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77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2 07:20
    第一百章等距螺旋

    說罷蘇油便把《滄海一聲笑》的曲子哼了出來:「還敢小瞧我不會只用正音?」

    石通傻了:「這什麼曲子?怎麼一波一波循環往復?」

    蘇油笑道:「《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可不就是一波一波循環往復嗎?」

    石通急道:「你肯定有全詞對不對?快告訴我呀……」

    蘇油不干了:「敢看不起師父,偏不告訴你!薇兒走,我們調音樂盒去。」

    石通說道:「別呀師父,換,我們換!你告訴我曲子全部,我也告訴你這幾個筒子的曲子也告訴你。」

    蘇油都樂了:「徒弟啊,就你的水平,我會相信你能創作曲子?指不定就是成曲!成曲我還需要你來告訴我?子瞻子由,八娘嫂嫂,誰不是行家?我跟你換得著嗎我?」

    石薇驕傲得像一隻打架獲勝的小公雞:「哼!敢說小油哥哥壞話,活該!」

    看著兩小離開的背影,石通喊道:「別走啊師父,那曲子弄到音樂盒上,循環往復不間斷,比什麼都好啊……師父我錯了,我錯了行不……」

    第二天起來,蘇油找來一個圓筒,一根繩子,將繩子一頭系在圓筒上,另一頭系在粉筆上。

    蘇油站在黑板前:「今天我們將一個超綱的內容,一種神奇的曲線,等距螺旋。」

    「我們假設有一個點,它在一邊以勻速擴大到中心直線距離的同時,還在圍繞圓心做勻速的角度改變,這樣的得到的軌跡會是神馬樣子呢?」

    「要得到這樣一個軌跡,其實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就是這個點的兩個速度都是恆定的,那麼它們的比值是相同的。」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現將繩子纏在圓筒上,然後將圓筒固定在黑板上,薇兒你上來幫我用粉筆繞圈子,將繩子放出來,注意畫的時候繩子一直保持繃直……」

    「大家注意,粉筆每轉動一週,粉筆離圓心的距離是不是正好是圓筒的邊長?這是不是得到了我們想要的軌跡?現在大家看,這道軌跡像什麼?」

    「像田螺!像菟絲!像溫度計!」

    只有石薇還冒了一句:「像發條!」

    「對,就是像田螺和菟絲梢子,我們發現它有什麼用呢?」

    「其實非常有用,石大叔和石爺爺要想製造一台磨珠器,我們便可以通過這個方法,以圓筒上不同的底部位置為起點,畫出無數相同但是不會重合的曲線來。下邊誰來試試?」

    孩子們踴躍上前,很快就得到了八根等距螺旋線。

    起點是圓筒上的八個等分點,果然,螺旋線越來越密,可每條螺旋線之間的距離完全相等,絕不重合。

    蘇油用尺規做出圓心,然後以螺旋線起點和終點為半徑,畫了兩個圓:「大家看,如果我們將這些螺旋線開出半球形的溝槽,將鐵珠從外圍放進去,上邊蓋上一個蓋子旋轉,會發生什麼情況?」

    「對了,珠子便會沿著螺旋,一邊自轉一邊向中心位置滾去,我們將中間的圓去掉,珠子會不會掉進去?這樣每個珠子經過的研磨行程都完全一樣?」

    石富終於明白了,興奮得白鬍子亂飛:「妙!妙極!跟磨盤的道理差不多,不過珠子走的路徑可比豆漿長多了!也樣可以提高那啥——成品率!」

    壓出來的珠子其實大小基本一致,可是研磨程度就不好控制,用這個辦法,便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最後達到直徑一致。

    後世的滾珠研磨機,其實也就是這個原理。

    蘇油取來一張紙,用小圓筒和鉛筆畫了一個等距螺旋線,然後用剪刀沿著線剪開,笑道:「其實還有一個神奇的現象。」

    說完將紙卷一拉,一轉,紙卷居然神奇地變成了一個立體,整個外輪廓竟然是一個圓柱體!

    蘇油說道:「還可以製作出這樣一個設備,用來在土上挖洞,下層的泥土會被螺旋送出地面……」

    「如果我們將這個圓筒用套子封閉起來,放入水中旋轉,那被帶上來的就不是泥土了,而是……」

    「水!抽水機!」娃子們全都鬧了起來。

    蘇油笑道:「對,其實利用機械能或者物體的重力特性,將水從低處提到高處的機械,都叫抽水機,這中間其實有一個能量轉換的物理學問題……」

    好幾個娃子就舉手:「動能轉化成勢能……」

    蘇油就笑了:「你們幾個基建組的啊……提前起跑不是不可以,預習也是應該的,可超前這麼多,除非基礎牢靠才行。「

    」課後留下來做一套測試題,我看看你們的基礎水平,如果沒毛病,以後你們就負責輔導夥伴們的物理。」

    上完課,石通便過來告辭,他要回去搞千分尺零件了。

    而石富留了下來,他和蘇油的任務,則是弄出合格的車刀。

    所謂「鉗工一把銼,車工一把刀」,車刀的製作也是非常有講究的。

    根據功用的不同,車刀分為五大類——外圓,內孔,螺紋,切斷,成型。

    在精準距離量具,角度量具,台鉗,砂輪和砂帶機出來之前,談車刀磨製那是瞎扯淡。

    純手工磨製,還要精準無匹,就算石富這個對應到後世,差不多在技師級和高級技師級之間的高手,沒有合適的工具就要做車刀,一樣得哭瞎。

    有了水飛法得到的各種目數的粉末,有了耐高溫的粘合劑水玻璃,各種型號的砂輪砂帶和銅基鋼基噴砂鋸片,才有了製造的可能。

    有了這些,才說得到車床刀頭的問題上來。

    石富真是寶,蘇油負責畫圖,他負責用鍛錘鍛出大型,然後手工製出刀頭胚條,最後利用砂輪粗磨,淬火,再利用磨刀器手工精磨到百分尺量級,便不敢再動,等待石通那邊千分尺的到來。

    蘇油這幾天到時是清閒,除了上課,自學,每週還要雷打不動地給嫂嫂和二蘇他們書信往來請教疑問,批改娃子們的作業。

    剩下的時間裡,便是領著石薇蒐集鄉里的資源,在腦子裡漸漸清理出一條綜合性農業的思路。

    山塘已經改造完成,水力是以前的兩倍,動力明顯「澎湃」了起來,鍛錘的重量提升到了兩百斤。

    孵化房是石薇照顧的重點,以蘇油對她的寵愛,怎麼能讓自家小媳婦在黑咕隆咚的房間裡照顧雞鴨蛋,於是找來幾匹薄麻紗,我們造透明窗戶!

    不過別想多了,就是在孵化房開出倆窗戶,拿薄絹刷上桐油和松香的混合溶液,蒙在窗戶室內室外兩邊而已。

    能透光,也能隔絕空氣,這就不錯了,至於玻璃,呵呵呵,製作車床刀頭都忙不過來,實在沒空!

    不過石薇已經很滿意了,每天都要去給雞蛋鴨蛋測溫,調整,一門心思想做媽媽。

    終於,這天蘇油和石富正在研究滲碳箱的時候,石薇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小油哥哥小油哥哥,暖房裡的蛋在動!」

    所有娃子都歡呼了起來,蘇油也將手裡的鉛筆直尺一扔,大家一窩蜂朝暖房跑去。

    石富看得心焦:「喂!滲碳箱重要還是幾個破蛋重要?!」

    結果完全沒人回應,場地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0
    第一百零一章鴨雛

    蘇油和娃子們一起擠在暖房裡,屏著呼吸看著稻草上的蛋。

    很快,一枚鴨蛋動了一下,惹得暖房裡眾人一陣驚呼。

    可驚呼似乎把那蛋嚇著了,蛋又恢復了平靜。

    眾娃子難免等得心癢難耐,突然,又一枚雞蛋動了一下。

    這下所有人都學乖了,只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表示興奮,卻不敢再叫出聲來。

    很快,蛋殼開始出現輕微抖動,接著出現裂痕,終於,一隻嫩嫩的小嘴探了出來。

    晃動的蛋越來越多,開始破殼,最先出嘴的那隻小鴨啄出的開口越來越大,接著從蛋殼中掙紮了出來。

    石薇摟著蘇油的脖子:「小油哥哥,小鴨子出來了!好可愛啊……」

    蘇油最受不了的就是雛鴨們擠在一起釋放出來的那種可怕的味道,自從第一次去鄉場遇到幾個鴨農一起賣鴨苗,在街邊狂吐之後,從此聞見一次必吐一次。

    雖然已經隔世千年,可那魔性的氣息似乎又開始在腦海裡恢復,提醒著自己:該吐了……你該吐了……

    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蘇油趕緊掙脫石薇的胳膊:「我去準備開口料去,你們不用管小雞小鴨,讓它適應一會兒,還有它們屁股上的蛋黃也不用管,讓它自行吸收。如果有小雞小鴨實在體弱不能出殼的,你們再幫助一下,把殼掰開就行……嘔,我靠不行了……」

    衝出暖房,蘇油跑到花園邊上,開始哇哇大吐。

    石富趕緊倒了一杯溫水過來,一邊拍他的背一邊關心:「這是撞了什麼邪?看雞娃看得自己害喜了?」

    老子要是現在能說話,看我不罵死你個死老頭!等等……嘔——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蘇油才直起身子長舒了一口氣。

    石富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蘇油搖著腦袋:「受不了雛鴨擠在一起那味道,簡直要了命了……」

