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埃及豔后 作者:衛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1-1 17:38: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6 28895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9
三〇

  他哈哈一笑,仰頭把那一大杯酒全喝了下去,一邊的答依俐公主嬌笑著誇讚他豪邁英武,老爹笑得紅光滿面。突然,他臉色大變,手臂慌亂地揮出,將面前的酒盞杯盤打落一地,然後連人帶椅栽倒了下去。

  宮中霎時一靜,接著眾人一片驚叫,亂成了一鍋粥。

  西奴耶反應好快,馬上拔出寶劍,高喝一聲:"所有人站在原地,擅動者格殺勿論!"然後大聲喊,"侍衛官!"

  我父王的貼身侍衛官也高喝一聲,拔出劍來揮了兩下。殿裡的人被他們兩個一時給鎮住了,然後殿外的侍衛們快步跑了進來。

  我喊著:"去叫醫官來!"然後提起裙子便往法老那裡跑去,答依俐一張臉上滿是驚惶之色,坐在那裡左顧右盼,當真一動也不敢動。安蘇娜卻彎下腰想去扶起法老,我一把將她的手打開,厲聲說:"你不許動!"

  侍衛們已經把這裡圍了起來,安蘇娜看著我,慢慢地縮回了手,站在那裡不動。

  法老嘴角流出一絲殷紅的血跡,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我雖然明知道這酒絕不會毒死人,但是心裡仍然覺得沒底,伸手在他胸口按了按,心跳還有,只是緩慢了許多,呼吸很微弱。

  亞莉找的這藥當真厲害啊。

  我把法老上半身扶起來,西奴耶過來幫忙,把法老的椅子放好,然後我們半扶半抬地讓法老靠在椅子上。

  西奴耶仔細看了法老的情形,轉身吼道:"拿水來!快拿水來!灌下去或許可以稀釋毒液!"

  醫官來了,他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其實就算到了幾千年之後,人們中了毒也得先洗胃。西奴耶給法老灌了許多水之後,再把他胃裡的水控出來,然後再灌……

  大殿裡的人都被這情形給震懾住了,沒有一個敢出聲的。忽然,我聽到殿門口一陣騷動,侍衛和被看管的人群朝兩邊分開,然後便見小曼帶著人大步跑了進來。

  "父王!父王!父王你醒一醒,父王!"小曼扯著法老就拚命地搖晃,我趕緊拉住他。法老此時還出氣多進氣少呢,別沒被毒藥所傷,倒被你搖晃出什麼大毛病來。

  小曼回手抓住我的手,"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裝的,八成亞莉沒去通知他,這事兒只有我和她經了手,小曼應該一無所知。

  我嘴唇動了一下,還沒開口,兩行淚先流了下來。

  "姐姐,姐姐別哭,快說啊!"

  西奴耶在一邊說:"公主不要怕,王子也別急,法老是……中了毒。"

  小曼厲聲喝道:"什麼?"

  "醫官已經來了,法老現在還沒有……"西奴耶轉頭看向醫官,"法老中的是什麼毒?"

  醫官抹了抹頭上的汗,"王子殿下,公主,西奴耶將軍,請你們放心,我雖然沒有看出是什麼毒,但是幸好法老中毒不深,又吐出來許多,所以法老已性命無憂。"

  小曼鏗地一聲把劍拔了出來,我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長長的案桌已經被他一劍劈成了兩段。

  "誰下的毒?啊?是誰?"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大殿裡站著的人們。被他盯著的人,不管是不是心虛或者膽小,都渾身瑟抖面露怯色。

  小曼已經很有王者的氣派和威嚴了。

  答依俐公主突然開口道:"曼菲士王子,剛才法老喝了一杯酒,就倒下了……"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嚨裡。小曼的劍轉眼間就抵在了她的胸前,"你說什麼?"

  答依俐公主愣了一下神,目光從小曼臉上移開,抬手指著安蘇娜說:"剛才法老喝了一杯這個女人斟的酒,就倒下了!"

  我站在一旁不出聲,這位嬌怯怯的公主真是不一般啊。她這句話表面上聽起來是在陳述事實,而她說的也的確都是事實,但是將上句和下句連在一起聽,怎麼聽都是在暗指:法老是喝了安蘇娜的酒才倒下的,她很有問題,或許就是她下的毒!

  小曼豎起眉毛,"你說的是真的?"說著回頭去看安蘇娜。

  安蘇娜冷哼一聲說:"這位公主不遠千里來我埃及,說唱逗笑,一晚上都待在法老身邊,你努比亞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想刺殺我王以不利我埃及嗎?"

  西奴耶抓過那個縮在一邊不停發抖的宮女,聲音平和地問:"酒是從哪裡拿來的?都有誰經過手?"

  小曼漸漸回過味兒來,將劍從答依俐脖子上移開,又要朝那個宮女逼過去。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小曼,別這麼衝動,你要失手殺了她的話,那還怎麼審問?"

  小曼僵硬地點了點頭,仍然用可以嚇破人膽的聲音喝道:"你給我坦白說出來!不然我殺了你!"

  王宮失去了平時的秩序和寧靜,我輕輕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來--那兩個人,安蘇娜已經站在這兒了。伊莫頓呢?他是出了宮,還是仍在宮裡?

  我看了一眼安蘇娜,她仍然鎮定自若。亞莉端著藥湯進來,這是一種宮中和民間都常服的藥湯,平時飲用可以祛熱清毒。

  醫官趕忙把藥湯給法老灌了下去,然後仔細看看他的臉色,又聽聽心跳,終於露出放下心頭大石的表情,朝小曼行了禮,"王子,法老沒有大礙了。"

  小曼"嗯"了一聲,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但是他眼裡閃爍的寒光還是令殿內眾人心驚膽顫。

  聽到法老沒事,差不多所有人都感覺頭上懸著的那柄寶劍稍稍移開了一些,處境終於安全了很多。

  "快說!你不說我殺了你!"小曼又逼問那宮女。

  我扶著亞莉的手站著,外面有風吹進來,我的頭髮和衣裳被吹得飄搖不定。

  真正的好戲,才剛開始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9
三一

  第九章 放逐

  刺伊莫頓那一劍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猶豫,反而有種痛快的、像是割去自己身上傷膿腐肉般的感覺--疼痛徹骨,又輕鬆莫名。

  1

  安蘇娜,答依俐,這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就算答依俐剛才不指出來是安蘇娜端了毒酒,說不定安蘇娜也會先發制人把禍水潑給她的。

  很好,真的很不錯。

  我略略提高聲音說:"曼菲士,讓所有人都待在這兒其實也沒有必要,我看,今天來的大多數人還是忠於法老、忠於我埃及的,只是今天正好來赴宴,趕上了這件事。這樣吧,像查庫特將軍……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臣,先讓他們回去吧。"看小曼的神情不太樂意,我小聲說:"他們都是有家有根的人,世世代代都住在這城裡,家裡人口眾多,你還怕他們跑了不成?"

