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埃及豔后 作者:衛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1-1 17:38: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6 28894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7
二〇

  安蘇娜忽然把桌角的金盃碰翻了,裡面的果汁潑了一地。我回過頭,亞莉已經不滿地說:"安蘇娜,你怎麼回事啊?"

  "啊,對不起,我一時出神了。"她彎下腰去收拾東西,長長的黑髮閃著生漆似的光,身段妖嬈得像一條蛇。

  亞莉還要再說,我向她搖了搖手。沒關係,出神不是什麼大事,我這幾天也經常出神的。

  我以為小曼負氣而去,短期內肯定不會再來見我了,誰知等到了我和伊莫頓約好的時間、地方,我赫然看到小曼,而且他把他的跟班西奴耶和那個小孩烏納斯都帶來了。安蘇娜拿著漁竿和小籃跟在我身後,伊莫頓也帶了身邊的一個小僧侶一同來。

  這可真是浩浩蕩蕩的大規模的釣魚運動啊。

  我帶了兩根釣竿,伊莫頓也帶了兩根,這麼一來釣竿倒是勉強夠用。四個人一字排開,安蘇娜,我,小曼,伊莫頓。就像幼兒園裡的小班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

  這是聚會不是約會……我看著羽毛做的浮子這麼想。

  我招誰惹誰了啊,小曼來就來吧,還給我臉色看。小曼轉頭看伊莫頓的時候,更是一副對方欠他無數金幣不還、殺了他老爸還搶了他老婆似的表情。

  而且,看他身上那股氣勢--唔,是不是應該叫殺氣?衝他這股氣勢,就算有魚接近,也會被他嚇跑了。

  "姐姐,我們去坐船吧。"小曼指著前面不知道誰泊在那裡的兩隻小船,"我們去船上釣魚。"

  第六章 悠閒生活

  我也不知道自己吹的是什麼曲子,總之,那旋律很自然地從心中流淌出來,然後變成了迴蕩在水面上和翠色蘆葦叢裡的蘆哨聲。

  1

  我還沒說話,伊莫頓已經微笑著開口了:"好啊,我也很久沒坐過船了。"

  小曼看他一眼,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姐姐,我們坐一艘。"

  這孩子的性格怎麼形容呢……真是的,活像一隻死命護著骨頭的小狗。

  不過伊莫頓看起來並不在乎這孩子挑釁的樣子。也是,他是個大人了,小曼還是個半大孩子,不在一條水平線上,沒有可比性。

  結果我沒拗過小曼,只能和他上了一條船,伊莫頓和安蘇娜上了另一條船。

  看看人家那邊,伊莫頓白衫飄飄,迎風而立,飄然閒逸的風度,傲岸高潔的姿勢,彷彿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再看我這邊,小曼瞪眼鼓腮,活像一隻小青蛙,還是鼓起肚子的那種。

  真是煞風景,沒情調。

  其實,情調也不是沒有,只是不在我身邊。

  小船在水面上輕輕地飄開,清風,微波,令人沉醉的沙漠情調以及……一隻正在瞪我的青蛙狀小曼王子。

  唉,雖然你很帥、很有前途、很討人喜歡,但是小曼啊,首先,你是個小孩,比我還小,小得太多;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你是我的親弟弟,我可不想當一個和親弟弟結婚的變態狂呀。

  讓我怎麼和他說呢?讓我和他解釋……倫理道德?還是遺傳學?

  說起來也並不能怪他,這孩子生長在這種環境中,姐弟結婚在他看來是十分正常且天經地義的。不過,歷史上好多法老都弱智,有先天缺陷,短命,沒有生育能力……大概就是近親結婚造成的缺陷。真奇怪這樣的事實也不能讓他們吸取教訓--也許他們並沒有把近親結婚和這個問題聯繫到一起。

  唉,好好兒的一個下午約會就這麼泡了湯。

  伊莫頓的那艘小船飄進了蘆葦叢裡,我既想張望,又怕被小曼再抓著機會發脾氣,實在是有些為難。

  藍天白雲,碧水青葦,一葉小船順水飄蕩,這麼有情調的下午,我卻必須和小曼這傢伙待在一起。

  我抓抓頭髮,在這小孩兒的瞪視中,坐下來。唉,還是釣魚吧。

  曼菲士扯著我的披紗,他嫌氣悶,不肯戴那頂做好的紗帽,我可不想被太陽烤成焦炭。在靠著小船不遠的地方,曼菲士那些高大的侍衛們站在齊腰深的水裡,一雙雙眼睛警惕地望著我們,唯恐我們兩個重要人物會掉進水裡去。法老只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要是這艘小船翻了,兩個繼承人一起變成小水鬼,那可有好戲看了。那樣的話,法老會是什麼心情我不知道,這些侍衛肯定是自動找個地方就把自己埋掉了。

  "釣魚好悶。"曼菲士果然不一會兒就沒了耐心,叉著腰站起來,"哪有打野鴨好玩!"

  打野鴨我也只是聽說過,從沒試過,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玩。

  小曼使喚那些侍衛,"喂,去拿梭鏢來!"

  我抿一下嘴,也不想勸他了。這孩子明擺著就是要和我作對的,我越勸他越不會聽。

  有他在這裡折騰不休,我能釣上來魚才怪呢。我抬起竿來看看,餌也不見了,不知道是滑鉤了,還是被什麼機靈傢伙給吃掉了。我嘆了口氣,也不再拴餌,就直接把鉤又垂進水裡。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吧。八十歲的老頭兒還能釣著周文王呢,我且來看看自己能釣著什麼東西吧。

  那些侍衛果然不一會兒就取來了木桿的梭鏢,而且服務是成套的--還順便從蘆葦深處把野鴨子趕了出來。小曼個頭雖然不大,力氣卻不小,而且擲鏢的準頭很可觀,十次之中總有六次是可以擊中的。不過野鴨子的生命力也十分頑強,雖然被梭鏢擊中了脖子,卻還在掙扎撲騰,不肯乖乖就範。

  我轉頭看看,伊莫頓的船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剛才還能看到一點船影,現在我們也接近了蘆葦叢,回望卻只見一片接天的碧色,不見那艘船的蹤影了。

  也許他想要享受垂釣的樂趣,不想讓小曼打擾吧?

  我隨手擷了一片身邊的蘆葦葉子,慢慢地捲了起來。小曼打了幾隻野鴨,停下手來問我:"姐姐,你怎麼不玩?"

  我朝他笑笑,把蘆哨湊到嘴邊,試了試音。

  蘆哨的聲音比較尖細,比較輕薄,有一種翠鳥振翅而飛般的亮麗。

  小曼握著梭鏢的手垂了下來,安安靜靜地坐在我旁邊,聽我吹著哨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吹的是什麼曲子,總之,那旋律很自然地從心中流淌出來,然後變成了迴蕩在水面上和翠色蘆葦叢裡的蘆哨聲。

  伊莫頓在什麼地方?他能聽到嗎?

  我想,他應該能聽到。

  那麼,他在做什麼呢?他在想些什麼?

  安蘇娜應該和他在一條船上,他們又會說些什麼?

  我垂下手,小曼盯著我的蘆哨,"姐姐,你什麼時候會吹這個的?我怎麼不知道?"

  "嗯?這有什麼稀奇,你要想學的話,我教你啊。"

  他興致勃勃地說:"好!"

  我教他捏住哨子,深吸一口氣,用力吹響。

  他憋了一大口氣,使勁地吹。

  沒聲音。

  "為什麼不響?"他有些洩氣了。

  "你沒有掌握訣竅呀。"我鼓勵他,"再試一次。"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7
二一

  他再試,還是沒有聲音。結果這個壞脾氣的小孩惱羞成怒,一氣之下把哨子扔到了河裡。

  "喂!你真是的。"我說了他一句,然後往河面上看去。捲起的葦葉慢慢地散開來,一半浮在水面上,一半浸在了水中,摺痕慢慢變平了。

  小曼悻悻地說:"走,回去!"

  那些侍衛巴不得他說這麼一句,立即用繩拴著船,緩緩地向岸邊拖去。

  尼羅河水捲著波紋,溫柔而平靜地流向大海。

  伊莫頓,他應該還在河上的某處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有些惆悵,招呼過來幾名侍衛,讓他們去尋找伊莫頓,一同回去。

  2

  伊莫頓的那條小船從蘆葦叢中緩緩地劃出來,他盤膝坐在船頭,衣角垂下船邊,浸在了水中,柔緩清澈的碧波里,那一角白衣像是天空中一片隨風而動的雲彩,悠然而寫意。我朝他微微一笑,他還以一笑,朝我晃了晃魚簍,問我:"公主有什麼收穫?"

  我苦笑,"空手而回了。"

  安蘇娜安靜地劃著船,微微垂著頭,一語不發。

  陪人釣魚可能很無聊,但是我卻在想,假如剛才我和伊莫頓上了同一條船,他釣魚,我吹笛,那是何等的意境和愜意啊。

  可惜,我身邊陪著的,是這個不解風情的壞脾氣小弟。

  "不要緊,這些魚可以都送給公主。"他說,"我們是不吃魚的。"

  對哦,僧侶神官們是不吃魚的。

  小曼瞪他一眼,"不必了!我們的晚餐也有著落。"說著指一指那些侍衛手中提的鴨子。

  伊莫頓微微頷首,拿起魚簍輕輕翻過來,幾條鮮活的魚兒從簍中掉出來,又落回了河中,一擺尾,攪起一圈圈水紋,便遊走了。

  "幹嗎又放了?"小曼不解。

  我微笑,伊莫頓也是微微一笑。

  釣魚許多時候並不是為了成果,而是為了享受這個過程。雖然我和伊莫頓只是說過釣魚的事,而這可能也是他第一次出來釣魚,但是很顯然,他體會到了個中真諦。

  他含笑問道:"剛才那曲子,是公主吹奏的嗎?"