    石富笑得打跌:「叫你好好搞滲碳箱你不搞……等下,雛鴨?真孵出來了?」

    蘇油說道:「雞鴨都孵出來了。」

    石富將煤灰鏟子往蘇油手裡一塞:「哎喲!我也看看去!」

    蘇油:「……」

    用煤灰將自己做的孽蓋上,蘇油灰溜溜地去儲藏室拿開口料。

    開口料是精心調配的,除了麩皮、小麥粉、豆粕粉、細米糠之外、還配比了鹽、蛋黃粉、魚骨粉、螺肉粉。

    營養均衡,提高抵抗力。

    其實維生素和微量元素還不夠,不過這些蘇油也沒辦法弄了。準備等小雞大一點,熬點魚油做添加劑。

    在鼻孔裡塞了兩個草紙團,端著一盤用溫水調和的飼料再次進去,出殼的小雞小鴨已經越來越多,已經被娃子們移入了育雛箱裡。

    石富接過飼料盤子:「喲,你家雞娃還吃熱食?」

    蘇油笑道:「那是,不但吃熱食,還要喝溫水,還不能下涼地,出熱屋。沒有母雞母鴨帶著,那就只能料理得更加細緻才行。」

    說完對石薇說道:「薇兒,一會兒去放幾盆水在這屋子四角,增大屋子裡的水氣量,三天後再遞減,一直在這屋子裡飼養到小雞完全健康了,才能移到外面去。哎喲不行這味道又來了……」

    這兩天八公正組織人手,興建豬圈。

    水玻璃製備工藝已經確定,一天便能製備出好幾缸。

    用水玻璃混合石英砂和煤渣,只需要模子便可以倒出規格統一的耐酸孔磚。

    孔磚存入一間密封的房間,引來煙囪尾氣,大量的二氧化碳會與硅酸鈉發生反應,得倒硬度極好的磚料,速度那叫一個飛快。

    與之相應的,還有各種金屬鑄模,不過煤渣換成了高嶺土,但是製作方法是一樣的,這是目前大宋能夠得到的最好的金屬鑄模。

    唯一的毛病就是鑄造前需要干燥模具,烤去其中的水份,不然容易出次品。

    地板料則是竹片為筋澆鑄水玻璃磚料制得,為了方便打掃,表層再抹了一層金屬鑄模料的灰漿,增加細膩程度。

    後世這玩意兒只能算豆腐渣工程,現在嘛,合用就行……

    承梁則是木頭,兩頭浸泡水玻璃,然後全體塗抹二礬水玻璃塗料制得,避免了打石料的辛苦,又能夠極好地防水。

    材料問題解決了,剩下的就是功能設計。

    底部大池是化糞池,豬圈和廁所也設計在了一起。

    上層是豬圈,能存欄十六頭。

    不過全用到的可能一般不大,剩下的,蘇油準備當做酒糟和青儲飼料的存放池。

    要想輕鬆,其實還要有水龍頭,沒有水龍頭之前,蘇油只好製作了兩口大水缸放在門口,用瓷管引來,溢出的水通過陽溝流走,以保證豬圈的用水。

    總體說來,和後世農家豬圈結構差不多,唯一區別就是方池改圓池,為以後沼氣應用做準備。

    不過蘇油的想法,是先將鄉親們養豬的積極性帶動起來,至於沼氣運用,等豬多起來了才說得上。

    後世拍腦袋幹部大建小沼氣池,最後完全沒用的事情,蘇油可不想讓它在可龍裡提前上演,刷低自己本就不高的人品。

    當年三中全會撥亂反正後,川南人民當年有存糧,有禽蛋,次年有肥豬,這樣的日子,蘇油準備帶著鄉親們來一把。

    幫忙的鄉親們聽說雞鴨真被娃子們孵化出來了,都放下手裡的活趕過來看稀奇。

    「真的呢,實蛋都能孵出來呢……」

    「什麼實蛋,還是踩背踩出來的,不過沒有老母雞而已……」

    「還是有幾個沒孵出來……」

    「廢話,家裡老母雞孵,一樣有寡蛋。」

    「其實道理簡單得很,母雞孵蛋,就是靠一個熱度,炕床不是也有熱度嗎,所以孵出雞娃不稀奇……」

    「是是是,道理都被你懂完了哪裡還稀奇,稀奇的是前兩天還有人說孵得出來就把蛋殼吃了,來來來,那一堆都是你的……」

    「呃……你們先看著,我回去看看糞坑位置,八公說各家都要照油娃這裡的樣子把豬圈搞起來,先看好位置的先開挖!先建好的先得閹豬娃養!」

    「對喲這才是大事!開春養上最好了!吃過一回回鍋肉,娃子愣是唸得耳朵起繭!走走走,先去搞那頭……」

    村裡的爺們兒不太關心雞鴨的事情,這些都是家裡婦人娃子在弄。

    因此消息傳開,不多會就有大娘二姨過來拐彎抹角地打探。

    蘇油乾脆讓八公招兩個的養雞高手,接下來就在村裡檢查蛋種,定價收購,學習孵化手藝,等以後雞場辦起來後,再擴大養殖面積。

    不幫鄉親們孵的原因,是因為這事情還有風險,到時候反而會招惹是非,乾脆全買下來自負盈虧,養不過來的再交給八公做人情比較好。

    八公覺得這是絕技,應該讓石薇留著,以後蘇油有了兒子,那就跟著讀書,女兒學會這個,那在娘家也可以橫著走。

    蘇油笑得不行了:「伯爺,薇兒才多大你就想得這麼長遠?你認為薇兒親手養大的雞鴨,我們給她殺了,還吃肉,她會不鬧?」

    八公說道:「不吃肉還養它幹啥?」

    蘇油笑道:「不吃肉的也能養,那叫種雞,以後薇兒最多負責培育良種。養著吃肉生蛋那些,就交給招來的人手吧。這手藝教給可龍裡的大姑娘小媳婦,以後可龍裡的女兒就不愁嫁了!」

    八公想想也是:「對喲,薇兒可是小天師指明了要去修煉道術的,到時候還怕沒手藝傳給下一代?呵呵呵,當真老糊塗了……」

    蘇油手拍腦門:「還得給我那兄長準備一件禮物,但是讓薇兒拿去做投名狀,保證能討得兄長歡心!」

    說完腦門上就挨了八公一下:「你當神仙是土匪頭子?還投名狀!那是國師!嘴裡放尊重點!」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0
    第一百零二章告狀

    生氣了,動不動就被拍腦袋,蘇油轉身跑去和石富調滲碳膏。

    說起來非常高大上,其實就是炭黑——煙囪灰的主要成分;碳酸鈉——草木灰溶液反覆澆淋過濾,再用加熱結晶法將碳酸鈉碳酸鉀分離;在按比例加油調和成糊狀即可。

    滲碳箱就更簡單了,水玻璃加煤灰做成耐火板,再用水玻璃糊成箱體,埋在焦炭堆裡即可。

    給需要滲碳的各種工具——各種車刀,銼刀,木工用的鑿子,鉋刀,鑽頭,用滲碳膏包裹成厚厚的泥胚,放入箱中,引火燒窯。

    火色得石富來掌握,箱體開始發紅之後,撤火,在箱子裡邊保溫一個時辰,取出來用熱油降溫,然後敲碎胚殼,取出鐵件。

    石富用之前的銼子銼這些鐵件:「猛!真猛!銼刀光打滑了,哎喲牙都給銼平了……」

    蘇油檢查了下鐵件,滲碳深度應該有三毫米以上,用鋼片實驗,硬度起碼在六點七往上,不由笑道:「那滲碳技術就算工藝定型,石通來的時候不帶幾斤好豬肉,這技術不給他!」

    石富心急如焚:「一把千分尺照著圖紙都搞這麼久,等下次再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蘇油倒是不著急,半年時間從無到有,能將第一台機床母床設計定型,並造出樣機,在他心目中已經是逆天的行為了,不由得替自己的徒弟說好話:「慢工出細活,我們這邊事情還多,既然滲碳技術成型,諸多壓模便可以試制了。」

    這事情也多,盤子,碗,酒杯,盆子,酒壺分體,湯婆子……都要先用沙模倒出鐵模,然後將鐵模打造光潔,進行滲碳調節硬度,之後再次打磨成型。

    各種器具上還要雕花,留空,事情也不是一般的多。

    不過為了不耽誤生產,石富和蘇油首先製造了折刀刀片的壓模,先將鋼料用鍛床摺疊鍛打,之後錘成薄片,然後由娃子們操作,在鐵片上衝出一個個刀片胚子來。

    為了方便磨製刀片,蘇油又發明了腳踏工作台。

    工作台其實就和腳踏式縫紉機下邊部分差不多,不過檯面上變成了砂輪機,用於給刀片開刃打出大型,然後送到同樣方式驅動的砂帶機上精磨出刀片。

    用了萬象台鉗和導軌,角度尺,打磨出來的刀片各方尺寸完全一樣,石富則化身為了車間主任,成天就是拿著百分尺測量刀片精度。

    蘇油只負責確定工藝,編寫技術手冊,注意事項,比如絕對不能用嘴吹鐵屑什麼的,完全成了甩手掌櫃,重新將韻學撿了起來。

    開玩笑,老子可是要當文人士大夫的……

    可龍裡的娃子們又被發動起來了,打豬草的時候還要負責收集一樣東西——地衣。

    光收集不行,還需要幾處地方,方便二次考察。

    自打他回來,祠堂邊上有熱鬧了起來,現在還多了這麼多好玩的東西,小孩們沒事就往這裡湊。

    蘇油見爐火沒停過,乾脆再擴出兩間房間來,下邊用管子鋪成地暖走熱水,用來上課。

    這下娃子們更喜歡往這裡湊了,別的不說,最起碼,暖和!

