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我說著,扶住南雅意的手,強撐著站起身,試圖用那隻受傷的腳穩住身體時,腳踝處針扎般的疼痛已激得我呻吟一聲,頓時汗出如漿。
南雅意怔了怔,低頭解開我縛褲的褲腳,按著我腳踝部分揉了揉,問道:“崴了?這可怎麼辦?疼得厲害嗎?”
我沒法說她碰著的地方已讓我疼得窒息,勉強搖頭道:“還……還好。我們快些趕路……”
南雅意點頭道:“好,清嫵,你先倚著這樹坐著休息一會兒,我這就跑回去,想法再牽一匹馬過來載你。”
我實在不知道這腳還能不能騎馬,也只能點頭道:“好……你快去,小心點兒。”
大給我的臉色實在不好,南雅意擔心地用她濕漉漉的袖子為我擦了擦額頭和面頰上的水珠。
自然只是徒勞。
這般大的雨,早把兩人都淋成了落湯雞,何況豆大的雨點還在嘩啦啦地傾下,她幫我擦了下臉,但是立刻又是成片的水珠,連眼睛都被糊得酸澀不已。
“快去,我沒事的。”我微笑著,踮著腳扶住身後高大的刺槐樹坐在地上。
生死攸關之際,早已顧不得什麼乾淨整潔了。雖然坐在滑膩的泥濘中,倒比站著要舒服些,那鑽心的疼痛也似減輕了許多。
南雅意看我行動還算自如,也便放心了些,將一手搭在額上,略擋住打向眼睛的雨水,啪啪啪地一路踩著水窪,向來路奔去。
待她走遠,我才撩開褲角,檢查傷處。
皮膚上連刮擦的傷痕都沒有,卻已開始腫將上來,略一觸碰,便疼得不行。
必定是傷了筋骨。
在這樣的時候,還真要命。
可眼前的奔逃,已經片刻耽誤不得。我不能讓莊碧嵐和南雅意因我誤了事。
咬了咬牙,我抽出一方絲帕,包住那傷處,狠狠一收。
疼痛如割,連天地也在瞬間昏暗變成了漆黑。
我屏著呼吸,不敢放鬆手上的力道,緊緊裹纏了兩道,扣住,放下褲角,順著指尖縛好。
做完這一連串動作,我只覺渾身的力道都已被抽空了,幾乎連坐也坐不住,閉著眼睛靠在樹上,抓緊時間休養,只盼等莊碧嵐趕到時,我能有力氣和他們繼續長途跋涉,奔向我心心唸唸想到達的地方,從此和莊碧嵐,也許還有南雅意,一生一世地,安靜地相守下去。
臉上奔流著的,再不知是雨,是淚,還是汗,我也懶得去擦了。接二連三驚響在天空的雷電也不能再如先前般讓我驚怕,我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腳上的劇痛慢慢消退。
心神沉寂之時,周圍的雨聲彷彿小了些,而另一些非天然的聲音便格外清晰。
嗒,嗒,嗒……
像是人的腳步,很慢,很輕,偏偏在那大雨中忽然被我捕捉到,並能敏銳地感覺出,這人正在向我逼近。
我驀然回頭,厚重的雨幕中,恍惚有個黑影閃了一閃,可我揉揉眼睛細瞧時,只見半人高的蒿草和幾叢灌木在風雨中不安地搖晃,哪裡有什麼人影?
莫非是我眼花了?
我心裡嘀咕著,卻想起了那不明不白中了箭的馬匹,頓時毛骨悚然,忙將右手伸入左袖中,緊緊握住藏於其中的利匕,留心觀察著身後的動靜,再不敢閉眼養神。
第十三章
好在這時候前方終於傳來了馬蹄聲。
用力眨去睫上的水珠,依稀看到熟悉的素色人影騎在他的青雅馬上,一路泥水飛濺,迅疾奔了過來。
我忙扶住樹幹,勉強站起身來,正疑惑南雅意哪裡去了時,莊碧嵐的身後彷彿有什麼動了動,隱隱看得到香螺髻上有鳳尾簪的珠光一閃而過。
南雅意到底安然無恙地和莊碧嵐共乘一騎回來了。
儘管看著他們穿著濕淋淋的單薄衣裳緊緊貼在一起的姿態有些怪異,可這樣的局勢下,只要兩人平安,我便謝天謝地,懶得去想什麼男女大防了。
忙踮著腳忍痛向前走了兩步時,我才發現南雅意正不安地往後張望,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他們還沒有完全擺脫追兵。
一名暗衛正騎了馬飛奔過來,他的左半邊衣衫已經被血染得通紅,即便這般的大雨,也沒能將那血漬衝去,顯然傷勢不輕。
可這般重的傷勢,此人居然不曾逃去,還單槍匹馬地追上來。
莊碧嵐的坐騎離我只有數丈了,卻放緩了速度。莊碧嵐的臉色似被雨水沖刷得失去了原來的神采,但望向我的眸子依然蘊涵著濃濃的憐惜和擔憂,大約見我無恙,這才略鬆了緊蹙的眉,扭頭望向追來的敵人。
南雅意咬住唇,瞪著那暗衛道:“莊兄,斬草除根!也免得這廝洩漏了我們蹤跡。”
莊碧嵐應了,轉頭向我道:“嫵兒,避遠一些。”
我便向後退了兩步,依然扶著樹幹站著,眼睛已不由地往身後的草叢又看了一眼。
並沒有半個人影,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難道剛才真是我眼花了?
可一時也沒法再去細想那個蹊蹺的身影,莊碧嵐已經撥轉了馬頭,揚劍向那暗衛當胸刺去,招招奪命,毫不留情。
在我的記憶中,他雖然出身武將之家,身手不凡,可心地卻是慈軟,頗有君子之風,絕不且窮追猛打一個受傷的敵人。
不過眼前形勢危急,又是這人找死,也怪不得他出手狠辣了。
這二人一刀一劍,都是短兵器,在這般的大雨中騎馬纏鬥,看著自是萬分緊張。
好在那暗衛傷勢頗重,速度明顯不如莊碧嵐迅捷。莊碧嵐吃虧在有個南雅意在身後,須防範這人聲東擊西,拿南雅意開刀。
好在南雅意也聰明,緊抱著莊碧嵐的腰,盡力將自己的身體置於莊碧嵐翼護之下。數招之後,那暗衛已不是對手,被莊碧嵐一劍刺穿腹部,一頭栽下馬去,滾在泥濘之中,眼見是死多活少了。
莊碧嵐這才下了馬,南雅意也急急隨之跳下,叫道:“莊兄,先去看下清嫵的腳,方才從馬上摔下時好像崴了,傷得不輕。”
我忙將身體穩了穩,展顏笑道:“我沒事。”
“便是有事,你也不肯說吧?”
莊碧嵐蹙著眉,便轉身朝我這邊行來,南雅意美目流轉,應是覺得大局已定,望著我掩唇一笑,便要跟在莊碧嵐身後走來。
此時雨勢已小了很多,天色也由黑沉轉作了鉛白,隔著兩三丈,我們已能看清彼此的面龐。大約衣衫上的雨水積得沉重了,莊碧嵐一邊邁步,一邊擰著袖口衣角的水漬。
這時,變故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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