  我回答是,他又問:"是什麼樂器?"

  我看看水面上,那片蘆葦葉子已經不知道漂到哪裡去了,於是無奈地攤開手:"不見了。"

  小曼哼了一聲。

  "下次再一起來釣魚吧。"我說。

  小曼攥著我的手又緊了一下,嘴巴又嘟了起來,"我也要一起!"

  這孩子。

  我和小曼一起吃的晚飯,是燒野鴨肉,味道還挺香的。鴨子一上,侍從過來嘗過菜後,小曼嫌勺子用起來不順手,把勺子一放,伸起胳膊就要下手抓。

  "喂,很燙的。"我阻止他。

  我覺得吃麵餅用手抓還可以理解,但是吃這種帶湯的菜還用手抓,實在讓人接受不了。小曼的這種壞習慣真是要不得。

  我讓亞莉把定做的東西拿上來。

  小曼盯著兩根等長的細木棍十分疑惑,"姐姐,這是什麼?"

  "筷子。"我看他不能理解,改口說:"餐具,夾東西吃,省得沾在手上湯水,比勺子好用。"

  我用筷子夾起一塊鴨肉,吹涼後,遞到嘴邊咬了一口。

  不錯,鴨子燒得滾燙濃香,和以前吃過的家養鴨子到底不是一個味兒。

  用兩根木棍夾東西吃,對小曼來說實在太新鮮了,他馬上招呼亞莉一聲:"給我也拿這個……什麼子?"

  "筷子。"

  "對,筷子,拿兩個來。"

  亞莉抿嘴一笑,又讓人拿了一副筷子上來。

  小曼拿著兩根筷子,那姿勢簡直像握劍……

  我不笑,不能笑,這孩子很容易惱羞成怒的,下午那個蘆哨就是最好的證明。我要是一笑,保不齊他一急,再扔筷子。這可是吃飯的傢伙,輕易扔不得。

  "這個東西,不練習幾天是用不好的。"我給他示範一下如何拿筷子、如何夾取食物,然後再把勺子遞給他,"乖,慢慢吃,別性急。"

  他眼一翻,肉嘟嘟氣呼呼的樣子分外可愛。

  要不是因為他是個漂亮寶貝,我才不會一再容忍他的無理取鬧呢。

  "姐姐,我要你喂我!"

  唉,看他那副倔強樣子,大有我不喂他就不吃的架勢。

  我夾了一塊鴨肉,輕輕吹了兩下,估計不會燙到他了,移近他嘴邊,"吃吧。"

  "啊嗚--"

  這孩子的狠勁讓人覺得他好像餓了幾天幾夜似的,居然發出類似老虎吞食的聲音,實在讓我哭笑不得。

  "還要。"他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好好,再來。"我真是怕了你了,小少爺。

  這些事情我都可以將就他、順著他,但是關鍵性問題……比如那個結婚不結婚的選擇,我是決不會改變主意的。小曼不懂事,難道我也跟著不懂事嗎?這是原則性問題,絕不可以犯錯的。

  再說,我想嫁的人也不是小曼王子呀。我有些恍惚,我想嫁的人……

  應該,應該類似於伊莫頓那樣子,有學識、有風度,有些話不用說,只需一個眼神對方就能夠體會。

  可是,嫁給他也是不大可能的,因為,他是個祭司,而且我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我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他也許對我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只因為我是公主才和我相處、教導我知識、陪我談話聊天的。而且現在的我,外表不過是剛剛有少女的形象,又怎麼能讓他喜歡得上呢?

  算了,想那些干什麼,我現在當務之急可不是莫名其妙地對著一個人發痴發情。

  我是誰?我最要緊的是必須先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把小曼喂飽後,我就著鴨湯吃了些東西。我並不覺得太餓,可能是下午在河上吹了風的緣故。

  小曼倒是心滿意足了,吃得眉開眼笑。

  晚飯撤下去後,水果端上來了。我坐在靠水的露台上,手裡捧著一株碩大的蓮花,這種公主生涯自然是快樂的。但是,每件事情都有正負兩面,在這富貴榮華的外表之下,不可忽視的現實問題依然存在著。

  比如小曼,現在是快樂無憂的小王子,可他將來就是法老,肯定會辛勞多而輕鬆少。我呢?我將來的道路會是什麼樣的?

  我想得很入神,直到小曼拍我,我才回過頭來看他。

  "姐姐,我將來會做法老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7
二二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我有點啼笑皆非,摸了一下他的臉,"是啊,這是一定的。"只要你不少年早夭,法老的位子肯定會是你的。

  "我會對姐姐很好的,所以,姐姐也會對我很好的,對不對?"他一副不安的、要求我保證的樣子。

  我點了一下頭,"對。"

  我故意忽略他話裡的意思,我們是親姐弟,我又不想和他爭權奪位,當然我們會很好,也會待對方很好。

  他高興又撒嬌地從後面抱著我的腰。小曼雖然看起來臉圓手軟,但是個子卻不算矮,只比我大概低了小半頭。看他的身材骨架,可以預見他將來會長得很高。

  "我是王子,將來的王,我會好好兒地學著如何去做一個法老。"他低聲說。他的胸口貼著我的後背,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臟在那還年少的胸腔中撲通撲通地跳躍鼓動。

  是的,他是王子,我是公主。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來歷,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公主可以做多久,但是,做人不認真是不行的。

  常言說得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話固然很消極,但是也很負責任。做和尚的職責可不就是撞鐘嗎?既然做了和尚,那麼鐘是一定要撞的。

  我既然做了這個公主,那麼為了現在和將來,認認真真地過日子、學東西也是必須的。至於我是誰、來自何方,還有那些被矇住的不復記憶的事情,可以慢慢地一點點去回憶,而不用把全部心神都放在此事上面。

  想通了這件事後,我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拍拍小曼抱在我腰間的手臂,"好啦,別孩子氣,將來的法老怎麼可以撒嬌呢!"

  "那是將來嘛!"他可愛而蠻橫地不肯鬆手,"現在我還是王子呢,任性一下沒關係。"

  我笑笑,風從池塘上吹過來,輕輕拂在我的臉上。好似有人有風中細語,花香在暗中氤氳浮動。

  我想起一句唐詩: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小曼聽到我在自言自語,問了一句:"什麼?"

  我說:"沒什麼。"

  即使說給他聽,他也不能體會。

  但是另一個人,也許會明白這詩句的意思。

  3

  荷爾迪婭把紙卷遞給我,"公主要看這些東西做什麼?這些事原本用不著您操心的。"

  "嗯,我看看是不是還可以多劃出一些用於耕種的土地來,比如說,種水稻的水田。"

  "水田嗎?"

  "是啊,水稻必須在有水的地方才可以插秧,我想看看靠近河岸的地方能不能平整出水田來,就算沒有水田,也得選擇方便灌溉的地方才好。我弄來那些種子可真稱得上萬里迢迢了,是從海的那邊一個很遠的叫婆多羅的地方帶回來的。去年尼羅河氾濫期過後,我讓人試著種了,雖然以前沒有種過,不過收成還算不錯,不比麥子、穀子差。"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終於可以吃到魂牽夢縈的白米飯啦!去年哈山的商隊剛把稻種帶回來時,我就猴急地恨不得立馬把種子變成大米蒸飯吃。米粥、米飯、米糕……那巨大的誘惑我好不容易才忍住,趕緊讓人把稻種拿去耕種了。吃種子這種蠢事比殺雞取卵強不了多少,我花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口腹之慾啊。

  "公主,我有個問題……"荷爾迪婭欲言又止。

  我抬起頭,看著她有些猶豫的樣子,"有話就說啊。"

  "嗯,我聽說是公主畫出這稻禾的樣子,然後讓商人去帶種子回來的。那麼,公主是怎麼知道這東西的呢?"

  哎呀,果然是才女啊,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

  我笑笑,"我如果說是在夢裡見過的,你信不信呢?"

