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碧霄九重春意嫵 作者:寂月皎皎 (已完成)

 
li60830 2019-1-5 15:42: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 25350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02
二十

  他輕鬆地笑了起來,刮著我的鼻子,又揉一揉我的頭,親暱卻不曖昧,果然像在安慰一隻受了傷的小花貓。

  我臉上的秘藥,雖能一定程度上防水,但被淚水漬得久了,也會融作一團,現在我想都想得出我臉上的狼藉了。

  待我清潔了手和臉,略略平穩了心緒走回床榻前時,唐天霄向內側了身,半擁著錦被,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我悄悄上前,輕輕為他拉了半幅錦被蓋上,又抱了另一床錦被,鋪到另一側的一張軟榻上,正待躺下時,只聞唐天霄說道:"丫頭,睡到這裡來吧!"

  抬起頭,唐天霄已懶懶散散地趿了鞋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自己一頭倒在軟榻上睡了,才又重複了一遍,"你睡床吧!"

  我不由惶恐,驚呼道:"皇上,不可……"

  再怎麼心懷不滿,我也深知他是大周至尊無上的皇帝,也是雅意遙遠未來可以幸福的唯一指望,也許……也是我的指望。

  "覺得過意不去,那幫朕捶會兒腿吧!今天走路走得久了,累……"他打著呵欠,半含笑意,倦慵地望向我,帶了少年的頑皮和促狹,"朕不睡,你不許去歇著。"

  那樣的笑意,忽然便讓我想起,唐天霄和我同齡,甚至比我還略小幾個月。九歲稱帝,當然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折點,可權臣當道,他並無寸土之功而身處至尊高位,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只有天知道了。

  可他幾乎天天這樣萬事不放心上般閒散地笑著,甚至連喜歡的女子被人奪去,依然這般懶懶地笑著……

  如果不是全無心肝,便是和我一樣,隱藏得很深,很深……

  讓人除了微笑,什麼也看不到。

  本以為他一定會輾轉很久睡不著,誰知我不過幫他捶了半盞茶工夫,便聽到他低微的鼾聲傳出。

  驚訝著他的嗜睡,我為他蓋好被子,悄悄退回床上躺下,閉上眼,默默想著心事。

  不敢去想莊碧嵐。

  那是我已不敢觸及的傷疤,每次被撕開,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我都不得不用鑽心的疼痛一次次努力埋葬春筍般破土而出的記憶。

  可我不得不去想南雅意。

  當初向她伸出援手,多少是因為預料到了南楚的覆滅,希望為自己留條後路,才刻意結交。患難之中相依相扶這麼久,雖不是親姐妹,也已不比親姐妹的感情淡薄多少了。

  所以,我寧願中斷三年的守候成全她,哪怕嫁給那個豺狼般野蠻可怕的男子。

  所以,她在她的幸福和我的生命之間,選擇了放棄她觸手可及的幸福,哪怕那是她不知多少年的期盼。

  南雅意沒有看錯人,唐天霄至少稱得上品行端正,只要時時小心,我未來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可她自己呢?

  雖然才匆匆見了兩面,我已能斷定,唐天重是個手段強硬性情暴戾的人物,不明緣由地喜歡上我,固執地尋找了那麼多年,費了那麼多的精力,若發現到頭來娶錯了人,他會怎樣對待南雅意?

  想著那人線條冷硬剛強的面容,正蜷在錦被中驚悸發顫時,我聽到了竹榻咯吱咯吱的輕響,隔了片刻,又是一陣陣咯吱咯吱輕響。

  轉過頭,透過輕而薄的明黃絲帷,唐天霄在榻上輾轉反側的身形落入眼底。

  他……竟沒有睡著?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03
二十一

  在我安靜躺下後,他那種睡不安枕的情形,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然後,他起了身,向我這邊走來,輕輕地撩開絲幔。

  我早已無聲無息地閉上眼,恍若睡得正沉。既然他希望我認為他已經睡了,那麼,我只能裝作不知道他醒了。

  片刻,腳步聲輕輕離開,漸漸傳出細細的瓷器磕碰聲,我才敢再度睜開眼。

  唐天霄正在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飛快地倒入口中。隔了絲幔,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大體可以看得出眉宇間的失落和悲傷,連眼神也是凝固的,不復原來的靈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晃了晃酒壺,發現壺中已經空了,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那聲呻吟,拖著長長的尾音,卻被深深地哽在了喉嚨深處,勉強辨識得出,其實只是兩個字,"雅意……"