  小曼勉強點頭,"好吧,讓侍衛們仔細盤查一下,沒有什麼問題的人就先回家去。"

  那些人好好兒地來參加宴會,結果被捲進法老中毒的禍事中。除了少數幾個很能沉住氣的人,比如查庫特將軍--一位資歷很老的將軍,還有宰相伊德霍姆布的弟弟,其他人都是一副驚慌失措的神情,彷彿已經到了世界末日。其實也不能怨他們膽子小,我聽說幾代之前的一位法老被謀殺之後,當時牽連進來好幾千人,竟全部被處死了。

  這時候能夠暫時脫身,他們已經感激涕零,覺得是逃離死亡了。

  這麼一來,小曼也算是施了一點德政,對他將來……有好處。

  那個宮女哆嗦著說:"酒,酒……我沒下毒,我沒有要害法老的……我全家都在宮裡做奴僕,我,我怎麼會害法老呢……"

  殃及池魚。我只想到這幾個字,亞莉端過椅子,我坐了下來。答依俐和安蘇娜遙遙相對,雖然一個顯得如雌豹,一個看起來像嬌花,但兩人的氣勢卻是棋逢對手,各不相讓。

  很好,就要這樣才好,其中一方太弱的話,就沒什麼意思了。

  "王子!"一個侍衛官進來,手裡揪著一個垂著頭不知生死的男子,"我們在外面抓到了這個人,賊頭賊腦,不是宮中的人,或許是混進宮來的刺客!"那個侍衛官看了一眼答依俐公主,又補了一句,"剛才我們捉拿他的時候,他說的埃及話口音不正,倒像是……努比亞人。"

  我一點也不意外,這位答依俐公主要是什麼人也沒有帶,就這麼獨來獨往地跑來赴宴,那才叫奇怪呢。而且努比亞人這麼大張旗鼓地派遣一位公主來訪,還隨船來了那麼多不知道真假的商人,要說他們沒有什麼圖謀,傻子都不信。這個人估計是來打探情況或者想幹些其他事的,只是正好遇上今晚這事,撞在槍口上了,現在就看答依俐要怎麼辦了。否認是沒什麼意思的。

  果然,答依俐說:"我帶了幾名隨從前來,或許他不懂規矩胡亂走動,這應該是一場誤會。"

  "誤會?"安蘇娜冷笑一聲,"這誤會還真巧啊!"

  "你……這話什麼意思?"答依俐聲音柔弱,態度可是半分不弱,"今晚的事……"

  "好了!"小曼大喝一聲,"都住嘴!"

  我看了一眼亞莉,她替我把發尾的金飾理了一下,說:"公主累了吧?"然後低聲極快地說,"那人還未離宮,現在宮門守得極嚴,他出不去了。"

  我垂首不語。小曼聽到了亞莉的話,關切地看了我一眼,說:"姐姐不舒服嗎?你,你的手怎麼了?"

  我翻過手來看看,可能是剛才忙亂的時候手心又出血了,指縫裡嫣紅一片。

  "沒什麼……可能是剛才,弄破了。"

  小曼過來拉起我的手看看,問:"疼不疼?"然後回頭看一眼法老,"姐姐,你先送父王回寢宮去吧,這裡有我!"

  他說完轉過頭去,臉上的溫柔一閃即逝,又變得殺氣騰騰。

  安蘇娜往前走兩步,"我和公主一起……"

  "你留在這兒。"小曼冷冷地說,"把事情弄清楚之後,再走也不遲。"

  "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明明就是努比亞人的陰謀,應該立刻把她抓起來!"安蘇娜一手指著答依俐,"幕後主使肯定就是她!"

  "你血口噴人!"答依俐針鋒相對,"聽說你是法老最寵愛的女人,可是整個宴會你都不露面,然後一來就給法老呈上了毒酒!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居然還惡人先告狀想栽贓給我?我堂堂努比亞公主會來做刺客嗎?我努比亞與埃及有如兄弟之邦,我們怎麼會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事來?就算真要做,難道需要我一個公主親自出馬?"

  西奴耶在那邊又審問了那宮女幾句,然後走到小曼身邊,說:"王子,醫官剛才已經驗過,酒中有毒,但是剛才驗了甕中的酒,並沒有毒。那麼這毒只可能是從取酒的路上到呈給法老這一段時間內下在酒杯裡的。那個宮女她說取酒的路上並沒有耽擱,只是,曾經遇到認識的宮奴,那人說想聞一聞法老的美酒是什麼味……"

  小曼馬上說:"那宮奴是誰?把他給我捉來!"

  西奴耶說:"她說是服侍安蘇娜夫人的宮奴。"

  "胡說!"安蘇娜尖聲反駁,"這是謊言!"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9
三二

  答依俐卻笑了,"是不是謊言,那可要審過犯人之後才知道!"

  "陰謀……這是你的陰謀!"安蘇娜醒悟過來,"你想勾引法老,所以要先除掉我!"

  答依俐臉色一變,柳眉倒豎,原來的嬌媚神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漂亮的臉上看起來戾氣十足,"你說什麼?你敢對堂堂的努比亞公主說這種話?你這種女人應該割舌剁手,拖出去喂狼!"

  "都給我閉嘴!"小曼臉色鐵青,目光在兩個女人臉上掃來掃去,"把她們兩人都給我關起來!等事情弄清楚之後再作處置!"

  這一下兩個女人一起調轉了槍口。一個喊:"你怎麼敢如此無禮,我可是努比亞的公主!埃及這樣做是與我努比亞為敵!我……"另一個嚷:"誰敢動我!我是法老的女人!要是法老醒來知道你們敢這樣……"

  "拉下去關起來。"小曼揮揮手,"看好了,可別讓她們跑了或自盡了,否則我唯你是問!"

  侍衛官答應著,將兩個女人"請"了出去。

  我對亞莉說:"你去說一聲,雖然她們都有嫌疑,可其中至少有一個人是無辜的,讓侍衛們別太怠慢了……"

  下面那句話我說得聲音很小,只有亞莉能聽到,她垂下頭一躬身,無聲地退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把那兩個人關在一間屋裡。

  那場面一定很有意思。不過很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監控系統,不然我就可以收看現場直播了。

  這場直播應該叫什麼名字呢,女人的戰爭?陰謀與女人?

  我突然想起另一個標題,或許更合適,叫做:五毒是怎麼煉成的。

  2

  "她們說什麼了沒有?"我問亞莉。

  "沒有,公主。"

  "那她們做什麼了嗎?"

  亞莉說:"剛進去的時候……答依俐公主是想動手的,不過……安蘇娜的身手更好,將她擋開了。後來兩個人分別坐在一邊瞧著對方,沒說什麼話。"

  我看看自己的手心,亞莉正一邊往上面塗藥膏,一邊說:"這幾天都不能沾到水了,公主要當心。"

  我回頭看了一眼法老床前的簾幕,醫官們還在裡面戰戰兢兢地守著。

  "公主不用擔心,法老有荷露斯之神護佑,定能逢凶化吉。"亞莉安慰我。

  我站起來走到窗前,亞莉跟了上來。

  "他現在在哪裡?"亞莉知道我說的是伊莫頓。

  亞莉低聲說:"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他現在應該去了神殿,因為只有神殿那裡沒有被仔細盤查過。否則,他沒法對人解釋他為什麼這個時候進宮來,過了時限還不出宮去。"

  我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亞莉忙跟上來,"公主,公主,您,您不要去,您要怎麼做,吩咐我吧,我會為您辦妥……公主,公主……"亞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緊緊抱住我的腳,"公主,公主!我求您了!那個人是豺狼,是毒蛇!您不要去!"

  我低頭看看她,"你以為我要去做什麼?鬆開手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仰起頭來,冷冷笑著,"就算他是豺狼心性,難道我就沒有殺他的手段了?他就算是毒蛇,想反咬一口,"我頓了一下,"他的女人還在我手裡呢。"

  亞莉呆了一下,鬆開了手。我直直地向前走,亞莉默不作聲地跟了上來。身後的侍衛們似乎也都知道我的心情難料,沉默而迅捷地跟在我身後。

  沙漠的夜晚與白日截然不同,風吹在臉上和身上,有種凜然刺骨的寒冷,我走得很快。

  "啊,公主?"神殿裡的人今晚大概也睡不著覺,一個年輕僧侶迎上來,"公主怎麼此時來了?"