  她微微一笑,雖然不是十分貌美,眼裡卻閃爍著通達而聰慧的光芒,而且她並沒有再追問下去。荷爾迪婭這個人相處起來的確舒服,細心周到,多才多藝,我也漸漸習慣了她的陪伴,上次她告訴我,她老爹伊德霍姆布宰相又要給她安排婚事,我就替她出面解決了。私下裡我也跟她說過,總獨身一人也不是那麼回事兒,問她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她只是笑著說,或許她將來會做女祭司,也許會做到宮廷的內務總管,總之,隨隨便便就嫁人絕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好,有主見。

  安蘇娜也是這樣,我問過她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如果她不想困在宮中將來做我老爹的禁臠,我可以幫她嫁給她想嫁的人,以她的才貌,嫁個貴族或富商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她只是笑著說願意留在我身旁,而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真搞不懂,這個時代的女性怎麼個個都如此有主見有性格,簡直堪比現代女性,顯得我倒像個舊時代的古人一樣。這個古代埃及真是讓我驚豔啊。

  尼羅河年年氾濫,每過一兩年就要重新丈量劃分土地,由人去耕種。去年播下的稻種收穫了不少,今年可以多種一些。

  "公主。"

  我轉過頭,亞莉笑容滿面地把一個有蓋的漆碗放在我面前,剛掀開蓋子,便飄出一股濃濃的稻香味,簡直衝得我一愣。

  "公主說的米飯,蒸出來果然很香啊。"亞莉說,"不瞞公主說,剛才一做好的時候我就嘗了一口,的確又軟又黏。"

  荷爾迪婭伸頭湊了過來,"啊,的確是和面包不同的香氣……麥餅和谷飯也沒有這個味道。"

  我笑著說:"給荷爾迪婭和安蘇娜都盛一碗來,澆上些肉湯,大家一起嘗嘗新米。"

  亞莉答應一聲去了,然後不一會兒便重新端著米飯回來,不但米飯上澆上了肉湯,還配有按我的口味做的清淡可口的小菜。

  "看來我們真是有福氣啊,在公主這裡總可以吃到別處沒有的新鮮東西。"荷爾迪婭顯然很高興。

  "只能偶爾吃吃,大部分的收成都留做稻種了,所以不可能天天都吃到。"我有點兒遺憾,想要過上一天三餐都吃米的日子,還得再等一季啊,等這一季的稻子種下去,再收上來,才可能辦得到。

  我實在等得心焦啊。

  "大米飯,肉澆頭……"啊,真是神仙享受。我狼吞虎嚥地吃著,完全顧不了吃相,沒辦法,實在太想念了。

  看來,前世的我很愛吃米飯?那麼我可能是個南方人,北方人是主要吃麵食的。

  "對了,亞莉,給法老和曼菲士那裡分別送一份過去,請他們也嘗嘗吧。"我想了想又說,"給伊莫頓大祭司也送一碗去吧。"

  "是,公主,我這就讓人送去。"亞莉說,"只是做得不多,每人也只有一碗了。"

  "一碗就一碗吧。"

  碗的概念也是我帶來的,這裡有盤子、盆子、碟子、罐子……就是沒有碗。

  大概是因為這裡的人以前既不喝粥也不吃米飯的原因吧,所以用不著碗。

  我和荷爾迪婭、安蘇娜三個人一起吃飯,荷爾迪婭看起來對米飯也很喜歡,但是安蘇娜似乎吃得不怎麼香,看樣子好像並不太喜歡米飯。

  虧我還讓人把肉湯熬得又稠又濃,我自己是挺喜歡這種吃法的。

  去送飯的侍女回來了,告訴我小曼不在宮中,他的貼身女官塔莎把飯收下了。法老正好也要進餐,嘗過了米飯,稱讚味道很好,說公主如果想多種一些,就告訴負責農司的官員一聲,或是直接和宰相說也行。大祭司嘗過米飯後,說多謝公主,還說米飯易咀嚼不傷牙,嚼久了還有一點甜味,比穀子美味,比面包柔軟,含的水分也多,對人應該很有益處的。

  我笑著說:"好,辛苦了。"

  "還有,大祭司說有些東西要給公主看,正好讓我帶回來了。"

  伊莫頓這個人真不愧是大祭司啊。我和他差不多每天都會見面,早知道他懂些醫術和養生之道,他曾說過食物不要吃太硬的,對牙和脾胃都不好。所以我早想過等稻子種出來了,一定要讓他嘗嘗米飯的味道,想必他定會喜歡。果然他是這麼說的,我並沒有猜錯。

  侍女行個禮後退了下去,我托著腮出了一會兒神,然後翻開伊莫頓讓她帶給我的東西。

  只是捲成一束的莎草紙,紙上寫的是我前天向他詢問的一些關於埃及鬼神的傳說。由於認識時間久了,我便知道了伊莫頓有個不為人知的稱呼,即亡靈祭司。鬼神這種東西,雖然我不大信,可也不能全盤否定。我自己出現在這個古代時空,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裡念,伊莫頓的字體是僧侶體,峻挺卻又不尖削,筆畫之間宛若行雲流水。

  字如其人。

  荷爾迪婭漱過口洗了手,過來繼續替我翻那些紙卷。嘗過了米飯的美味,她對於種稻子也開始熱情高漲起來,替我在圖上找到一塊低窪之地,並湊過頭來指給我看,"這一段河岸曾經在前年尼羅河漲水時,因為河水水位太高,而被沖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後來河水雖然退了,但是那裡始終存著一些水。我雖然不知道水有多高,但是我想如果種水稻的話,這裡是再合適不過的地方了。"

  我點點頭,"好,等一下我就讓人去看看合不合適,是否需要再進行修整。"

  "是。"她說,"其實公主不用親力親為,您能把這種子找到,又知道了種法和吃法,其他的事情交給農司來辦就行了,不必自己這麼勞神費力。"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7
二三

  "其實如果不是宰相大人還在和你生悶氣,告訴你父親也是很省力的呀。"我笑笑說。

  她的神色很正經,"不,公主這話說得不對。我父親從來不會因為家事而誤公事,我和他生氣只是另外一碼事。種水稻這件事既然對埃及有好處,對百姓有益處,那麼他肯定不會因私廢公的。我回去就告訴他,公主可以放心。"

  我點點頭,宰相的確是個有度量的人,我老爹也曾誇過他幾次。中國有句俗話,叫"宰相肚裡能撐船",可見沒點兒度量的人,是無法勝任那個職位的。需要管那麼多的事,還要協調、平衡……實在是不容易。

  "嗯,那麼你可不要忘記了。"

  她笑著說:"忘不了的。不過,如果想讓我父親抓緊時間辦這件事情,得讓他知道這是好東西才行啊。公主這裡的稻米,不妨讓我帶一些回家去,給父親看一看、嘗一嘗……"

  我哈哈笑起來,用扇子遮著臉,"你這鬼丫頭,明明是你沒吃夠米飯想再多吃些吧。"

  她笑,"我可是一片公心,公主不要想歪了。"

  我點點頭,"好好,算你公心。亞莉,你讓人裝一些米來,今天荷爾迪婭小姐回家的時候交給她帶回去。"

  荷爾迪婭笑著道謝,一轉頭,有些疑惑地說:"安蘇娜,你想什麼呢?果汁都潑到身上了。"

  我一回頭,果然,安蘇娜的大半杯果汁都倒在了裙子上。

  "啊,剛才一下子走神了。"她忙起身施禮,"公主請恕我無禮。"

  "沒關係的。"我搖搖扇子,"你快去把衣裳換了吧,這種甜果汁最黏了,沾到身上多難受啊。"

  她又施了一禮,緩緩地退了出去。

  安蘇娜出去後,荷爾迪婭更不拘禮,坐到了我的身邊,"公主上次畫的那稻禾的圖樣,真的是惟妙惟肖,那個商人來送稻種的時候,說公主畫的圖與他在那婆多羅見的稻禾一般無二。還有,公主上次畫的那隻白毛碧眼的小貓兒,也像是能從畫上跳下來一般的鮮活靈動呢。這種畫法好神奇,我早想學了。對了,公主您是從哪裡知道那些東西的呢?"

  我微微一笑,"我說過了呀,做夢夢到的。"

  她擠擠眼,"好吧,就算是公主在夢裡和伊西絲神學來的吧,那麼公主能不能教教我呢?"

  我點頭說,"也好,只要你有耐心。"

  亞莉在一旁說:"公主畫了不少東西呢,前兩天池子裡蓮花開了許多,公主畫了好幾張,那蓮花真美呀……"

  荷爾迪婭說:"快快,取來給我看看。"

  亞莉笑笑,過去取了我那本畫本。

  畫本也是用紙草裝訂起來的,只是紙質比一般的紙草紙要好很多,上面的畫有素描、白描,也有上過簡單顏色的水彩。畫水彩的畫筆是我讓人用狼和兔的毫毛混在一起做的,這才是正宗的狼毫筆呢。穿越前,我在現代商店裡買的狼毫筆,其實都是用兔毛和羊毛做出來的。

  荷爾迪婭看一張稱讚一張,然後翻著翻著,忽然停住了,抬起頭來,有些不確定地問:"公主……這也是您畫的嗎?"

  我轉過頭看去,那是一張只有線條的人像畫。

  畫上的人是伊莫頓。

  第七章 安蘇娜

  我攜著小曼的手緩緩地從內殿走出來。法老已經進來了,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安蘇娜緊緊地靠在他身邊,倆人坐著一個錦墊。

  1

  我點了點頭,荷爾迪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過了一小會兒,她又輕聲說:"畫得真好……大祭司奏琴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亞莉說:"怎麼啦,荷爾迪婭小姐難道對大祭司有了愛慕之意?"