  酒壺被放回原處,他重重地坐回榻上,又重重地躺下去,再也沒有輾轉不安,很快傳來了均勻的鼾聲。

  而本該蓋在他身上的錦被,已經掉落在地上,明晃晃的寶藍龍鳳合歡綢面,散著淒冷的淡芒。

  我躡手躡腳地過去,抱起錦被時,一枚掛著橙黃色鴛鴦戲水纓穗的九龍玉珮跌落下來。

  撫摸著南雅意親手編的纓穗,依稀感覺得到她當日編織纓穗時的笑語和柔情。我悵然嘆息,輕輕將玉珮放到唐天霄枕邊,才為他蓋上錦被,回到自己被窩中繼續躺著。

  自然還是輾轉難眠。彷彿看到窗外有一線光亮透入,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換了個陌生臥房,又有個男子同處一室,本以為一定睡不踏實,說不準還會噩夢連連。誰知這一覺竟睡到了大天亮,迷糊中覺出有什麼冰涼的物事爬過,這才驚得睜開眼,差點兒從床上跳起來。

  竟是唐天霄拿了支銀釵,用釵頭垂著的珍珠流蘇在我臉頰上滾來滾去,一臉促狹的笑意,與那個深夜飲酒買醉的男子判若兩人,便是與尋常那暗藏鋒芒的平庸帝王也相差頗遠。

  "還不起床收拾收拾?朕早說了今天不上朝了,你好歹還得去見見皇后吧?"

  我忙起身收拾時,他已自行將榻上的錦被抱上床,又取出我的那把匕首來,向我招招手,"清嫵,過來!"

  我不解地走過去時,他執住我的手腕,用鋒刃比著我的手指,微笑問道:"怕不怕疼?"

  "怕。"我實話實說。無緣無故被割一刀子,誰會不怕?

  唐天霄怔了怔,鬆開我的手,嘀咕道:"昨天凶悍得死都不怕,今兒個居然怕疼了?"

  他說著,挪開鋒刃,持了利匕比著自己的手指,飛快一劃。

  殷紅的血珠將落未落時,他已將錦被掀開,小心地將血珠滴在被縟中央,揉了兩揉,惋惜地說道:"昨天被你刺傷了,沒想到這個,今天白白多挨了一下疼。"

  我驀地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羞得滿臉滾燙,訥訥的無法接口。

  唐天霄不以為意地將匕首扔給我,說道:"留著,用來傷別人,別傷自己就成!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朕一定讓全瑞都的人都知道,朕多了位最受寵的妃子,叫寧清嫵,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我其實不敢苟同,小心諫道:"皇上,這樣豈不是公然和康侯挑釁?"

  "朕自炫耀自己的妃嬪,與他唐天重何干?偏要他打落門牙和血吞!"他微一眯眼,斜飛的鳳眸笑意有點兒寒,"如果他連這都禁受不住,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舉止來,那朕可要重新衡量一下你的價值了!"

  我打了個寒噤,實在不知道這個時而孩子氣時而精明的少年帝王,和那個月光下一身凜冽霸氣的年輕康侯,到底哪個更可怕些。

  而我,怎會成了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夾到這兩個可怕的男子之間,進退失據?

  唐天霄似看出我的寒心,猶豫片刻,笑道:"嗯,朕是說,試試你在唐天重心裡的價值,再籌劃應對之策。放心,朕不會傷著你,更不會讓他傷著你。你先去見那隻大公雞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03
二十二

  他說著,便逍逍遙遙地開門,讓人預備洗漱更衣。

  而我,直至走到熹慶宮門前,依然在想著,誰是大公雞?

  我要見的是皇后沈鳳儀,傳說中螓首蛾眉,美貌如花,豔麗動人,實在沒道理被唐天霄說成什麼"大公雞"。

  這邊通稟過去,很快有小內侍過來,徑直領著我往熹慶宮正殿走去。

  熹慶宮既為中宮所居,氣勢恢宏自不用說。轉過並蒂蓮花的朱紅琉璃影壁,沿著新鋪就的彩石路面,未到大殿,便已聽到了陣陣笑聲傳來,聽來還不止一人。

  果然,正中一名女子被幾個華衣女子眾星捧月般擁著,高綰著凌雲髻,眉目俊俏,穿著明紅蹙金瑞鳳祥雲大袖袍,寬大的淡金細紗披帛繞肩而過,更映得被細心敷著胭脂的面龐神采奕奕,華貴妍麗。

  可是……她髻上那代表皇后尊位的九鳳朝陽八寶掛珠釵,七彩絢爛中挑出豔麗奪目的珊瑚珠流蘇,再配著那身華衣,那美中不足微微凸起的厚唇……

  我怎麼也覺得她像只大公雞了?

  苦笑著唐天霄的頑劣,我自是不敢怠慢這位六宮之主,忙上前拜見。

  "妾婕妤寧氏,拜見皇后娘娘!"