    蘇油也不計較,想來學的儘管都來好了,以後自己肯定是要離開的,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能在可龍裡留下一點種子,也是好事。

    課程還是一節文學一節理工,耗時一個上午,這天上完課,小鼠便過來找他說話,眼裡止不住的流淚。

    蘇油趕緊拉他坐下:「小鼠咋了?」

    小鼠說道:「小油,明天,明天我就來不成了,哇……」

    說完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哭了起來。

    蘇油不禁問道:「為什麼啊?你要去走親戚嗎?」

    石薇正在幫著擦黑板,聞言說道:「小鼠的爺爺奶奶不讓小鼠來了,說是讀書沒用!」

    蘇油問小鼠:「三哥真這麼說?」

    小鼠說道:「這個……我爹說我總在你這裡玩,還吃你的用你的,這樣不好。」

    蘇油說道:「吃我的用我的,可你們也幫我割豬草,煮豬草,餵豬喂雞鴨了啊,又沒有白吃白用。」

    小鼠說道:「這怎麼能一樣,我爹說……他說他進城見到了,你給我的白紙本,還有認字書,都好貴的。」

    蘇油笑了:「都是自家造的東西,賣別人貴,本錢嘛,其實就那樣,這個我供得上,你也不用操心。」

    小鼠又說道:「我爹還說……以後你要去京裡考老爺的,做了官就不再回來了。我要是變得好吃懶作,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蘇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沉思半晌這才說到:「小鼠,你自己想讀書嗎?」

    小鼠又哭了:「小油我當然想,我做夢都夢到過好幾次,坐在這裡聽你講故事,說學問……」

    蘇油拍了拍他的後背:「今天瘦娃沒來,他那裡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情形?」

    小鼠說道:「是,我是哭著鬧著要來,我媽就跟我爹說讓我再來一天。」

    蘇油笑道:「小鼠,你這樣很好,有問題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你放心,這事情啊,我做不了主,你爹媽也做不了主,就連你爺爺奶奶,同樣做不了主!」

    石薇問道:「小油哥哥,那誰做得了主?」

    蘇油站起身來:「走!我們不是小孩子嗎,這就找八公告狀去!」

    ……

    八公正在打掃豬圈,每天早晚都要掃兩次。

    按照蘇油的說法,還有一個月就該殺豬了,真沒必要這麼辛苦。

    可八公不這麼認為,他說養一天就該照料好一天,這倆豬對得起家裡,這膘長得,看著都喜慶!

    見三個孩子過來,八公放下手裡的活,說道:「喲,小鼠這是怎麼了?男娃可不興哭鼻子啊!」

    蘇油首先發難:「八公!可是你告訴我的,可龍裡的所有孩子,都要讀書的!」

    八公說道:「啊對,沒錯,我還說開年後跟明允說說這事情,請個先生什麼的,不過你那什麼理工怎麼弄?估計除了你眉山城也沒人能明白……」

    蘇油說道:「先不說那個,小鼠他們學得好好的,可他們爹媽都說是不要他們來了。」

    八公將桶一撂:「還反了他們!好日子過迷心了吧?!小油你去,叫老三老五到祠堂見我!」

    蘇油笑了:「嘿嘿嘿,好嘞!」

    石薇喊道:「小油哥哥你等等我,我也去!」

    ……

    冬日裡農家也不得閒,三哥三嫂正在翻芥菜。

    芥菜有好多種,現在這種是長桿,三嫂將最好的那種挑出來,棵棵都到大腿一半,去掉葉子只留下桿子。

    三哥則拿刀剁菜葉,準備拌了谷糠喂雞:「老婆子你先去把蛋殼弄來錘碎,油娃說蛋殼蚌殼喂雞,吃了愛生蛋,殼還硬!」

    三嫂說道:「不,小油說的,要油桿青菜。這孩子沒少給鄉親們出力,家裡別的沒有,青菜那多得是,我得挑好些的送過去!」

    三哥就不耐煩:「那也不忙在這一會兒……喲,油娃不經念叨啊,薇兒也來了?我們家小鼠呢?」

    蘇油笑道:「喲喂這菜長得可真好!三嫂留著種沒?明年我們可還種這個啊!」

    三嫂笑道:「這菜有些苦味,沒菘菜好吃,我也不知道你要多少,你看夠不,不夠嫂子再去給你砍!」

    蘇油笑道:「有多少要多少,不白要啊,花錢買!」

    三嫂就不高興了:「這孩子說的叫什麼話!自家兄弟能吃得了多少?」

    蘇油說道:「還真得買,而且還要麻煩三嫂去周圍問問,村裡這菜還有哪些人家種的,我都收!有大用處!」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1
    第一百零三章鱔魚

    三嫂說道:「小油你要這麼多青菜乾啥?」

    蘇油說道:「嗯,我要弄一道好吃食,到時候三嫂你也來吧,學學怎麼做,以後也是家裡一樣進項。」

    三哥怪不好意思的:「小油,你看小鼠打你回來就跟著你,天天好吃好喝的,三哥覺得這樣不是個事兒,因此就……」

    蘇油笑道:「哦,那事兒啊?其實你跟小鼠爹媽都想多了……對了,八公讓你去祠堂一趟。」

    三哥訝異道:「去祠堂幹嘛?哎喲莫不是我讓小鼠回來惹八公生氣了?」

    石薇說道:「你們不讓小鼠……」

    蘇油趕緊拉拉她的小手,對三哥擺手:「哪兒能呢?這不眼看著就要到春節了嗎?估計是商量進城買年貨的事情吧。還有現在家家都有豬圈了,明天開春村裡豬娃要得多,怎麼收購也得有個章程。」

    三哥一拍腦門:「對對對,一家兩頭豬娃,這就一百多豬娃子,還真是個事兒,我這就去!是不是還得叫上五哥?」

    蘇油一擺手:「你先去吧,五哥那裡我去叫。」

    走了兩步又轉頭:「三嫂晚上就別做飯了,我讓三哥給你帶回來,今晚我們吃大蒜青筍燒鱔魚!」

    三嫂說道:「你這孩子又破費!還有這麼冷天別下田……」

    蘇油遠遠地回應道:「沒破費,本來就是小鼠和瘦娃弄來的,我們也沒下田,都是用的籠子……」

    看著蘇油和石薇遠去的小聲音,三嫂就不由得好笑:「小鼠會用籠子抓鱔魚?不是你教的才見鬼了!哎喲這鱔魚那麼腥能吃嗎……」

    到了五哥家裡,也是這一套說辭,果然五個一聽也是上心,放下手裡的活計就像祠堂奔去。

    蘇油和石薇步子小,等兩人慢悠悠回到祠堂,三哥和五哥都被八公訓得一個臉白一個臉綠了。

    小鼠躲在祠堂石鼓邊上偷聽。

    蘇油輕手輕腳過去一拍小鼠肩膀:「聽得過癮不?」

    小鼠嚇得大叫一聲,轉頭道:「哎呀小油你差點嚇死我了!」

    石薇捂著嘴直樂,就聽祠堂裡八公問道:「誰在外頭?小油你回來了?」

    蘇油拉著小鼠和石薇進去:「嗯,我們回來了。」

    五哥指著蘇油手指頭直抖:「你你你……你騙我緊趕慢趕地過來被八公的訓斥……」

    三哥也氣得翻白眼:「就是,早知道是這事兒,我也好走在老五後頭啊,跑那麼快干啥……」

    五哥:「……」

    蘇油兩手一攤:「我沒騙你們啊,我們今晚真吃鱔魚……」

    三哥五哥腦門上都是黑線:「我們說的是那事兒嗎我們?!」

    八公拍了拍桌子:「蘇家的娃子以後都要讀書,這話是我對小油說的,孩子就聽進去了,怎麼著?你們想要我在孩子面前丟這張老臉?」

    三哥五哥趕緊賠笑臉:「哪兒能呢,八公,讀書當然是好事,就怕讀書讀不出來,農事也沒操練好,最後高不成低不就的游手好閒就成爹媽的不是了。」

    八公說道:「這個你們放心好了,小油他們不但在讀書,平日裡還要跟著幹活,不說別的,那些個機器老三你會?老五你會?」

    倆哥哥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沒法跟八公您比……」

    這就是標準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八公氣得鬍子都飛起來了,一拍桌子:「老子也不會!」

    估計是拍疼了,一邊甩手一邊說道:「可小鼠瘦娃他們就會!怎麼會的?還不是學會的?石家老四說了,就現在跟著小油那幫孩子,基礎打得牢靠,學起機器來那叫一個快,他還想著調幾個子弟過來跟著學呢!」

    「你們可倒好,自家人先推脫上了,現在村裡的三姑六姨,誰不是沒事就來暖房看怎麼用熱炕孵雞娃?你們大老爺們,見識還不如家裡的婦人?!」

    蘇油插嘴道:「小鼠瘦娃他們學這個,不是圖他們以後考進士入朝堂,也是為了有一技傍身,別的不說,識得了文字,以後程家書坊裡做個排字工,一天也是三四百文。學會了操作車床,石家鐵坊估計工錢得開到五百文以上,兩天一貫錢的收入,三哥五哥,我們是一家人,因此好處自然從自家先考慮起。」

    「除了這個,還要明理,小鼠瘦娃是至孝之人,但是孝順只是百德之始百善之先,但是也只是開始而已。」

    「後邊的東西,都要從讀書中得來。光一個孝字,還是不夠以後興家立業的。」

    倆哥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油娃都把話說到這份上,老哥哥們可就生受了。回去就教訓你那倆不爭氣的侄兒,可別把我們孫兒耽誤了。」

    蘇油說道:「年後我可能得去城裡,我想是不是這樣,我這裡拿出二十貫錢來,三位看著合適,置辦點田產,算是族學所用的學田,請個先生,教大家讀書識字。」

    「至於理工上的學問,每七天我會派人來實踐,倒是後順便給村裡的娃子講講課,就跟現在我傳授城裡土地廟的夥伴們一樣,你們看如何?」

    三哥說道:「事情當然是好事,就是有讓你破費了……」

    蘇油搖頭道:「這還真不是破費,以後我需要人幫襯一把的時候,他們得來幫我一把。」

    「一是自己人我可以放心,二是我以後幹事情,肯定要用到這些機器,到時候只有他們才會,我現找人找來也沒用。因此看似幫他們,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