  "啊,怎麼會呢。"她說,"就算有,那也不過是水月鏡花,沒有用的。大祭司他是神殿的人,怎麼可能有男歡女愛呢?那是瀆神的。"

  亞莉說:"是呀,小姐真是個明白人。"

  她們兩個說話的聲音一點兒也不小,而且十分清晰。

  我靠在椅子上,沒出聲。我能聽出來,她們是說給我聽的。

  宮裡已經漸漸有了風言風語,我不是不知道。說我和伊莫頓走得很近,我是人前人後都不避諱對他的欣賞,而他對我也和對別人完全不同--他對別人沒有那麼溫柔,沒有那麼耐心周到,沒有那麼……

  我想起他教我練劍時,教我彈奏樂器時,告訴我怎樣供奉祈禱時,教我政治和軍事方面知識時……對一個公主,他作為祭司完全不用那麼周到細緻、處處迎合。

  可是,如果……如果說作為一個情人,那麼他的表現,卻還缺些什麼。

  缺一點兒……

  我覺得我和他好像站在一道紗簾的兩端,可以看到對方,但是卻穿不過這層障礙。或者用一個比較形象的說法,就是我們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他有他的顧忌吧。

  他是祭司,不能有男歡女愛。

  我是公主,而且是法老寵愛的女兒,將來法老不在了,我和小曼各有一半的繼承權。

  我們之間阻隔著神權、王權兩道屏障。就算他也向我表明了心跡,我們也只能做一對地下情人,說難聽些,就是私通。

  他那樣光風霽月、溫和清貴的一個人,這兩個字怎麼能夠安在他的身上?只是想一想,我已經覺得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也許……也許,只能這樣了。不捨得離遠,也不能夠再靠近。我和他,就是祭司和公主,是談得來的朋友,勉強還可以算是有共同見解的知己好友。

  想起來真讓人覺得有些惆悵。

  呵,可嘆,也可笑。我才十來歲呀,只是個少女,就已經覺得傷情悵然,那麼以後漫長的一生,又將怎麼度過呢?

  我做公主已經兩年了,別人提起我時,還是那句"這位公主天生聰慧善良,是神的寵兒",其他的就沒有什麼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我不是從前的愛西絲,沒有人能看穿我是個假公主。

  這樣當然讓我覺得安心,可是同時也有些遺憾。

  我是誰,我原來是什麼個性,我原來的特點呢?

  我感覺原來的我消失了,變成了愛西絲。可我不是愛西絲。午夜夢迴的時候,我會覺得非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誰,那種感覺讓我很想痛快地哭一場。

  可是哭並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日子還得一天天地過下去。至於我和伊莫頓……

  我苦笑,大概也就只能這樣子了。

  金紅的夕陽將光輝灑滿人的一身,亞莉幫我塗上防曬的油脂,香噴噴的,我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百花叢中。

  荷爾迪婭已經回家了,安蘇娜……

  對了,安蘇娜換過裙子後,一直沒有過來呀。

  我回頭喚了一聲亞莉:"亞莉,安蘇娜呢?她去哪兒了?"

  "公主找她有事嗎?我去喚她來。"

  "算了……"我想,可能是她下午懶倦,偷閒去午睡了吧。

  不過要說安蘇娜偷懶,倒真是很少見。

  我們在一起相處之後,我才知道她的身手相當好。她會劍法,還會雙手使三叉戟,一般的男侍衛,三五個都近不了她的身,就算是西奴耶,和她也是旗鼓相當打個平手。有一次宮廷盛宴上,她和另一個女子--好像是神殿的一個叫莫雅的女官,出來打鬥表演助興,那真是精彩凌厲,攝魂奪魄啊。當時法老就讚不絕口,我想要不是因為她是我身邊的人,說不定那天晚上她就躺到法老的床上了。但即便如此,我那老爹也未必就絕了念頭,安蘇娜除非做女神官,否則她總是要嫁人的吧?我身邊的亞莉也是嫁過人的,並不是我以為的那樣一直單身。只是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所以她被選來照顧當時年紀還小的我,可以算是半個奶媽了。知道這件事之後,我對亞莉的敬重又多了幾分,她是真的把照顧愛西絲公主當成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信仰,待我既是女兒,又是主子,既關愛無比,又忠貞不貳……

  算了,不提這些了。

  我在軟榻上懶懶地翻了個身。

  身上蓋的薄被子是用絲綢做的,真正的中國絲綢,從遙遠的東方運來,到達埃及後的價格真可謂一兩金一兩絲。當我知道哈山的商隊在婆多羅,也就是古印度弄到了絲綢時,我的心情別提有多激動了,當天夜裡都沒有睡著覺!我甚至衝動地想跟哈山說,你們下一趟還去那個與埃及同樣神秘、古老、偉大的國家嗎?去的話把我也帶去吧,給商隊打雜我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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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不過衝動歸衝動,我畢竟還是沒說那話。

  現在的中國是什麼時代,封建社會時代嗎?是什麼王朝我不清楚,大概是夏或者商吧?或許更早或更晚一些,我去了那裡,能做什麼呢?

  我連自己叫什麼名字、家鄉在哪兒都不知道。我在埃及,固然覺得自己像個異鄉人,可是如果回到了古老的東方,我不仍是個異鄉人嗎?

  哈山帶回來的大批美麗絲綢,呈給我一些後,剩下的被貴族高官們瘋搶一空。

  我還讓亞莉拿了些黃葛色的料子做一件便袍送給了伊莫頓。我不會做衣服,不過袍子做好之後,上面的繫帶和袢扣是我親手縫上去的。

  亞莉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情,她是這王宮中離我最近的一個人,我有什麼事從不瞞她--除了我不是原來的愛西絲這件事,其餘什麼事情我都告訴她,她也都幫著我、順著我。雖然給伊莫頓做衣服這件事她不讚成,可是她也不反對。

  我懶懶地又看了一會兒寫在紙草上的詩,亞莉放下手裡的果盤,"公主請用水果。"

  "哦,放那兒吧。"

  她站起來,有些不滿意地皺起了眉,"安蘇娜偷懶偷得也太過分了,怎麼這半天也不回來,我去瞧瞧。"

  "你何必自己去,外面太陽還沒下去呢,地上多熱,叫個小宮女去就好了。"

  "她的面子大,小宮女哪裡敢去說她。"亞莉把頭巾攏一下,"我去了,公主。"

  "好吧,你不用太著急,其實我也不缺人手,她在這裡像做客似的,你犯不著和她較真。"

  "我知道,但是規矩總得有的,不然底下的人都跟她學得偷起懶來可不好了。"亞莉說完就走了。

  我喝了半杯果汁,伊莫頓這會兒在幹什麼?太陽快落了,也許他在神前祈禱吧?

  他的動作我都可以在腦海中想像出來,一舉一動,生動得宛如親眼所見。

  他的動作從來都是那麼優雅而從容,就像夜下的尼羅河水,深沉、從容、波瀾不驚,有一種流動著的肅穆和靜默無聲的優雅。祭司的那種靜默與高貴、優雅和博學,在他身上體現得那麼完美。

  他是祭司……

  他偏偏是祭司!

  我小聲地呻吟著,覺得自己胸腔裡某一處正在被拉扯、握緊,讓我覺得那麼酸楚無奈。

  我用扇子蓋住臉,半晌後,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是亞莉,她的腳步聲我最熟悉了。

  不過,此時她的腳步聲不像平時那麼沉穩呀。

  我把扇子移開,她正跪坐在我的腳邊,天氣很熱,可是她的臉色卻有些發白,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

  "怎麼了,亞莉?"我問。難道安蘇娜不服管束,和她頂嘴吵架了?

  可亞莉是何許人?她與小曼身邊的塔莎儼然是宮內的女官之首,宮中的三大派人馬,法老那派暫不去說,剩下王子派與公主派的人,全都唯她二人馬首是瞻。別說安蘇娜一個無錢無勢無靠山的女人,就算是法老後宮裡的第一寵妾努爾娜也不敢和亞莉當面硬抗啊!

  "怎麼了?"她一直不語,我又問了一句。

  "安蘇娜……"亞莉只說了三個字,聲音沙啞。

  安蘇娜怎麼了?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她出了什麼意外?不大可能,安蘇娜的身手可以說是打遍後宮無敵手,就算有刺客,暗算了誰也暗算不了她的。

  "安蘇娜的床上……有男人……"

  我意外了,"什麼?你親眼看到的?"

  亞莉深吸了幾口氣,"我根本沒進得去她屋裡,門口有人守著,是……法老的貼身衛隊,院子外面也站著幾個侍衛。我再一看,窗紗全都放下來了,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再說,屋裡那麼大聲音……真是,真是不知羞恥!"

  我也愕然了。這讓我說什麼才好啊?

  安蘇娜她……她怎麼會……

  我那個法老老爹,他也真是不講究啊!跑到女兒的宮裡去睡女兒的女伴,居然都不避人。

  亞莉說的"不知羞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乍一聽像是在說安蘇娜,可是仔細一琢磨,何嘗不是說那個不要臉的色老頭!

  "他們看到你了嗎?"我問亞莉。

  亞莉低聲回答,還是難掩怒氣--她的忠心只給我一個人,連法老她也不顧忌:"那還能看不到嗎?其中一個侍衛還和我說,如果我有事的話就先等著,等他們事完了再說。我,我……我就回來了!"

  我也皺了一下眉頭,這事兒……讓我怎麼說呢?

  法老要寵幸女人,怎麼也得換個地方吧,回到他自己宮裡難道不行?

  安蘇娜……她不是不肯做法老的女人嗎?要是法老找她,她不肯的話,完全可以過來找我,我當然會出面讓那老頭兒走開,諒他當著自己最寵愛的女兒的面,也不能不顧及自己的面子吧。

  可是,安蘇娜沒有過來……

  她是情願了,是嗎?