  "寧婕妤昨夜侍奉皇上辛苦了,免禮吧!"沈鳳儀眼都沒抬丟出這麼句話,繼續和其他妃嬪鑑賞著腕上的瑪瑙鐲,推測其產地和優劣。

  似乎在我意料之中,她這手上的瑪瑙鐲和頭上的九鳳寶釵,都是唐天霄所賜。瞧來唐天霄雖然心情不悅,差點兒將這位皇后新婚之夜丟在一邊,事後還是很費了一番心思去彌補,沈鳳儀對自己的至尊夫婿極其滿意。

  要說不滿,大約就是昨晚沒有繼續留宿在熹慶宮,到底讓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大小姐性子,把我晾在一邊,讓我獨自一人站著看她們由珠寶衣飾,漸漸談到各自娘家的富貴權勢。

  其他幾人,果然是才晉封的德妃、賢妃、昭媛、修容,位分都不低,可惜唐天霄似乎只去籠絡了沈皇后,並沒讓其他人雨露均霑。

  我也沒打算插口,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人的繁華熱鬧,倒也不在意沈鳳儀的冷落。

  談笑正歡洽時,外面傳來內侍通稟:"皇上駕到!"

  一旁的杜賢妃已笑道:"臣妾就說呢,皇上哪天不到這熹慶宮來看一回皇后娘娘,再不能安心的。"

  沈鳳儀面泛紅暈,含笑站起身時,唐天霄已大踏步進來,無視一殿跪倒的鶯鶯燕燕,獨將沈鳳儀親手扶了,才道:"都平身,坐著說話吧。"

  他自己才在御座坐定,便喚道:"靳七!"

  靳七應了,忙從小內侍手中接過一個漆底彩繪的托盤,奉向沈鳳儀。裡面是幾樣錦緞絲帛,果然又是或金或紅,色彩斑斕,奢華眩目。

  "朕就想著,宮裡預備的衣料你未必喜歡,就另找了些過來。到底大周剛剛遷至瑞都,內廷各處府庫還在收拾充實,送了一堆過來,朕瞧著也沒幾樣適合你,只能讓他們留心著,下回有漂亮的一定得給朕的皇后留著。"

  他說得極親切,鳳眸流光,看來款款情深,言溢於表。沈鳳儀紅著臉謝了恩,早已喜不自勝。

  要不是親耳聽到唐天霄以"大公雞"來形容他的皇后,我也一定會忽略他眼底的嘲笑和促狹,真以為他們帝后情深,琴瑟和諧了。

  唐天霄抬眼看到我,笑道:"寧婕妤還沒回宮?"

  沈鳳儀笑道:"皇上,她便是皇上無意遇到的那位能煮一手好魚湯的宮女?"

  唐天霄大笑,"沒錯,鳳儀,朕可撿著寶了,原以為她只會做一手好菜,昨晚談了談,這寧婕妤也是江南名門之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有涉獵,算是個難得的才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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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沈鳳儀這才細細打量我,品評道:"嗯……皇上……是有眼光。這寧婕妤細看看,生得的確好。"

  我沒敢招搖,穿戴很是簡潔。一襲豆青細綢高腰襦裙,只在石青色的領緣繡了絳紫色折枝薔薇,不顯得太過素淨。髮髻也是尋常,只是多插了一支明光燦爛的鳳凰展翅金步搖,表明是有品級的妃嬪,不是普通宮女可比。可在熹慶宮這一眾華衣麗服脂光粉豔的女人中,我這身穿著的確夠寒酸了。加上一直低眉順目,不露半分神采,沈鳳儀不屑一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唐天霄見沈鳳儀稱讚,看來興致更高,笑道:"寧婕妤,不是說你笛子吹得好嗎?這會兒風和日麗,不如吹一曲來聽聽?皇后和諸位愛妃都出身名門,正好品鑑品鑑。"

  宮女聞言,立刻取了玉笛奉上。

  他既已點穿我就是唐天重所遇到的吹笛女子,我也不好推諉,接過玉笛來,正要隨手吹上一曲時,又聽唐天霄道:"就吹……你那夜在蓮池邊吹的那曲吧!"

  他正接過侍女奉過的茶,慢慢品啜著,雖是一貫的懶懶笑意,眸若明珠,卻分明流轉著只有我才懂得的意味深長。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卻是無可奈何。

  不管是為我,還是為南雅意,我只能幫他,哪怕明知我只是一枚棋子,一個工具,甚至一塊誘餌。

  初遇唐天重那晚所吹的曲調,是普普通通的一曲《卜算子》。之所以記得清楚,只為那一天,我剛剛找到機會,讓人輾轉送了一曲自填的《卜算子》給莊碧嵐。

  我被看管得極緊,從最後一次分離,我隱約聽說過他的行蹤,卻再沒能收到一星半點他傳來的消息。即便我好不容易託人將親筆填的這首詞送出,也不曾收到任何的回覆。

  我甚至不知道,這首詞是否到達了他的手中。

  持笛而奏的感覺已很是陌生,但冰涼的玉質湊到唇邊,第一聲曲調似從極遙遠的地方悠悠傳來,旋律卻又熟悉得讓我驚心,如一抹細細的銀絲,無聲無息地纏了過來。

  其實不想悲悲切切,壞了這熹慶宮大婚不久的一團祥和快樂。

  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已明了,這世間,最無用的感情就是悲傷,最無用的行為就是落淚。可玉笛在手,我分明又回到了寧府,十五六歲時的寧府。