  "我來為父王做祈禱。"

  "是。"他答應著,但是腳下不動。

  我看了他一眼,越過他向裡走,他在後面追了兩步,"公主,公主……"

  我回頭掃了一眼,亞莉一揮手,兩個侍衛一起上來,將他堵上了嘴拖開,一點兒聲息也沒有發出。

  我轉身繼續向裡走。水銀般的月光灑在石板上,路彷彿是用銀子鋪成的,閃閃發亮。

  我想起我第一次來神殿時的情形,此時樓閣依舊,心境卻已經回不到當初。

  我停下腳步向前看。

  伊莫頓緩緩地從長廊那一端走來,與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疊合在了一起。

  "公主。"他如第一次見面那樣,溫和平靜地向我行了禮。與那時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我為什麼來,你心裡有數。"我說,"毒是你們下的嗎?你們想在一起,辦法有很多,為什麼一定要殺我父王?"

  他沉默了片刻,"我說不是我做的,公主相信嗎?"

  "那麼你告訴我,你和安蘇娜,是怎麼一回事?"

  他頓了一下,"我和她從小就認識,後來再次相逢的時候,彼此都是身不由己。你知道的,如果是我要做,不會殺人而人不死,更不會像今天晚上這樣愚蠢。努比亞人來意不善,他們想攪渾水。"

  "他們當然是來者不善,但是你呢?你來做什麼?"我說,"你想說你是來和法老的寵妾偷情的,並不是來做刺客,是不是?"

  他呼吸平緩綿長,沒出聲,似乎在思考,也像是在出神。

  我輕聲問:"我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9
三三

  他沉默不語,我的心一點點地涼透了,緩緩地朝他走過去,"我問你這句話,是我第一次問也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問別人這麼愚蠢的問題。我是公主,是將來的女王,我不會向人乞討愛情。"

  他抬起頭來,"愛西絲……"

  我手上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一切在瞬間發生,定格。

  他的眉宇和面龐顫動了一下,雙目定定地看著我。那雙我熟悉的眼睛……

  那些我刻骨銘心的往事與柔情……

  我退了一步,低聲說:"我讓人送你離開埃及,以後,你不要再回來了。"

  他伸出手來抓了一下,我又退後一步,他什麼也沒有抓到,手在空中虛握住,身體失去了平衡,緩緩地跪在了地上。

  "你騙過我,我也討回了公道。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不要再來見我。"我盯著他說。

  亞莉走過來,我向她點了一下頭,吩咐道:"給他止血,找人送他走,今晚就乘船離開埃及。"

  "是,公主。"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神殿。

  刺在伊莫頓身上的劍,就是我一直以來跟他學劍用的那一把。那把劍和人對打是不行的,但是劍身輕薄、劍刃鋒利,想不到用來暗殺竟這麼合適。

  刺伊莫頓那一劍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猶豫,反而有種痛快的、像是割去自己身上傷膿腐肉般的感覺--疼痛徹骨,又輕鬆莫名。

  我走得越來越快,沙漠的夜風把我臉上的淚珠吹得紛紛飄墜。

  我越走越快,失聲痛哭。

  再見,伊莫頓。

  再也不見。

  3

  我醒來的時候,是日落時分。

  金紅色的夕陽穿窗而入,亮得令人眩暈。埃及人喜歡黃金色,崇拜太陽神。可是現在的陽光,只能讓我想到--血。

  血色殘陽。

  這一天一夜,宮裡有許多人在驚惶,流血,被訊問,被拷打……

  我抬起手來摀住臉,床前的侍女被這動靜驚動了,微微直起腰來,小聲問:"公主?公主醒了嗎?"

  "嗯。"我坐起身來,覺得自己疲倦得像一塊用廢的抹布,乾巴巴的,"亞莉呢?"

  "我在這裡。"亞莉從外面走了進來,端著托盤,裡面放著兩樣小菜和清粥。這種典型的中餐如今在我這裡經常出現。亞莉非常貼心,這種時候端來面包、烤肉、葡萄酒之類,我一定沒有胃口。

  "小曼在做什麼?法老有沒有醒過來?"我問亞莉。

  "法老醒過來一次,喝了些水,服了藥,又睡過去了。醫官們說已經不要緊了,只是還得幾天才能恢復。"

  "幾天?"

  亞莉說:"醫官也不確定,大概需要兩到三天的樣子,法老就可以起床了吧。"

  "知道了。"我點點頭,那麼得抓緊時間了。

  "小曼呢?"我必須知道小曼在幹什麼。

  "王子很惱火,而且命令西奴耶去捉拿城裡那些形跡可疑的努比亞商人去了。"

  我微微側過頭想了想,"小曼這孩子真是聰明。"

  亞莉微笑,"公主才是真正的聰慧啊。"

  我搖搖頭,"做這種事情也不需要什麼聰明才智。答依俐本來就是來意不善,不過現在卻不是她想要動手的時機。安蘇娜也是一樣,除非她腦子想不開,要報那很久之前的仇,否則,法老是她富貴的依靠,是她立身的根本。可惜她生不出孩子,父王給她再多的寵愛也只是過眼雲煙,不能長久……"我想了想,"亞莉,你覺得,現在是不是和努比亞撕破臉的好時機?"

  亞莉想了想,認真地搖了搖頭。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答依俐是不能死的。"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埃及,滾回她自己家裡去死吧。

  亞莉的門道真多,讓父王暫時全身麻痺的藥草也是她幫我一起找的,本來沒打算派這個用途,但是昨晚正好就用上了。

  "亞莉,有沒有一種毒藥,人吃了之後當時沒事,但是幾個月後慢慢衰弱而死呢?"

  "這個嘛,我得想想。"亞莉說,"如果要立刻斃命的藥,我起碼能拿出十七八種來。"

  "唉,就是不要立竿見影才行啊。"我說,"算了,經過這麼一件事,就算父王仍對她有什麼想法,熱度也要減掉八分了,我們再慢慢想辦法吧。"

  "是,公主。"

  "對了,你說小曼有沒有猜出來?"

  "王子嗎?"亞莉想了想說,"我覺得他事後說不定會有所察覺,但是他現在正在氣頭上。王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

  "太容易衝動,我知道。"我點點頭,"他要當法老,這毛病就一定得改改。回頭我和他說……"

  "改什麼?"小曼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意外地轉過頭,小曼正站在露台外面。我訝異地問:"你怎麼從那兒上來的?用梯子嗎?"剛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

  其實他聽到也沒什麼,反正我本來也是要告訴他的。

  小曼倒很爽快,"我本來就猜著了,也都聽到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你的侍女說你午睡未起。我想你昨晚一夜沒睡,肯定很累,所以沒進來。不過我轉了一圈,從那邊攀上來了。"

  我點點頭,吩咐亞莉,"去給他端點兒喝的來,看這一頭汗。"

  小曼大大咧咧地在我身旁坐下,說:"不用再去端了,這個就行。"說著端起我的粥喝了一大口,"嗯,這個東西雖然……雖然不是特別香,不過喝起來嘴裡潤潤的,喉嚨也舒服,怪不得姐姐你喜歡喝。"

  我問他:"既然你都聽到了,那我也省得費口舌和你再說一次。你是怎麼想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9-1-1 22:19
三四

  "姐姐你這一手,實在是讓人不能不佩服啊。"小曼搖頭晃腦,"其實我本來沒想到這上面,不過烏納斯平時總是跟在醫官身邊,所以他知道父王中的那種毒,並不能算是毒藥,有時給人治傷也會加一點點這種藥,可以讓人知覺麻痺。醫官多半也知道了一點兒,只是他很聰明不會說出來。當我知道這藥不是毒藥後,就覺得下藥的人不會是那兩個女人。不過我一開始沒想到是姐姐,直到西奴耶和我說,昨晚姐姐在宴會期間也離開了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臉色還不太好……還有,這兩個女人無論哪個倒霉,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我說:"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聰明?不過,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小曼一拍胸口,"姐姐放心,我知道的,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說出去。"

  "也好,你來了省得我再去找你。你呢,現在就著重追查'刺客';我呢,到父王那裡去侍奉他的起居。"我想了想,"只可惜現在不能收拾那個努比亞公主,真遺憾。不知道以後她還會不會再對父王施美人計,真是頭痛。"

  小曼把"美人計"三個字反覆念了幾遍,點頭說:"是討厭得很。要不找人在她臉上劃幾道?"