    五哥笑道:「油娃這話說得,幫我們還好像求我們似的。這要是還不知趣,那就不是人子了!」

    說完神色一正:「油娃你放心,從今天起,你就是瘦娃小鼠的師長,但敢欺師滅祖,終身不得還鄉,死後不入祖墳,除名族譜!」

    蘇油趕緊擺手:「不至於,斷不至於!」

    八公說道:「至於!我蘇家子弟今日人人皆得入學,今後多一個進身之路,這叫功德無量。小油你斷不可推辭,別忘了子貢贖人與子路受牛的故事!」

    蘇油不由得暗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躬身道:「蘇油受教了,這事情便如此說定,你們接著商量採買豬娃的事情,這個我們可龍裡又要佔大便宜,到時候多買便宜的母豬娃,現在有了挑花的手藝,公豬母豬,我們都一樣能養出好肉來!」

    川味鱔魚,最經典的莫過於鱔魚烹黃瓜了,不過這天氣沒有,蘇油也只有想著流口水,結果還是只能燒大蒜青筍。

    鋒利的小刀現在蘇油家裡多的是,沼澤裡邊鱔魚泥鰍肥得不行,截流之後水位有所消退,蘇油便領著娃子們開出了不少小溝,然後下了鱔籠。

    鱔籠是長長的細竹絲編織的籠子,呈7字形,長頭一段開口,開口處有竹絲的倒須,鱔魚進去後邊無法出來。

    底部有一個直立的筒子,高出水面一些,鱔魚來到筒子底部後,可以探頭換氣,保證鮮活。

    籠子裡裝上錘碎的螺蚌做餌料,鱔魚們每日都會光顧。

    籠子下了不少,每天蘇油都會帶著娃子們去收集籠子,拿回來將鱔魚分出大小,個頭相近的養在一個缸裡。

    不能混養,否則飢餓的大鱔魚會吞食小鱔魚。

    今天鱔魚收集得差不多了,蘇油便教男孩子們剖鱔魚。

    一片木板斜立在身前,下邊接一個盆子,將鱔魚在盆邊敲昏,釘子釘住眼睛,從背脊上用小刀剖開,刮去內臟血液,斜切成片就處理好了。

    好幾個男娃一起動手,很快就得了一大盆鱔段,蘇油便開始教孩子們做這道經典川菜。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1
    第一百零四章買山

    先將鱔魚按一斤料酒兩勺、白酒一勺的標準碼味。

    豆瓣,泡姜切末一小盆。

    青筍切滾刀塊一盆。

    大蒜剝皮一小盆。

    大蔥切段一小盆。

    調料準備好,先熱鍋加豆油燒熱,接著下鱔魚炸,炸到收干水分。

    之後下豆瓣、泡薑末、大蒜。炒香後淋入高湯。大火燒開後加醪糟、生抽、糖霜、醋,接著加青筍中火熬煮。

    待到水分收干,湯汁濃稠,青筍軟熟後,倒入蔥段,蔥熟後停火起鍋。

    娃子們已經算是料理過不少的好吃食了,可這大蒜青筍燒鱔魚的味道,還是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一邊按照蘇油指揮製作美食,一邊不停地嚥口水。

    石富在泡姜和豆瓣下鍋的時候就被勾來了,在鍋邊一直就沒離開,一個勁地抽鼻子:「香,真香……」

    蘇油挑起一塊鱔魚片:「來,石老,常常鹹淡。」

    石富吃了,一邊往祠堂跑一邊大呼小叫:「八公快將好酒拿出來!今天的吃食,不來瓶好酒都對不起這菜……」

    蘇油拿大碗盛了兩碗,讓小鼠給三嫂和五嫂各送一碗過去。

    茱萸殼經過草木灰製作的土蘇打處理,效果比用石灰粉好出太多,苦味去盡之後,得到的便是香辣,再用它調和豆瓣醬,醃製到現在風味也出來了,吃得娃子們一邊猛刨米飯一邊哈氣。

    數字的撲克牌。

    長牌牌蘇油也發明了三種,有了水玻璃和石紙,程家紙坊的厚紙板做得很地道了,因此長牌也就繼麻將之後,成為另外兩種流行的賭具。

    一種是帶點的葉子牌,一種是樂山一帶後世流行的二七十,還有一種,則是流行兩湖川南的大貳。

    程文應樂得不行,早說你會這個啊,大宋人好賭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層市場讓瓷公雞的麻將得了,這中下層的空擋,我程家紙坊剛好填補啊,這玩意兒造起來簡直太輕鬆了,利潤比書籍還只好不差……

    一夜無話,第二天蘇油都沒吃成鱔魚面,就被八公拉著上山了。

    蘇油啃著炊餅一臉的怨念:「我還是想吃鱔魚面,我還是孩子,我需要長身體……」

    八公從包裡摸出一個煮雞蛋:「加上這個,行了不?」

    蘇油直撇嘴:「雞蛋我只吃炒的……」

    然後雞蛋就進了八公的嘴,愛吃不吃,八公才不會慣著他這些毛病呢。

    蘇油:「……」

    爺倆一路互懟著來到沼澤地,八公一看都傻了:「怎……怎麼變成這樣了?」

    蘇油說道:「啊,引來的水少了,沼澤地就退水了唄……」

    八公急得跳腳,又是一巴掌拍到蘇油頭頂上:「這麼大事你不早說!就知道天天逮鱔魚!」

    蘇油也跳腳:「你又亂打人!鱔魚昨天就你吃得多!你還好意思打我!」

    八公又給他來了兩下:「還敢犟嘴?!這裡起碼退出來三十畝好田!你竟然隱瞞不報?!」

    蘇油這才反應過來,水退後他光想著水底下的物產了,說到底田土在他心裡,遠沒有八公來得重。

    八公看著肥沃的田土,心裡都美壞了:「何止是學田啊,族田都有了!你那做水車作坊,先停幾天吧……」

    蘇油說道:「嗯,新車床估計也要到了,接下來肯定要調試幾天,不過作坊跟這買田有啥關係?」

    八公罵道:「你傻啊?!趕緊將水放回來啊,把這一帶重新淹掉,然後報官府,我可龍裡蘇家要開荒!」

    「等這一片山地的買賣文書到手,官府的人查驗完畢,我們再將水改回去,呵呵呵呵……」

    你都老成精了都!轉眼便是幾十畝上等肥田,等等,邊上還可以圍一層,然後將塘裡的泥挖些填上去……

    一老一小圍著沼澤轉了一圈,都快樂傻了。

    蘇油現在在眉山的關係過硬,縣裡聽聞蘇家要開荒,都還沒來得及動用江卿世家的關係請託,縣丞,稅監,裡正立馬趕了過來。

    縣裡發話了,蘇家的事情特事特辦,增加大宋可耕種面積,是我大宋每一個盡職盡責的官員應盡的義務,可龍裡蘇家,能夠積極主動勇擔建設大宋的責任,這種精神是值得鼓勵的,縣裡是百分之百支持滴!

    只有一條,千萬千萬,必須今年內完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1
    第一百零五章龍腦

    因為酒坊事務理順後,縣令大人那裡的考績立馬翻紅,現在再加上開荒的政績,這就是要突發性利好,要拉長陽奔漲停,本來只有五分把握的通判位置,這下突然變得十拿九穩!

    於是乎,三天時間裡,沼澤地一帶數百畝山林,都姓了蘇,錢財花出去了——呃,荒山嘛,百貫不到。

    文書造定,官吏們前腳剛走,八公後腳便開始召集人手:「老三,山塘重新蓄水!老五,立刻召集人手,爺們兒們全給我上!這個冬,我蘇家注定閒不了了!」

    轟轟烈烈的可龍裡梯田大開發,開始了……

    水還沒退盡,沿著水邊便修築起堤壩,然後從岸上上坡挖土將下坡填出平壩,這就是第二層田土和第三層田土,只等水退下去,將沼澤肥泥挖出來填上,這一進一出,就是一百五十畝水田!

    以後每年朝山上修兩層,一直修到山頂!

    當然這是八公的宏偉藍圖,蘇油趕緊打斷:「別別別,山上開田那是耗時費力,我們用不著,開茶園,開桐子林,香樟林,就已經挺好了。」

    八公不以為然:「香樟林八公早就給你們預備好了,就等著你們開始讀書,八公給你們每人打一口書箱!」

    呃……你老人家總是想得這麼長遠!蘇油既感動又好笑,這要是幾十年一個讀書的都沒有出呢?

    「祠堂後山那片林子,是您的產業?」

    「啊,八公別的都沒有,就這林子,以後給你留著的。」

    「八公,你發財了……」

    「呵呵呵,八公就沒那命,不過小油你的八字是厲害的……」

    懶得和八公多說,沒見到東西前,說什麼都是虛的。

    回到家中,蘇油也開始召集娃子們:「山後香樟林子,樹葉都掉老厚了,你們去收下來。」

    小鼠瘦娃現在已經是蘇油的頭號忠狗,跟著蘇油幹啥都對,那是爹媽都發了話的!