  我搖搖頭,"算了,亞莉你也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等一會兒法老走了,你就安排一下,讓安蘇娜搬到那些女人們的居所去吧,告訴塔莎給她找一個好的宮室住下,待遇也要好些,按高的規格給她。我這裡不再留她了……"

  "是,公主。"亞莉深深埋下頭去,"您的寬容就如尼羅河水般宏遠綿長。"

  "好了,我這也是顧著所有人的面子,他們不顧,我總得顧吧……"我嘆了口氣。

  亞莉很善解人意地說:"公主也別想著這事了。晚上我吩咐廚房,按公主說的做法熬了那個……對,熬了粥,還有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

  我點了點頭,被這件事情一攪和,我對米粥的期待和喜悅感竟然一點也沒有了。真是有點過分啊。

  而且,人的轉變,真的這麼快、這麼不可捉摸嗎?

  讓一個人的心態突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那麼,一定有極其重要的原因吧?

  安蘇娜,她是為什麼?

  2

  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但是作為王朝的公主,還頂著神的寵兒的名頭,隔三差五地去神殿做做樣子祈福還是很有必要的。

  我從神殿出來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亞莉伏在殿旁的石階下面,慢慢抬起身,伸手攙扶我。

  遠遠地有人走了過來,我把頭上的紗帽掀起一點兒,想看清楚走近的人是誰。

  安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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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她的打扮今非昔比,身穿金線和綢緞做的性感衣裳,裸露出大片蜜色肌膚,手臂與胸口上都用靛青的顏色繪出了精緻的花紋,頭上戴著蠍形的金色流蘇髮飾,腰間佩著三十三顆金珠串成的金帶,還有彩珠的手環、腳環,精緻的臂釧,整個人顯得華貴雍容,她走路的姿態有一種讓人心驚的妖嬈。

  我站著沒動,她走到台階跟前,嘴角彎起來,可是眼中並沒有笑意,"愛西絲,你來得真早呀。"

  亞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厲聲呵斥:"放肆!公主的名字是你叫的嗎?你是不是想被割掉舌頭?"

  "啊,這可是法老允許我的呀。"她微笑著輕輕彈了一下指甲,有些漫不經心地說:"再說了,名字而已,有什麼叫不得?"

  亞莉現在沒辦法跟她辯駁法老有沒有允諾她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亞莉想找別人麻煩時,從來不愁沒有理由,她馬上衝著跟隨安蘇娜的幾個侍女大喝道:"你們的眼睛都瞎了嗎?公主就在這裡,居然不知道行禮?既然如此,不如把你們的眼睛都挖掉算了!"

  那幾個侍女嚇得立刻匍匐在地,連聲求饒。安蘇娜一點也不緊張,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腔調,"哦,亞莉女官今天要執行宮規了啊,我正好可以開開眼界。"

  亞莉被她這種態度氣得臉發白,正要發作,我伸手輕輕攔了她一下,淡淡地說:"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亞莉。要處置她們,她們的主子還站在這兒呢,總得給她幾分面子吧。就算不給她面子,也得給我父王面子,是不是?"

  亞莉笑了,"是,公主說的沒錯。"

  "況且,這宮裡的主僕尊卑規矩,下人怎麼會不清楚不懂得呢?如果是蠢人,挖了眼割了舌也是學不乖的,還是不要理會為好。"

  "是,公主說得是。"亞莉扶住我,"公主請慢些走。明天還是乘步輦過來吧。"

  "不用了,我喜歡走走。"我放下帷帽前的紗,不再去看那個女人。

  也許她以前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拿腔作勢,也許她終於想通:做法老的女人也不錯,以她的品貌才藝,法老肯定會喜歡她,起碼是有一段時間喜歡她。

  至於她是不是得意忘形,又或是有別的打算,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法老的女人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是很美,可那又怎麼樣呢?

  安蘇娜的嘴緊緊抿成了一條線,用力把臉轉到一邊去。我從她身旁走了過去,沒有回頭。

  我走向伊莫頓居住的側室,今天我帶了佩劍來,想好好兒向他討教一二。

  "公主。"伊莫頓身邊的那個少年僧侶捧著一大沓東西經過我身旁時,急忙行禮。

  "不必多禮,你這是……把這些東西搬到哪兒去啊?"

  這些紙草捲上記載的東西可是伊莫頓的命根子啊,他這麼抱著是要去幹什麼?

  "啊,祭司他正在收拾東西,這些都要帶走的。"

  "帶走?"

  "是的。"他垂下頭說,"祭司要遷到宮外的神廟去主持那裡的事情了。"

  我愕然,"誰說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那這裡怎麼辦?"

  "公主。"聽見呼喚聲我轉過了頭,看見伊莫頓站在走廊的那一端,聲音幽幽傳來,像是穿越了時光與重重煙塵,"公主今天來得早了。"

  我顧不上禮節,大步朝他走過去,"你為什麼要搬走?"

  "宮外新建了一所神廟,需要人照看,所以……"

  我愣在那裡,明明是燥熱的天氣,太陽也正在升起,我卻覺得腳底有一陣涼意正蔓延上來。

  "為什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突然,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為什麼他竟然沒有想到要告訴我?

  "本來今天想去和公主辭行的,既然您過來了,那我就不必再過去一趟了。"

  我覺得喉嚨裡像塞了一團麻,又熱又痛,嚥不下也吐不出。幽暗的走廊裡瀰漫著灑掃後的水汽和燃香的味道,我覺得眼前的人似遠還近,他的形貌、他的聲音、他的氣息……都是那麼恍惚而不真實。

  他……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在他心中我算什麼?他究竟,有沒有……

  "公主,公主?"伊莫頓輕聲呼喚我。

  我低下頭,隔了一會兒,才發出有些沙啞的聲音:"是這樣啊,那以後見你……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他輕聲說:"公主想見我,也可以去找我……我也會經常進宮裡來的。"

  "你走了,那這裡呢,該怎麼辦?"

  "我走後,這裡由卡布達接任。"

  我想到那腦滿腸肥、一臉媚笑的傢伙,胸口一陣噁心,"他?他只不過是神官……"

  "公主,時間還算充裕,請進來坐坐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佩劍上,"我還可以再教公主一次劍法。"

  我有些茫然地走進屋去,之前我所熟悉的屋子,此時已經變得空蕩蕩,屬於伊莫頓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只有桌椅還留在原地。桌上放著兩隻杯子,裡面各有一些殘餘的酒。

  我有些疑惑,但沒有心情問他剛才誰來過,可能是卡布達那個終於等到出頭之日的傢伙過來給他送行吧?

  他有些歉意地一笑,把那兩個杯子收起來,另換了兩個新的杯子,倒了一些果酒。

  我忍耐不住,一句話脫口而出:"你不能不走嗎?"

  他看了我一眼,垂下目光,將葡萄汁注入杯中,"法老、宰相、神官……所有人都認為我應該離開王宮。公主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我的離開,對您來說,也並不是一件壞事啊。"

  我猛地醒悟過來,心裡突如其來一陣酸楚和刺痛,"是他們逼你走的!是不是?因為我,和你……"

  "公主!"他阻止了我下面要說的話,那種威嚴和嚴肅的神情我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我被他的氣勢所懾,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公主,"他放緩了臉色,柔聲說,"公主和我既是師生,又是知己。只是人言可畏,為了公主的名譽,我也應該搬出去的。"

  我知道自己剛才失言了。可是……難道我和他,就只是師生和知己嗎?

  我睜大了眼睛,想在他的臉龐、眼角、唇邊,找尋一點點我希冀的東西……

  卻只見他輕輕地嘆息,然後將頭轉了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只是覺得身體特別沉重,兩條腿像灌滿了鉛一樣,每一步都走得特別艱難。等到了寢宮,我就一頭紮到了床上。

  "公主,公主。"亞莉跪在我床邊,聲音哽咽,"公主,我對不起你。其實,其實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只是,只是我沒有告訴公主……"

  我沒有出聲,只覺得自己疲倦得厲害,一個字也不想說。

  "公主,公主心裡難過,就打我,殺了我,我絕沒有一個字的怨言。公主千萬別悶在心裡,會悶出病來的啊……"亞莉哭出聲來,"公主啊,您有怨氣,就衝我發吧……可是法老和神官們都是如此決定,公主您……您千萬別做什麼傻事,也別苦壞了自己啊……"

  我本來不想哭,真的,但是被亞莉這樣一說,我忽然覺得心裡一陣陣酸楚難當。我側過臉,眼裡流下的淚被枕頭無聲而迅速地吸走了。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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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亞莉,別說了。"我的難過,並不全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分離。

  而是……他對我,始終若即若離,似近還遠。我始終看不透他,讀不懂他。我們那麼長時間地相處相知,到了分離的時候,我還是得不到他的那句話。

  伊莫頓,伊莫頓,我到現在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從頭至尾,在唱獨角戲。

  你為什麼不肯給我一句明確的回答?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似乎這樣,就可以讓眼淚不再流下來。

  3

  "公主。"

  我意外地抬起頭,"什麼事?"

  我練字或者專心做什麼事的時候,亞莉是從來不打攪我的。

  "法老來了。"

  啊?我意外地放下筆,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衣飾。小曼坐在我旁邊,正在擺弄我用葦草給他編的一隻小蟲。老實說,我的手藝不怎麼樣,可是曼菲士開心得很,新得來的寶劍都不顧了,一門心思地擺弄那玩意兒。

  這不早不晚的,老爹他來做什麼?