  他在水榭撫琴,我倚著朱欄吹笛,一池清蓮幽香細細,在琴笛和鳴中繾綣縈纏,連每一瓣蓮花都似在清脆地笑著,笑著應和著少男少女仿若取之不竭的快樂。

  蓮下水清如鏡,映出一對素衣人在淡淡水紋中執手相對,少年清逸含情,少女笑顏如花,在蓮花中衣袂翩飛,恍若神仙中人。

  少女嗅著少年前襟沾上的荷葉清香,嘻嘻地笑,"碧嵐,什麼時候娶我?"

  少年夠著榭邊一枝茉莉,隨手簪在少女鬢間,笑意溫和清新,如蓮花下的一池碧水,連聲音也是清澈如水,"等我們的父親出征歸來,我們便成親。"

  他的眼角,彎出了感慨的輕嘆,"一轉眼,我的嫵兒及笄了。終於,可以娶回家了!"

  透過蓮池吹過來的風溫暖而不膩人,蓮花不勝嬌羞地搖曳著,沙沙地傳遞著誘惑般的甜香。

  他低下頭,柔軟的唇帶著顫意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我的額。

  那一瞬間,我們忽然聽到了彼此胸腔內的心跳如鼓。

  我便歡喜地哧哧笑了起來,將羞紅了的臉往他的懷裡藏。他更緊地擁住我,一遍遍地喚著我的小名,"嫵兒,嫵兒……"

  而他眼眸中也似有一泓清泉,正寧靜而深沉地倒映著我的笑容。

  彼時,我的笑容正皎潔如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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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他眼底那輪明月再次靠近我時,月暈忽然之間便放大了,漫天遍地的皎潔光輝中,他白皙如玉的面龐浮上了蓮花的薄薄淺緋。

  那一刻,我們珠聯璧合,天下無雙。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拼了終難拼。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曲終,手足都似麻木了,只知執緊了玉笛,低了濕潤的眼睫望著腳邊的磚,竟是無語凝噎。

  原以為我已足夠堅強,至少能在人前掛一臉面具般的微笑。不料一支熟悉的詞曲,便能讓我在人前失態。

  在座的諸人都有半晌的靜默。

  隨即,沈鳳儀皺起眉來,"這是什麼曲子啊?哀哀慼慼的。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一夜之間成為三品婕妤,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吹也該吹個歡天喜地的啊!"

  唐天霄站起來,揚聲一笑,"哦,是朕的不是了!這玉笛的音律向來難把握,特別是女子,吹出來總是有些哀傷,不該在皇后宮中吹奏。"

  他將大殿打量了一下,笑道:"鳳儀,你這宮中繁麗富貴,應該笙鼓齊奏,歌舞並起,頌揚大周盛世繁華,才有母儀天下的氣象啊!"

  沈鳳儀茫然地抬頭四顧,疑惑道:"是嗎?"

  "當然是。今兒個還有事,明日朕再來瞧你。"唐天霄說著,拉過我的手便往外走去,一路高聲吩咐,"傳旨下去,寧婕妤才思敏捷,能歌善畫,一曲《卜算子》,清雅深婉,幽新雋妙,甚得朕心,特擢其為正二品昭儀!"

  靳七連聲應了,一邊令人去擬旨,一邊笑眯眯地向我使著眼色,分明是恭喜我了。

  正二品昭儀,九嬪之首,如今宮中位列其上的,只有皇后沈鳳儀、德妃謝氏、賢妃杜氏。

  連升數級,卻絕非幸事。

  唐天霄居然一路將我送回了怡清宮,在臥房中負手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笑道:"朕終於知道唐天重為什麼對你唸唸不忘,魂牽夢縈了!你吹笛子時那神魂俱傷的模樣,是個男人見了都會心疼,何況是唐天重那樣自負的男人!何況你好死不死,還冒險救了他一命!"

  他對他這位堂兄既忌憚,又厭憎,在我眼前已絲毫不加掩飾。

  我根本不想捲入這些根本與我無關的事。坐在一邊倒了茶喝了片刻,我心境已平定下來,也不答話。

  他便惋惜般嘆氣,"可惜,可惜!還好,還好!"

  我不由得納悶問道:"什麼可惜?什麼還好?"

  唐天霄嘖嘖地嘆著,走到我跟前坐下,嘻嘻笑道:"可惜了唐天重,當真是一片痴心付流水了!還好朕早就知道了你心有所屬,不然……"

  他並不像外面流傳的那樣平庸無能,於詩詞歌賦一道也頗有造詣。音自心生,曲能傳神, 他一定從剛才的笛聲中聽出了我對另一個男子的銘心愛戀和刻骨相思。

  看不出他到底是玩笑還是真話,我忍不住試探他,"皇上不知道清嫵心有所屬又如何?難道皇上還忍心辜負了雅意姐姐的一片心意?"