    於是村裡能有點閒暇的,大概就還剩下各自家中的老人了。

    嗯,那也得是喂完雞鴨之後。

    後世油樟的初級產品提煉,就是川南農家自己在家中完成的,這個一點都不難。

    技術和蒸餾酒作業幾乎一樣,現在有了大鍋,事情就好辦了。

    產量注定不會太高,但是好處就是不用砍樹,只用樹葉即可。

    蘇油估計了一下出油率,百分之一左右,比後世差了一倍。

    樟樹的品種也不是普通的香樟,和後世油樟也有很大區別,蘇油沒有見過。

    不過等到將熱樟油瓶放入涼水中冷凝後,下邊得到很多片狀結晶,取出來石薇一眼便認了出來:「小油哥哥,這是龍腦!好貴的……」

    這結晶和後世樟腦也有所不同,蘇油本來是想製出樟腦丸,沒想到卻得到了這玩意兒,看來是樹種的問題了。

    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大家都回來了,石家祖上是大富,一見到小碗裡的雪白結晶,湊鼻子上一聞:「龍腦香?怎地是這般模樣?家裡來貴人了?」

    石薇說道:「小油哥哥做的!我跟他說很貴他還不信。」

    蘇油說道:「這是結晶體,還有好些不能結晶的……呃,龍腦油。」

    石富覺得匪夷所思:「這東西也能制得出來?怎麼可能?!」

    蘇油笑道:「別聽薇兒瞎說,這東西當然平白無故制不出來,是用後山上的樟樹葉子提煉的。」

    石富將東西交給蘇油:「趕緊收好,這東西金貴至極,太祖初年,吳越王來朝,洪進不自安,遣子入貢,其中乳香萬斤,象牙三千斤,這龍腦……你們猜猜進貢了?」

    石薇答道:「幾百斤!」

    蘇油對三千斤象牙感到驚訝:「這得殺掉多少大象啊……」

    石富沒有理會蘇油歪樓,伸出巴掌:「五斤!龍腦一共才進貢了五斤!算一算你就知道龍腦有多金貴了!」

    「而且龍腦多靠樹膠分泌,或者雷擊野樹後,在木料裡邊產出,質地如琥珀,根本沒有你們制得的精純。」

    八公也回來了,放下鋤頭:「亨之你打造的鋤頭可真是太好使了……咦這啥東西?」

    蘇油問道:「八公,後山上的樟樹什麼品種?」

    八公說道:「龍腦樟啊,樟樹裡的好材料,打造文房裡邊的家具不長蟲子,那是極好的。你明年就要進學了,明天我叫人砍幾根回來先干著,翻年了給小油打書箱用……」

    石富和蘇油嚇得跳了起來:「千萬別!」

    應,下首還有石通,蘇軾,八公和石富正在一邊作陪。

    程文應見到石薇和蘇油就呵呵乾笑:「這有了媳婦,心就偏得沒邊了啊……」

    蘇油趕緊帶著石薇上前見禮:「姻伯……姻伯你別鬧!侄兒多日未見,實在也……呃,甚是想念。」

    程文應又是呵呵兩聲:「說錯你了?你回來這些天裡給石老頭弄了多少好東西?書坊那邊……要不是石老頭連夜差人告知,我都不知道你在可龍裡不聲不響弄出這麼大的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2
    第一百零六章五金博士

    蘇油有些不明白,自己搞的事情的確有些多,人工孵化,沖床,鍛錘,滲碳,試紙……「呃,姻伯能不能給侄兒提個醒?您老說的是指哪樣?」

    程文應也不客氣,伸手一指書架上的一個瓷瓶一個瓷盒:「那兩樁!」

    蘇油一看鬆了口氣:「哦,那是龍腦和龍腦油,也是昨日才制得的,答應過給書坊弄芳香劑,正要告知姻伯呢。」

    說完笑道:「本來侄兒只想製出樟腦,沒料到得到的卻是龍腦。」

    蘇軾就笑了:「明潤這是原來不識得此物?那如何就把它製出來了?」

    蘇油說道:「很複雜嗎?我發現具備芳香氣息的東西,一般都易於在空氣中發散,我將這種特性成為揮發性。」

    「而諸如各種花朵,薄荷等諸多具備揮發性物質的東西中,我最熟悉不過的,那就必須是——」

    「美酒!」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

    蘇油笑道:「對呀,既然是同一性質的東西,那就同一種製備方法,應該能夠得到,因此用提煉美酒的工序,一樣能將樹葉中的芳香物質提煉出來。」

    蘇軾這才點頭:「我娘說事情不明白之前只覺得匪夷所思,只要經明潤一解釋那就會變得理所當然,只在於別人想不到而已,果然如此呀。」

    程文應說道:「得了吧,要真來的如此輕易,也不是現在這價錢,子瞻你讀的書多,我可聽說這東西來自海外,對不對?」

    蘇軾說道:「這龍腦香啊,《史記?貨殖列傳》已有記載,南朝書籍中記錄它『生西海律國,是彼律樹中脂也,如白膠狀。』唐末《酉陽雜俎》卷十八提到,龍腦香又名『固布婆律』,『其樹有肥有瘠,瘠者出龍腦香、肥者出婆律膏。香在木心中。波斯斷其樹,剪取之,其膏於樹端流出,斫樹作坎而承之。入藥用有別法。』『天寶末,交趾貢龍腦,如蟬蠶形。波斯言:老龍腦樹節方有,禁中呼為瑞龍腦。』」

    說到這裡蘇油就明白了,李清照的詞裡經常出現的『瑞腦』,原來就是這玩意兒啊……

    蘇軾接著說道:「按等級分,瑞龍腦又分熟腦、梅花腦、米腦、白蒼腦、油腦、赤蒼腦、腦泥、麤速腦、木札腦,純淨程度和塊體大小依次降等。」

    「如明潤制得的這般,卻是不入諸般品級。為什麼?因為瑞龍腦都如琥珀一般,斷無這般精純勝雪者。」

    蘇油不由得對蘇軾大為佩服:「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蘇軾笑道:「卻不如你,連龍腦都信手可得。」

    蘇油好笑:「別跟我說你也試過。」

    蘇軾苦笑道:「還真是試過,我聽方士所說,海中有國名日本,那裡的人能將龍腦『火逼成片』,就是將取剩的龍腦木碎片、鋸屑,放入陶罐中,以蓋子密封,埋入熱灰中一夜,蓋內便會凝結出一層腦分,刮取即得。」

    蘇油點頭:「其實和我的辦法差不多,不過我的辦法能控制溫度不會過高。」

    蘇軾合掌:「這就是關鍵!我試這法子,得到的就是一層焦臭的糊油!根本不及你制得的結晶,顏色潔白、香味優雅,較天然成品猶有過之。」

    說完不由得跌腳:「差一點,就差一點啊!我怎麼就沒想到用蒸制之法?!」

    蘇油笑道:「給你這麼一說,我都不好意思賣便宜了。」

    程文應哈哈大笑:「千萬別!活字瓷碼,我對外宣稱費盡千金所得,八娘為此幾乎耗掉了自己性命,你們到外邊都得如此給我宣揚。」

    一群狐狸都是吃吃直笑。

    程文應又道:「現在不是貴不貴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的問題,我書籍油墨裡邊主要是桐油,水墨主要是膠料,添加了這個,程舍人書,程舍人墨,立刻便能身價倍增!」

    說完又吞吞吐吐地道:「好是好啊,可只有一樁,這香藥乃朝廷專傕,賢侄啊,你有沒有法子……嗯,想個主意……」

    蘇油秒懂,眼珠子一轉,取來酒精倒了一杯,挑了些結晶到酒杯中,結晶很快便融化成一杯清澈的溶液,而室內的香氣卻更加濃郁起來。

    蘇油將雙手一攤:「沒有龍腦了,現在只有香露——可龍香露。」

    程文應一拍大腿:「妙哉,就知道賢侄有法子!哈哈哈,這個香露,我給十貫一瓶,還有那啥……可龍油,那個六貫,溶了都給我溶了……對了這酒能喝不?」

    蘇軾也看著那瓶酒垂涎欲滴:「聽說龍腦宜男子,男人吃了,好處多多……」

    蘇油翻著白眼,服了這倆吃貨了,趕緊擺手:「這是純酒精!喝不得的!」

    說完手扶腦門:「既然本身是藥,你們非要嘗的話,可以試著往永春露裡放點,不過別太多就行。」

    蘇軾厚顏道:「明潤,還有沒?給我一點。」

    蘇油問道:「幹嘛?」

    蘇軾說道:「我從方士那裡得過一個秘法,『以榅桲切去頂,剜去心,納檀香、沈香末,並麝少許。覆所切之頂,線縛蒸爛。取出俟冷,研如泥。入腦子少許,和勻,作小餅燒之,香味不減龍涎。』等這香製出來,分你一半。」

    蘇油根本不信:「你先告訴我,你到處打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所謂秘法,成功率有多高?」

    蘇軾想了半天:「好像都沒有成功過……啊不對,松樹苗培育我成功了的!還有煉金術,好吧被你揭穿了說那就是砒銅,那個還沒試,不過見你試過一樣的……」

    蘇油笑了:「好,就沖子瞻你這鍥而不捨實驗精神,和歷久好奇之心,明天再給你制點!對了八公,這榅桲是什麼?」

    八公笑道:「別聽子瞻說得那麼高大上,榅桲就是木梨!差點被你嫁接掉那個!」

    說這個蘇油就明白了,木梨嘛,果子能聞不能吃,嚼著如同木頭渣滓,後世的木瓜,梨子和蘋果常用的嫁接矮化的砧木唄!