  平心而論,他是個好老爹,雖然他平時挺忙的--做法老啊,工作可不輕鬆。這時期的官員分工沒那麼明確,而且權力比較集中,什麼事都要他親自決策,包括軍政、民事、經濟、農業……我要是他早被累趴下了。

  我攜著小曼的手緩緩地從內殿走出來。法老已經進來了,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安蘇娜緊緊地靠在他身邊,倆人坐著一個錦墊。我愣了一下,那麼我朝法老施禮,不等於一併敬了她?

  我不排斥小人得志,你想耍威風儘管耍好了,可是這種不懂得看人眼色的人就討厭了。你以為你是誰?王妃嗎?看到我進來了,就算不行禮也得站起身來吧。

  我還沒出聲,小曼已經皺起了眉頭,一手指著她說:"你站起來!"

  法老臉色有些僵,拍拍安蘇娜的手,"唔,你先起來吧。"

  她有些僵硬地站起身來,然後居然像剛想起來自己該幹什麼似的,朝我和小曼分別躬身行了個禮。只是她平時身段多麼妖嬈靈動,行這兩下禮時卻僵得像木頭似的,半點兒風情也沒有了。

  小曼還不太滿意,說:"你下次別搽那麼多香油在身上,味道好沖。"

  法老呵呵一笑,給安蘇娜解了圍,"好啦,我也難得來一次。你們姐弟倆做什麼呢?"

  "我們練了一會兒字。"我回答道。

  "呵呵,好孩子。"

  法老問了幾句我們的衣食住行,以及這些天都做了什麼,然後又誇我那天送的米飯好吃易嚼,即使不拌著菜吃,也有甜甜的味道,是一樣好東西。我說:"父王喜歡吃的話,我這裡還有一些米,讓他們給您送過去,您慢慢吃。新米要等下一季才能種出來,那時候就可以天天吃到米了。"

  "天天吃倒也不用,我還是很喜歡吃麵包的。"他說,"對了,你以前不是跟伊莫頓學劍嗎?"

  我有點兒警惕,不早不晚地提這個問題做什麼?伊莫頓人都已經被趕走了,難道這件事還不算了結?

  "是啊,以前有空的時候就去學一學,不過大家都說我根本不用學,劍術也厲害得很呢。"我謹慎地回答。

  法老笑呵呵地說:"是啊,我的愛西絲可是神的寵兒啊,哪有什麼不會的東西。"他頓了一下,"不過安蘇娜前幾天和我提起,說她也學過劍術,正想和人一起……"

  打住!

  我眼一瞪,小曼已經搶先說了:"她是什麼身份,想找人玩,應該去找女奴和後宮裡的那些女人去。我可聽說後宮裡會劍術的女人不是一位兩位啊……"

  好你個小曼,倒是挺我沒商量。不過父王后宮裡的女人,你惦記什麼呀?

  法老也覺得兒子說得對,不過他這個人吧,就是耳根子太軟,慣孩子是一方面,寵女人也是一方面,兩方面一結合,他還真有些缺乏魄力。不過這只是在家裡,在外面,他領兵打仗,殺宿敵決政務,沒有一樣不果決的。

  用現代的標準看,他倒是個標準的新好男人,出門頂天立地,回家窩囊受氣。

  可問題是,老爹你寵的這個女人又不是我們姐弟倆的媽,她想要權勢富貴的話,就從別的女人那裡分搶好了。是不是後宮那些女人擁有得太少,她看不上眼,於是想從我們這裡搶奪?

  我雖然對權勢不怎麼在意,可是小曼卻不同,他對於政治這兩個字有著天生的敏感性,這宮裡除了我和法老,他對誰都保持一種本能的懷疑和警惕。亞莉私下和我說過,這孩子從小到大,遇到的暗殺即使算不上月月有,也是年年見了。也真難為他,從一點點的嬰兒長到這麼大,躲過、挺過那麼多次的明槍暗箭,實在不易啊。

  "哎呀,你這孩子呀……"法老拿小曼沒辦法,只好看向我,"愛西絲啊,以前安蘇娜不也是在你身邊做女伴的嗎?而且,而且你現在也沒什麼人教導……"

  "父王,此一時,彼一時啊。"我微笑著看向他。安蘇娜這女人明顯跟我合不來,幹嗎還纏著我老爹讓他強出頭"撮合"我們,"您剛才還說我是神之寵兒呢,我還需要別人教導嗎?再說了……"我看看安蘇娜,她也正看著我。

  "就算需要人教導我,我也會自擇人選,就不勞煩父王和不相干的人操心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法老和安蘇娜只好走了。小曼揚聲說:"亞莉!亞莉!快拿香草來燻燻,那味道沖死人了!"

  他們人一走我心情倒好了,"行了你,我天天也抹很多東西的,沒見熏著你啊。"

  "那不一樣!"

  亞莉忙不迭地答應一聲,真找了束香草來熏,看來她也憋著氣呢。

  安蘇娜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如果只為了後宮爭寵,她這麼做可不明智。

  "小曼,"我都喊習慣了,他也聽習慣了,"你叫西奴耶和他手下的人去查查安蘇娜的出身,查仔細點兒。我總覺得她很古怪,好多事都說不清楚。我記得她的部落已經沒了她才進宮的,按說她如果想報仇,早該動手了。既然她不想動手,又做了父王后宮中的女人,那就應該安於富貴,可她從頭到腳沒一處地方是安分的。如果她還圖謀什麼的話……"

  小曼嘻嘻一笑,撲過來摟著我的脖子,"我前幾天就讓西奴耶去查了。安蘇娜是挺討厭的,在姐姐眼皮底下做那種事,為了給父王留面子我們又不能把她怎麼樣。哼,別看她現在神氣,等到……"

  我笑笑。等到父王遇到下一個美女,或是父王不再庇護她的時候,小曼讓她坐著死她就不能趴著死。

  權勢有如毒藥,令人難以自拔。我已經習慣了,並充分享受著做公主的日子。

  我看看窗外,太陽又快要落下去了。

  小曼拉拉我的披紗,"姐姐,你想什麼呢?"

  我回頭對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其實有些事想透了就沒意思了,比如伊莫頓被遷走的事,小曼事先肯定知道。

  但是……

  所以,有的事要仔細想,有的事,則要得過且過。

  凡事都斤斤計較的話,日子就過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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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八章 努比亞公主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張臉,朝我微微示意。這個女人眼裡藏的是什麼,我想整個宮殿裡的人沒有看不清楚的,只有法老這個酒色迷心的傢伙看不見,因為他已經暈頭轉向了。

  1

  從伊莫頓遷出宮之後,我一次也沒有再見他。

  相見不如不見。

  其實他或許是有意和我保持距離的,因為我和他在一起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了偷情,又或是,他不做祭司了……但是他如果不做祭司,離開神殿放棄原來的所有,那麼他的地位馬上就會從高處跌落到最底層……

  對他來說,犧牲太大了,若他不喜歡我,或是喜歡的程度不夠,那自然是不肯做這種選擇的。

  我這樣安慰自己:不是我單相思,只是我們無緣。雖然多少有點阿Q,不過很好使,可以讓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讓自己忙一些,漸漸也參與了一些農政和經濟方面的事務。

  小曼又迷上了練兵遊戲,是我教的。他成天帶著人出去喊打喊殺,倒是把他那幫小侍衛練得個個精神十足,如果說原來看著是壯實,現在看著已經是精悍了。怪不得人們總說練兵練兵,這士兵就是練出來的。總捂在籠子裡,老鷹也給捂成小雞了。

  沙漠裡的季節變換沒有平原那麼明顯,我在這裡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逍遙的日子當真過得很快啊。小曼這一年裡個頭兒長得很快,已經和我一般高了,而且仔細比一比的話,他好像比我還要高一些了。他原來那種可愛的嬰兒肥消了下去,他自己十分高興,我卻覺得很遺憾--可愛少了,氣勢多了,好在並不難看,是一個十足的英俊少年。他的劍也換了,不再用以前特製的短劍,而是換成了和成年人一樣的長劍。我的劍卻還是特製的,長短與別的劍一樣,只是份量要輕許多。雖然劍刃鋒利,可是青銅質脆易碎,所以這把劍說白了,耍兩下還行,真拿出去打,肯定不成。

  我有一次問小曼:"埃及沒有鐵礦嗎?"

  "有呀,只是冶煉很難的。"

  我不懂冶鐵,只是以前看過一個關於冶鐵的電影,裡面好像有一個大高爐,燒著炭,然後有大風箱鼓風,熔化後的鐵水流下來,工人們拚命錘打,稱為百煉成鋼。

  我把我僅懂的這麼點兒粗淺東西,私下裡和老爹還有宰相一起討論過,那可不是在什麼嚴肅場合。法老喜歡熱鬧歌舞,他的宮殿裡三天兩頭就有宴會,我時去時不去。那次我去了,正好看到有人在宮殿裡舞劍,用的是木劍,刷著一層銅色,然後我提起鐵器這檔子事兒來。結果等我把自己幹巴巴的見解說出來之後,那兩個人的嘴巴都能塞下鴨蛋了,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我。

  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我老爹還好點,宰相大人的那個表情啊……就差激動得涕淚齊下了。

  至於他們問我從哪裡知道的冶鐵之事,我先含糊,再推托,實在被逼問急了,我就說是神的啟示。反正吹牛不上稅嘛,難道他們還能去向某某神求證不成?