  我笑,"你倒是會辣手摧花呀……不妥不妥,再想別的辦法吧。"

  剛才小曼進來的時候,亞莉為了保守機密讓其他人都退下了,於是她自己動手把我們的碗碟收走,端著水杯回來了。聽到我們這麼說,她忽然說:"公主,雖然我現在一時找不著那種讓人慢慢衰弱而死的藥,可是有一種別的藥物,倒可以試一試。"

  "會立即死人嗎?"我問。

  "不會。"亞莉說,"那種藥吃後死不了人。"

  "哦?"我點頭,很有興趣,"說來聽聽吧。"

  "那種藥是我聽一個宮女無意中說起的,說是他們村的一位姑娘,因為在野外飢餓的時候誤吃了一種果子,結果一身一臉長滿了紫紅的疙瘩,吃什麼藥都沒有用,小半年之後才消下去。後來他們村裡還有別人誤食,也是一樣的結果呢,所以後來大家都不敢再去嘗試了。"

  我說:"咦,那很好呀,現在有沒有那種果子?"

  小曼卻說:"還能恢復?怎麼不是永遠都消不下去啊?"

  我推他一下,"你不要插嘴,我問亞莉正事呢。"

  亞莉說:"那種果子現在雖然不在季節,可是她身上卻帶著果子干呢。"

  我奇怪了,"她帶這種東西做什麼?"

  亞莉笑笑,"我原來也覺得她說不定來歷不正,不過她說了之後我就明白了。原來她們村裡好多姑娘都采這種果子曬乾,如果看哪個女伴不順眼,就會算計她一下,讓她吃吃苦頭,倒也不傷人不害人的,只是個惡作劇。要是誰的情郎另有所愛,還會把這個東西偷偷給情敵吃呢。"

  她還沒說完,小曼已經拍手笑了,"哈哈,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奇妙的東西,不錯,那宮女呢?把那果子干要來看看。"

  亞莉說:"我這就去喚她。她進宮的時候隨身帶了點兒,只是在宮裡沒有派上用場,因為她知道在宮裡亂下藥可不是好玩的。"

  她說著退下去了。小曼看我一眼,笑眯眯地說:"姐姐,你看亞莉都說了,亂下藥可不好玩。"

  我喝了口水說:"反正也沒有下給你,你不用指……"想想他肯定不懂指桑罵槐是什麼意思,於是改口,"真有用就好,總之讓她的美人計施展不開,那就行了。"

  小曼趴在我肩上,"就她那副樣子還算美人?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我微微一笑。

  外面的太陽落了下去,夜風微寒。

  第十章 算計

  我的步輦在路上迎面遇上了安蘇娜。她前後都是侍衛,人倒是完好無恙。小曼應該還沒來得及動手,法老就醒過來了。

  其實殺了她也沒有什麼,但是……

  1

  亞莉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遞到我們面前,"公主,就是這個了。那個宮女說裡面的藥量足夠給三個人用的。"

  我點點頭,"先找個人試一試藥效。如果她說得沒錯,那就下到答依俐的食物裡面吧。"

  "是。"

  小曼興致勃勃,"真有意思,世上還有這種果子。"

  "是啊,我猜多半是這種果子裡含的毒素對人的皮膚不好吧。"

  亞莉去了之後,我和小曼收拾一下去看法老。他雖然還睡著,但臉色已經好多了。不知道亞莉讓人在酒裡下了多少藥,好像份量有點多了。我只是想營造一個他喝了酒倒地的場面就可以了,但也許是藥下在酒裡,他又喝了那麼大一杯,所以才睡得這麼死、這麼久吧。

  活該,女人給的酒你就喝得這麼痛快?看你以後能不能警惕點兒!

  我坐在法老床邊,侍女拿了布巾和水過來要替他擦身,我和小曼便暫時避開。小曼知道法老沒什麼事了,心情顯得很輕鬆。我們在法老寢宮停留了一會兒,囑咐侍從好好兒地保護法老,有什麼事情要趕快回報,然後就離開了。

  我們走在路上,小曼靠近我,小聲說:"姐姐,你的藥下得是不是有點多?"

  我微微一笑,"好了,趁父王沒醒,咱們得把該辦的事情辦了。"

  小曼一擊拳,"好,我讓人把安蘇娜拖出去喂獅子。"

  "你抓著她的把柄了?"

  "那倒沒有。"

  我抿嘴笑,"是啊,沒證據有點不好辦,主要是父王醒過來之後一定會問起她的,那時候他說不定會責怪你,或者……"

  小曼眼睛眯起來,笑嘻嘻地摟著我,"那姐姐說應該怎麼辦?她的劍術那麼好,留在父王身邊實在是個禍根啊。"

  我摸摸他的臉,皮膚真好呀,又緊又滑又有彈性,少年人的生命力蓬勃旺盛,每個毛孔裡都往外迸發著耀眼的青春光彩。

  "讓她逃走吧。"

  "嗯?"小曼似乎不太明白。

  我不期然地又想起了那天隔著紗簾看到的露台上的那一幕,還有……伊莫頓在月光下深黑色的眼睛。他中劍後那最後的一眼,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一樣……

  我把那些畫面從頭腦中拋開,說:"讓她逃走,逃到一個誰也找不到、她也回不來的地方……明白了嗎?父王問起時你也好回話,她要是不做賊心虛,又為什麼要逃走呢,對不對?"

  小曼立刻明白了,笑著說:"好。"

  我們回到我的寢宮時,亞莉已經找人試過藥回來了,臉上有欣喜的神色,"公主。"

  "怎麼樣?"

  亞莉說:"十分有效!"

  "好,答依俐今天的晚飯送了嗎?"

  "還沒有呢,公主。"

  "那就快點兒吧。"

  小曼說:"好,我也去安排一下,姐姐你呢?"

  "我再去法老那兒看一看,只有醫官和侍女們在,我可不大放心。"

  他點頭說好,然後和亞莉分頭走了。

  他一天天長大了,將來……將來他會成為比老爹更好的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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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我想,他一定會的。

  我再次來到法老的寢宮,這裡的侍女們要給我呈飯,我阻止了她們,並問她們法老除了藥湯之外吃過別的東西沒有,她們說沒有。我於是讓她們去我宮裡,吩咐人做些好的米粥端來,要熬得濃一些,不妨加些牛奶在裡面,熬爛之後,等法老醒了可以喂他吃一點兒。

  我一回頭,醫官彎著腰快步走了過來,"公主,法老又醒了。"

  "是嗎?"我有點兒意外,"我去看看。"

  法老還是躺著,眼睛半睜半閉,我進去的時候,他的眼簾抬了一下。我心裡微微有些發虛,但是仍然走了過去。

  我伏在他床前,輕聲問:"父王覺得好些了嗎?要不要喝點水或吃些東西?"

  他聲音微弱,估計藥效還沒過去,所以說話的時候舌頭也不靈便。當然了,那麼一大口酒灌下去,最先麻到的就是舌頭了。

  他低聲說:"曼菲士呢?"

  我說:"他在查刺客的事情,一定要弄個清楚!"

  法老喘了幾口氣,"是誰……有眉目了嗎?"