    次日一早起來,蘇大先生親自帶隊,領著娃子們去搬樟樹葉子,然後親自操作了一把龍腦的生產工作,這才開心地和程文應一起帶著滿身的香氣離開。

    烏篷船行出一段,蘇油才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喂!子瞻你別啥都往你筆記裡寫啊!讀書人就愛臭顯擺!工序是保密的知道不?!」

    接下來的日子裡,主要工作就是和石家爺倆調試機床,鍛床。

    時間進入臘月,第一根絲槓從車床上完成了。

    精美的螺紋讓蘇油非常滿意:「現在我宣佈,大宋第一根螺紋絲槓,在可龍裡誕生了!」

    石通笑得都不行了:「師父你這沒說對,這要是第一根,那之前車床上那些又是哪裡來的?」

    蘇油一臉黑線,上去就給了石通一腳:「一樣嗎?!能一樣嗎?!你那是鉗工活,這個是車工活!」

    這下連石富都笑得不行了:「這鐵匠還分這麼細緻?簡直跟五經博士一樣了喔!」

    蘇油怒了:「就是五金博士!這是一件劃時代的產品!你們倆簡直,簡直夏蟲不可與語冰!」

    這次帶組的又是李拴住,連他都忍不住樂了:「小少爺的厲害那是沒跑的,不過這個什麼……時代,畫得多了就沒意思了,上回的磚泥你已經畫了一回,這鐵棍子你又要畫一回,你畫到那邊那堆金子般的銅器上也說得過去啊……」

    真沒地方說理了,蘇油氣呼呼地拉著石薇去看雞鴨,留下了身後捧腹大笑的一群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3
    第一百零七章扇翅膀

    有腦殘粉就是好,至少石薇就跟在後邊吃吃笑:「小油哥哥,我相信你!雖然銅盆子比絲槓更好看!」

    蘇油樂了:「算了不說那個了,雞鴨怎麼樣?」

    石薇喜滋滋地點頭:「挺好的,三嫂帶人在孵化第二批了,這次孵得可多,雞鴨都有上百。小油哥哥你不喜歡小雞小鴨?」

    蘇油笑道:「喜歡啊,不過我受不了小鴨子那味道,得等我發明了豬鼻口罩再進去。」

    諸事順遂,蘇油的生活終於閒散了下來,接下來的時間裡除了學習,就是畫畫機械圖紙,將自己記憶中那些經典的機械結構標註下來,還有就是寫了本《緊固件螺栓、螺釘、螺柱及螺母尺寸代號和標註》的手冊。

    至於鋼珠和彈簧標準,他都懶得去管了,有了標準的寫法示範,其餘自由石家父子根據經驗自行確定。

    開玩笑,眼看著就要過年,忙了這麼久,也該歇歇了。

    沼澤外圍的肥田已經圍了起來,縣令大人非常滿意,三圈肥田,最下一圈三十畝,第二圈六十畝,第三圈一百二十畝!

    兩百畝出頭,不多,可都是上田,沼澤的肥泥收集到平底船裡,然後通過等距螺旋圓筒,一層一層傳遞到上層,在續上淺水,就等著來年春天開播。

    沼澤也因此開出了好些泥溝,增加了深度,蘇油將出水口出修成了閘口,用石板作為匣門,一塊塊放下去,攔截部分水源。

    明年的計畫,水溝養魚,溝上種水生經濟植物,同時還要搭建鴨棚養鵝鴨,這裡會成為立體小農業示範點。

    再往上的荒山,會修出矮梯級,用來種茶樹,龍腦樟,成為蘇家重要的經濟來源。

    蘇油現在相當有錢了,鐵坊,瓷坊,每月三成份子,就是上百貫的收益,自己的酒坊也還是零星出貨,每月也近百貫,三百多斤赤銅器,變成了四百多斤精美的黃白銅鑲嵌銅器,還有帶螺紋圈口的密封水壺,酒壺。第一批發放出去就掙了三百多貫,堪稱搶錢。

    銅器是試驗品,試驗成功後,石家祖孫倆眼珠子都紅了,纏著蘇油一定要弄出造銅皮的機器出來。

    有了車床和尺寸標準,精密工件成了可能的事情,冷軋機其實不難。

    三架水車作為動力源,通過大型齒輪箱將動力聯傳,驅動一根大釓輥進行滾動。

    下邊同樣是一根大釓輥,通過齒輪與上軸進行相切運動,並可以通過絲槓調整釓輥間的間隙。

    這東西非常有用,稍加改造,還可以製造成卷板機,輥壓碎料機。

    燒紅的銅件經過鍛床捶打,變成板料,然後經過一次次厚度不同的輥軋,越變越薄,最後成為合用的銅皮。

    上下輥軋有不同的型號,帶滾刀的,可以切片料,各帶半圓形槽口的,可以將方條輥軋成細圓柱體,其實就是盤條。

    盤條逐漸變細,細到能夠被帶棘輪的大型拉絲圓盤拉過圓孔鋼板的時候,冷拔機的工藝也就跟著相應成型了。

    這方法可以得到冷拔金屬絲。除了生產銅絲用作鑲嵌外,還能夠得到冷拔低碳鐵絲,放入滲碳箱內滲碳,和相應熱處理正火工藝,還可以得到硬度和延展性不同的鋼絲。

    熱軋得到的金屬,強度高,延展性能差些,而冷軋後正火的金屬,延展性能得到極大的提升,各有不同的用途。

    有了鐵絲和沖壓床,製作鐵釘又是順利成章的事情了。

    先將鐵絲用帶圓槽的長鐵方夾緊,只留一點余量在外面,就能用水平沖壓衝出釘頭,在釋放一段出來截斷,送去用砂輪磨出釘子尖,兩三個人配合形成流水線,那速度叫一個快。

    每一項小小的科技進步,帶來的產品都是非常繁多的。

    蘇油常常看寫一大攤子副產品出神,其實人家只是想做一個精準些的母床而已啊……

    現在的鐵料還是非常精貴,每次加工完畢,石富都要將鐵屑邊角料回收起來,重新熔煉。

    現在爐溫和隔離冶金解決了,鐵水中的含碳量控制可以達到精準的程度,一個簡單的熱空氣吹入,便能將炭氧化掉。

    兩間教室的前邊,多了一個操場,邊上一圈,設置了單槓,雙槓,石鎖,槓鈴,繩梯……

    說起這個就不好意思,土地廟的娃子們都是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拴住張藻幾個大哥哥不說了,已經開始長腱子肉,就連蘇小妹的力氣都比他大,這一圈器械都是他知恥而後勇,給自己置辦的。

    屋簷下還有一個兵器架,上邊插了小哨棒,小紅纓槍,小弓,小藤牌,短劍,短刀……那些是石薇的傢伙事兒。

    石薇天生好動,每天早上便將蘇油拉起來,兩人到操場上習練,不過蘇油太懶,又笨,事情還多,五禽戲一套鶴戲,石薇教了好久都還做不好。

    今天又是這樣,蘇油練著練著,便向操場沙坑邊的石鎖摸了過去,不是想操練,是想坐上面休息一會兒。

    石薇一腿將石鎖蹬開,蘇油「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到了沙裡:「薇兒你石頭都敢踢,不要腳趾頭了!」

    石薇雙手叉腰:「這是蹬法,不是踢!小油哥哥!你又想偷懶!」

    蘇油擺著手:「不行了不行了,再不喘口氣,小油哥哥就要完蛋了……」

    八公出來,見著蘇油的憊懶樣子,對石薇招手:「薇兒過來。」

    石薇走了過去:「八公早!」

    八公轉身從祠堂排位前取下光亮的黃荊棍兒:「呵呵呵,這小子太憊懶,這個給你,他要是敢不聽話,你就代八公執法!」

    蘇油跳起來就跑:「八公你要不得!你這是偏心!」

    八公罵道:「滿可龍裡就數你懶!薇兒每天習武,風雨不拉,我看你翻一本書都在摸魚,這樣下去那還得了!」

    蘇油遠遠在操場對面轉過身來:「我是合理利用碎片時間!我的功課嫂嫂都誇紮實!算了不跟你說,我去三嫂五嫂那裡教他們做芽菜榨菜去了!」

    後世芽菜,榨菜,大頭菜,都是川南一代著名的配菜和調味品。

    都是芥菜做成,不過做芽菜的芥菜叫二平樁,做榨菜的芥菜叫鵝公包,做大頭菜的,呃,就叫大頭菜。

    以往可龍裡的做法,都是將芥菜風到半乾,留著慢慢食用,現在蘇油說話能管事兒了,首先便是指導鄉親們做這個。

    根據菜的老嫩不同,最嫩的做法是榨菜,其次是芽菜,最後是大頭菜。

    現在正是做這些東西的好季節,二平樁的嫩莖劃成食筷一樣寬的絲,曬乾到每一百斤收成十三斤,置桶內分層撒鹽踩緊醃製;另熬紅糖糖液至挑起成絲的程度,叫漏水糖。將漏水糖與醃得的菜條邊抖邊混,並加香料粉,再裝壇以鹽菜葉紮緊,草瓣子築口封緊存放。

    榨菜則要懸纖維少、肉質脆嫩的鵝公包,剝除基部老皮、撕去硬筋。菜頭切成兩三塊,,使菜塊的大小基本均勻。然後穿成串上架晾曬,稱「風脫水」。

    脫水後,分二次鹽醃,第一次將風乾菜塊加食鹽,拌勻、搓揉,分層入池壓緊。待大量菜汁滲出時,用菜汁淘洗菜塊、瀝乾。再加食鹽,進行第二次鹽醃。

    之後將菜塊裝入麻袋,壓上石板,綁上木槓,將水分榨出來,榨菜的名稱,也由此而來。

    有了絲槓,蘇油直接上了壓榨機,三嫂五嫂推著長桿子轉圈,螺紋將鐵件慢慢向下送去,抵住木板產生壓力,木板下麻布包裡的菜汁很快就從周圍滲了出來。

    五嫂一邊推一邊大呼小叫:「這東西太好用了!有了它還要男人做啥?!」

    三嫂就偷笑這接嘴:「男人留著自家用唄!」

    榨乾之後的菜塊,再加食鹽、花椒和香料粉,拌勻後裝入壇中,層層壓實、裝滿,壇口菜面撒一層食鹽與香料的混合料,緊封壇口,在陰晾乾燥處保存。

    大頭菜則一般經選料、初曬、拌料、復曬、加料、密封和醃製等工序加工而成,加工後的大頭菜只有原重量的四成左右。存放越久味越香。

    三種鹹菜做法差不多,不過都耐存放,風味獨特而迥異。

    都可以生吃,其中芽菜還能做燒白,做餡料;榨菜做湯,做炒菜;大頭菜除了炒菜,涼拌,還可以做紅燒肉,都是非常著名的菜品。

    大規模製作這幾道菜,背後其實還有很多深意,和銅器是一個道理。

    朝廷的榷政發展百年,其實對商業流通形成了一定的阻礙,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這點,但是苦於沒有更好的辦法改變——或者說保守因循,不思變通,或者因為利益重大,阻力重重。

    蘇油想通過醬油,鹹菜,舶來銅器,美酒,利用四路目前的特區優勢,先行試探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衝擊一下鹽政,銅政,酒政,至少先小範圍內改善一下經濟環境。

    一點一點螞蟻啃大象,最後用豐富的商品供給,巨額的貨幣需求,高昂的稅收收益,衝擊制度倒逼財稅改革。

    這才是他如此急迫搞出這麼多事情來的根本目的!