  "這可奇了,朕喜歡你,和辜負不辜負雅意有什麼關係?"

  "雅意對皇上一心一意,皇上也不該對雅意一心一意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03
二十五

  "你的意思,讓朕解散後宮,獨對她一人好?這……可能嗎?"

  我閉上了嘴,後悔不該和從登基後便注定了三宮六院的帝王談什麼一心一意。即便雅意自己,也只盼著日後在後宮之中有她的一席之地而已,何曾想過什麼一心一意?

  唐天霄見我不說話,猶豫了片刻,問道:"丫頭,你心裡的男女之情,是怎樣的?一生一世,只與一人相守?"

  我笑了笑,"天若許,白頭生死鴛鴦浦;天若不許,還有一池清蓮並蒂香。"

  唐天霄眸光凝作細細的一線,幽幽深深地望向我,卻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離去。

  數年前,江南一對民間小兒女相戀,因少女被逼嫁作他人,二人遂私約離家,雙雙投水自盡。這一年,此處蓮花盛開,無不併蒂而生,清麗絕倫,香飄數里。文人騷客為之感慨,作詩詞無數,惋惜他們不能如鴛鴦般同生共死,白頭偕老。

  唐天霄顯然聽過這故事,卻未必懂得那樣的感情。

  他是帝王,而且是個非常年輕甚至未脫稚氣的帝王。

  第四章 玉樓春深,枉道是銷魂

  其後幾天,日子變得異常喧鬧煩亂。

  攝政王府並未鬧出太大動靜來,只隱隱流傳,康侯唐天重似乎對新婚夫人並不是很滿意,成親當晚雖入了洞房,第二日清晨卻被人發現醉臥於床邊,而新娘依舊穿戴整齊坐於床沿。

  接著,傳言新娘受了風寒,被送去了城外的別院休養。

  而唐天霄得到的消息,南雅意根本就無病無災,大約唐天重沒法時時看著她,天天面對自己娶錯人的事實,就將她遠遠送開,眼不見,心不煩吧。

  我聽說了倒也高興。對於南雅意而言,怕是巴不得離那唐天重遠遠的。

  等候了那麼多的日夜,我和她,都已習慣了孤寂,更不會將外人的嘲笑放在心上。

  不肯罷手的,是唐天霄。

  他對我好得極是張揚,皇后宮中白天還去坐坐,其他妃嬪連他的面都難見到,幾乎一有空,便待在怡清宮中,聽我彈琴弄曲,說說笑笑,刻意地將一團喜氣傳到宮外,令人無不知曉如今皇宮之中最受寵的妃嬪,是怡清宮一位以廚藝得幸又憑才識受寵的寧昭儀。

  晚間自然也是留宿在怡清宮中,不過他只睡在竹榻上,和我隔著單薄的絲幔說說話,並無踰越之舉。甚至,在夜深人靜後,他會一掃白天的灑脫不羈,默默地倚坐窗邊,悵然和不甘伴著隱忍的憤恨,如黑夜般無聲無息地鋪展開來。

  我想著宣太后應該已經知道了唐天霄別有居心。她和攝政王共掌大周皇朝已有十年之久,其謀略與機警遠非尋常女人可比。但她見到我時,不過多看我幾眼,並未對唐天霄的"專寵"提出任何異議。

  唐天重不是傻子,當然會把唐天霄新近得的寵妃和他娶錯的夫人聯繫在一起。我只想著捲入了他們兄弟間的皇權爭鬥,便頭疼不已,除非唐天霄來了,尋常怡清宮宮門緊閉,連宮人都不許隨意踏出宮門一步,最大可能地避免和唐天重碰面,以防有所變故。

  可惜,唐天霄刻意營造出這樣的氛圍,我再怎麼努力也注定避無可避。這一天,唐天霄遣人送來幾尾鮮魚,"請寧昭儀即刻預備幾樣家常小菜,煮些可口的魚湯,午間康侯要過來嘗嘗寧昭儀的手藝。"

  唐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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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我頭疼欲裂。可惜根本沒有資格說一個"不"字。

  廚藝雖是唐天霄欣賞我並納我為妃的藉口,但我雖然出身大貴之家,後來留著德壽宮安寧度日時,無聊之際也學過烹飪女工,也算是深知這些久處宮闈的貴人們的口味。當日南楚的杜太后,就對我的手藝讚不絕口,三天兩頭讓我下她的小廚房弄兩樣小菜開開胃。

  弄幾樣家常小菜,問題倒也不大。讓凝霜和沁月幫忙,很快把幾樣小菜端上了桌。

  口蘑菜心,香糟煎茭白,清蒸玉蘭片,爆炒蝦仁,都是些不油不膩清爽怡人的菜式。聽說外殿客人已經到了,有細細的絲竹聲伴著唐天霄隱隱的笑語傳來。

  唐天重,那個有著微凹的深邃眼睛的男子,正端坐在離我不過數十步的殿中,以逼人的氣勢,等著答案的揭曉。

  而我,真的能如唐天霄所料,讓唐天重又氣又怒,羞恨而去嗎?