  我猶豫了一下,"努比亞人很可疑,而且,安蘇娜也脫不了干係。"

  法老閉上眼,微微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她們。努比亞人……現在動手對他們毫無好處,答依俐已經說了……是想來借糧……他們今年的收成不好,所以就算有陰謀……也不會現在動手。安蘇娜……她更不會,她沒有名分,也沒有孩子……我要是去了,她也就……"

  我坐著沒有動,握著他的手,感覺自己的手心裡在冒汗。

  "叫安蘇娜來。"他這句話說得很清楚。

  我坐在那兒沒有動,低聲說:"父王,你好好兒休養吧,毒性還沒去盡呢。"

  "叫她來!"他的聲音提高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慢慢鬆開他的手站了起來,說:"好,我這就讓人去叫她。"

  他點點頭,閉了一下眼又說:"愛西絲啊……你很聰慧,我一直對你很放心的……將來,曼菲士,還有埃及……你要好好兒地守護。"

  我轉頭吩咐侍從道:"去找王子,說法老要見安蘇娜,帶她到這裡來。"

  2

  看著那個侍從出去傳話,我輕輕捻了一下垂簾的抽紗花邊,緩緩地說:"我不是容不下安蘇娜,只是她精通劍術,在父王身邊就像一隻時刻準備攻擊的毒蛇,不把她的毒牙拔了,我可放心不了。"

  法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真那樣……她也不是她了。"

  我有些意外,法老對她難道動了幾分真情嗎?

  "既然父王這樣說,那就這樣吧。"我點點頭,"不過等她回來了,有件事父王最好還是和她說清楚比較好。"

  法老的眼睛睜開一條線,虛弱地問:"什麼事?"

  "後宮的女人們生不出孩子,不是因為父王。"我頓了一下,"而是因為她們都喝過藥,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您還是讓她老實安分些,別再打什麼別的主意了。"

  法老兩眼猛地一睜,我把簾子一摔,不再看他的表情,轉身向外走去。

  前面我所做的一切,可以說是為了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原因。最後這一句,我承認,我的私心更大。

  我以為可以立刻割捨開、可拋在身後的東西,其實沒有那麼容易遺忘。

  一想到她妖嬈的身段,在那紗簾中朦朧而誘惑地移動、貼近……就感覺像吞了一隻蒼蠅那樣噁心。

  我的步輦在路上迎面遇上了安蘇娜。她前後都是侍衛,人倒是完好無恙。小曼應該還沒來得及動手,法老就醒過來了。

  其實殺了她也沒有什麼,但是……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我、小曼、法老。如果為了這件事在他們父子間種下了心結、存了嫌隙,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在路邊停下,昂頭看著我。我轉過頭去,根本懶得看她。在我看來,路邊的毒蛇沒準兒比她還高貴些。

  我輕輕在步輦上頓了一下腳,抬車輦的宮奴早就懂得我的各種意思,於是加快了步子走過去,將她遠遠地甩下。

  小曼來的時候果然怒氣衝衝的,我笑著摸摸他的頭,"好啦,別這麼沉不住氣,你可是將來的法老,如果喜怒哀樂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多沒意思啊。"

  "姐姐!你是沒有看見那個女人的眼神啊!"小曼說,"而且父王把那個女人要去之後,又傳話來讓人把努比亞公主也釋放了。"

  我點點頭,"那麼努比亞公主的手腳做過了沒有?"

  小曼這才有點兒高興的意思,"嗯,已經給她吃了。哈哈,你沒看到哪,她的皮膚本來也算白的啦,我親眼看到一點點的紅斑冒出來,然後變成了大塊大塊的紅皰疙瘩,比癩蛤蟆還要醜三分!她自己當場就嚇暈過去啦。"

  我想像了一下那情形,很想吐。

  小曼一屁股坐在我的榻邊,"嘿,我看她還怎麼搔首弄姿,臭美不起來了吧!"

  我皺皺眉頭,"你這詞兒和誰學的?"

  他呵呵笑著,"姐姐上次讓我多留心城裡人是怎麼過日子的嘛,我扮成平民的小孩兒,和西奴耶、烏納斯一起出去,聽到街上的人說的。"

  我搖搖頭,"不知道你們都去什麼地方了。"

  或許古埃及也有青樓那種場所?這我可不清楚,也沒有人來告訴我這個。

  "你出去我不反對,可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是埃及唯一的王子,將來的法老,想要你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不要自己給那些人送機會。"

  "我知道。"他靠在我肩膀上,"姐姐對我最好了,我要永遠和姐姐在一起,就像上下埃及永遠也不會分開一樣。"

  我笑笑,捏了一把他的臉。

  小曼忽然坐直身說:"對了,有件事……"

  "嗯?什麼事?"我覺得髮箍有點緊,大概是我最近也長個子了吧,所以原來的發箍戴著有點不大舒服了。我伸手去解開上面的扣針,小曼爬起來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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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看來得讓人修整一下這個髮箍了,我一面想著,一面問他:"什麼事?"

  "嗯,也沒什麼。"他把我的黃金髮箍取下來,"好像有點小了呀。"

  "是啊。"我摸摸頭,箍得有些不太舒服,一取下來整個人感覺輕鬆了一半。

  "再打些新的。我聽城裡的商人們說,他們最近好像從南面又弄來了不少寶石,成色都很好。"

  "我現在都有一大堆首飾了,再說把這個拉鬆些,還可以戴啊。"

  小曼滿不在乎,"首飾珠寶這種東西,多一些有什麼關係?姐姐這麼美,就該用最好的珍珠寶石來襯你。我聽人說,男人不怕權力大,就像女人不怕首飾多。"

  我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你真是的,讓你出去是看看民生狀況、瞭解你的百姓是怎麼過日子的,你倒好,淨聽些俚語俗話回來了。"

  他動作緩下來,輕輕從背後環住我,"姐姐,這世上你對我最好,我也會只對姐姐好。別的人……哼,他們都是想算計我們的。"

  我的手輕輕蓋在他的手背上。是的,起碼我們還有對方可以信任,在這個看似繁華實則冷酷的後宮裡。

  我眼角的餘光掃到亞莉的身影在門邊閃了一下,她沒有進來而是悄悄地離開了。

  "安蘇娜她現在最……"我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她和伊莫頓的事,只是說,"她很想要孩子,不過如果她知道這目標達成不了,恐怕會再折騰別的事情,你要當心。還有,實在不行,就殺掉她吧,父王那裡我去說。"

  "她算得了什麼,"小曼說,"我才不把她放在心上呢。"

  我微微一笑,"你別小看女人。越是美麗的女人,越是會騙人。你將來可要小心被漂亮的女人騙哦。"

  這句話可是金玉良言。

  小曼嘻嘻笑著,忽然探過頭來,在我臉上吧唧親了一下,"別人我不在乎,只要姐姐不騙我就好了!"

  3

  這一場風波雷聲大雨點小地收場了,安蘇娜還留在法老身邊,不過法老已不像以前那樣走到哪裡把她帶到哪裡了。想來我那句話說得實在有些惡毒,可是她自己既然那樣做了,就不要怕我說。答依俐公主鬧了幾天,但是醫官們都說她並沒有中毒,也沒有生病,至於為什麼起了一身癩蛤蟆似的大疙瘩,沒人能解決得了。於是她的出訪也是來時聲勢浩大,走時偃旗息鼓,最後帶著隨從灰溜溜地跑了。那些因為她而來到埃及的商人們,不分真假都被扣了起來,天天接受審訊洗腦。至於他們的財貨,當然是沒收。還別說,努比亞的手織毯和染布挺不錯的,小曼送我一批,我又都送給了亞莉,隨她處置去了。

  日子似乎還是平靜地度過,與之前沒有太大變化。

  小曼更加俊美穩健了,他從一個孩子長成了少年,但是那股氣勢和威嚴,就連成年人也不及他。那一次法老中毒事件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是小曼的權威與強硬手腕已經讓人印象深刻,不少官員臣子從那之後慢慢向小曼表示了效忠之意。

  我和宰相的關係倒還算好,荷爾迪婭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宰相和法老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而且正如他自己對我說的,小曼很有魄力,但是耐心不夠。內政工作繁雜瑣碎,以小曼的脾氣,他再成熟十倍只怕也幹不來這份工作。他適合做決策,這孩子非常有魄力,但是不太適合做這種繁瑣的工作。也許法老和宰相是想讓我替小曼頂半邊天吧?