    當然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風都起於青萍之末,什麼都要小心翼翼試著來。

    如今他就如同一個小小的蒼蠅,躲在眉山城這個小池塘裡,藏在幾大家族庇護之下,一邊苦讀詩書,一邊不妨礙他琢磨著這張看似周密的大網,有事兒沒事兒偷偷地搧動一下自己又嫩又小的翅膀。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3
    第一百零八章無聊

    不過這事情再急也急不來,醬油,榨菜和大頭菜,至少需要半年後風味才能出來,芽菜,更是要一年以後。

    一直在忙,元旦前風俗錯過了好多,蘇油就參加了一個臘月二十五「照田蠶」的儀式,其餘的都是八公代勞了。

    今春雨雹繭絲少,秋日雷鳴稻堆小;

    儂家今夜火最明,的知新歲田蠶好。

    夜闌風焰西復東,此佔最吉余難同。

    不惟桑賤谷芃芃,仍更苧麻無節菜無蟲。

    這個風俗就是在地頭上挑起高柴點燃,根據火勢灰色占卜來年的豐欠。

    鄉村臘月二十五,長竿然炬照南畝。

    近似雲開森列星,遠如風起飄流螢

    蘇油是放火的行家,因此他燒起來的柴堆,看得八公滿心歡喜,鄉親們瞠目結舌,自然不在話下。

    臘月二十七新年前夕,可龍裡銅器製作工藝初步成型,如果銅皮不限的話,日產五百件銅器輕輕鬆鬆。

    與之相對應的,是滾軸水車,原始鍛壓沖床,原始車床的試製成功。

    隨之誕生的東西,包括新型冶煉爐,熟鐵,高中低碳鋼,鐵釘,金屬板,金屬絲,齒輪,飛輪,螺栓,螺母,沖壓件,精密鑄模件,泡花鹼,耐火磚,高溫膠,防水板材,砂輪,砂帶,滲碳箱,滾珠軸承,高硬度車刀,老虎鉗,尖嘴鉗,六角螺絲扳手,腳踏工作台等一系列豐富的周邊產品。

    最關鍵的,是工藝流程,尺寸標準,以及精密量具,精密測量方法,科學實驗記錄等一系列對工業發展至關重要的東西。

    現在石富還是有些不明白理工二字的含義,但是能夠懵懂地感覺到,蘇油這路子,和傳統師父帶徒弟的工場手工業絕對不一樣!

    不過蘇油倒是沒有想這麼遠,因為最重要的那部分——技術工人,現在加上自己,一共三個。

    自己算設計師和技術員,石富是合格的鉗工和車工,石通,最多夠車工和鉗工學徒的格。

    事情只能一步步的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過年!

    得益於幾項工程的啟動,可龍裡的鄉親們,今年第一次形成了購買力。

    以前出村,帶回來的就是鹽巴,鐵器,其餘的基本都是自給自足。

    今年不同了,老子們有錢了,又近年關,不逛一回城說不過去。

    可憐老幺這麼大了,都沒穿過新衣服,銅錢布穿了幾個娃,到他身上都成啥了?

    先數數有多少錢啊,山塘壘了十五天……這裡一貫半,油娃說的那什麼梯田,連上頭幾層坡地,又是十五天……這就是三貫。

    婆娘你養的雞鴨,蛋下得美,這段時間裡也從換了油娃不少錢吧?什麼都五百來錢了?!你作孽喲你,幾個娃子跟著油娃廝混,最後那些蛋還不是進了他們這幫小狗日的肚子?!

    婆娘就不依了,油娃硬要給的,說是長久生意。當家的你放心,家裡公雞每隻挨了屠子一刀,現在不打鳴了,冠子也縮了,只知道傻長肉,大的都奔五斤了,過年給八公油娃拎一隻過去。我都記著呢。

    拎什麼啊拎你拎不清!油娃過年還會少了雞鴨?上次搬家什麼情形你沒見著?這樣,今年的茶油,糯米,你到時候給他送過去,保證和別家不一樣!

    油娃是精貴人,知道什麼是精貴人不?這年頭不愛吃肥肉的,那都是精貴人!稀罕你那兩隻肥閹雞!

    你拎不清還是我拎不清?我告訴你這麼多年都沒看顧過娘家,今年日子鬆快了些,好東西我要給爹媽留點。

    小肚雞腸的,見不得你那摳搜!你把蛋錢都給老丈母不就得了,愛買啥買啥!八公說年後活還多的是,今年見我賣力,提前告訴我了,到時候啊……還有進賬!

    還有田裡的魚,讓娃子抓幾條,雞鴨蛋你看著給,今年回門保證你爹媽高興!

    話到這裡我要問了,我說你養那麼多雞鴨幹啥?院裡腳都邁不進,真當油娃的酒糟不要錢啊?!

    等等當家的,不是在合計這次進城買什麼嗎?明天八公派騾車一起拉回來,錯過了你去背?!

    哦……

    於是兩口子又轉回正題,商量起明天要買點啥,鹽,油娃上次做醃菜已經買來分下去了,不要……糖,算了等有空去山裡淘點岩蜜,不要……酒,酒可以來兩斤,一斤送老丈人,一斤自己喝……還有啥?麻布買不買?自己紡?自己紡耽誤工夫,還不如養豬養雞划算,嗯,那就來兩匹!給幺娃換身衣裳!然後呢?

    然後呢?然後兩口子大眼瞪小眼,愣是想不出來還要買啥!

    最後男人一拍大腿,管求它的,明日進了城再說!

    ……

    蘇油早上起來,在村子裡逛了一圈,發現村子安靜異常,除了自己,就剩下老貓癩狗兩三隻了。

    石薇和石富石通回石家村了,再是沒過門的小媳婦,也沒有賴在蘇家過年的道理。

    翻開書看了兩頁,蘇油發現了一個問題,沒有每天機器叮叮噹噹的聲音陪著,自己居然看不進去!

    丟下書本,去豬圈看了一眼,倆豬還在吃它們最後一頓飽飯,屠子也跟著八公進城了,殺豬得等晚上。

    雞棚的水槽,食槽都加滿了,小組今天回去接人,如今熱鬧了一年的碼頭,總算安靜了下來,今天娃子們都會來可龍裡過節,土地廟留給老軍幫忙看守。

    鴨子已經移到沼澤那裡,門口池塘裡魚兒在逮草,娃子們離開的時候,往裡邊丟了草料。

    啥事兒都被別人做了,真是閒得蛋疼啊……

    實在無聊,蘇油來到工作間。

    這裡有一個腳踏式工作台,工作台上是一座台磨。

    台磨頭上是一個夾具,與檯面水平,腳踏板帶動皮帶,皮帶帶動一個大飛輪,用於給夾具提供持續而均勻的動力。

    夾具外套著一個螺紋絲口,絲口可以由帶傘狀齒輪的小鑰匙調節,轉動鑰匙,三個夾嘴呈等邊三角形張開或者收攏,方便夾卸各種磨針磨頭。

    打開工具箱,箱子一面掛著密密麻麻的各種磨具,有石英砂在鋼片胚上噴砂得到的磨片,小圓鋸,還有各種水玻璃琢玉砂鑄造的鋼柄磨針,磨頭。

    選了個豬鬃圓刷頭安上,取過一個竹筒,戴上紗布口罩,踩動踏板,刷子飛快轉動起來。

    將竹筒湊上去轉動,竹筒芽頭,節疤處的髒灰,干苔痕,很快消失不見,被刷得乾乾淨淨,竹筒也被刷得漸漸光滑。

    然後換上砂紙輪,打磨竹筒的斷口處,不一會切口磨得圓潤。

    之後砂紙越換越細,斷口處開始出現反光,密集的魚子紋露了出來。

    停下機器,蘇油滿意地看著竹筒,取過乾布擦拭乾淨,又拿過一個瓷瓶,用裡邊的鹽酸調了一碟酸液,拿毛筆蘸了,在竹筒上寫了一副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取過一盞古怪的黃銅燈,先在燈室中注入酒精,在燈面凹盤預熱室中也倒上一些,然後取過一根木籤,從身邊煤爐裡引來火焰點燃,很快燈室內酒精開始受熱揮發,呼呼從燈管中噴了出來,然後被點燃。