  令人將燉好的筍尖魚湯送上去,我徑直回後面臥房休息,叫凝霜悄悄囑咐了,一旦唐天霄問起,只說寧昭儀忽感不適,怕在御前失儀,因此先行在內殿休息。

  要細論起來,內外有別,我是後宮妃嬪,唐天重雖是皇室血親,也該迴避相見。但唐天霄既然把人都約到後宮來了,顯然是沒把那什麼宮規放在心上,刻意要讓我們見上一面了。

  果然,回房沒多久,凝霜便一臉惶急地匆匆走來,低聲說道:"昭儀,皇上口諭,說康侯難得來坐坐,寧昭儀不可掃了興,過去吹支笛子助助興再休息吧!"

  意料之中。

  坐在妝台前,我有些木然地望著鏡中那張呆滯的面孔。

  沒有敷上那令我皮膚粗糙的秘藥,我的肌膚還算白淨,一雙眼睛也黑沉沉的毫無神采,就是五官端正精緻,也不過是個了無趣味的木頭美人。

  就是這樣的木頭美人,康侯會喜歡?

  拿了絲綿胭脂,輕輕在唇邊一抿,點作鮮豔的紅色,又穿了件金黃色鏤空百蝶穿花薄綢交領長衫,金黃流蘇垂絛宮裙,是我的氣質怎麼也鎮不住的華貴豔麗,反把整個人襯得豔媚卻俗氣。

  扶了扶鳳頭垂珊瑚珠金步搖,我故意地拿了支琴室裡用來擺設的紫玉笛子,吹了吹,音色很是一般,才慢慢走向前方正殿。

  朱漆藤編的龍鳳呈祥拱門前,一架水晶珠簾,被從大開的隔扇瑣窗穿過的風吹得起起落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雖然光色流轉,我還是能看到幾名宮女侍奉下,那兩名只穿了家常服色的男子正對面而坐,笑語不絕,看不出任何刀光劍影,殺機暗伏,仿若我平常從唐天霄的言行中輕易可以察覺的兄弟不睦,不過是場杯弓蛇影的錯覺。

  我才走到簾後,其中一人的背影似乎僵了一僵,緩緩向這邊望過來。

  黑眸利如鷹隼,似要隔了簾影將我看穿。

  我穩著身形,從容地隔了簾行禮,"臣妾寧氏,拜見皇上!"

  唐天霄側過頭,鳳眸斜挑,嘻嘻笑道:"清嫵,這裡沒有外人,就免了那些繁文縟節吧!出來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04
二十七

  我站起來,依舊半躬著身體,猶豫著站在簾後。

  唐天霄望了唐天重一眼,微笑道:"這是朕的天重大哥,骨肉至親的一家人,不用避嫌,過來見見吧!"

  已有宮女上前來,為我挑起了珠簾。

  我避無可避,低垂著眼簾,慢慢走到唐天重跟前,襝衽一禮,"見過侯爺!"

  唐天重並未還禮,甚至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他的手臂擱在桌上,墨色薄錦的袍袖半飄下來,正好展露刺繡金蟒那猙獰外露的張揚爪牙。他的指節粗大,正緊緊地扣住碧玉酒杯,徐徐舉起。

  雖然沒有抬眼,我還是感覺得到他一邊緩緩飲酒,一邊用那銳利的目光,毫無顧忌地在我臉上逡巡探究。

  唐天霄似乎沒有看到堂兄異樣的眼光,自顧牽住我的手,稍一用力,已將我拉到他的膝上坐下,就將他喝了一半的酒杯抵到我唇邊,嘻嘻笑道:"天熱,做菜辛苦吧?來,潤一潤唇!"

  我忙掙紮著轉過頭,低聲道:"皇上,臣妾不會喝酒。"

  唐天霄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曖昧輕浮,鳳眸裡滿是迷離的醉意,居然用手指輕輕摸著我的臉,笑道:"沒關係,朕教你喝,慢慢就會喝了。來,喝一口!"

  倒也不是真的滴酒不沾。

  但這麼多年如履薄冰的日子度過,酒也漸漸變得奢侈。酒入愁腸,不小心流露一點兒不該流露的心緒,誰知又會惹出些什麼事端來?