  我放下手裡的草紙卷,抬起頭來活動一下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喜歡看夕陽西下,總讓我有種無限留戀的悵然感覺。

  尼羅河水緩緩地流淌而過,河面上反射著點點金光。

  時光就像河水一樣,滔滔奔湧,直至匯流入海,一去不回,是那樣地不可捉摸。

  "公主,"荷爾迪婭收拾好了她的東西,"如果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我轉過頭,指指桌上的紙卷,"我記得東方人會用這樣的水車來翻水,大概圖樣應該是這樣的,你拿回去給你父親看一下,讓他找匠人試著做做看。如果可以成功的話,那麼今年就算尼羅河水漲得不夠也不用太過憂慮。"

  "是的,公主,我回去告訴父親,明天會帶他的回覆來。"

  我點點頭。荷爾迪婭又說:"今天的點心真好吃啊,亞莉,還有沒有剩下的?我拿回去給我小侄子嘗嘗。"

  "啊,還有,我讓人去拿。"亞莉笑眯眯地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荷爾迪婭立馬手腳麻利地從她的繡花褡包裡拿出一沓紙捲來塞給我。

  "這是什麼?"我有點疑惑。

  荷爾迪婭笑得兩隻眼都眯起來了,就像我養的那隻頑皮機靈的貓咪,"是別人托我帶給公主的信嘛……"

  "信?"我翻了一下,"這麼多?"

  "啊,當然了,公主不一定全看,也不一定要回覆,全憑您的心情啦。"她笑著閃身跑開,"我這就回去了,明天再來。"

  我看著她走了,然後把手裡的紙卷翻了兩下,掃了一眼,只覺得啼笑皆非。

  原來是……情書啊。

  我把那些紙卷放到一邊,侍女把燈一一點了起來,擺好金盤。打磨光亮的金盤有如鏡子,映得滿屋子裡都是金色的柔光。紗簾也放了下來,侍女們穿著努比亞彩布做的新衣,舉止輕柔嫻雅,來來去去卻安靜無聲,彷彿夢中人。

  亞莉走過來問:"公主,晚飯是不是端上來……這些是什麼?"

  "荷爾迪婭給我的,呵呵。"我把那些東西攏一下,放進小抽屜裡,"不用理會。"

  "對了,公主……今天上午的事……"亞莉欲言又止。

  "嗯?"我看她,"怎麼了?說呀。"

  "那個蒙瑞瑪的王子,向公主說的話……"

  "哦,那個啊。"我點了一下頭,"你不說我都忘了,他的埃及話講得真是……要理解起來很費力啊。"

  "公主啊,"亞莉看我一眼,"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呵呵,我知道。"不就是那個人冒冒失失向我求婚的事情嗎。他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只把喜歡我、願意和我結婚的意思說明白了,後來的話他自己說不清楚,翻譯替他說了,意思是如果我不願意遠嫁,他入贅也行。

  那時候法老的臉色呀,真是哭笑不得;宰相大人涵養甚好,就當沒聽到;小曼的臉當場就黑了,要不是旁邊的人攔著,肯定揮舞拳頭上去揍人了。

  "公主,您心裡是怎麼想的呢?"亞莉說,"您……將來是如何打算的?"

  因為想起那個蒙瑞瑪王子極其可笑的樣子,我伏在桌上笑了半天,肚子都有些疼了,然後直起身來說:"亞莉呀,有一句話你大概沒有聽過,叫做'計畫趕不上變化',你明白嗎?"

  "嗯?"

  我耐心地解釋:"就是不管你今天晚上的打算如何,明天遇到的事情你絕對預計不到。比如,我打算明天去河上划船,可是如果明天早上來一場大的沙暴,那麼我的打算就落空了。"

  "可是公主啊……"

  "亞莉呀,我覺得一個人挺好的。"我說,"真的。你覺得有什麼不好嗎?"

  亞莉垂下頭沒有再說話。我說:"不是要上晚飯了嗎?"

  "是。"

  因為稻子豐收,所以我現在天天都可以吃到米飯,真是幸福的事情啊。

  亞莉在我旁邊整理一些小張的紙卷。她現在真是一職多能,主職是內務總管,副職是我的政務助手兼抄寫員,還負責情報工作以及諸多不便讓外人辦而我自己又不能親自去辦的事情。

  "公主,"亞莉拿起一張小紙卷,"努比亞國內,最近農具都漲價了呢。"

  "是嗎?"

  "嗯,馬也被徵了好多。"亞莉接著念,"努比亞公主的怪病不藥自癒了,又恢復了美貌,昨天還出宮去一個貴族家中參加了宴會。"

  "呵呵,真是好消息啊,亞莉。"我說,"不知道這位公主最近有沒有再次出訪埃及的計畫?如果有的話,我倒是歡迎她再帶一船的商人同來。"

  亞莉笑笑,"是的,這位公主似乎表示,由於上次的埃及之行不太愉快,所以還想再來一次呢。大概在今年的豐收祭節,努比亞來的使者,就是咱們的老相識答依俐公主,還會再來的。"

  "嗯,有句話說得對,生命不息,賊心不已啊……"

  亞莉忍著笑看我。

  "好啦,好好兒準備準備,如果她真來,務必得讓答依俐公主感覺舒適愉快、賓至如歸啊。"我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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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一章 墜河

  忽然間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一頭向下栽去,冰冷的河水從我的口、鼻、耳朵灌進來,巨大的水壓一下子從各個方向朝我擠迫過來。

  1

  我用來搪塞亞莉的那句話,最後落到了我自己的頭上。

  計畫趕不上變化。我的計畫算是有了,可是變化也跟著來了。

  答依俐的確要動身來埃及了,但是我卻在她來之前病倒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病得如此之重,病情來勢洶洶,我臥床不起,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醫官診斷之後,稟告法老得送我去別處靜養。靜養個鬼!我實在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病得這麼厲害,我自認為平時從來不做對健康不利的事情……很難說,這宮裡什麼事情發生不了?也許……也許,一切都有可能。

  法老思索之後,說讓我到底比斯去,那裡比宮裡適宜休養。而且,底比斯是愛西絲公主的出生地,將來--現在說這話有點兒早--將來法老不在了,我與小曼一樣有一半的埃及統治權。上鷹下蛇,即為上下埃及的標誌,我和小曼從小就各佔了一半。趁這個機會,我也好熟悉一下底比斯的情形,把那邊的政務梳理整頓一下。

  小曼氣得幾乎要殺人,並且說要陪我一起去靜養。我說話都沒有力氣,但仍使勁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你好好兒待在這兒吧……我們不能同時離開這裡!"