  既然不可能求證,那就只能信其有了。

  把自己神化一點點,好像也沒有什麼壞處。

  當然也沒有多大好處。這件事是高度機密,不,應該說是絕密。在這個時代掌握鐵器冶煉和打造方法,好比在我們那個時代獨掌核武器一樣,雖然威力沒那麼驚人,但是大體意思是差不多的。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倆和我知,小曼現在好像都不知道。

  至於具體研製,我可就不懂了。我只知道燒的是炭,至於是煤炭還是木炭我可不清楚。鼓風的設備是什麼樣子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不是大皮囊就是大風箱;至於風箱怎麼做,對不住,咱不懂。鐵礦石要怎樣才能變成鐵水,我也不知道,宰相大人你找些科研人才琢磨去吧。想必你們會提煉銅礦石,那琢磨琢磨之後,應該不會被這鐵礦石難倒的。

  還有就是安蘇娜,自從那天她和法老一起在我這裡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她倒挺老實安分,沒再來過我這邊。但是她的魅力還是不能忽視的,除她之外,整個法老後宮萬馬齊喑,獨她一人得意,讓我想起一句唐詩:三千寵愛於一身。法老後宮的女人沒有三千那麼多,但是安蘇娜現階段的得寵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法老除了處理政務之外,走到哪裡身邊都少不了她。她生得不錯,身段一流,又會討好人,而且還會劍術,儼然成了法老最貼身的保鏢、小蜜兼助手。

  小曼看她越來越不順眼,但是亞莉早早地就把他安撫住了。

  "王子,你不要為那個女人煩心啊,她成不了氣候的。"

  小曼奇怪地問:"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亞莉嘿嘿一笑,"法老絕不會不分輕重立她為妃的,因為她的身份是敵酋之女,這條法令還是法老自己立下的呢。而且啊……"亞莉小聲說,"當時公主讓塔莎安置她,安置的意思,包括給她喝下一種藥湯,至少幾年之內她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後宮的女人都喝過這種藥,不然法老那麼多女人,怎麼可能只有王子和公主你們兩個孩子呀。至於幾年之後嘛……嘿嘿,那就要看她有沒有那個造化仍然留在法老身邊了……女人可是很容易老的,好時光就那麼幾年。"

  小曼馬上轉怒為喜,誇讚她說:"亞莉,你真是會辦事。"

  "王子謬讚了,我的本分就是好好兒伺候王子和公主嘛。"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活像一大一小兩隻狐狸。

  我坐在窗前擺弄一個黃金鑄的獅身人面像的小雕像,聽到他們的話後,撇了撇嘴,這兩個人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們在算計人似的。

  "姐姐,我今天出宮去,看到又有商人賣一些從東方弄來的東西呢。你不是喜歡那裡的東西嗎?"小曼得意地說,然後轉回頭看向亞莉,"亞莉,讓西奴耶他們進來,把我買的東西都帶進來。"

  東方的東西?我來了興趣,"拿給我看看。"

  西奴耶和另一個佩劍的小侍從走了進來,跪著托起一個包袱。

  小曼大大咧咧地把我拉過去,"姐姐你來看!"

  我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真的……都是中國的東西啊。

  2

  一整匹蠶絲綢緞,光澤柔和如珍珠。我伸手輕輕握住那衣料,感覺柔滑得像水一樣。觸手是涼的,慢慢地卻變成了與肌膚一樣的熱度。

  兩隻羊脂白玉的發簪,樣式古拙,卻有一種簡單到極點後反而不能忽視的優雅與存在感。還有兩隻瓷盤和三隻瓷碗。

  "嘖嘖,真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這麼白,這麼亮,這麼好看。"我看著白玉髮簪讚歎不已。

  小曼拿起一隻瓷碗,"這一個瓷碗就頂等重的黃金啦,那個商人說這東西易碎,運一箱子來,最後只有這幾個還完好,姐姐你喜不喜歡?"

  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說話的聲音有點啞,"喜歡……很喜歡。"

  他露出笑容,"你喜歡就好。這個瓷碗確實漂亮,比我們的陶碗、金碗都強。以後我們就用它吃米飯吧?正好一人一個,父王、我,還有姐姐。"

  是嗎?聽起來倒像是一家三口的美滿生活,只不過現實可不是童話。

  "這個呢?"小曼拿起玉簪,"這是什麼?"

  "這是頭飾。"我把自己的頭髮挽一下,拿玉簪別起來,問他,"好看嗎?"

  "好看好看!"小曼拍著手叫好,不過又說,"可是這東西既怕摔又怕碰,東方來的這些東西怎麼都這麼脆啊。"

  說的也是。埃及人喜歡黃金,崇拜黃金。黃金又亮又結實,哪怕砸成一張金餅子價值也在,而這些瓷器、玉器……可就不一樣了。

  中國人喜歡玉,形容男子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形容女子是珠圓玉潤,玉潔冰清;在屈辱面前,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林林總總,都是玉。玉的精神可嘉,但是大多數人並不是玉,也不願意像玉一樣存在著,因為玉太易碎了。

  小曼頭上戴著黃金的鷹飾,我無論什麼時候見他,他都是神采飛揚的模樣,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隨著年歲漸長,那個結婚不結婚的話題他倒也不說了。想必他也懂事了,知道了對姐姐的依戀或者小孩子的獨佔欲,並不是愛情,不能成為結婚的理由。

  "對了,我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大船,看樣子不是商船。"小曼說。

  "哦?"我問,"那是什麼來路?打聽清楚了嗎?"

  "好像是努比亞的船,也許他們派使節來了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8
二八

  亞莉從外面進來,臉色不是太好,行了個禮,然後把酒分別端給我們。

  "怎麼了,亞莉,不舒服嗎?"

  "不是。"她說,"剛才遇到了塔莎,她說今晚有宴會,一定很忙,可能沒有空暇回宮殿去,讓我替她和曼菲士王子講一聲。"

  "咦?大宴會?那是招待什麼人的?"小曼很好奇。

  "是招待努比亞的使者。"亞莉說。

  我看她的表情,事情應該沒有她說得那麼簡單。

  "亞莉,到底是什麼事情?那使者很有來頭嗎?"我不由問道。

  亞莉說:"公主……那使者,是努比亞公主,所以要住在宮中,聽說要停留好一段時間呢。"

  我和小曼互看了一眼。

  努比亞讓公主做使者?這又是打的什麼主意?只怕是以出使為名……

  "那今晚我們也不用備飯了,既然是大宴,咱們也得一起去陪宴吧?"我說。

  小曼一甩手,"我才不去!"

  這孩子。

  果然,小曼前腳剛走,法老的人隨後就過來請我去宴會。我手裡擺弄著剛到手的玉簪,有些出神。亞莉替我梳妝完畢,有些小心翼翼地說:"公主……"

  "嗯?"我回過神來,"怎麼了?"

  "今晚恐怕來的人特別多,要不要把那套新的首飾給您戴上呢?那樣比較襯公主的身份啊。"

  我搖搖頭,"怪沉的。再說,來的人再多,又不是來看我的,我打扮那麼顯眼幹什麼?我倒想越不起眼越好,把自己埋起來好仔細地觀察別人。"

  亞莉想了想,"公主說得是,想必這努比亞公主前來,一定另有目的。"

  我坐著步輦去赴宴,現在的我絕不是宴會菜鳥,只要在外面聽一聽裡面奏的音樂,我大致就知道這宴會是什麼規格的。

  努比亞派個公主來做使者,而且不早不晚的,也沒趕上過節,擺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宮殿門口的侍衛向我行禮,站在門邊的宮奴正要大聲通報,我朝他搖了搖手。那人馬上閉了口,非常識趣。

  每次宴會都是那麼多人,雖然還不到酒池肉林的地步,但也夠奢靡的。法老很會斂錢,可是也很會花錢,別的不說,他那麼多女人每天搽的、用的、戴的、吃的,就是一筆恐怖的開銷。我現在慢慢地已經把宮裡的賬目抓在手中,越看越覺得揪心。好在他現在獨寵一個安蘇娜,倒也省了我的麻煩,不用同時費心對付那麼多女人。

  有時候真希望小曼早早登基就好了,這孩子對後宮那些濃妝豔抹、嬌聲嗲氣的女人一點好感都沒有,倒是不怕他將來也在這方面胡亂花錢。

  只是此時我還不知道,小曼不愛那些女人,最後愛上的卻是一個更加讓人頭疼得要命的角色!