  唇邊酒杯一傾,液體已飛快地滑入口中。

  雖是辛辣,也不乏醇香。

  酒是好酒,我卻不敢品嚐。舌頭輕輕一卷一帶,深一呼吸,恰到好處地將酒水嗆入喉中,立刻咳得滿臉通紅,連淚花都嗆了出來。

  唐天霄也不清楚我會不會喝酒,見我這樣,倒將手臂鬆了一鬆。

  我趁機脫開身,匆匆跪到地上,將手掌壓住咳得疼痛的胸肺間,喘著氣請罪,"臣妾身體不適,御前失儀,請皇上降罪!"

  我眼角餘光悄悄瞥向唐天霄,只見他正轉著眼珠,揚著唇角向唐天重微笑,卻對我說著話:"你這妮子,還真沒用。一口酒便嗆成這樣了?朕可貪杯得很,想服侍好朕,這酒量不練練可不成。"

  篤的一聲,很沉悶。

  卻是唐天重將喝空了的酒杯敲在了桌上,似笑非笑地望向我,"皇上,你不是說,讓寧昭儀為我們吹笛助興嗎?一個女孩家,喝什麼酒呢,皇上是嫌愚兄陪著喝,還不夠盡興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04
二十八

  "盡興!盡興!難得大哥有空相陪,朕又怎會不盡興?"唐天霄笑著,轉頭向我道,"快吹一曲來聽,朕也喜歡聽呢!"

  我輕聲應了,恭謹地退到一側,舉起了紫玉簫。

  簫音委實不怎麼樣,玉質倒是勻細,清清涼涼地觸著唇邊時,格外地令人神志清醒。

  鳳樓瓊殿,金絲玉管,春風繁華院,綺羅處處香。

  面前是當朝天子,以及手握大周實權的攝政王之子,要聽的,當然是盛世風月。至少從正常的後宮女人的眼光來看,應該如此。

  垂下眸,對著玉笛上那隨風飄擺的金絲流蘇,我細細地吹了一曲《玉樓春》。

  儘教春思亂如雲,莫管世情輕似絮。勸君頻入醉鄉來。此是無愁無恨處。

  誰都知道,大周初定,民心未穩,大周內有南楚遺臣思變,外有北赫、交州擁兵割據,虎視眈眈。但如今的中原天下十之七八已入大周囊中,正是毋庸置疑的天朝大國,平定天下指日可待。這兩位大周權力巔峰的男子如果真能在平定天下後安享玉樓春霄,未必不是百姓幸事。

  唐天霄既然想給唐天重荒唐庸碌的形象,吹上一曲《玉樓春》,在盛世太平中吟詠風月,總是錯不了吧?從古至今,被生前身後虛名相誤的人不少,及時行樂,也算一種不辜負。

  玉笛音色甚是平平,我神思大多在笛尾那縷飄擺不定的流蘇上,吹得也是漫不經心,只是神情專注,不敢流露敷衍之色。

  唐天霄是懂得音律的,但他也不能要求我對著這個強娶了南雅意的男子笑顏相對,何況他要的,無非是告訴唐天重一個事實。

  他唐天重一心想要的女人,已是他唐天霄的愛妃,憑他天大本領,也沒法改變這一現實。

  我是他炫耀成功的工具,也是他試探唐天重底線的棋子。

  唐天重其人,算來如今已是第三次見面。每次匆匆相逢,他總有能耐讓我留下驚心動魄的印象。這人猶如漩渦密佈深不可測的幽潭,遠遠就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我絕不想離他太近,以免一不小心失足掉入致命的漩渦,莫名其妙就成了其中的犧牲品。

  至於音律……

  我實在不相信,一個在殺戮和血腥中成長的男子,一個城府極深精於謀算的男子,會有耐心去研磨什麼音律。

  果然,草草奏完一曲,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印證了我的猜測。

  "這是什麼曲子?從你這裡吹出來,感覺……很有趣。"

  他捻著酒杯,這麼淡淡地說著,眼眸卻沒有從我的面龐離開過分毫。

  我斂著袖,低眉順眼地恭聲回答:"回侯爺,是《玉樓春》。"

  唐天重唇角一挑,似乎在笑,可幽深的眸底看不出半星笑意。

  "《玉樓春》……"他沉吟著,慢悠悠地問,"那麼,本侯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所吹的那支曲子,是什麼名?"

  他竟公然提到了兩年前的初次相遇。

  他已娶雅意為正妃,我亦已是周帝嬪妃,還不能讓他絕了念頭嗎?

  那麼,我便再加把火吧!如果他因此記恨唐天霄,或記恨我,也顧不得了。橫豎朝中宣太后和嘉和帝的勢力並不弱,我有唐天霄為擋箭牌,他一時也不能拿我怎樣。

  目光輕輕在他面頰上一掃,我依舊低了眉眼,柔聲答道:"侯爺認錯人了吧?我與侯爺……今日不過初見。"

  唐天重明顯一愕,又迅速掩去,冷冷地笑了,"昭儀的意思,連本侯那晚在靜宜院旁偶遇的女子,也不是你了?"