    燈管下方有個旋鈕,可以調節空氣量,蘇油將氣量調整到合適,將火焰調到最佳。

    黃銅密封性極好,僅用螺紋就能夠達到很好的密封,這是一盞酒精噴燈。

    如果用在燈頭火焰位置連接加壓唧筒,用細嘴將火焰吹平,火焰溫度能夠達到一千四百度,這燈比之前那個粗笨的煤炭噴燈先進了不少,這是蘇油給乖徒弟設計的銲接神器升級版。

    不過他現在用不著唧筒,點燃之後,蘇油便用火焰烘烤竹筒上剛剛寫字的地方。

    酸液部位濃度迅速升高,竹皮碳化,黑色字跡顯示出來,而且吃進竹肉,再也擦拭不去。

    熄滅了噴燈,蘇油又用夾具夾上一個羊毛輪,打上蜂蠟,轉動起來給竹筒拋光。

    不一會兒,一個光可鑑人的楠竹筆筒便制得了。

    用料簡單但做工精緻,書法雅潔,氣韻高貴,十足十的文人氣兒。

    試驗成功,蘇油興致起來了,接著用同樣的法子,用竹板制得了臂擱,用瘤疤老柏制得鎮紙,用青岡木根瘤做了個筆架,還用麻櫟根車了一個小香插。

    將工作室打掃乾淨,蘇油拿著東西進到書房,將原有的文房全部換成自己制得的物品。

    又去庫房取了幾個乾燥好的枯蓮蓬,插到身後的玉瓷缸中,環顧一番:「這樣雅緻多了嘛。」

    看著光光的牆壁,嗯,還差了三蘇的書法,繪畫,大蘇畫竹子有一套,到時候必須掛上。

    自己只跟非遺傳承人學過畫蘭花,國畫中除了蘭花和石頭,別的什麼都不會。

    不想還好,一想起來就手癢,抽出案上的毛筆,隨手畫了一幅蘭石圖,想了想,寫下一首小詩。

    鳳葉鐫寒石,

    龍根透碧苔。

    性成香自蘊,

    非待解人來。

    然後施施然跑河邊看風景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3
    第一百零九章幾本書不如二十字

    冬天的天氣,江邊其實挺冷的,不過水是最清最靜的時候。

    水體真如同一大塊綠水晶,包裹著江底綠草,柔柔地招搖著。

    天中的雲朵倒映其中,幾隻水鳥在天光雲影間掠過,造出一種在玻璃空間裡飛翔的奇異的幻景。

    想著這江的名字,蘇油還在好奇,大宋到底有沒有玻璃?

    嗯,不管有沒有,很快就有了,玻璃江,總會讓你名副其實。

    沿著江邊踱步,看到一叢叢枯黃的南荻,蘇油這才想起,自己蒐集的漂材已經能用了。

    現在工具齊備,可以製作長尾浮漂了。

    轉回家中,從庫房裡尋找漂材。

    東西不值錢,但是選起來是真的講究。

    每年二三月,在連續幾個晴天之後,在被風向陽的山凹裡,選擇去年就成熟的荻材。

    這些地方生長的南荻直、挺、圓,壯。而當風口的南荻,圓度就不能夠保證。

    在連續晴天選取,是為了得到足夠乾燥的物料。

    取花節長度在半米以上的健康南荻,切下第二、三節使用。再往下南荻皮就太厚不合用了。

    然後選出顏色淺黃,帶光澤,無黴變,通體圓潤,紋路筆直,荻節能夠承受一定的壓力,內絮飽滿,纖維細白,無中孔,無蟲蛀的材料。

    採集後截成小臂長度的長段,每幾十根扎捆在一起,將其放置乾燥通風的地方,一來繼續去除水分,二來有個最大的好處,可以用這種方式對南荻桿進行自然矯直。

    再等過一個夏天之後,就可以製作浮標了。

    浮標的製作關鍵在於去掉南荻多餘的部分,讓上邊剩餘四個尖齒,可以拼合成一個短弧形圓錐,下邊兩個長尖齒,可以拼合成一個長弧型圓錐。

    這個全靠手法精巧,還涉及到平面幾何到立體幾何的轉換,還有要用到極薄的刀片和砂紙。

    這玩意兒是後世一位漆藝大師教他的。

    當年他求大師傳他兩招,大師微微一笑,遞給他一支浮標:「你能把這東西造好,說明你是可造之才,到時候我再傳你別的。」

    小小一支浮標,集中了漆藝的很多手法和工藝,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拭漆,就是純用手指肚抹拭,用手指感受漆面的均勻程度和厚薄程度,一支浮標需要反覆上漆打磨十幾次。

    大師每年都會選取荻材,製作上百支浮標,以時刻訓練手感,這一制就是五十多年。

    即便成為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後,仍然日行不掇,當然到這個時候,從他手底下出來的小小浮標,都已經成為釣友們競相追捧的精品,一支售價幾百到上千元不等。

    蘇油對這種精神歎服備至,手底下也切過上千支浮標,因此手法還算熟練。

    浮標切好,還要製作標竿。

    這個用竹籤就能制得,不過要保證竹籤的圓度,需要夾在磨床上旋轉,左手牽引竹籤,減少晃動,右手摺疊砂紙,夾著竹籤進行打磨。

    竹籤制好,打通南荻中心,將竹籤插進去,檢查同心度,合適之後用圓錐狀的銅管套上去,用酒精燈火烤定型。

    定型後去掉銅管,南荻會重新彈開一個小口,正好塗抹魚膠,繞上絲線固定。

    最後取來一根細銅絲,截下一小段對折,和漂腳粘在一起,漂腳底部就得到極小極小一個銅圈,然後用在貼了銅絲的漂腳上纏裹絲線,塗上膠水加固。

    用夾子夾住漂尾掛在室內陰乾,這個需要一整天時間,今天的工序到此結束。

    蘇油忙活了大半天,搞了大大小小幾十隻浮漂掛在屋裡,切廢選廢的南荻桿,卻丟了整整一大缸子。

    村口的人聲漸漸傳來,進城趕集的鄉親們回來了。

    蘇油步出小院,果然就見鄉親們喜笑顏開地簇擁著騾車,正朝這邊行來。

    八公坐在車上,兩大車年貨滿滿噹噹。

    周圍則是背著背簍挑著挑子的鄉親,還有土地廟過來的孩子們,中間還有一個高胖的大孩子——蘇軾。

    八公跳下車來,開心地喊道:「別慌別慌,一家家的來。拴住糟娃先帶屠子去趕豬,狗剩你帶著弟弟妹妹去菜園摘菜,準備做飯,小油快過來幫忙分東西,各家的都有字條,這得你來念!」

    蘇軾舉手:「我也來我也來,趕緊分完做飯是正經!」

    蘇油看著蘇軾就好笑:「你還真來了?臘月二十七還不著家?!」

    蘇軾說道:「明天一早我就回去,耽誤不了,你看!」

    蘇油一看,騾車後邊還掛著蘇軾心愛的那頭小毛驢,不由得搖頭:「為了這頓吃的,你也太拼了!」

    鄉親們也好玩,進城前不知道買啥,進城之後又啥都想買來著。

    紅紙,鞭炮,紙錢,香燭,布料。

    有狠人竟然買了瓷器!還有幾家狠人進了一匹絹來合分!

    大多數人家還是實在,油茶米麥鹽,各種豆子,農具,還有就是鑄鐵鍋。

    嘗過炒菜的滋味後,鑄鐵鍋在可龍裡大受歡迎,好不容易今年手裡寬泛,趕緊買一口,以後傳家!

    這想法其實沒有毛病,就算二十一世紀初期,農村裡木桶瓷碗傳家也是普遍現象。

    不過石通一個鑄鐵鍋賣多少錢來著,怎麼鄉親們都買得起了?

    這事情現在也不好打聽,蘇油只能先叫號,讓各家把自家東西先搬回去。

    一通熱鬧完畢,兩隻大豬也殺翻了,丟給屠子兩百文錢:「辛苦辛苦。」

    屠子怪不好意思的:「這錢不敢收,以後小油你們家的豬,我和小屠子包了!滿村子就數你們最晚了,少見的大肥豬!走了走了!」

    蘇油只好拎過一塊條子肉:「那行,錢就不給了,這塊肉你拿回去嘗嘗,味道好的話,翻年來學挑花。」

    屠子推卻不過,滿臉笑容地去了。

    蘇油轉身過來,喜滋滋地道:「刨豬湯,走起!」

    娃子們來得多,事情就做得快,蘇油插不上手,便領著蘇軾亂轉。

    待得轉到書房,蘇軾見到桌上的字畫,不由得眼神一亮:「明潤你還會繪畫?」

    蘇油趕緊就想收起來:「哎喲我這畫見不得人的……」

    蘇軾一把拉住:「別別別我再看看,不錯啊!能以書道入畫,已經登堂入室了……咦?鳳葉鐫寒石,龍根透碧苔。性成香自蘊,非待解人來——你寫的?」

    蘇油搓著手,在大文豪,即使是大文豪‧開發版的面前,也一點不敢裝逼,忐忑道:「我……我胡亂寫著玩的……」

    蘇軾細細將蘭石圖捲起來,又取來一張宣紙捲上:「不錯,這幅畫我要帶走,去眉山城給你揚名。」

    蘇油訝異道:「我還不夠出名嗎?這半年來,我還覺得搞出來的東西太多了呢。」

    蘇軾鄙夷地撇了撇嘴,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半年來,可有士大夫造訪過你嗎?」

    蘇油摳了摳腦門:「呃……還真沒有。」

    蘇軾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道:「明潤啊,浙江鄞縣出了個神童,叫汪洙……」

    蘇油手扶腦門:「大宋這神童也未免太多了點……」

    蘇軾揮揮手:「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剛做了首詩你得聽聽——『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看看人家怎麼玩的?從小將詩詞酬唱於士大夫間,無數人爭著傳唱揚名,再看看你,一天到晚沉迷於百工雜藝,奔忙於孩童衣食,還真應了你詩中這句了——『性成香自蘊,非待解人來。』」

    「淡泊固然是好事情,可你既然能寫這樣的詩,為什麼還要藏著?早拿出來啊!」

    蘇油再次一腦門子黑線,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你們都看不到的嗎?僅僅因為這二十個字就認定我淡泊了?

    蘇軾還在自顧自給蘇油洗腦:「你就算發明成千上百,造福幾鄉一府,什麼幾何初步物理初步化學初步,那些東西出一百本,都比不上這二十個字你信不信?」

    蘇油怒了:「這才真沒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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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