  亞莉無論如何也要和我一起離開,就算我說要把她趕出宮去,她也不肯改變主意,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公主,事情可以日後再做,你的身體最要緊啊。"

  我無力地嘆氣,現在我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我誰也震懾不了。也許是我平時太善良了,既沒有動輒處死幾個宮奴,也沒有頤指氣使作威作福,弄得亞莉現在一點兒也不怕我。而且由於小曼不能跟我一起走,所以亞莉要跟著去服侍我,他是極力贊成的。

  所以,在那位被小曼稱為蛤蟆公主的答依俐公主抵達之前,我已經離開了孟斐斯,乘船向南進發,沿尼羅河而上,到底比斯去。

  泛舟在尼羅河上,河風讓人心曠神怡。雖然埃及是一個沙漠國家,但是尼羅河流域的農耕與植被併不少見,紙莎草蔥鬱碧綠,蘆葦隨風起舞。我坐在船裡,可一顆心像生了翅膀,自由地飛出了窗外。

  在我們起程的第三天夜裡,河上居然下起了雨。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雨了,聽著這沙沙的細雨聲,我幾乎忘了身在何方。在孟斐斯這些年來,我從沒有見過一場雨。甚至城裡的窮人家,房子上沒有頂蓋,反正這裡也不會下雨,用不著房頂來遮風擋雨。

  我覺得有些恍惚,好像……有什麼事模模糊糊地從我眼前掠過去,腦海中有些捉摸不定的聲音,伴著雨聲、風聲及船頭上船娘的柔緩歌聲,慢慢地浮起來。

  我……我以前應該坐過船,而且,經常在河上,在船裡,這樣……這樣地坐著。

  "公主,風很涼,關上窗吧?"亞莉小聲地說。

  "不,不用關。"我探出手臂,讓絲絲細雨落在手上。

  "亞莉,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想點兒事情。"

  她慢慢地退了出去,並隨手關上了艙門。

  我靠著舷窗,雨絲被輕風吹到臉上,微微有些涼。

  那些時常在耳邊響起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了,就像一個故人,我雖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卻能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忽近忽遠,時隱時現,緩緩地,一步步向我靠近。

  雨漸漸大了,風也更緊了。原本細細的雨絲變成了雨線,從窗口望出去,條條雨線在暗夜中拖曳出道道光亮的痕跡。

  我忽然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在喊我,一聲一聲地喊,溫柔而堅定。

  我側耳聆聽,那聲音我非常熟悉,是讓我想落淚的聲音。

  "小意……小意……"

  小意。

  我忽然坐了起來!

  那聲音忽然一下子消失了,耳邊只剩下連綿不斷的雨聲。

  小意!這是我的名字啊。

  那麼,叫我名字的人,他是誰?

  我腦子裡有個模糊的形象,就隔著一層紗,卻怎麼也揭不開,看不透。

  那個人似乎就站在我的前方,朝我微微笑著,他呼喚著我的名字,向我伸出手來。

  我茫然地向前伸出手,想要再近一點,只差一點點,我就能觸到他,只差一點點……

  忽然間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一頭向下栽去,冰冷的河水從我的口、鼻、耳朵灌進來,巨大的水壓一下子從各個方向朝我擠迫過來。

  我被嗆得很難受,卻也回過神來,趕忙屏住呼吸用力踩水,但由於下雨水流顯得越發湍急,我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卻見大雨之下,天空漆黑如墨,河面寬廣蒼茫……

  船呢?我的船隊呢?

  我焦急地四處張望,衝著還隱約可見的船隊的影子揚聲喊:"喂!快回來!我掉進河裡啦!"

  大雨的嘩嘩聲把我的喊聲淹沒了,連我自己兩耳中都充斥著水聲,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叫喊聲。

  "喂!喂!快回來!救命啊!"

  "亞莉!救命!"

  我徒勞地呼喊著,船卻越來越遠。

  我想使勁划水追上船隊,可是大病之後剛有點起色的身體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

  我著急地又大喊:"快回來!我掉進水裡啦!"

  可是大雨澆得我眼睛都睜不開,那一點黑濛濛的船影在視野裡漸漸和夜色融成了一體,再也看不清楚。我的體溫被河水迅速帶走,身體僵硬沉重得像一塊石頭,被水流沖得再也穩不住,肩膀一歪,就朝河水深處沉了下去。

  2

  我……到底,是誰呢?

  我難道就要在這裡,結束自己的一生?

  不,絕不能!

  我用力一掙,忽然聽見一個聲音,"不要亂動。"

  他的口音奇異而柔和,我覺得似乎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從那聲音裡滲出來,頓時讓我感覺清爽又溫暖。

  "你的身體太弱了,好好休息吧。"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想就這麼睡過去,我想醒過來……

  可是我的意識卻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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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四周很悶熱,我似乎躺在一個會移動的地方,晃晃悠悠,時而顛簸幾下。有時會進來一個人給我喂下什麼東西,腥而苦澀,讓我難以下嚥,可是又吐不出來。

  我喝下的東西真的很苦啊,可是能感覺到苦澀,說明我還活著。

  人活著總是要吃苦的,可是無論多苦,大多數人還是要活下去的,並且可以在重重的苦澀中,找出一點點難得的甜蜜滋味,雖然這甜意微乎其微,而苦澀卻漫長而濃重,幾乎糾纏人的一生。

  離別苦,愛恨苦,浮生長恨歡愉少……

  "呵呵,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女孩子啊。"那聲音帶著笑意,柔聲說,"你醒了?"

  我慢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皮製的帳篷頂,我躺在地上,身下墊的是獸皮,蓋著粗麻編的薄毯。有個人背對著我而坐,他的頭髮是一種淡淡的沙金色,穿著粗麻編的衣服。

  "醒了,就把那藥喝了吧。"那個人回頭衝我說。

  我側頭看了看,枕邊果然有一個小陶罐,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藥湯,散發出一股極沖的辣味,熏得我只想流眼淚。

  我試著去端那個陶罐,可手一直發抖。那個人說:"啊,我糊塗了,你在水裡泡得太久,沒力氣了。"

  他在我身前半跪下來,端起那罐藥,和聲說:"你喝了吧,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本來呢,我們小時候都被大人叮嚀過,陌生人給的糖不能隨便吃,而且我在埃及宮中還受過嚴訓,沒有人先嘗過的東西我是絕對不會嘗一口的,哪怕聞聞也可能有危險。

  但是這個人卻有一種力量,讓我覺得就算他捧的是毒藥,我也得喝下去,不能違抗。

  那藥入口後,苦得我簡直想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而且胸口一陣發悶,腸胃翻攪,感覺立刻把心肝脾肺都吐出來才舒服。

  "不要吐,不要吐,這種藥確實很苦,但是能治病。"

  我緩了兩口氣,想抬起手來,但是沒力氣,只好說:"麻煩你了,把我鼻子捏起來吧。"

  "嗯?"他疑惑不解。

  "我自己沒力氣。"

  他呵呵一笑,真的沒有再問,伸過手來,不輕不重地捏住我的鼻子。

  我憋著一口氣,權當自己的舌頭不存在,一口氣把那小陶罐裡的東西喝了個精光!

  "好,好,"他笑,"小姑娘很能吃苦,比男兒還強。"

  "是……"我只說了一個字,就被口中的苦味嗆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是你救了我嗎?真是謝謝你了。"

  "是啊,我一早到河上去捕魚,看到你在蘆葦淺灘那裡趴著,就順手把你撈回來了。

  是嗎?這麼看來我真是命不該絕呀。

  他拿了水來給我喝,我還是沒力氣,他就一手托著我的背,一手把水送到我的嘴邊,我則權當漱漱口。

  "你經常從河裡撈人上來嗎?"

  他失笑,"為什麼這樣問?"

  我咳嗽幾聲,"我看你照顧人的樣子很熟練,大概是常常這樣做吧?"

  他笑,"那倒不是,我雖然常常這樣做,但不是照顧人。"

  他手伸進我身邊的瓦罐,微微一笑,竟然從裡面撈出一條金黃色的蛇來。蛇很小,只有筷子般長短粗細,盤在他的手臂上,蛇身的鱗片閃閃發光,蛇的兩眼通紅,彷彿兩顆紅寶石。它昂首吐信的樣子,傲然、漂亮又充滿危險。

  "啊!"我本能地朝後縮了一下。雖然宮中也養有蛇,且常喂食活的禽畜,但是我從沒這麼近距離地和它們打過交道。

  "不用怕,它不會傷你。"那人笑著說,"這孩子雖然頑皮一些,但是它性情很溫順,你吃的藥草,還是它給你找來的呢。雖然味道苦了點兒,可是對你的病很有好處。這小傢伙自己還會治病呢,你可多虧了它了。"

  "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它了。"

  他說:"除了它,你要謝的還有一個人呢。"

  "當然。"我無力地笑了笑,"你的救命之恩我絕不會忘的。"

  他只是一笑,那種平和溫暖的感覺就又來了。

  這個人若放到我原先那個時代,去競選陽光先生或是最佳笑容先生,肯定能拿冠軍。他這微微一笑,如同陽光照耀,所到之處無人不拜倒。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還有,此處離底比斯有多遠啊?"我有氣無力地問道。

  "這裡離底比斯還有很長一段路呢。"他說,"你是要去底比斯嗎?"