  我若一口否認說不是,他多半會挑出語病來,過來追問我一句,你怎知我指的是你?而我犯不著和這個權傾朝野的男子當面頂撞。

  含上一抹清淺而恭謹的笑,我小心翼翼地輕聲答道:"侯爺,小女子愚鈍,不知侯爺指的是什麼?我實在不記得……幾時和侯爺碰過面。"

  "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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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唐天重盯著我,玩味地咬著這幾個字,眼眸尖銳如刀,似要透過我低垂的眼瞼看透我,看透我到底是不是他苦苦尋找了兩年的那個月夜女子。

  可他喜歡的,一直以來不過是被他自己的想像美化過的夢中愛侶,根本不是真實的我。

  匆匆一面,當真有所謂的一見鍾情?

  至少我所見到的,我與莊碧嵐,南雅意與唐天霄,都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成長中漸漸產生的感情。南楚亡國之君李明昌雖是我姨表兄,他身份尊貴,我養於深閨,倒也沒有多少見面的機會。等我父母先後過世,被杜太后接入深宮,李明昌在後宮的花團錦簇中抬頭,偶然見到了我,同樣驚豔無比。

  他不顧我和杜太后的想法,意欲將我強納為妃的藉口,就是一見鍾情。

  溫順卻冷淡地站在唐天霄身後,我不去接唐天重的話頭,只當自己真的愚鈍蠢笨,半點兒不懂人情世故。

  唐天重閃著鋒芒的眸光便漸漸地暗了下去,緩緩地轉動著,開始在桌上的酒菜中流連。

  "寧昭儀的手藝,果然不錯,和你的曲子一樣不尋常。"他也不要宮女服侍,自己動手,將唐天霄的玉杯斟滿,又為自己斟滿,笑道,"好吧,是本侯記錯了,把你當成了另一位認得的女子。不過,聽說寧昭儀曾在皇后宮中吹奏了一支《卜算子》,直奏得鳳凰泣血,百花失色,可否將這首曲子吹來聽聽?"

  他黯淡下去的眸子又轉凌厲,帶了將一切算計於心的胸有成竹。

  如果他知道我那天吹的是《卜算子》,那麼,他沒有理由不知道,那就是我兩年前在蓮池畔所吹的那支曲子。

  沉默片刻,我微笑答道:"侯爺,為著吹這首曲子,我已被皇后娘娘教訓過,說是太過哀戚,不該是妃嬪們該奏的曲子。何況皇上也說了,皇宮之中,還是熱鬧祥和些好,因此這些不祥的曲子,我再也不會吹奏。"

  我這樣說,一則把這事踢到唐天霄那裡,想來他還不至於太為難我;二則我也提醒了唐天重,他眼前的女子,並不是普通的宮女,而是皇宮中最尊貴的幾名妃嬪之一。

  儘管有名無實,但在外人看來,一夜之間,我從亡國宮女到二品昭儀,也算是風光無限了。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這種身份已成了我目前在兄弟皇權的漩渦鬥爭中安然無恙的保護色。

  他的唇角又是一揚,彎彎的唇線明明應該在展露著笑容,偏偏有著蒼鷹亟待破空而去般的桀驁氣勢,彷彿對我的話,以及我的身份,全都嗤之以鼻。

  唐天霄攏著素黃的袖子,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哦……那首曲子啊……的確慼慼傷傷,不成體統。嗯,天重大哥,她不吹就不吹吧,也免得掃了我們的興!"

  "哦……"唐天重若有所思地盯了唐天霄一眼,又提壺為他斟滿了酒。

  唐天霄一邊喝著,一邊已流露出一臉的不耐煩,向我揮著手道:"不吹還不快滾下去?看朕另找幾名色藝俱佳的歌姬過來取樂!"

  與其說在折辱我,不如說趁機在折辱唐天重。

  將唐天重心心唸唸想娶回家的女子呼來喝去,看著他憋屈卻說不出來,大約也挺快活吧?

  可惜……

  可惜他到底太過年輕莽撞了。只顧逞了一時少年意氣,日後可能悔之莫及。

  這天底下的梟雄,除了十年前去世的周武帝唐承元,就是攝政王唐承朔。若論後繼之人,非這唐天重莫屬。

  深宮長大的唐天霄,縱是深藏不露,暗懷心機,要論年齡和資歷,暫時還沒法和他這位堂兄相比。

  暗自嘆息一聲,我依舊不露半分慍色,低眉順眼地應了,行禮退下,不再看唐天重一眼。

  哪怕明知他的目光,並不曾從我的背影移開分毫,我也只能恍若不覺。

  於我,在唐天重跟前露了面,大概暫時就沒我的事了吧?

  兄弟之斗,皇權之爭,本是男人間的事,我遠遠避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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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