  這個宴會安蘇娜也沒有來。我看到法老在大殿中居中而坐,旁邊離他極近的是一個穿著火紅紗衣的女人,想必就是那個努比亞公主。除了安蘇娜之外,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別的女人這麼親近我的色老爹了。這位公主的表現和作為……哼哼,還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都走到跟前了,法老才看到我,"啊,愛西絲你來了!"他臉上已經有了幾分酒意,挺豪邁地一揮手,"來來來,見個面,認識一下。這是從努比亞遠道而來的使者,美麗的答依俐公主。這是我的女兒,愛西絲公主。"

  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事兒要糟糕。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張臉,朝我微微示意。這個女人眼裡藏的是什麼,我想整個宮殿裡的人沒有看不清楚的,只有法老這個酒色迷心的傢伙看不見,因為他已經暈頭轉向了。

  答依俐和安蘇娜不同,雖然兩個人看起來都有著成熟女人的風韻和少年女郎的青春,但是安蘇娜的蜜色肌膚看起來既緊致又有光澤,彷彿美麗的雌豹,有著尖利的爪牙、美麗的皮毛和一種野性的奔放。答依俐卻皮膚白皙,整個人像是一枚成熟的馬奶葡萄,嬌嫩得彷彿馬上會流出濃郁甜蜜的汁液來,她的嘴唇略厚,有點嘟著的感覺,好像隨時隨地在索求親吻、懇請憐愛一樣。

  這個女人太危險。

  我和她客氣了兩句,她的埃及話說得不錯,使我心裡更加戒備。

  不過,我覺得奇怪,安蘇娜怎麼不來?這麼厲害的對手要大舉進攻,法老對她的寵愛即將被人分走,可是她卻不在這裡。

  難道她和法老賭氣了不成?不,不會,她可不是這樣的性格。

  我問一個侍從:"安蘇娜呢?"

  "啊,安蘇娜夫人說她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沒有來參加宴會。"

  她不舒服?她壯得像一頭獅子,怎麼可能不舒服?她不會是在搞什麼鬼吧?

  我抬高下巴,緩緩走向法老那些內寵們居住的後宮。

  雖然我不喜歡安蘇娜,可是今天出現的這個答依俐公主對我的威脅更大。答依俐有野心,有目的,有手腕,有背景……要命的是法老看起來很吃她那一套。

  答依俐可不是後宮裡那些無權無勢的女人,一旦她成了王妃……這宮中乃至整個埃及,政治、勢力、分派的平衡就會馬上被打破。

  我得去看看安蘇娜,她不笨,如果她不想失寵,就該放聰明些。

  我沒帶幾個侍女,走到後宮的時候我更不想讓她們知道我去找安蘇娜,於是揮手讓她們在原地等著。

  亞莉曾說過,安蘇娜居住的宮室是這後宮裡最好的一棟,那麼應該就是前面這一棟了。

  我緩緩地拾階而上,這裡裝飾華美,處處金碧輝煌,宮女和內侍迎面看到我,都嚇得立刻伏在地下行禮。

  "公主。"其中一個女官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公主怎麼會來這裡?"

  "安蘇娜呢?"

  "啊,"那女官伏下身稟告,"安蘇娜夫人的住處就在隔鄰的那間宮室,公主有事的話我去請她過來。"

  原來我搞錯了地方,"這裡是誰住的?"

  "這裡原來住著一位從大綠海島來的美人,但是不久前病故了,所以這裡一直空著。"

  我透過露台上的紗簾,看到對面那一棟宮室更加富麗堂皇。

  "公主,要奴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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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不必了。"

  我正要轉頭走人,忽然看到對面那間宮室露台後的陰影中,似乎站著人。

  那不是宮裡的人……

  雖然我只看到那個人的一片衣角閃過,但是我敢斷定他不是宮中的人。

  他是什麼人?我的心一緊,難道是刺客?

  我往前走了幾步,掀開紗簾向那裡注視。

  只見對面的露台陰影中站著幾個人,藉著不遠處灌木叢中銅燈的光亮,我看到他們穿的是僧袍--不是宮中的神官或僧侶們所穿的樣式,而是一種簡單的葛色織麻布衣。

  他們從哪兒來?待在那裡做什麼?

  對面露台上忽然有人影晃動,隔著一層紗,我看到對面只剩下了兩個人。

  3

  "公主……"那個女官小心謹慎地喊我。

  "退下……叫亞莉來。"我緊緊握住紗簾。

  "是。"那個女官領著一群侍從無聲地退下。

  我盯著對面那兩道人影,看見他們挨得很近。其中一個身段妖嬈婀娜,我和她相處那麼久,不會認錯的。另一個身姿挺拔穩健,動作從容得像流動的河水。我和他久違了,但並不陌生。

  我緊緊咬住嘴唇,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擊打了一般,一瞬間所有的知覺都被抽空。我另一隻手抬起來,想要抓住什麼,想要質問什麼……

  但是手在空中無力地虛抓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握住。

  這時,一雙手輕輕伸過來扶住我,我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亞莉正惶恐而關切地看著我。

  "公主,怎麼了?"

  我搖搖頭,再向對面的露台看去,只見影影綽綽的,那兩條人影變成了一條,貼合得密不可分。

  我心裡空白一片,只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一吸,一吐,彷彿有一把鋒利的刀子刺進胸口,扎進去,又拔出,如此反覆,痛到麻木。

  亞莉的聲音顫抖起來,帶著壓抑的羞憤與憎恨:"公主,她,他們……叫侍衛拿下他們!"

  我反倒慢慢地平靜下來,問她:"我上次讓你預備的東西,還在嗎?"

  她一時想不起來,愣了一下才答道:"是,我一直預備著呢。"

  "好……"我點點頭,"那今晚就拿出來吧。"

  亞莉低低地答應了一聲,彎身過來,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亞莉的手又濕又冷,我的手卻灼熱燙人。亞莉吃驚地低聲喊:"公主的手……"

  我抬起手來看看,手掌心裡嫣紅一片,紅色的液體還在從幾個破口處湧流出來。

  我回頭看看剛才緊緊抓住的紗簾,上面也染了一點點,像凋落的桃花,揉碎一把嫣紅,讓人覺得有一種淒涼的豔麗。

  就像一個無法挽回的春天,已經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也許明年,桃花還會再一次盛開,但是已經不是今年的這一腔初衷了。

  我覺得有些茫然的痛楚,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我淹沒,使我無法呼吸。

  "公主,當心腳下。"亞莉小心地扶著我。

  我點點頭,沿著台階走下樓去,到了樓下,亞莉一躬身,便無聲地走進了黑暗中。

  對面的宮室透出昏黃的光。我扶著宮女的手沿著來時路向回走,前面大殿依舊是歌舞昇平,衣香鬢影,歡聲笑語。我從側門進了殿,西奴耶正從大殿裡出來,和我當面迎上。他躬身行禮,有些訝異而關切地問:"公主,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不太好看呢。"

  "不要緊,可能是剛才在外面被風吹了。"

  他說:"我去吩咐一聲,讓他們呈些熱湯來給公主吧。"

  "好……"我點了一下頭,順口問,"大殿裡還有誰?"按照慣例,這時候應該有不少人醉倒了,或是一些人已經回家去了。

  "幾位重要客人都沒有走,不過幾位明天還有要事的大人已經回去了。"西奴耶恭敬地回答。

  我點了點頭,"你也有軍職了吧?小曼還整天把你差來差去的,耽誤你的正事。"

  他只是微笑。西奴耶的膚色較深,因而顯得牙齒雪白整齊,有一種軒昂英武的感覺。他也不是當初那少年的形貌了。

  一轉眼,什麼都變了。

  "我本來就是王子的屬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他說,"公主去坐下吧,我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去。"

  他站住了腳,靜靜地等我吩咐。

  亞莉已經去佈置了,他可不能攪進這樁事裡面去。於是我說:"你陪我一起進去,我有事要問你。"

  "是,公主。"

  宮女被我揮手遣退,西奴耶跟在我身後一步遠的地方。他穿著皮底的鞋子,踏在石板地上有種輕微的嗒嗒聲,顯得很是從容不迫。

  西奴耶出身軍人世家,現在已經可以看出他有大將之風,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小曼做了法老,他就是小曼的左膀右臂。因為這個緣故,我也一直對他很親善,籠絡人心總不是件壞事。

  "你覺得努比亞此次來訪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們除了這位答依俐公主,還來了其他什麼人嗎?"我問他。

  "他們同來的隨行人員並不多,但是,有許多商人一起乘船同來……"

  "商人?"我回過頭來,"很多?"

  "是的。"

  "那些商人都帶著什麼貨?你見過沒有?"我繼續問他。

  "這些還沒有消息回報,我們只是瞥見他們的幾個商人下了船之後,就散開進了集市。公主請不用擔心,宰相也吩咐要好好兒留意這些人的舉動,不可大意。"

  我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來,人站在這裡和他說話,意識卻好像站在一邊旁觀。我的意識不受控制地看著西奴耶,看著殿裡醉生夢死的人,看著遠處黑暗深邃的天幕,無邊無垠,包藏著無窮的奧秘。

  亞莉辦事一向很快,我估計此時她已經佈置得差不多了,就對西奴耶說:"我們進去吧。"

  "是,公主請當心腳下。"他伸手過來,我搭著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慈禧……這可不是什麼好比喻,而且西奴耶也並非宦官啊。

  吩咐亞莉做的事,是我早就預備著,可是並不打算用到的……

  等我再次走進大殿,果然安蘇娜已經來了。她穿著一件金絲紗縷,戴著精緻華美的頭飾和流蘇,坐在法老身邊,巧笑倩兮,絲毫看不出剛才之事留下的任何痕跡。

  一旁的宮女端上酒來,安蘇娜接過酒壺,為法老斟了一大杯美酒。

  我緩緩走過去,老爹抬頭看到了我,舉杯朝我笑笑,"愛西絲,你去哪兒了?"

  我掃了一眼他的酒杯,垂下視線,"我和西奴耶去外面說了一會兒話。今天外面很涼快,池子裡又開了好幾朵蓮花。"

  "好好。"他說,"明天讓人給你折下來拿去小神殿吧。"

  "嗯,多謝父王費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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