還好。
我是想讓他們倆好,但我也沒有要吧自己的命搭上的意思。
“好疼……”
“姐姐,我馬上帶你回去!”
“她現在不宜移動!”
一個瞪眼一個皺眉……
我在心裡大聲哀嘆,看來這兩個人……
真的是八字不合啊。
“曼菲士,你答應我,不要傷害他。”
小曼哼了一聲,驕傲的別開頭。
“哎喲……”
馬上又轉回頭來了。
“你答應我啊!”
他一臉吃了大便的表情,艱難的,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我又轉頭看向伊莫頓。
他嘆口氣,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讓你為難的。”
我鬆了口氣,輕輕閉上了眼。
這個結果,還算是好結果了吧?
因為兼職醫官的僧侶說我暫時還是不移動最好,所以小曼再不情願也陪著我一起進了神殿,神官們騰出最寬敞潔淨的一間房來給我休息,僧侶拿了治傷的藥膏來,然後說止疼安眠的藥湯很快可以煎好。但是在誰替我塗藥這件事上,又出了問題。沒有侍女,神殿裡都是男人……曼菲士說他來涂,伊莫頓堅持不讓。可是曼菲士也絕不會同意讓伊莫頓或是其他什麼男人來幫我塗藥。眼看又要吵了,倒是一個僧侶插了話,說有位女樂師在外面,可以讓她來服侍我,才算解決了這個難題。
那個女樂師進來之後,放下了簾幕,向我跪下來行過禮,然後替我解開衣服,清洗傷口好上藥。那兩個男人都站在簾幕外面寸步不讓,曼菲士就算了,他本來就脾氣壞,好衝動,今天晚上又被我說的話傷到了。可是伊莫頓你這傢伙……你怎麼也這樣呢?
“你傷了王姐,這筆帳我遲早一定討回來!”
“若不是你來挑釁,愛西絲陛下又怎麼會受傷?”伊莫頓停了一下,沒有接著說下去。其實我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他的劍法收發自如,隨意靈轉,如果我不撲過來,其實曼菲士也不會被他傷到,
兩個人還會繼續的比下去。但是我意外的插了一槓子,結果他那本來不會傷到人的一劍傷了我,對他來說這件事真是十分的鬱悶吧?
唉……
傷處上好了藥,我側過來緩緩躺下,床上鋪著雪白的麻布床單,應該是剛剛換洗過,床單上帶著一股陽光的風沙的味道。不過這屋子裡更濃郁的是血腥味和藥味。地下沒端走的水盆,擦拭過傷口的布巾上都是血味。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
我說:“我的頭都被吵疼了。”
很靈,外面低聲的似乎在磨牙一樣的聲音一下子就沒有了。
“我不希望你們兩個任何一個受傷,如果你們再爭執,我情願受傷的人是我……你們明白嗎?”
外面很靜,然後我聽到曼菲士說:“姐姐,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了……”
伊莫頓的聲音很低沉:“事情原本不會如此的,我也沒想過,我的劍,有一天會刺傷你。”
我微微一笑:“我的劍術還是你教的呢,可是我不也刺過你一劍嗎?這也……算是一劍還一劍,我們扯平了吧。”
小曼不滿的哼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能和姐姐相提並論?你敢傷害王族,這是……”
“好啦,曼菲士,你還說?”
“我只是說一說,我又沒拔劍!”女樂師端著東西退了下去,曼菲士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伊莫頓站在他的身後,他的目光越過曼菲士的肩頭靜靜的看著我。
那樣專注的眼神,我忽然發覺,就在此時,我得到了一直,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我曾經問過他數次,愛不愛我。
就算他在被我刺傷流放後重新回來,我對他還是疑慮重重,他對我,也始終沒有說過那最重要的……
可是,現在我卻一下子明白了。
用不著言語,他的眼睛裡就明明白白的流露著,繾綣而執著,熱烈有深沉的愛……
這間屋子裡安靜的氛圍,夜色的浸染,帶著痛楚的甜蜜彷彿潮水一樣要把人淹沒。
“姐姐,”曼菲士在我面前伏下身,輕輕將臉貼在我的手心:“很疼嗎?”
我回過神,柔聲說:“不怎麼疼。你呢?還生我氣嗎?”
“不,姐姐是永遠不會傷害我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太在乎對方了。姐姐也是希望我好的,我明白。”
我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他的頭髮柔軟黑亮披在肩上,彷彿東方的華貴絲綢。
神殿裡傳來低緩連綿的唱經聲。他們在誦念太陽金經吧?微微起伏的起調聽起來讓人心境平和。
藥湯端了進來,端藥的僧人呈上藥,正要倒出一口來嘗藥,伊莫頓說:“端過來給我。”
那僧人對他的恭敬崇拜都可以從他的神氣姿態中看出來,對他的話絕對服從。伊莫頓倒出藥來嘗了一口,然後說:“端過去吧。”
我垂下視線,覺得臉上有些微微發熱,而胸口卻被什麼東西充溢的滿滿的。
藥端到了跟前,小曼伸手捧起,俯下頭也喝了一大口。
“你……”
“姐姐,喝藥吧。”
我看著這碗被嘗過了兩次,只剩下了一半的藥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知道這份量減了一半的藥湯,藥效還能剩下多少?而他們兩個沒有受傷的傢伙喝這藥湯,有沒有什麼副作用?
70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雖然還是不放心,這兩個不知道還會做些什麼,還會不會再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樣去決鬥……
可是真的太疲倦了,喝那湯藥裡一定有鎮靜成分,喝過藥沒一會兒我的眼皮就沉沉的合在一起。心裡對自己說著,就歇一下,一下就好。
但是我這一睡,直睡了一天一夜。
我聽到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哼歌,曲調纏綿,咬字模糊。短短的一段時間裡,我以為又回到了何於意的時代。
那寂寞的一天又一天,灰色的天空,屋子裡安靜的讓人快要發瘋。
那個城市的冬天很冷,剛入冬天就會下雪,一片一片的雪花從鉛灰色的天空飄落,沉沉的,一層層壓在人的身上,心上。
而夏天又極熱,一種酷烈的,毫不姑息的熱。
我在那個城市出生,長大,在那裡度過了我的童年時代。
背著大大的畫夾在夏天的中午去學畫,柏油路面都被曬化了,腳踩在上面,那種熱度透過塑料涼鞋的鞋底傳過來,汗水浸透了衣服,渾身被曬的滾燙高熱,走著走著就會恍惚起來,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不停的先前走。每片綠蔭都像一座孤島,從這座島,到那座島,中間是讓人窒息的熱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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