  "是啊。我本來乘船去底比斯的,結果掉進河裡……"我想了想,"這裡離尼羅河有多遠?不知道我家裡人有沒有找過我呢?"

  他點頭說:"昨天倒是有人來找過……"

  "什麼?"我激動地翻身坐了起來,結果頭暈眼花,剛翻起來就躺了回去,"那,那我怎麼還在這裡?"

  那人說:"我看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我如果把你還給他們,他們可沒本事把你治好、救活,所以我還是把你治好了再說吧。"

  "怎麼?我的病很重嗎?"

  他笑了,"什麼病啊,你是中毒了。"

  "什麼?"

  "是一種叫熱烏的毒草,這種草點燃之後冒的煙有一種清香的味道,有點像那種常用的太陽花做的薰香。可是聞得久了,人的身體就垮了,很難再治好的,況且你又在水裡泡了這麼久……"

  我中了毒!

  他下面的話我全然沒聽進去,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一句話上。

  "你身上的毒是這孩子幫你吸出來的,所以我說,你應該好好兒謝謝它。"

  那人舉著手中的小蛇朝我一笑,金色的小蛇得意地昂著頭,噝噝地吐著信子,似乎也在邀功一樣。

  "你起碼還得再養十天的傷,我們可以晚上趕路,這樣的話,等你身體徹底好了,我們也就到底比斯了。"他說,"唉,要不是你身體沒恢復,路上哪裡用得著這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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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我回過神來,先把那點兒心事放下,然後向他點頭說:"真是麻煩你了。不過,說了半天話,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呢。"

  他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早沒有人叫了,時間一久,自己也就不記得了。你要是為了方便稱呼,就叫我一聲師父吧。"

  這人太會占人便宜了,一轉眼就把自己提到了師父的位置上,硬是壓我一輩。

  我笑,還沒說話,忽然帳簾一掀,有個人走了進來,清脆地喊了一聲:"師父。"

  3

  我眼前一亮。嘖嘖,這個時代的埃及男子,怎麼個頂個都是標緻的美男子啊。

  進來的這位男子,是一個和小曼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可能比他年長一兩歲,但是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小曼神采飛揚,青春無敵,堪比小太陽;這位呢,清朗秀麗,由於還年少,竟有幾分雌雄莫辨,不過他的眉毛濃密英挺,給他的面孔添了幾分英氣。

  "啊,你醒了?"他看著我,似乎有一絲驚喜。

  我點了點頭,他師父說:"這是路卡,我的弟子。"

  我朝他笑了笑。他也笑笑,竟然還有點矜持的感覺。

  我一個女孩子衣衫不整半躺半坐都沒有不好意思,他竟然不好意思起來。

  等等!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我從水裡被弄上來,身上肯定是濕的,現在我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我的紗裙,這,這是誰給我換的?是這個老的,還是這個小的?

  不管是哪個,本公主都被他佔大便宜了!真是裡裡外外,清清楚楚……我鬱悶得想吐血,磨著牙想逮到誰狠咬一口。

  我的眼神可能一瞬間變得有些可怕,那個清秀少年路卡忽然臉色一凜,把頭轉過去,不再和我四目相對了。

  八成是他。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老男人……最有可能的是兩個人一起下的手!

  我轉過臉去狠狠盯著那個老男人,他卻若無其事地把小蛇湊過來,"你要不要和它玩?"

  我本能地又往後一縮。無論多溫馴,這傢伙看起來也是毒蛇啊,萬一它心血來潮忽然想嘗嘗新鮮肉味,我豈不慘了。

  "不用怕的,它喜歡你。"老男人自言自語,"真奇怪,它可從來不喜歡姑娘的,這次怎麼例外了。"

  是嗎?我覺得有些累,歪著頭說:"也許它非美女不愛,而以前沒遇到大美女。"

  老男人呆了一下,清秀少年路卡臉色一變,趕緊轉過頭去,看樣子不知道是在忍笑還是在偷笑。

  "嗯,仔細看看你確實長得不錯。"老男人居然一本正經地和我討論,"但是你年紀還小,頂多是個小佳人,以後應該會變成大美女。"他摸摸小金蛇,"寶貝,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好色啊。"他一邊說一邊把蛇從自己手上拉下來,放到我跟前,"去,找你喜歡的美女去吧。"

  小金蛇盤成一團,眼睛亮亮地看著我,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

  這條蛇確實給人一種很通人性的感覺。

  我在宮裡蛇見得多了,但離蛇這麼近還是頭一次。宮裡的蛇奴們倒是從小與蛇為伍,即使那樣他們身上也要塗滿蛇藥,不過,每年還是有被蛇咬死的蛇奴。

  因為蛇象徵著埃及的保護神,所以宮裡一直在養。蛇奴們馴蛇的手藝是代代相傳的,他們一輩接一輩地伺候那些蛇老爺蛇太太們,把那些傢伙養得又懶又傲,以至於那些蛇看人時帶著一種瞧不起的神氣,有點英雄無用武之地、寂寞滄桑如雪的意思。

  這只小金蛇的眼神,似乎也有點寂寞,是那種渴望同伴的寂寞。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頭。可能因為蛇小,所以它的頭顯得大一些。我摸過之後,它居然側過頭來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大驚,這還是蛇嗎?

  小金蛇,你確定你不是一條狗或是一隻貓投錯了胎?

  老男人哈哈大笑,那種四散的熱度簡直堪比陽光,"真是有意思,小金寶貝不好意思了。看起來果然是美麗的小姑娘比較讓你歡心啊。小姑娘,你要是喜歡,這個小傢伙就送給你養了。"

  "啊?"我意外地抬起頭來,然後小蛇也抬起頭來,我們一起看著那個笑得賊兮兮的男人。

  "因為我要出趟遠門,所以沒辦法照料它了,不如先寄養在你家裡,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要。你放心,它很好養的,不挑食,而且可以幫你不少忙呢。"老男人笑了,"比如你這次中的毒,小金就可以聞出來。以後要是再遇到什麼有毒的東西,它也可以預警的。你看,它又乖又懂事,你就照料它一段時間吧。"

  我不是不肯啊,這蛇看起來都快成精了,肯定品種珍稀,說不定全世界就這麼一條。而且在埃及這麼個崇拜蛇的地方,這小東西不管到哪個神廟,充個吉祥物、混上好酒好飯都不是難事。老男人怎麼會平白地便宜了我?

  "它和你有緣啊,你看,待在你身邊都不肯過來了呢。"老男人長嘆一聲,"真是養不熟,養來養去,結果是給別人養的。"

  我忍不住想笑,怎麼聽起來好像父母在感嘆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一樣。

  "好,那就這麼說定啦。"老男人轉過頭對路卡說,"你也該回你家去了,我能教你的東西都教得差不多了,不能教的就是不能教,你再跟著我也沒有用。"

  我看看他又看看路卡,"你有那個能耐教人嗎?你不怕誤人子弟啊?"

  老男人哈哈大笑,"我怕呀,可是我的徒弟們不怕。"

  真受不了,這個自大的傢伙。

  但是他讓我覺得很親切。

  他的性格不太像古人的感覺,不羈的笑容和幽默感倒有點像我們那個時代的人。

  "喂,你哪所學校畢業的?"

  "啥?"他看著我。

  看起來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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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